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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86部分阅读

呢?’沈默暗骂一声,点头道:“咱们回去吧。”

    回到屋里马吊的正如火如荼,徐阶说要睡会儿,便被带到客房去了。

    等到掌灯时分,雨早就停了,众人吃过晚饭,便不好意思再赖下去了,便纷纷起身告辞,待要找徐渭一起回去合租的住处时,下人回禀道:“徐大人睡得太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一盆凉水就解决了。”孙铤挽着袖子就要去帮忙,沈默赶紧拉住道:“就让他睡这吧,明早直接去当差就是。”众人自然是无不可,便不再管那位老兄。沈默让铁柱将他们送回去,顺便将徐渭的官服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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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夏夜分外迷人,繁星照亮的夜空下,暑气被涤荡干净,空气变得清爽无比,耳边是青蛙与各种夜虫奏出的交响曲,令人感觉无比的放松。

    沈默躺在竹椅上,定定的望着璀璨的银河,老长时间一动也不动,显然心事极重……

    他仍然在抉择,虽然人这一生都是在做选择题,但这次的选择真的很难很难——如果真要去做,就是同时向两大巨头动手,且不说能不能行,单是这个想法就让人觉着无比疯狂了。

    绝对不能只动李默一个,那会让反对严嵩的人彻底灰心,甚至转而依附于他——结束内斗固然是好,但绝不能以这种方式,因为严嵩最大的罪责,不是贪污受贿、不是拉帮结派、也不是生了个极品混蛋儿子,而是!

    身为首辅他毫无担当,遇事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只考虑自己的乌纱,为一己之利,尸位素餐,不管庶民的死活——如果举国安定无事,这样也无所谓,让他再捞几年,被自然法则淘汰掉也就算了。可现在大明朝正处于多事之秋,‘不作为’就是最大的犯罪!

    这样的首辅,这样的严党,多存在一天,都是对大明的伤害,其危害程度要远甚于现在的李默!

    ‘绝不能助纣为虐!’沈默暗暗攥拳道:‘哪怕是留下李默也在所不惜!’

    ‘可我怎么办?’沈默闭目凝思起来要将心中的不自信和过于自信全部剔除,尽量客观的思考一下自己的处境。

    虽然他是大明第一个连中六元,被皇帝视为祥瑞之人,但这种光环能存在多久还是个疑问,如果李默和他的党羽日复一日说自己及的坏话保嘉靖会对自己变心,到时候可就真成了板上的肉了!

    一想到将来凄惨的命运,默忍不住打个寒噤,暗道:‘这是个‘一言兴邦,一语罹罪’的时代,任何心慈手软都要不得……’你对别人心软,别人不会对你手软,任何对敌人抱有幻想的人,结局几乎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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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突然一,沈默低头一看若菡给自己盖上薄毯,他朝她笑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人脉脉温情的对视着。许久许久,沈默方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变成了自私的坏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若菡轻轻摇头道:“你不坏人,从来都不是。”说着无限缅怀道:“否则,当初也不会孤身一人,从那么多倭寇手中把我救下来了。”

    “呵……”沈默轻笑一声,也摇头道:“人是会变的……”

    若菡伸出冰的手指轻揉开他紧锁的眉头,温声道:“我从很小就出来支撑家业爹传给我一句话:叫‘商场如战场’,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对也要跟着变化,但人的心境却要保持平和样子,就不会被行为干扰到心境了。”

    “修心是么?”默轻声道:“看来我境界还不如你啊。”

    “怎么可能的?”若菡很认真道:“相公是铁骨铮铮的伟丈夫,妾身真的很佩服,比如说您在胡宗宪的案子里,在与李默对峙的朝堂上,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冷静。”

    “那是以前啊……”沈默深吸一口清冽的晚风道:“那些时候,我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心自然不会乱。”他把头仰在椅背,淡淡道:“可是这次……我与那些争权夺利的家伙,皆是一丘之貉,所以我的心乱了。”说着不由自主嘿然一笑道:“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若菡听了着紧道:“会不会有危险?”

