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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443部分阅读

    奉到沈默面前,恭声道:“叔父先洗把脸,待后让她们伺候您老沐个浴,再到外面开席。”

    沈默接过来将毛巾敷在脸上,用温热驱走旅途的疲惫,又擦了擦手道:“澡就不洗了,我们还是说说话。”说着便在靠墙的一溜囤背椅上坐下,示意焦志也别站着。

    待焦志在下坐定,沈默呷了。茶道:“你父亲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让我看于顾你。”

    “当时侄儿就在g前,父亲让我给您磕了三个头命我终生以父sh志眼圈湿润道:“这些年,侄儿没有孝敬过您老,却多éng叔父关照,才有我今天。”

    “你不怨我把称踢出京城?”沈默笑问道。

    “当时想不通,但这几年在天津,见得人和事多了,自然能明白您的苦心。”焦志恭声道:“禁军四卫向来是那三家的禁脔我爹爹却以功劳抢了他们的宝座,他们虽然面上客客气气,心里还不知怎么恨我爹呢。我没有我爹的资望和本事,要是留在京城,被人家整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所以您才把我派到天津当这个后军都督,既显要,又能避开他们的算计。”“看来是长进了啊……”沈默欣慰笑道。

    “侄儿惭愧”焦志谦虚一下,面现忧sè道:“叔父,有件事也许是我多虑,但还是觉着应该跟您说说。”

    默领并道。

    “前日接到内阁的急令命从三十日起,也就是今天,禁止一切船只出港三天以保证您在海上的安全。,…焦志道:“这理由乍一听,倒也说得过去但是禁不起推敲这次护送您南下的三艘座舰,都是最先进的水师战舰,又是近海航行,可以说安全绝对有保障。这种情况下再封海,实在没有必要。”说着笑笑道:“当然,也可能是内阁对您的安全重视过……”

    “呵呵”沈默赞许的点头道:“你能注意到这一点,很好!不错,这里面确实有猫腻,你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要做见不得人的事儿,才需要清场呢。”焦志惊疑不定道:“听传闻说,您和老太爷接连遇刺,是因为有人不想让您继续当辅……,莫非传闻是真的,他们要对叔父不利?”“无风不起浪。”沈默像述说家常一样:“传闻与事实不远,确实有人想让我葬身鱼腹。”

    “何人如此丧心病狂!、,焦志怒冲冠,霍地起身道:“我这就去灭了他!”

    “别毛毛躁躁的,坐下。”沈默一板脸,沉声道:“你放心,没有三两三,不敢上粱山,我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说着看看焦志道:“你保护好自己就行,要是日后他们为难你,你也不要做傻事,任它嚣张几年,自然就过去了。”

    “侄儿怎能只顾自己呢?”焦志瞪大眼睛道:“叔父,我不能让您去冒险!”

    “歇着,小子。”沈默看看他,放声笑起来:“还轮不着你给我遮风挡雨!”

    ……就在沈默与焦志交谈的同时,另一间上〖房〗中,张鲸向朱应桢宣读了皇帝的密旨,他望着一脸震惊的小公爷,y声道:“皇上为什么选择你来担此重任,小公爷要细想明白。”朱应桢艰难的点点头,他是第六代成国公朱希忠的嫡孙,去年乃祖逝世,他父亲朱时泰袭承爵位,然而朱时泰缠绵病榻多年,随时都有下世的危险。因此朱应桢这个世子,早就有了承担家族兴衰的觉悟。

    他们这种奉天靖难世袭罔替的公侯世家,在外人看来似乎是世不易的富贵、铁打铜铸的尊崇。但事实上,他们也会有风雨飘摇、存亡断续的危急时刻,一个处理不好,便可能将年家业毁于一旦。对于每个国公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就是上任国公去世,下任国公未产生的一段时间。更悲惨的是,这段空窗期的长短,全在皇帝一念之间,不是他们可以控制的。

    而皇帝对这种爵位授予,向来很不积极,拖你一两年属于正常。如果皇帝不高兴,硬压你十几二十年,历史上也是屡见不鲜。那这十几年里,家族没有国公光环的保护只能任人欺凌,被吃的毛都不剩也不足为奇。

    皇帝为什么会选定朱应桢来干这种事儿,就是看中了他爹爹随时会去世一小子,将来想顺利继位么?那就乖乖把差事办好,否则,你懂的……………,

    只是当了这个杀害圣贤的侩子手,等待自己家族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他的汗水滴滴,落在青砖地面上。

    “小公爷不必担心太甚”见他面sè惨白,张鲸却无心嘲笑,因为当初皇帝面授机宜时,自己的表现更不堪:“怎么做,上面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只要按吩咐一步步去做,绝对万无一失!”

