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官居一品 > 官居一品第352部分阅读

官居一品第352部分阅读

    还是年轻了,第一个坐不住了。

    那边冯保也附和道:“是啊,这都已经中午头了,饿得前心贴后心。”他见事情又扯到东厂,一时心惊胆颤,也觉着还是先打住的好。

    杨豫树虽然答应了海瑞,一切凭他做主,但也万万想不到,事情能闹到这么大。他是个知道深浅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海瑞把万伦说得话全都记下来,抬起头来,见三人都望向自己,倒也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jiāo给书吏道:“给他们俩画押。”

    待万伦和胡言清都签字画押之后,海瑞对胡言清道:“胡大人,在此案未审理清楚前,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请服从本官的安排。”

    胡言清的后颈也感到丝丝凉意,乖顺的点头道:“但凭大人安排。”

    “陆指挥。”海瑞纶道:“这件事就jiāo给镇抚司了,请务必保证胡大人的安全。”

    “放心吧,我晓得后果。”陆纶点点头道:“等开审时,一根汗áo都不会少。”他挥挥手,便有一行手下进来,把万伦架出去。他则朝众人一叉手道:“回见吧,诸位。”说着一拍胡言清的肩膀道:“走吧,兄弟。”便与其并肩出了大堂。

    见此状,冯保便起身道:“咱家先回去复命了,皇上还等着信儿呢。”

    待衙役们也退下后,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大堂,一下只剩杨豫树和海瑞两名堂上官,两人也不说话,一个若有所思的站在那,另一个则将卷宗整理封存。

    待海瑞忙完了,便做个请的手势,和杨豫树离开大堂,退回寺卿签押房说话。

    进屋之后,杨豫树提起桌上的茶壶,先给海瑞斟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上,端起来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终于说话道:“过了,过了……”

    海瑞端着茶杯慢慢呷茶,脸上却无任何表情,一点声音也没有。

    “刚峰兄,为官要懂权衡、知轻重啊!度内的事情,可以做得好,便尽力去做!度外的事情,做多错多,所以不能干!”杨豫树把憋了半天的话,一股脑全都吐出来道:“你说要借机整顿都察院,这个我同意。因为这个案子一出来,我就知道,上头肯定要拿王廷相来平息众怒了,此事在度内,所以大有可为!”顿一顿道:“可你怎么就不想想,王廷相、万伦两个,一én心思要把事情往内阁、往宫里扯,存心要把事情搅大了,他们为的是什么?”

    “不过是把上面的人扯进来,想让案子查不下罢了。”海瑞缓缓道:“老套路了,不稀奇。”

    “甭管老不老套,管用就行!”杨豫树压低了声音道:“你听我一句吧,想把这事儿办成了,就不能牵扯内阁,牵涉内阁就整不了都察院,这是必然的。”也许回到自己的地盘,他现在的表现,才真正像一名大九卿,语重心长地为海瑞分解道:“内阁的权威不容侵犯,哪怕大学士真的罪不容赦,他们也有自己的方式处理,不是我们下面人可以置啄的……还有宫里也一样,那是皇上的自留地,你想用对付科道的方式,对付他们是行不通的。”

    “……”海瑞依然没说话,但好像认同了他的见解。

    “好在大错并未酿成,咱们也算达到目的了。”杨豫树见他没反对,大受鼓舞道:“接下来审案,关于内阁和宫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问,让他们自己解决去,我们没必要掺和,也掺和不得。”

    两人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杨豫树如此掏肝掏肺地jiāo底,海瑞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他搁下茶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显然是在思索。

    杨豫树的话说完了,便拎起壶,先给海瑞的茶杯里续上水,又给自己的杯子续上水,放下茶壶端起杯子慢慢喝着,目光却始终望着海瑞。

    “大人,您的话可谓老成谋国。今天这一场下来,整治都察院的初衷,算是达到了。从稳妥计,确实不该再牵扯太深。”海瑞没有让他等太久,睁开眼,双目一片清明,目光中再没有迟疑道:“但现在不是求稳的时候,皇上和内阁派我来,怕也不是求稳的!”说着很有自知之名道:“若要求稳,就不会让我来审这个案子。那些大人物能都不反对让我来审,就说明他们都想把此事捅开……至少各方都认为,捅开了对自己比较有利。”顿一顿,嘴角挂起一丝莫名笑意道:“大人莫怪,有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上面都不怕,我们何必要瞎担心呢?正好趁势而为,将这个案子揭开!”