    “那倒不会,”沈默摇摇头道:“我上辈子就知道,官场上保护自己,比打击敌人更重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战场上的规律,并不适用于这里。”

    “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可以了。”若菡轻声道:“相公其实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么?”

    “呵呵,”沈默嘴角挂起一丝轻笑,撑着扶手起身道:“夜深了,快回去睡吧。”似乎是默认了若菡的问话。

    “你去哪儿?”若菡问道。

    “我去找徐渭。”沈默低声道:“他还在等着我呢。”这话怎么听怎么有歧义……

    当他跨过那道垂花门时,沈默突然意识到,自己终于与好人无缘,与严嵩、李默这些人,没有任何两样了。

    一入泥淖,无人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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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俩谈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到西苑继续当值,该跑腿的跑腿,该三陪的三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不动声色的沈拙言,心里却始终不停盘算着,如何将赵文华置于死地……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想要干掉一个从一品的大员,怎么听怎么都像是痴心妄想,但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通过对朝廷和嘉靖皇帝的观察,沈默能得出一个结论——在大明别的皇帝手下也许不行,但在这位嘉靖陛下的治下,这件事完全具备操纵性!

    因为这位皇帝已经通过十几年的艰苦斗争,通过一次次廷杖、一批批流放,改变了大明朝文官与皇帝分庭抗礼的政治格局,将大明朝变成了他的一言堂,一语可决任何人的生死,一言可改变任何人的命运怕是树大根深的严阁老也不在话下!

    关键看嘉靖想不想,只要能勾动道君皇帝的心思,哪怕他这种小人物,也可以掀翻玉带缠身的大人物,取得一场不对称的胜利!

    当然世上没有几人能摸清嘉靖皇帝的心思,因

    天资聪慧的决定权谋高手,甚至在过去的二十多的大臣都被他于股掌之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但就像沈默上辈子玩过的电子游戏,不管关卡有多难,总会有高手把它打穿,只不过耗时会长一些罢了。现在嘉靖帝这款难度变态的游戏,已经上市三十多年了众多高手前赴后继、日积月累的摸索之下,终于有几位顶尖的骨灰级玩家,顺利爆机!将嘉靖帝的脾气个性以及各种权术花招,摸得一清二楚此以后玩他没商量!

    沈默虽然接触皇帝时间尚短,但有严家父子这种前车之鉴仿佛手持攻略玩游戏,只要按图索骥,自可事半功倍,同样可以通关!这便是他敢打赵文华主意的信心来源。

    说起来,这位赵大人也真是郁闷,不论是谁要挑战严阁老,第一个总会想到拿他开刀。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赵文华是个狂妄自大,不知收敛脑还时常短路的糊涂蛋,当然他也有‘忠心听话、不辞劳苦’的优点效忠的对象却是严嵩,所以在严阁老看来,他是个优点大于缺点的好儿子。

    可在别人眼中,赵大人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账,可供攻击的地方实在不少,所以倒霉的赵大人,每每成为两方厮杀的战场,无论胜败,都要被整的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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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沈默想要弱严嵩,自然不能免俗的盯上了赵文华——当然,赵文华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因为严阁老已经习惯了力挺他。虽然在沈默看来,力挺一个惹事精无异于自寻短见,但多少年来,严阁老始终回护着他,让沈默十分的费解,这老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实际上,沈默不知道的是,文华之所以得到严阁老的力挺,除了听话卖力肯送钱之外,还有一招杀手锏,便是吹枕边风……当然不是亲自吹,而是让他干娘吹。

