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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454部分阅读

    穷了,就免了。”

    “穷个属毛”见他挡得滴水不漏,太监粗鲁地骂了一句,拿起手中的揭帖道:“这上面的字,可认得?”

    “认得。”杜丁看了一眼道。

    “认得就好”太监双手往后一剪,一边踱步,一边道:“皇上选秀女,这是钦命,女儿应该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征选,却把女儿藏起来,这就是违抗钦命。违抗钦命是多大的罪,知道么?!”

    “人知道违抗君命可以杀头。但人并没有违抗君命。”杜丁从怀中哆哆嗦嗦掏出一个荷包道:“这是人的一点诚心,请公公不要嫌少。”

    太监的脸色稍雾,但打开荷包一看,又变了脸色,狠狠扔到地上,一口啐到杜丁脸上道:“这刁钻民,不给点厉害给看看,就不相信颈是豆腐刀是铁,来人!”

    “在!”众番子也看到锦囊里的钱,还不到五十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把咱们当傻子耍么!

    “把这刁民锁了。”

    “是!”

    立刻几个番子上前扭住杜丁,沉重的枷锁扣在他头上。

    “为什么要拿我!”杜丁惊惶叫道。

    太监恶狠狠道:“个刁民少在这装傻充愣。今儿个爷爷也不要钱了,就要杀了这只瘟鸡,儆一儆这满上海滩的猴子!”看重重一挥手道:“把他装进木笼子里,游街示众!”

    杜丁就真被用囚车装着,在繁华的上海滩上走街串巷,然后投到牢里,当天就不堪羞辱,上吊自杀了

    第九零七章 见龙在野(上)

    这几天茶社中的气氛也很凝重,茶客们再也没有闲情逸致谈天地,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报纸上对这起悲剧连篇累牍的报导吸引了。报纸上哀呼,暗无天日的正德朝又要来临了,茶客们也义愤填膺,马六爷等人更是疾声詈骂太监之倒行逆施,甚至整天把‘昏君’、‘阉竖’挂在嘴上。

    沈默虽然一直在劝慰众茶客,但他si下写了篇讨伐宦官的文章,用大量的实例证明,对太监这种yu壑难填的怪物,若只想着花钱消灾,只能助长其嚣张气焰,遭到变本加厉的压榨。只有毫不畏惧,团结一致,将这些贪得无厌的无赖撵出去,上海滩才能重获宁静。

    他的文笔犀利,思想深刻,更兼对国朝掌故、朝廷秘史了若指掌,属于那种顶有感染力的檄文。但许多报社都担忧会惹麻烦,因此没有采取,只有上海滩排名第十的‘新报’是个例外。

    这份因为创刊太晚,致使努力多年也不得跻身上海报业前列的报纸,有一位快被老板折磨疯了的总编。在看到这篇文章前,他刚被老板威胁,要是下个月报纸的销量还没有起色,就卷铺盖滚蛋。在看到这篇文章后,萎靡不振的总编一下子精神起来,他能预见到,这篇文章肯定会掀起轩然……要是换了另外总编,肯定不敢用,但对他来,如果成功了,起死回生。如果不成功,也能拖着老板一起死,哪个结果都很好。所以义无反顾的采取了,并且一不做二不休,还把头版的广告都请到第二版去,空出来整个版面,印刷讨伐太监暴行的檄文。

    第二天老板看到后,直接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咆哮着揪住总编的领口道:“想拖我一起死是不是,我先把丢到黄浦江里去!”

    “那也得等我把加印的五万份印完。”总编淡淡道。

    “多,几多?”老板的嘴巴能塞进去个鸭蛋。

    “五万份。”总编重复一遍。

    “五,五万份。”老板一下松开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那可是上海日报的销量,自己做梦都想达到的数字!到底要不要抓住这个一举突破的机会呢?老板痛苦的权衡起来。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如果担忧会被那些太监看到,咱们先印的五千份,肯定已经被他们看到了。”总编却很淡定道:“那么咱们加不加印,都已经没有区别了。但对我们的报纸来,区别可就太大了。”

    “的对,死也做个撑死鬼!”老板终于把对风险的担忧抛到脑后道:“给我印!”

