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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71部分阅读

    是要在失败中汲取力量,好在有机会重临朝廷,回到皇帝身边时,不至于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的,高拱不相信自己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尤其是现在徐阶这只拦路虎也走了,他重回朝廷的心思也就一日浓似一日。此番天使前来,传旨起复,正是人到病时,遇上郎中。但高拱毕竟是经过起落的了,不再如当初那般盲目自信,情知道跌倒了再爬起来的心情再迫切,也不能马上就应旨。

    于是故作姿态的上表辞谢,然后皇帝再召,再辞谢,如是再三才‘勉强答应’,皆是为了给自己增加分量,以免回来后真成了末位阁老……因为按照惯例,辞职的阁臣起复后,不管原先是什么职务,在回到内阁后,都只能排在末尾,重新挨号。

    如果不想被前面的年轻人活活熬死,他必须用一些手段,来提高自己的地位。这对清高孤傲的高拱个人来说,是一种悲哀,但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是必须的。

    然而时来运转,当都挡不住,就在他还为自己只能成为末位阁老而患得患失,一路上走得十分沉重时,老天爷把杨博的老娘请去了,那个最让高拱忌惮且无可奈何之人,就这样不得不让出权位,回家守孝去了。

    然后一直觉着对不住他的隆庆,便将这个位子给了他。

    吏部尚书这个官,是六部首长中地位最高的,俗称‘太宰’,主宰一切官员的命运。首辅nong不好是辖不住他的。像杨博这个吏部尚书,徐阶就管不了,到了李chun芳,更是被他稳压一头了。高拱不相信自己败给了徐阶,还能玩不过个李chun芳?

    而百官对高拱回归的反应,之所以从起初的惊讶,转到后面的震骇,实乃以大学士兼掌吏部事,这在本朝是破例,非常少见。因为这样一来,朝廷的大政方针和人事考核任免,此人全都能抓在手里,要是把江山给颠覆掉了,皇帝也有可能还不知道呢。

    但隆庆就是百分百地相信他。摆明了告诉天下人,我就这么用他,这就是我的心腹股肱!

    君恩如海,在他这里不是虚言,高拱自然感ji涕零,于是彻底抛开了忧谗畏讥之心,恨不能立刻回到朝廷,为皇帝调和鼎鼐,燮理y阳,水里火里走一趟,能做出一番伟业才不枉此生。因此一路上再不停留,日夜兼程,不一日便到了京郊。

    其时正当午时,骄阳高照,他干脆命人把车轿上的顶也卸了,én帘窗帘也取了,以符风餐宿之意。人也不坐在车里,而是凭轼而立。马车疾驰,车风扑面,衣袂飘飘,真有壮怀ji烈,男儿当如此之感。

    然而高拱心里想的,还是回京后面对着依然山头林立、派系分明的朝堂,如何尽快破局、掌握大权的问题……他今年已经五十五了,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只争朝夕!

    但是前景虽然光明,道路依然曲折,他想要掌握权柄、大展拳脚,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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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就这样疾驰着,高拱也一任颠簸、神在身外,直到他突然感觉到车慢了下来,衣袂也不飘了,才举目望去,原来前面不远处是一驿站,望着十分眼熟。

    便有shi卫头领上前禀报道:“阁老,前面是京南驿了,是否打尖后再进城?”

    原来是这里……高拱不禁又有些失神,去年自己被bi离京,不是也在这里打得尖吗?想想那次自己是何等的仓皇凄凉,除了沈默和张居正之外,百官无人敢来相送,想必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彻底完了吧。

    ‘来了,来了……’正在想着,驿馆里突然喧闹起来,便见一群熟悉的面孔从里面涌出来,有自己的老下级,通政使魏学增、刑部右shi郎王希烈、én生韩揖等十几个铁杆,此刻见到老座主重临,都眼溅泪huā,ji动不已,大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除了这些死忠之外,还有更多的昔日én下……诸如户部左右shi郎徐养正和刘体乾,这些人当初都曾经时常出入他的府邸,甘为他的爪牙。只是在那一场‘举朝倾拱’的政cháo中,他们都做了墙头草,看见高拱败局已定,便纷纷把自己摘出来,甚至落井下石……都知道高拱睚眦必报的xg子。现在见他重临,这些人自然惴惴不安,只是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所以也前来迎候,看看能不能再回来……

    望着一张张或是ji动,或是讨好的面孔,高拱有些醉了,这都是因为自己又回来了啊!

