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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第33部分阅读

    秦雷才正色道:“孤只从祖母那知道三位的名字,却不知道几位现在官居何职?”他当然知道,但此时糊涂一些为好。

    卷曲胡子的秦有德拱手道:“下官恬居镇南元帅帐下水军东营统领一职。统两万东营水军。”

    黄胡子秦有才拱手道:“下官恬居镇南元帅帐下步军南营统领一职,统三万东营步军。”

    薛乃营也拱手道:“下官恬居运河南司都司一职。名义上管着这一千里南运河。”

    秦雷听了,笑道:“薛大人何出此言?运河南司不管南运河,那有谁来管啊?”

    薛乃营还未说话,秦有才插嘴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四千里大运河本来就是谁都管的,只有运河衙门管不得。”

    秦雷乐了,饶有兴趣望向黄胡子,问道:“此话怎讲?”

    秦有才刚要说话,被薛乃营狠狠瞪了一眼,他便缩缩脖子,朝秦雷嘿嘿笑道:“还是让人家苦主说吧!俺不插言了。”

    薛乃营朝秦雷抱歉笑笑,正色道:“秦将军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我们运河司确实管不到运河。”然后便将事情原原本本与秦雷道来。

    一百七十年前,为了保证京畿地区的粮草供应,支持东方几个缺粮省份省,同时也为了把南方大量富余的稻米运出来,避免‘米贱伤农’,大秦仿效齐国的京杭大运河,沟通了洛水、襄江等几条大河,在自己境内也建成了一条四千里长的运河。运河一经建成,立刻加强了南北联系,维护了国家统一。也迅速让当时疲弱不堪地秦国拜托困顿局面,一跃成为可以与齐楚并驾齐驱的大国。

    这条运河像沟通南北的动脉,无时无刻不把富饶的南方物产运送到北方,保证了中都的繁荣、东方战线的稳固。又有渐渐繁盛起来地商贸业,借着运河把举国的资财流动起来,增加着这个国家的财富。

    这条流淌着无穷财富的运河,自然引来无数逐臭的苍蝇,沿途州府的官员们层层设卡,盘剥往来商船。更有四大豪族分段把持航运,垄断运输、抬高价格。这两方都是小小运河寺管不了、也不敢管的。

    薛乃营痛心疾首道:“货物从南方运到北方,本钱就要上涨五倍多。这个差额,就全部被沿途的祸害们和四大蠹虫们吃掉了。”

    说到这里,才想起秦雷的舅家也是四大祸害之一。刚要开口道歉,秦雷摆手道:“薛大人说得对,就是四大蠹虫。”秦雷这才知道沈家巨额财富的出处。

    边上地秦有德帮腔道:“殿下说得好,沿河两岸地百姓,不仅得不到运河的半点好处,还要负担数不清地徭役,早就苦不堪言了。”

    秦有才也不甘寂寞道:“这些人为了保证运河的利润,还在内地重重设卡,让那些想走陆路的缴税更多,逼着他们往运河上去。”

    秦雷奇怪道:“既然如此,国库为何不见充盈?”

    薛乃营鄙夷道:“咱们那位文丞相借口河道淤积,行文沿河各省,把河税就地转为清淤费用。直接为这些人的贪赃枉法大开方便之门。十几年下来,银子一分没往国库里送,可也一分没往河里投。”

    秦雷深有同感道:“确实如此,来时就很难走,好几个河段,没有拉纤的根本过不去。”然后沉声问道:“薛大人,是不是这运河就真的积重难返了呢?”

    薛乃营坚决道:“不是,只要能将运河权利收归朝廷中央,真正用其收益疏浚河道。不出两年,运河将重新恢复作用。不出五年,朝廷便能走出今日之困局。”

    秦雷叹息道:“时不我待啊!若是撑不过这几个月,运河沿岸就要乱套了。甚至我大秦都有可能乱做一团呐。”

    三人本就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怎会不明白秦雷话中的含义,“运河”、“吏治”、“空额”,这三座大山沉重的压在南方省的身上,随时都有可能两省挤的粉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四卷 火中莲 第一四八章 总督、弥勒佛以及老元帅