    凭借头版犀利的新闻评论,新报很快从上海报业森林中脱颖而出,比起原先满是广告的样式来,人们还是更喜欢这种开门见山的犀利明快。尝到了甜头的新报再接再厉,接连数日刊发了一系列讨伐阉竖,换上海滩清明的文章,在将销量拉高到上海日报水平的同时,也把其他报纸逼到了不得不表白立场的境界。

    于是上海滩的报纸,开始争先恐后的声讨起来,要求宦官停止暴行、交出凶手!虽然太监们几乎没有看报的习惯,但其实不影响报纸对市民强大的影响力,民众的愤怒迅速升级,他们纷繁暗示,明言如果官府不得为市民讨个公道,那将用自己的办法讨还公道。

    上海知府孙鑛乃是孙鑨和孙铤的幼弟,原本接到其兄的指示,只消静观其变就成。但眼看着民众恐惧化为愤怒,上海城就要出大事,不出头是不可了。他一面抚慰民众的情绪,一面去江南饭店找到领头的太监张清,希望他们捞一把就够了,及早收手,去别处祸害吧。

    张清哪里把这个处所官放在眼里,只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胆敢抗命,就杀了!”

    孙知府了半天好话,却获得这个一个回答,气愤到了极点,他豁了出去:“赶早告诉,我抗命自然该死,但苍生是朝廷的苍生,要是逼反了他们,到时追究责任,们也跑不失落!”着一把将张清拉到窗前,张清看到玻璃窗外的马路上,站满了手持石块、木棒的民众,顾不上生被冒犯的气,瞠目结舌道:“怎,怎会这样?”

    孙鑛语重心长的解释道:“我想公公也应该听,吴中民风彪悍。徐阶徐阁老曾经言道,‘其乡人最无天理’!及近时前后,官于此土者,每呼为鬼国,云‘他日天下有事,必其中创之!’因为朝廷之政令,不得行于此地,而人情狡诈,能忍人之所不得忍,为人之所不敢为故也!所以我在此当官的经验,就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哄着他们,历来不敢招惹。”

    张清一盘算,倒也是这么回事,这才老实了点,局势终于获得了控制,没两天便悄悄撤走,坐着船往下一站苏州去了。谁知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在上海产生的事情,早被苏州的报纸连篇累牍的报导出来,市民们组织起来,在码头等待张清船队的到来。

    当他抵达的时候,好家伙,只见码头上密密麻麻起码上万人。张清起先以为,这是在欢迎自己,还想千年苏州就是比爆发户上海更懂事儿,谁知道船一近岸,便听到岸上民众一齐鼓噪,向他飞砖击石,他要不是爬下得及时,肯定要被击中的。

    这会儿他才知道孙鑛所言不虚,吴中这处所富庶归富庶,但民众太强悍了,哪里还敢再进苏州?于是他便转道吴江,不料吴江的苍生也照样聚众鼓噪,情势汹汹,继而他又筹算去太仓、无锡……都遭到了同样的看待。张清万万没想到,自己求爷爷、告奶奶,花了大价钱才获得的下江南的机会,不但没有预想中的称王称霸、大捞特捞,反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叫他怎能不郁闷?

    但也不得这么算了,否则自己还不得让人笑话死?跟手下人一合计,那就去南京吧,怎么也是留都,有衙门有团营,苍生肯定没法乱来。起先也确实如此,但死太监不知收敛,只以为南京的苍生也像北京的苍生那样任人鱼肉呢,于是变本加厉的敲诈勒索,一个月时间,就逼死了十余条人命。

    五月里,忍无可忍的南京的苍生诸生一千余人,聚集在都察院署衙门口,击鼓声冤,痛陈张清的种种罪行,要求言官们参奏朝廷,严惩阉竖。

    南督御史孙鑨苦涩道:“诸位以为我们没有弹劾此獠么?”便命人将数月以来,南京言官们弹劾张清的副本推出来给诸生阅看,竟有近百本之多。众人惊愕之余,他又道:“京里的阁老、部堂们也不断劝谏,希望皇帝能召回张清等人,抚慰东南苍生,”着重重叹息一声道:“无奈……”后边话打住了,大家也知道他的是什么。

    “本官无能,任官南京数年间,未尝有一善政于苍生。”孙鑨接下来的话,让心凉了半截的众人,又一次热血起来,只听他道:“我已经写好了辞呈,准备去骂张清一顿,谁要是也有此念头,无妨同去,责任都算我的。”着狠狠的骂一声道:“道不可,乘桴于海上,这鸟官不当也罢!”