    世上最美妙之事,有过于‘还乡团’乎?

    不过他现在也不再把喜乐好恶都摆在脸上,只是与众人点点头,便在争相搀扶下下了车,被簇拥着进了驿馆,京南驿别来无恙,依然是庭荫匝地,大堂里窗明几净,清风徐来……

    高拱去后堂盥洗更衣,前来迎接的官员在前厅等候,因为在当初分成了死忠派和投降派,所以此刻双方泾渭分明,死忠们人数虽少,但一脸傲然的睥睨着那些‘叛徒’们。叛徒们人数虽多,却各怀心思,踯躅不安,显得十分压抑。

    就这样等了片刻,魏学增和王希烈便要起身去请高拱移驾接风宴,却被叫住道:“启观兄、汝定兄,还是让我俩走这一趟吧。”

    不用看,两人也知道,说话的是徐养正和刘体乾,这两位曾经丢尽了脸面之人……这二人,前一个是高拱的同科同学,后一个更是他的同乡,平时两人都和高拱关系密切。但见别的衙én堂官纷纷领衔上书弹劾高拱,约莫着他大厦将倾,于是也准备挑头上疏,希望以此为自保的投名状。

    但他们只是shi郎,上面还有正印堂官呢。两人就想撺掇时任他们尚书的葛守礼,来领衔声讨高拱的奏疏。然而葛守礼不愿掺和进这种大失体统的人身攻击,于是拒绝具名。但徐养正和刘体乾还是nong出了个令人嗤笑的‘白头疏’……他们把题头处的尚书署名空着,最终还是代表户部表了态。结果成了官场上长久的笑柄。不仅高党中人对其恨之入骨,就连徐党的瞧不起他们,虽然勉强保住了官位,却难免灰头土脸,hun得越来越惨。

    现在见两人出声,那些高党死忠纷纷出鄙夷的表情,然而两人却视若无睹,再次恳请道:“阁老见到我们有气,若不让他消了气,这顿饭是吃不好的。”

    魏学增xg情刚直,号称‘魏大炮’,心里冷笑道:‘想让阁老吃好饭,那你们滚蛋啊!’但因为徐养正是他中式时的房师,这话便硬生生憋住了。

    王希烈是个心机深沉之人,看着可怜巴巴的两人,不禁沉y起来。少顷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二位了,”说着看看魏学增道:“启观兄意下如何?”魏学增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见两人答应,二人喜出望外,便一脸感ji的深施一礼,快步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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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是个不太注重仪表的人,盥洗的时间也比寻常官员快上数倍。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焕然一新,拿一块áo巾在擦脸。

    这时候,高福进来禀报道:“老爷,徐大人和刘大人来请。”

    听到这两个名字,高拱的动作明显停滞,然后面sè便y沉下来,双手紧紧的拧着áo巾,指节都发白了……显然他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已经那些人带给自己的耻辱。

    看到老爷这样子,高福xiǎo声试探道:“那就说老爷知道了,请先他们去吧?”

    “哼……”高拱闷哼一声,把已经拧成麻huā的áo巾,往脸盆架上一丢,便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在那里升起了闷气。

    见老爷不给答复,高福只好在那里等着,过了许久才听高拱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道:“让他们进来吧……”

    对于能再次站起来的人来说,失败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比如说高拱,他就从中学会了,什么叫‘xiǎo不忍则àn大谋’。深知今日虽然复出,但比起根深蒂固的山西帮,枝繁叶茂的东南帮,还是显得势单力孤。而徐养正和刘体乾,姑且不论人品如何,却都是有口皆碑的能吏。这样的人,虽然不能以为心腹,但用之为爪牙,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虽然不打算将其拒之én外,但高拱还是那个高拱,岂能跟他们善罢甘休?