    朝阳从湖面跃起,驱散了水面的浓雾,重现出旖旎的湖光。

    船舱中的谈话仍在继续。船尾的卫士从船底取出渔网,观察了半天,才把那渔网用力洒向水中,过一会便抓住绳索,一节节往上拖。渔网下的水面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甚至有鱼跃出水面,把渔网顶的一鼓一鼓。

    卫士终于把渔网收到船板之上,这一网下去足足打上十几条晴川湖特有的白节鱼,这种鱼体型修长,通体银色,大的有一尺多长、马眼粗细;小的只有几寸长,小指粗细。这种鱼肉质鲜美、刺少肉厚、清蒸作汤俱佳。

    卫士从渔网中拣些个大的鱼扔进一边的木桶。有人就坐在一边,将桶里的鱼一条条刮去鳞、除去鱼鳃和内脏,清洗干净后,便放入一个铜盆中。

    连下了几网,洗鱼的卫士见铜盆中的鱼已经不少,便把那铜盆端去炭炉边,支起一口铁锅,把那鱼稍微过下油,就加上水、开始慢慢的炖起来。等到清香四溢,那汤也变成奶白色,卫士便加些精盐、撒点葱花姜末。然后就把铁锅从炉上端下,将香喷喷的鱼汤盛入大汤盆中,端着进了船舱。

    船舱中的薛乃营三人从半夜到现在,只胡乱啃了些干粮。闻着外面诱人的香气,肚子早就咕咕作响。等到鱼汤端进来,不由都咽了下口水。

    秦雷亲手舀了碗,笑道:“来。咱们先吃,吃完再说。”说着将手中的白瓷碗,递给一边地黄胡子,秦有才感激的双手接过,嘿嘿笑道:“王爷所赐,俺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捞汤里的鱼,却被薛乃营用筷子狠狠敲在手背上。只好委委屈屈的收回大手,从桌上拿起筷子。慢慢挑着吃起来。

    秦雷又把两只碗分给秦有德和薛乃营,两人双手接过,道谢后,也有滋有味的吃起来。秦雷本已用过早膳,但也禁不住那诱人的味道,给自己舀一碗,细细的品尝起来。但觉鱼肉细腻润滑。鲜嫩可口,再品一口汤,更是鲜香无比,回味无穷。

    一时间,船舱中只有呼噜呼噜的喝汤声、悉悉索索的品咂声。秦雷见秦氏兄弟很快用完一碗,便指了指汤盆,示意两人随意。然后对卫士低声吩咐一句,卫士便出去取回几张肉饼放在桌上。

    两人顿时喜笑颜开。秦有德呵呵笑道:“殿下真是没的说,俺们不是老薛,光喝汤就能喝个水饱,还是要吃些实在的才有劲。”

    秦雷微笑道:“随便用,吃饱了好说话。”

    ……

    薛乃营喝了两碗鱼汤,便放下碗筷。秦雷再让。他却是吃不下了。卫士奉上茶,两人便不管仍在胡吃海塞的秦氏兄弟。轻言慢语的开始说话。

    秦雷轻声道:“此次孤王南下,名为监督间谍一案,但很难与不久以后的风暴脱开干系。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薛乃营喝口水,也小声道:“确实如此。不知殿下是想阻止这场变乱还是……?”

    秦雷瞟他一眼,轻笑道:“薛先生考校孤王呢。”

    薛乃营不好意思笑笑,但也没否认。

    秦雷不以为意,淡淡道:“南方糜烂、破而后立乃是大势所趋。孤王可以做一个旁观者、也可以当个推动着。但万万不能妄想做那个螳臂当车的阻挠者。”

    薛乃营拱手道:“君子当顺势而为,方不失明智之举。王爷英明。”

    秦雷摆手道:“先别急着夸,本王虽然有心。但无奈这潭水太浑。水中要命的东西太多。想要游上岸,甚至有所收获。还要先生指点迷津啊!”

    薛乃营沉声道:“依微臣看来,殿下应效仿朝廷地做法。”

    秦雷正色道:“愿闻其详。”

    “找到最腐败的毒瘤,提前割掉它,让其余人活下来。”薛乃营那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秦雷沉吟道:“你是说先下手为强?”