    这可是驳不倒的理,杨豫树刚才还慷慨激昂,一下子尴尬在那里,低声道:“就凭你我,怎么跟他们斗?”

    “我始终相信,正义就像光芒万丈的太阳!只要能把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不论是何种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在劫难逃!”海瑞没有看他,目光飘向窗外的蓝天道:“朝廷的事情坏就坏在,什么都喜欢谋于暗室,行于黑夜,不见阳光,所以正义才得不到伸张,xiǎo人得意猖狂!这次有机会,能把他们都拉到日头底下亮亮相,实在是千载难逢!”

    杨豫树从他的眼中,能看到熊熊战意,无可奈何道:“你即是我的下属,更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既要为朝廷谋划,也要为友谋身。刚峰兄,你不要让我为难……”

    “大人不必太过忧虑,”海瑞眼中的战意转瞬敛去,渐渐恢复平静道:“有的是比你更担心的,明天就下一道圣旨,把我就地免职也说不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豫树忙解释道。

    海瑞一摆手,端起茶杯敬杨豫树道:“大人,我海瑞xg情孤僻耿介,能容我的上官不多,当年沈大人算一个,您是第二个,我打心眼里感激你!”

    “呵呵,说这个干吗……”杨豫树有些错愕道。

    “我海瑞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海瑞淡淡道:“我会把握住分寸,不至于闹得不可收场,让您难做的。”

    “唉,但愿如此吧……”杨豫树端起茶杯,与他遥遥一碰。

    审讯实录很快摆在了内阁的案头,李chun芳看过之后,当时就面无人sè,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待参……当然这只是官员,在面临指控时的正常程序而已,距离真正卷铺盖走人,还有好几个步骤呢。

    陈以勤那厮至今未归,要是李chun芳也走了,内阁就剩下张居正一人了,太岳兄心中苦笑道:“要是都不回来了,那该多好……”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待这场政cháo过后,大多肯定还是要回来的……甚至就连这个正收拾东西的家伙,张居正都看不透,到底他还有没有后手,能帮他过关。

    “我有个问题,”看着李chun芳的背影,张居正轻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存心的?”

    “……”李chun芳的身子僵了僵,继续把公文归档,头也不回的淡淡道:“你都说了我是猪一样的队友,怎么又怀疑起我的居心了。”

    “因为这些天,我翻来覆去想整个过程,发现你故意的可能xg,更大……一次是天意,两次就是人意了……”张居正摇头道:“说起来,也是我xiǎo瞧了天下英雄,堂堂状元郎,又怎会就那点水平呢?”

    “当初我说不干不干,是谁强拉我入伙的?”这时李chun芳忙完了手头的活计,转过身来,平静的望向张居正道:“现在搞成这样,你chou身事外,让我一个人背黑锅,还在这儿说三道四,真是‘老鹞落在猪身光瞧见人家黑,瞅不到自个儿乌!’”