    他干娘便是干爹的老婆,他干爹是严嵩,他干娘自然是严夫人。严阁老这辈子心狠手辣,江湖人称‘万人坑’,但人是多面复杂的,真正彻头彻尾、每一面都是恶棍的人,并不存在。

    就算严嵩,也有着一个心全意,相知相守的人儿。这人就是严夫人欧阳氏,要知道严嵩是花甲之年才发达,之前几十年过得极为坎坷蹉,但出身大家的欧阳夫人始终都没有冷言相对,而是相濡以沫的与他共度难关,一直到严嵩老年发达。所以严嵩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老婆,从未纳妾……当然也可能是老大人的年龄原因。

    但~如何,欧阳夫人对严嵩的影响力极大,赵文华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全力以赴的巴结,把个老太太哄得团团转,拿着他比亲儿都亲,自然真心护着他。

    严嵩也离不这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狗,所以一直护着他,仅此而已。

    琢磨不透相,沈默便暂时压下,转而去寻找最合适的攻击点……这位赵大人劣迹斑斑,从贪污受贿,吃拿卡要,到以权谋私,蒙蔽圣听,从谎报军情,虚报战果到争权夺利,构陷同僚,做过的坏事可谓罄绣难书,但沈默知道,这些都不足以要了赵某人的命!

    因为贪污受贿,在嘉靖帝眼里从来不是个罪;蒙蔽圣听,一定会牵连到严嵩;至于谎报军情,构陷同僚等罪名,更是只能让弹劾者死无葬身之地,而不会伤到赵文华分毫!

    因为他已经了解了嘉靖皇帝的性格——这位仁兄过于自负,认定自己天下第一,没人能骗得了他,也从不肯认错。现在你要告诉他,兄弟你一直被人家蒙骗,你是个白痴冤大头,他自然要发火,自然要死不认账,不仅不会拿下赵文华,还会让他活得好好的,以显示他的正确性。

    所以,暗战的胜负,全在对那位皇帝的揣测上,如果忽略了嘉靖帝的想法,非要自以为是,那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嘉靖年间的斗争铁则!

    严家父子领悟了,所以他们屹立不倒;徐阶也领悟了,所以他能化险为夷;沈默现在也领悟了,所以他敢打任何人的主意,而李默同志,很显然没有领悟,或者不屑于领悟,所以他注定要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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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沈默苦苦思索而不得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差事,让他找到了对付赵文华的钥匙……

    第三六零章 隐藏的杀招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嘉靖帝让他去户部问一问,今年的夏税分配了么,有没有给皇帝修宫殿的预算……话说玉熙宫、万寿宫等几处皇帝住了十多年的大殿,自从去年腊月震坏了之后,至今还是危房呢。

    沈默颠颠的去了户部,几个月下来,他这张脸已经是众所周知了,所以毫无阻拦的进去里面,找到了正在揪胡子算账的方尚书。

    方钝对沈默十分欣赏,且因为支持过他的缘故,还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太子太师衔,荣升从一品,将那条俗气的金银花腰带,换成了现在的玉带。

    所以一见了这后生,方尚书热情的不得了,拉着他嘘寒问暖,还拿出顶级的云雾茶招待他。

    宾主愉快的废话一阵,沈默抛出了皇帝的问题。方钝的老脸登时垮下去,愁眉苦脸道:“今年七个纳税大省全部大幅减免赋税,导致朝廷的收入锐减,往年总有个三四百万两银子的进项,今年却统共不到二百万两银子。”

    这个数早就报内阁了,沈默自然是晓得的,所以方尚书一诉苦,他便知道皇帝的房子要玄了。果然方尚书接下来便大谈特谈大明朝现在的经济危机有多严重,应该扬艰苦朴素的光荣作风,等等等等……

    要是一般的毛头小子,就说晕了沈默不吃这一套脸苦笑道:“我的老大人,您说的我都清楚,可圣上的问话总是要回的,您看我该怎么说?”

    “怎么说?”方尚老脸一红道:“实话实说呗。”

    “什么实话?”沈默问道。

    “户部没钱……”方钝小声道:“看能不能跟陛下说。稍稍缓两年可不可以?”