    见素来一本正经的孙都堂,竟然爆出粗口,众人欢呼起来,全数跟着他,便转而来到张清的署衙,张清哪里会见他们,赶紧让一处,冲突延续了两个时辰,愤怒的南京民众越聚越多,最后聚起了一万余人,蜂拥冲入署衙之中,吓得张清逃匿皇宫,整个南京城的宦官都不敢出门。

    情形成长到如此境界,万历依旧不思抚慰,而是严令南京守备太监,护送张清周全回京——张清就这样带着掠夺来的金银玉帛,平安无事地回到北京城。虽然迫于压力,万历在没有凑足额定的三百名宫女的情况下,终止了此次挑选宫女的计划。但他其实不认为错在己方,而是跟认定了,是因为处所官跟自己对着干,命锦衣卫将不与张清合作的苏州知府李商畊、无锡知府钱守训、推官赵文炜、吴江知县华钰、太仓知县车任重、南京兵备佥事冯应京逮治问罪。而直接致使南京sāo乱的南督御史孙鑨,也被押解进京。

    孙鑨被关在诏狱时,万历让人送了把宝剑过去……他实在是想借机杀了这个沈默死党,于是耍了个伶俐,让送剑给他的太监传话道:‘自裁吧。’但当孙鑨自杀了,他又可以矢口否认,只是赐一把剑罢了。自幼被称为神童的万历皇帝,历来不缺乏这种自以为是的伶俐。

    谁知孙鑨听了口谕后,便伸出手来。

    “干嘛?”太监有些愣了。

    “皇上既然要赐死我,肯定要有手谕的。”孙鑨淡淡道。

    太监拿不出,支吾着退了出来,后来竟没了下文……

    孙鑨便将宝剑悬于腰间,危坐在牢房中,想坐就坐、想卧就卧,谁也不敢靠近……因为他,这可是御赐的尚方宝剑,杀人不消偿命的!

    样,想吓唬我?还nèn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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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鑨等人被关在诏狱,大臣们自然积极营救,内阁诸位大士,以集体告退为要挟,终于使万历同意放人,但在谕旨中严厉的明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有再犯,定斩不饶!

    万历这次之所以承诺痛快放人,其实不是他想与大臣修复关系。事实上,君臣之间已经如感情破裂却又无法离婚的夫妻,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各行其职罢了。真正增进这次赦免的,其实是他的母亲李太后,而李太后之所以退隐多年再理政事,是因为她有孙子了。

    固然是万历的儿子。万历十年,八月十一日凌晨,紫禁城启祥宫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啼哭。恭妃娘娘胎气策动顺利产下一子,这也是万历皇帝朱翊钧,于万历六年春月间大婚,至此四年半时间,所生的第一个儿子。讽刺的是,这位恭妃娘娘,既不是他大婚时的皇后,也不是后来封爵的二位娘娘,甚至不是他前年娶的九嫔,而是太后宫里的一个宫女。

    却那日皇帝一早去向太后请安,许是前一次服用蝽药的效果未散去,他感到了久违的一柱擎天,大清早就饥渴难耐。正好那天太后在礼佛,他便顺手拉了个宫女,就在母亲佛堂的隔壁宣泄了一下。

    谁知道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扯淡,与他结缡的正宫娘娘,正经处事儿数年都没有怀孕,而这王宫女偷沾雨,竟奏承祧之功。不出数月,肚子大起来,瞒不住了,李太后终于知道,王宫女本以为这下死定了,谁知道太后娘娘竟然很平静的问明了情况,然后让人拿来内起居注一比对,就让人给她换上嫔妃的衣服,然后把皇帝叫过来。

    万历来了,李太后问他,可是在自己这里做过腌臜事儿。万历做贼心虚,矢口否认。李太后把内起居注上的折页掀开道:“自己看!”内起居注是皇家绝密,由专门的哑巴太监负责全程跟踪皇帝,将皇帝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其意义十分重大,好比皇帝要是出了意外,也好找责任人,又好比,像现在这样,搞出意外,也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种。