    于是当忐忑不安的二人进来,便看到那张黑如锅底、冷似玄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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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回来了,本想马上写,但这几日奔bo疲惫不堪,只能先歪了几个xiǎo时,然后爬起来给大家码一章。早点歇息了,明天两更……

    第八三三章 宦场如市(中)

    第八三三章宦场如市(中)

    虽然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高拱y沉的表情时,刘体乾和徐养正都不禁心肝发颤。

    “你们两个龟孙,怎么还有脸来见我?!”高拱从来不懂什么叫后发制人,但有不平,必定首先亮剑:“一对驴吊!”

    刘体乾和徐养正自然了解高拱的脾气,知道如果他不说话,那才真叫遭了呢。现在既然开口骂人‘龟孙’,就说明还没判他俩死刑。想到这,两人脸上的歉疚之情更胜,竟然‘噗通’一声,齐刷刷跪在他的面前,任由那难听的河南村骂伴着高胡子的唾液,喷了他们个满头满脸,乖乖地俯身不起。

    高拱毕竟是个诗书传家的世家子弟,骂人的词汇量十分匮乏,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又得不到任何回应,骂了盏茶功夫,连他自己都觉着没劲了,对两个俯身甘做xiǎo受状的龟孙子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嘴脸!”

    两人便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只见那两张中年人特有的老脸上,满是褶皱和泪痕,伴着鼻孔中垂下的透明物,将悲痛yu绝与无地自容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是徐阶、杨博、沈默这样的厚黑高手,哪怕是张居正这种还不成熟xiǎo黑在场,绝对不会被两人这种函待提高的演技所ihuo……堂堂三品大员,又不是要爆你们菊huā,至于断肠成这样子吗?

    但这样的招数,在高拱这里就行得通,看到两人确有悔愧之意,他心里的怒气竟然十停去了三停,只剩下七分道:“当初落井下石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一想到两人上得那道‘白头疏’,高拱心里又是一阵邪火àn窜,双目要吃人一样望着他俩,仿佛只要对回答稍有不满,就会将两人撕碎。

    “阁老啊,我们这样做确实令人鄙夷,”刘体乾磕头道:“但当时那种情况,满朝都这样,多我们两个不多,少我们两个不少,对大局都于事无补啊……”

    “但我们这样做的话,”徐养正接着道:“就可以保存实力,等到您老回来了……”

    “那只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啊,阁老……”刘体乾又接着道。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声情并茂的表演,高拱突然感到一阵烦躁,粗暴的一挥手道:“迫不得已吗?我看魏学增、王希烈他们不也没被bi死?”

    “那是因为徐阁老倒台的太仓促……”徐养正近乎无耻道:“他们已经把您和郭阁老bi走了,总得缓缓再动手,以免被说成吃相难看。”

    “您可得相信我们啊。”刘体乾可怜巴巴道。

    “是啊阁老,”徐养正觍颜道:“虽然我们确实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但我们对您的这颗心,是忠的……”

    “什么屁话。”高拱冷哼一声道:“我们是君臣,还是主仆?怎么谈得上个‘忠’字?”话虽如此,但他的脸sè还是稍霁。树倒猢狲散,自己落难时,也不能强求别人一起陪葬啊。

    ‘趋利避害,这恐怕是所有庸人的必然选择吧。’如是想来,高拱便不愿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两人见形势大妙,不由暗道:‘果然还是那个吃软不吃硬的河北伧父高肃卿。’于是心下大定,益发用最谦卑的辞藻表达自己歉意和忠诚,直到把高拱听得不耐烦,骂一声:“两个软蛋……”便大步从两人中间穿过。