    “秋也不行么?”沈默轻声问道。

    “秋税已经排满了。”方钝满脸苦笑道:“实话跟你当初陛下大度表示。宫里可以先不修。我就把这份儿预算排到明年了……如果到时候有钱地话。”

    沈默心中苦笑道:‘您老怎能把皇地面子话当真呢?’

    “老夫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地脾气。”方钝人老成精。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地叹一声道:“你应该也知道。咱们朝廷寅吃卯粮已经好些年了。国库里向来没有存银。都是随到随用样平时还能勉强维持。可现在又碰上大地震。这下就更揭不开锅了……”说着开始给沈默算起烂帐道:“各省都要赈灾银子上来是一百多万两。朝廷没钱。只能先五十万两。让地方上购买种子农具。别耽误老百姓地农时。还有修河堤地银子。至少得二百万两也没钱。只能也一半把黄河几处紧要地地方修一修。别淹了大城市至于农村乡镇。只能让他们牺牲一下了……”

    听老尚书算账默面色愈凝重。又听他继续道:“还有京城地城墙。还得需要四十万两才能修好……”

    沈默终于忍不住道:“城墙不是去岁就修好了么?现在只不过被震裂了,能花这么多钱吗?”

    “嘿嘿,工部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啊。”方钝满面鄙夷道:“不知道你去外城看过没有,那城砖都是糠心的,使劲用手一掰就断。俺答也就是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拿着木头桩子把城墙撞开了。”说着不顾体面的狠狠啐一声道:“就种质量,前前后后竟花了朝廷一百万两银子,不知道有多少流进那些人的腰包了!”

    老头子德高望重,当然敢议论主事了,但沈默可不敢,他连忙和稀泥道:“这次拿了银子,肯定要好好修的。”

    “屁!”方钝彻底怒道:“我早就打听了,这次的钱倒没有挪用,可采买的物料,有大半流到尚书侍郎家里,给他赵大人翻盖了房子,给那小阁老在香山修了别墅!”

    沈默心中一动,面上却流露出一直无奈的神情道:“老大人请恕罪,这些事情,下官可不敢回话。”

    方钝面上的失望之情一闪而过,叹口气道:“咱们是拉磨老牛也怕虎,初生牛犊也怕虎,可陛下要是追问急了,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非把这些事儿捅出来不可!”

    沈默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如果真要捅早就捅了,现在又没到把他逼疯了的时候,有什么好捅的?之所以跟自己这么说,是想让自己帮着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以免横遭无妄。

    这老德高望重,沈默自然不会得罪,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下官肯定帮老大人说话的。”

    方钝见他应下,不由暗暗松口气……老头子江湖阅历丰富,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最怕沈默这种年轻人不知轻重,脑子一热胡说八道,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好在沈默比较上道,老大人欣慰之余,也投桃报李道:“那次廷议之后

    没有再问过你市舶司的事情啊?”

    “没有。”沈默苦笑道:“我那次一时激动,贻笑大方……”

    方钝一摆手道:“你那可不是一时激动,分明是深思熟虑,蓄谋已久的。”

    “这都瞒不过老大人。”沈默老脸一红道:“不过陛下确实没有再问过,可能是我写的东西不合圣意吧。”

    方钝摇头道:“不会的,陛下坚决果敢,从来不会改弦更张,当时圣意属你,现在也依然不会偏向别人。”说着呵呵一笑道:“说句胆大包天的话,拙言你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当真。”

    “老大人放心笑道:“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嘴严,从不乱嚼舌根。”

    “那就好,那就好。”方尚书笑:“其实依我看来,陛下已经有定计了,多半是要把你外放的。”

    “外放?”沈默登脸色煞白道:“我犯什么错误了么?”对于前途远大的翰林官,向来视外放为畏途,尤其是这种未考满时的外放,一向被人是失宠于上、受到惩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