    万历哑口无言,只好认账,将其封为嫔妃,并留在太后这里安胎。

    五个月后的凌晨时分,皇长子呱呱坠地。在佛堂祈祷一宿没合眼的二位太后,听生出个带把的,马上喜极而泣。万历也未曾合眼,与太监打了一宿的马吊牌等待消息。一闻这喜讯,也是如释重负,无论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皇帝,他都盼这个儿子太久了。

    紫禁城内马上,处处挂起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接着是整个大内响起了鞭炮声。后花园中的谯楼和午门前的五凤楼上,同时奏响了悠扬ji越的大钟,向天下宣告着大明朝继承人的降生。!

    第九零七章 见龙在野(中)

    万历皇帝和文官的不对付,源自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初沈默在时还要糟糕。(w/w/wzzzc/o/更新超快)沈默在时,恐惧也好,愤怒也罢,目标就在那里,无论对方如何遮天蔽日,自己总知道该朝谁下手。

    他本以为,沈默去后,这个朝堂就是自己的天下了,且他自认为这两年,自己的手腕算得上高明,通过挑动晋党与沈党的斗争,陆树声、

    魏增、唐汝辑、孙罐等沈党大佬纷纷下马。虽然张四维、王崇古这样的晋党大佬也折在阵中,但王家屏、杨俊民、刘东星、杨一奎等一批新生力量也成长起来。而且万历还特别注意扶持非东南和山西籍的官员,已经到了不问能力,只看籍贯的地步。然而,皇帝却滋生出浓重的无力感,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做,都达不到想要的结果……

    比如今年,陆光祖丁忧,吏部没有尚书,万历打算趁机换人,明确表示希望由一位北方人接任。

    然而廷推上来的两人名单,是孙罐、陶大临。

    万历知道这两人与沈默的关系,怎能把天官之位他们中的一个?便令重新推举,呈上来的名单却没有丝毫改变。

    事情到这里就算僵住了,但万历还是对胜利充满希望的,因为他手中还有中旨——所谓中旨,就是皇帝不经过内阁讨论推举,直接下令任免人员或是颁布法令,可谓是一条捷径。但奇怪的是,一般情况下,皇帝很少使用中旨提拔大臣,而其中原因可谓让人大跌眼镜一一皇帝倒是愿意给,大臣却坚决不要。

    表面上看,这是官员们的操守太高,不愿意走这种终南捷径,而是要扎根群众,获得广泛的支持才肯上任。但实际上,谁不想走捷径谁是孙子,可文官集团不成文的规矩——其中之一就是升官只能靠同僚的拥护,靠皇帝下旨的人,会遭到百官的唾弃。

    这一规矩可以与沈默无关,而是在空前君主的压迫下,成长壮大起来的文官集团,形成的一种集体的自我保护。只有用这种方式,将皇帝排除在官员的任命之外,才能保持臣权相对的性,使所有人的命运,不至于悬于皇帝一念之间。

    但皇帝不相信,所有人都这样自觉,他认为人都是贪婪而自si的,尤其是那些长期靠边站,满腹怨气的家伙。在大臣中找了一圈,他选定了张居正的同乡李幼滋,这位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已经在shi郎位上十几年难有寸进。在皇帝看来,肯定难以抗拒这天上掉下大印。

    于是直接用中旨委任了李幼滋为天官,谁知李幼滋面对汹汹舆论,压根不敢接旨。他在奏疏中言道:“廷推乃祖宗成例,贤士众望所归。今皇上无视众议,以中旨指定微臣,实乃与群臣怄气,非圣君所为。,明确表示,中旨授予的官衔,我是不会当的,而且不是很含蓄的指出了万历的图谋就是想破此成例,绕开廷推,将人事大权上收。

    万历老羞成怒,朕出口就是成宪,岂是能推三阻四的?于是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申斥,不接旨就是抗旨,抗旨该当何罪,自己掂量着办吧?李幼滋也是杠上了,一天一本的上辞呈,皇帝全部留中不发。一个月后,始终得不到答复的李幼滋,竟然直接挂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