    “”tiantian干的嘴朱应桢涩声道:“怎么做?”

    “码头上共有三条船,都是从水师抽调的主力舰。中间一艘,是给沈默和他的亲卫预备的,为了让太傅大人乘坐的更加舒适,天津船厂赶工进行了改装拆掉大部分炮台只留下象征xg的几门。我们分头乘坐另外两条,这两条也是经过改装的,但不同之处在于,我们加强了火力,每一艘都有几十门大炮,只要打准了一轮齐射,就能把他送去见龙王。”张鲸压低声音道:“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起先不动手直到这里!”说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海图,指给朱应桢看道:“在这里前后夹击他逃都没处逃!”

    “需要末将做什么?”见他们果然计划周密,朱应桢心下稍定道。

    “我在前,你在后,待我的船上升起绿旗后,你立刻把船上的水手控制起来,一定要做得干脆利索。待我升起黑旗后,便在第一时间开炮。”张鲸沉声道:“记住,一定要靠近了打,越近越好,必须一轮炮击就把它打沉!如果没打沉,马上接舷,绝不能让它跑了!要是打沉了,马上放下小艇扫dang海面,一个活口不能留!”

    “天津卫和登州卫都接到了命令,这段时间不会放任何船只进入海峡”张鲸把密旨在炉中焚烧道:“我们只管耐心大胆的去做,完事儿之后,咱们找个海岛躲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就说是风高浪大、触礁沉船。这样他们怪老天爷、怪龙王爷,就是怪不到咱们头上。”

    “咱们的人没事儿,被保护的却死光光。”朱应桢蹙眉道:“这未免太邪乎了?”

    “称管他邪不邪乎?反正皇上信了就成!”张鲸撇撇嘴道:“你也不用怕下面人胡说八道,咱们内厂不是吃素的,哪个敢多嘴一句,当天晚上就能让他做了hua肥。”说着一呲满口炮牙:“把这个差事办妥了,您就是当今圣上的亲信了,将来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咱家。”

    “哪里,哪里”朱应桢强笑道:“将来还要公公多照料。”“好说好说。”张鲸笑起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午宴之后,沈默在焦志和钱宁的陪同下,来到紫竹林码头上。当看到栈桥边停靠的那乘大船时,他禁不住吃了一惊,这艘船要比另外两艘大上一半,而且极尽奢华之能船上四周的锦栏,雕有鸟hua图案,一喙一羽一枝一叶,莫不sè彩斑斓栩栩如生。船顶飞卷如曲面屋顶,四角牙檐峭拔,各踮有一只镇水的螭。顶檐之下是一圈高约一尺的垂幔,亦由华丽的黄缎制成,和风之下,幔上缀饰的猩红丝绦微微摆动,赏心悦目。垂幔半掩之中,是用灿若金线的细篾丝密密编织而成的hua格明窗,外面再罩以防水的明黄油绢,达到了美观与实用的完美结合。

    船内的一应规制陈设更让他惊讶。那为他准备的正房一进两间,外间是书房,一sè的黄hua梨家具,紫檀木书案,上面的纸笔墨砚价值千金,摆得整整齐齐。桌子上,茶几上的茶具也都是上等的官瓷,还挂有唐宋的名人字画。里间则是倦卧的薰香兰室,顶上都是别具匠心的彩绘地下铺的是加厚的bo斯地毯,踩上去柔柔软软没有一点动静。

    这船上里里外外,就是一座海上的宫室,比沈默在北京的居处都要豪华。但他并不觉着舒坦,而是皱眉道:“这hua了多少钱?”