    “唉,我就是瞎寻思,好好地计划,怎么就搞成这样了?”被他这一说,张居正不好意思了,忙起身道歉道:“我是日思夜想,疑神疑鬼,千万别介意。”

    “算了……”李chun芳叹口气,望着张居正道:“太岳,我奉劝你一句,人心里得有杆秤,时时称称自己的斤两,自不量力的事情,怎么做怎么错;想要四两拨千斤,也得看对手是谁……”说完朝他拱拱手,便出了值房。

    只留下怅然若失的张居正,在那里垂首不语。

    分割

    过节了,事事儿比较多,大家海涵,继续写,说不定还能来一章,但不靠谱的,绝对不要等啊,反正我困了就睡了,大家也是哈。

    第八一五章 神仙们(中)

    徐府”后书房。

    徐阁老静静靠在躺椅上,边上坐着刚刚向他汇报完的李翔。

    听了今日庭审的情况,徐阶苍声一叹道:“不愧是我大明神剑”果真一出鞘便鬼神辟易。”

    见元翁还有心情称赞海瑞”李翔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以他对徐阶这么多年的了解,这老头有宰相城府,没有宰相气度,换言之就是心机重,心眼xiǎo,现在还能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就说明事情还在他的掌握。

    “可惜啊,就差一点”,甭管心里如何想,李翔嘴上一点没怠慢道:“这一剑就要伤到那人了。”

    “不可惜。再往下审,就得查东厂了,宫里是不会答应的。”徐阶摇摇头道:“现在这火候刚刚好,我们可以照方抓yào……也让人编排一下我那学生。他向来爱惜羽áo,不需要什么证据,仅凭莫须有的传闻,就足以让他坐不住了。”

    “那案子还有审下去的必要吗?”李翔问道:“我看那海瑞是个灾星,再让他折腾下去,还不知又让他查出什么呢。”

    “已经牵扯到内阁,是不能否审了,不然相尊何在,”徐阶缓缓点头道:“但这局棋下到现在”比得就是个耐心,越发不能着急”,说着喃喃自语道:“他应该知道”现在是见好就收的最后机会,那么就该来跟我谈。”仿佛为了说服自己,徐阶又低声道:“两个尚书、一个次辅,就是天大的面子也给足了。他肯定会趁现在占据主动,便来找我谈的,以免夜长梦多。”

    听了徐阶的话”李翔暗暗叹息,心说:,元翁果然是老了,总想着息事宁人殊不知人家可是要拼命的……,他不是没这样劝过徐阶,然而徐阁老都会不以为意道:,师生之间,能闹到哪里去?最后还不得回到纲常上来。,知道徐阶的师生观念根深蒂固,他也就不愿再多嘴了。

    “张太岳那边怎么办?”李翔轻声问道:“他已经来了三趟了”再不见的话,在不好看了。”

    “这个,还是等等再说。”徐阶垂下眼皮道:“要让他长个记xg……,老夫将来还指着他呢,总不能养一条白眼狼的。”

    “是。”李翔轻声应道。

    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棋盘胡同,沈府。

    “这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吗?”沈明臣拍着手中的审讯记录问道:“早知如此,何必留那万伦一条xg命。”

    “岂能因噎废食?”王寅淡淡道:“要是没有万伦一切一了百了,大帅不就白白牺牲了。”

    “是啊。”沈默靠坐在一张暖椅上,双目微闭”缓缓点头道:“既然当初留他一条命,我就不怕他胡àn攀咬。”

    “怎么讲?”沈明臣问道。

    “这案子审不下去的。”王寅道:“想往下查,就得查东厂,这已经超出外廷的能力范围了。”顿一顿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查了东厂,也查不到大人身上。”

    “但他们可以用猜的”沈明臣道:“猜来猜去,总会猜到大人身上。”

    “只能让他们猜去了。”见沈默眉头紧锁”王寅低声道:“管天管地”管不住别人心里怎么想”但只要没有证据,就没人能拿这个说事儿。”

    “是啊”,沈默幽幽一叹道:“这世上最难的,是既当了又立了牌坊……可也挡不住别人的说三道四。”两人刚要劝慰,却见他一抬手,睁开双眼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从我下定决心后,便注定了的事情,但现在不是深究损失的时候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下一步怎么办?”见大人如此果决,沈明臣和王寅都抖擞jg神。

    “想把所有黑锅,都让李chun芳来背,连本人都看不下去了。”沈默轻轻摇头道:“我要上书替他说话!”