    听到被骂作软蛋,刘体乾和徐养正简直心huā怒放,虽然一样是脏话,但这显然跟‘龟孙’、‘驴吊’不在同一个级别上,后者是阶级敌人,前者是内部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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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或是忐忑、或是幸灾乐祸等待结果的众人,见高阁老风风火火的出来,而徐养正和刘体乾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没话找话道:“阁老xiǎo心脚下……”显然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高拱虽然没搭理他们,但也没表示出什么反感,只是淡淡对众人道:“久等了。”

    酒菜早就备好,一欸高拱并众人入席,便流水价的送上来。众人自然要敬酒,说些庆贺大喜的话,高拱兴致很高,连吃了十几盅,甚至连徐养正敬得一杯酒,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饮下去。

    因为要在城én关闭前回京,所以也没人敢恣意妄行,都收着劲儿,等改日在京城再大办一场接风宴。

    简单用过酒饭,刚到了未时中,大队人马便簇拥着高拱离开了厅堂。护卫的锦衣卫也整装待发,牵着马站在马车三面,恭候高阁老的大驾。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酒jg上头,高拱竟然从身边一个shi卫手中执过马缰,对他道:“你去坐车。”便在对方的错愕中,返身上马,使劲一夹马腹,箭步窜了出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离开了这京南第一驿。

    “快追呀!”于是众人连忙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兵荒马àn的撵了出去。

    高拱的骑术真不赖,一马当先冲出了好远,享受着在这华北平原上驰骋的快感,脚下颠簸的土路,不知不觉已经换成了平整的官道,连胯下骏马也感到一阵畅快,打个响鼻,撒欢似的狂奔起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shè虎,看孙郎。

    酒酣xiong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shè天狼。

    身后人苦苦的追随着,身前人无不骇然避让,高拱就这样一人一骑、不管不顾,酣畅淋漓的直奔到了巍峨的北京城下。

    守én的兵丁老远就看到有人纵马狂奔过来,再往远处一看,后面烟尘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追击一般。由不得他们联想道:‘难道鞑子又来了?怎么会毫无预警呢?!’但是谁也不敢大意,一面敲响了警钟,一面缓缓关闭城én,吓得那些百姓拼命往里挤,倒让城én一时无法关闭。

    看着眼前自己造成的hunàn,高拱无比尴尬……他这才想起,城én三里之内,除十万火急的信使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许纵马。待要上前解释,却见城上箭垛后的神臂弩已经张开,估计自己胆敢上前,必然会被shè成血葫芦。

    这时候后面人也跟上来,待到尘埃落地,城上的守军才看清,好家伙,这是怎样一队彪悍的人马啊……有身穿飞鱼服、腰挎绣chun刀的锦衣卫,有身穿绯袍的高官,有穿着蓝袍的年轻官员,这些人都簇拥着那个当先到来的老头儿,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但这至少使他们放下了戒备,便见锦衣卫的头领纵马上前,指着城墙笑骂道:“刘大马bāng,一惊一乍的干啥!还不快快开én?”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大哥。”他的眼睛倒也尖,一下就把城上的守én校尉点中了。这厮见情况不对,原本想偷偷溜号的,此刻讪讪笑着出头来,笑道:“兄弟也是职责在身,见谅见谅啊。”

    “少啰嗦,快开城én。”那头领是个老练的,也不多嘴暴高拱的身份。

    “唉,唉……”刘大马bāng是见过这姓周的带队出城的,知道他是去接皇上的老师回京。一面赶紧命人开én,一面不可思议的拨làng脑袋,心说,这皇帝的老师怎么整的跟‘霹雳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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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xiǎoxiǎo的chā曲,令高拱感到有些难堪,所以再没了起先那种‘chun风得意马蹄疾’的飘飘然,而是板着脸策马进城。但这并不妨碍那些被警钟惊起的官员,在得知是高胡子终于回来后,表情奇怪的发牢sāo:‘nǎǎi的,至于拉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