    “没,没hua几个钱……、,钱宁本来一脸巴结的望着沈默,见马屁拍到马tui上,登时有些紧张道:“卑职接到命令,说为太傅南下备船。

    头一个念头就是这几千多里的海路,该要受多少颠簸之苦便想着尽量装修的的舒适一些,好让太傅舒服一点儿。”“太傅只管享受就是,、,一边的张稣帮腔道:“备这船是皇差,谁也说不得什么。”

    “让你们破费了。”沈默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钱宁笑逐颜开道:“说起来,还是天津卫今非昔比了,要是放在十年前,咱们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钱。”“得来不易的局面更要珍惜。”沈默凭栏而立,语重心长道:“自古创业易,守成难。如果只知道奢侈享受,那么财富反而会成为沉沦的毒药。”见钱宁等人一脸紧张,他笑笑道:“算了,临别之际就不扫兴了,多谢诸位款待,此行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希望天津会越来越好。”

    官员们拜别沈默后下船,官船的甲板收起,扬帆启程,缓缓驶离了港口……………,!。

    第八九七章 天津(下)

    海湾内风bo不兴,大船顺洋流而下,又平又快,一日便可行六百余里。

    是三娘子第一次见到海,沈默本来担心她会害怕或者晕船,谁知道她却对大海无比亲近,因为她觉着无边无际的海洋,就像家乡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不停颠簸的甲板,就像马背一样舒适。

    十分喜欢这艘舒适华丽的大船,站在船顶的楼台上凭目远眺,看着一碧万顷的海面,呼吸着微咸的新鲜海风,在京城积蓄的压抑郁闷一扫而空,xiong襟重新变得宽广起来:“虽然这样说,对我过世的公公有些不敬,但我真觉着,自己的心情愉快极了!”

    不要紧,”沈默站在她身边,望着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同样感到心xiong开广,宠溺地微笑道:“爹爹他人最好了,看到你开心,只会高兴的。”

    在这广阔的海洋上,就像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三娘子jiāo憨道:“不如我们买下来,然后开着它周游世界,到你说的欧洲澳洲南极洲看看吧。要是喜欢哪里,就在那里住下,不再回那个肮脏的世界。”

    当然可以,”沈默微笑道:“但逃避不是三娘子的xg格吧?世界肮脏不怕,我们可以让它变得干净,让人感到绝望不怕,我们会让人看到希望。”

    这也是君子的责任么?”三娘子转头看着沈默,海风吹乱了他的须发,却吹不乱他脸上的坚韧。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总是很温柔的男人,心里却总盛着整个世界。

    是的。”沈默点点头。

    我觉着你像上古的神话人物。”三娘子小声道。

    谁?”沈默微笑道。

    夸父、刑天、精卫。”三娘子目光柔和的望着他道:“你跟他们一样愚蠢,但蠢得可敬。”

    愚蠢么?也许吧。”沈默眼神变得i离起来,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一旦我离开人世,曾经做过的一切,很可能都将随风飘逝。我已经不指望,自己能逃出‘人亡政息’的窠臼了,我希望唯一的长久,是为炎黄的子孙,找到他们遗失的心……”

    难道现在的大明人,遗失了自己的心么?”三娘子不解问道:“心是身体的一部分,怎么会遗失呢?”

    你觉着现在的人的心,”沈默反问道:“和成吉思汗时的是一样的么?”

    当然不一样。”三娘子道:“成吉思汗的子民们,有着席卷天下的雄心壮志,野心和yu望整个世界都填不满。”她叹口气道:“现在的人,却贪生怕死,追求安逸,除了样貌之外,已经与先祖完全不同了。”说着横沈默一眼道:“说起来,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呵呵……”沈默笑笑道:“这下你明白了吧?族兴起于斡难河畔,不足百年,便已经i失了自己的心,我华夏子孙从礼崩乐坏到现在,都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期间éng受了太多的灾难。其中最大的几次,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汉武帝的罢黜百家,南北朝时的五胡乱华,还有被你们的圣祖灭国……无论从文化上、还是文明上,都遭到过毁灭xg的打击。就在这一次次毁灭中,我们一点点丢掉了的自己的心。”