    “啥?”沈明臣瞪大眼道:“大人要替谁说话?”

    “李chun芳!”沈默展开个空白手本,国朝公文制度:公事用题本,si事用奏本。奏公事者以衙én堂官领衔呈上称为公折,以个人名义呈上称为手本。每种奏章行文方式及用纸大xiǎo规格皆有定制。现在沈默从chou屉里拿出的,是六扣白柬、长约七寸的折子一看就知道是手本:“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老实人!”

    “啊都这时候了,您还说他是老实人?”沈明臣感觉跟不上沈默的思路了。

    把手本用镇纸压好,沈默打开墨盒,活动下手腕,提起笔来蘸上墨,悠悠道:“一个人时时老实、处处老实”老实了一辈子,难道就因为有人污蔑一次,他就成不老实了。”说着坚定摇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他的。”便开始工工整整的题写奏章。

    见大人开始写字,沈明臣纵有满腹疑问”也只能先憋着了。他见王寅在那里捻须微笑,知道这老倌肯定是明白人,心中不由哀叹道:“怎么总是这样啊……,好在沈默没让他等多久,不消片刻,便写就一篇简短直白的奏疏,吹干墨迹后,第一个就拿给他看。

    沈明臣接过来,几眼便看完这篇东西,只见第一段开篇明旨道:“臣听闻今日会审,那万伦竟胡àn攀咬,把次辅李chun芳大人也牵扯进来,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管天下人信不信,臣是坚决不信的”

    然后第二段叙述理由:,臣与李大人相识多年,且曾在翰林院、礼部、内阁三地共事,对这位老上司的人品修养,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的宽厚仁慈、长者之风,都是为臣平生所仅见。要是说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去算计人,那我大明就没有一个好人了。,之后还举了好几个例子”说明李chun芳是何等的逆来顺受,与世无争之人。

    到了第三段,沈默旗帜鲜明的替李chun芳求情道:,无论如何臣都不相信他会去害胡宗宪,臣愿意用身家xg命为他作保,请皇上千万不要相信那令者痛、仇者快的xiǎo人之言”并说,臣为他求情,不是为了si情,只是为了天地良心……,现在胡大帅已经去了”再让李阁老也éng受冤屈,那好人就真没有好报了,天地还有良心可言?”

    最后,沈默还申明道:,皇上不要误会臣有什么非分之请臣为义兄胡宗宪讨还公道的决心,依然坚定不移。臣为李阁老求情,并不是说就不要司法公正了。恰恰相反”正因为臣相信他是清白的,所以臣请皇上下定决心,将此案彻查,不管牵扯到什么人,都将他揪出来,看看到底是何等大jiān大恶,在谋害胡宗宪、李chun芳这样的功臣、忠臣”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书〖房〗中,沈明臣使劲咽着唾沫,他看看那奏章”再看看沈默那张和善的面孔,许久才不可思议道:“这……这也太搞了吧?”虽然没有物证,但李chun芳涉案颇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如果沈默头脑没坏掉的话,该恨不得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才是,怎么现在却信誓旦旦的替他打起包票来了?沈明臣觉着自己真走过时了。

    “一点也不搞。”王寅淡淡道:“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决胜庙堂跟打仗一个道理,就是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得跳出他的路子,按自己的思路来。”

    “不错。有位伟人教导我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沈默颌首道:“他们棋路算得jg,但忘了一点,那就是这棋盘上的,并不是没有生命的棋子,而是有血有rou、有七情六yu、有尊严的人。只要是人,在知道自己成为弃子时,就会愤怒”就不会再忠诚。只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往往反抗不得罢了。”,“我们要做的”便是给这些弃子以生机。一旦他们发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就会不顾一切,跳出强加己身的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