    汉人不是最自豪对文明的传承么?”三娘子问道:“你们有经史子集,让你们忘不了祖先的一切。”

    纸面上只能传承礼仪,却不能传承先民之心。”沈默道:“礼仪很重要,它是华夏民族传承数千年的纽带所在。但没有先民之心,礼仪就会变成束缚,让国家壁垒森严、死气沉沉。”

    那你心中的先民之心,到底是什么样子?”三娘子问道。

    先民之心么,就是自爱自尊自强自信!”沈默想一想,缓缓道:“有了自爱之心,才能不向禽兽屈服献媚,亦不做禽兽之事;有了自尊之心,在受到他人时才能不屈服,不做任何人的奴隶;有了自强之心,在受到灾厄侵袭时才能不挫折,在遇到不公正时才能毫不畏惧的纠正;有了自信之心,每个人才能觉醒自我,做自己的主人!”

    听起来真让人神往啊……”三娘子对沈默的描述,产生了浓浓的向往,却又不敢确定道:“真能实现么?”

    就像破坏是经年累月的,恢复也是需要时间,循序渐进的,亦非我一人能做到的。”沈默目光坚定道:“这种全民的觉醒,我们这代人肯定是见不到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我已经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就是敲掉禁锢人们心灵的枷锁!”

    没有往下说,但三娘子知道,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啊!

    二天中午,船到了位于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之间的渤海海峡。这条海峡是黄海和渤海联系的咽喉,其间有庙岛群岛纵向分布,把海峡分成十几条水道,北部水道宽而深,南部水道窄而浅。南下黄海的航船,常走的长山水道和登州水道,都是非常窄浅的。其中,登州水道最近,也最窄,而且南北两侧均有浅滩。通过时,船只必须减速慢行,前后距离自然拉进。

    默和三娘子正准备用午餐,发现杯盘中的汤水不再微微晃动,这说明船速减慢了很多。

    hi卫长刘大刀快步进来,在沈默耳边轻声禀报道:“前面的船上挂起一面绿旗。”

    看来是时候了。”沈默用餐刀切下一块带血的牛排,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道:“估计两条船上已经热火朝天,咱们也别闲着了,发信号吧。”

    是!”刘大刀快速走到舱外,大声下令道:“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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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响之前,刘大刀向沈默禀报的时候,张鲸已经顺利夺取了先头舰上的控制权……因为要运兵,船上的水手、炮手,加起来,只有一百多人,张鲸手下有五百多名禁军,以有心算无心,趁其不备,突然发难,不费吹灰之力!

    下将舰长连推加搡的带到张鲸面前。

    你叫周有根?”一身戎装掩不住张鲸身上浓浓的宦官气息,他y阳怪气道。

    俺是。”大个子舰长点点头,面上难掩惶恐道:“要俺们干什么,公公吩咐就是,不用拿刀架着吧?”

    你是山东登州人,世袭军户,原先是陆上的卫所兵。嘉靖三十七年,被征调南下抗倭,后来组建东南水师,你因为水xg好被选上船,一干就是十八年,积功被升为舰长。”张鲸不理会他,自顾自道:“登州老家有老娘健在,还有你浑家和两儿两女……”这才看看周有根道:“咱家说这么多,你不会以为是废话吧。”

    不是不是,俺一定听公公的话。”周有根畏缩道:“不然家里人xg命难保。”

    看来也是个明白人啊。”张鲸赞许的点点头道:“别紧张,就让你干一件事……”说着一指紧跟在后面的沈默座舰道:“把它击沉了。”

    啊……”周有根嘴巴长得老大。

    这是皇命,你只管照做就是,。”张鲸受不了他的口臭,掏出手绢掩鼻道:“今天那艘船不沉,你就死。不过你放心,最多不过三天,你全家就能在地府团聚了……”

    音未落,便听到轰得一声炮响!张鲸吓得一哆嗦,不由变sè道:“是朱应桢那边开炮么?”

    不是,是那条大船上!”手下很快探明回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