    薛乃营狠狠点头,森然道:“抢在朝廷动手前,把这个毒瘤先挖出来。变被动为主动,变有罪为有功。相信两省的大员们无不景从。”

    秦雷思酌道:“是否有些理想化呢?”

    薛乃营坚决道:“只要谋划得当,会打动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高官显贵们的。”说着就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秦雷听了,面色晦明晦暗,良久才一拍桌子,狠声道:“富贵险中求,就这么做。”

    ……

    从湖上回来,秦雷便命人去请麴延武,说有要事相商。当天后晌,麴延武便赶到了山庄,心急如焚可见一斑。

    秦雷命人奉上茶,然后屏退左右,一脸严肃地望着对面地江北总督,突兀问道:“大人是想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麴延武有些莫名其妙道:“殿下何出此言?自然希望是个好结局了。”

    秦雷沉声道:“为了这个结局,您能下多大决心?”

    麴延武恍然道:“殿下莫非有了对症的方子?”

    秦雷不露声色道:“方子是有一剂,可是不那么温和。不知大人敢不敢用。”

    麴延武摸了摸已经隐隐有银丝的头发,沧桑道:“下官十八中榜眼,三十知州府,多年来宦海浮沉,才熬到今天这一步。怎么甘心落个惨淡收场。”转而定定望向秦雷,一字一句道:“只要管用、就是毒药也用!”

    秦雷点头道:“大人有这个觉悟,孤便可以与你谋划谋划。”说着便把薛乃营的计划有删有减地讲与他听。

    麴延武一边听。一边暗自心惊,这位爷地魄力也太大了点,搞不好就是个粉身碎骨之局啊!沉思半晌,心中终于承认,这是目前这盘危局中唯一的活棋。只要走通了,便立刻形式逆转,再不用担心大难临头。

    在心中仔细把秦雷的计划反复推敲。麴延武提出一个问题道:“下官虽是文官出身,初掌武事。却也知道兵法上说。十则围之。没有个万虎狼之师,是无法达到王爷所说的兵不血刃的。”

    秦雷微笑道:“这个交给我,你不必操心。”

    麴延武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按下,又有些忐忑问道:“这样做会不会与当地门阀交恶?”

    秦雷温声笑道:“这就看麴大人的功夫了。别家都是看胥家脸色行事,只要能把胥家说通,拿出这笔银子,就没有问题了。”

    麴延武点头咬牙道:“那下官好歹要说通胥老。”

    秦雷欣喜道:“事不宜迟。咱们就分头行动吧!马到成功啊!麴大人。”

    “承您吉言。”麴延武也哈哈笑道。既然秦雷把最大地责任担了去,他没有理由不跟着走上这一场。

    ……

    麴延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天还没黑便离开了山庄。

    秦雷在山庄门口站了好久,直到麴延武的马车消失在暮霭中,才转身回去。

    沈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雷身边,轻声问道:“王爷。我们计划的后半段,能瞒过麴大人吗?”

    秦雷轻笑道:“到时候已经势成骑虎,他想下也下不来。”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那三位地监视一刻都不能停,稍有异动就立刻清除。”沈冰沉声应下。

    次日乃是五月初一,离那位顾大人许下地发饷日子还有八天。时间无比珍贵,秦雷再也不能悠哉游哉了。寅时便让若兰伺候着起身。草草用过早膳,便带着护卫出了庄园。

    等到天光大亮,秦雷已经出了荆州城十几里地了。本来想在马车里补个觉,但路况实在糟糕,颠簸的秦雷不时从座位上弹起,只得打消了睡觉地念头。离了马车,换上那匹黑不溜丢的乌云,没想到这有些神经质地小公马竟然如履平地,跑起来又快又稳。虽不敢抱着马头睡觉,却也免了颠簸之苦。

    一行人纵马疾奔。到了巳时才在一处乡间酒肆打尖。

    此时店内空空如也。店老板战战兢兢地把一众黑衣壮汉迎进店里。石敢掏出一块碎银,对店老板温声道:“今个晌午我们把这店包下了。麻烦老板不要招呼别的客人了。”

    店老板接过银子,掂了掂,足有三两重。心中不禁乐开了花。他这乡下小店一天也就几百个大钱的流水,十几天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便忙不迭的应下,吩咐小伙计在门口拦着点客人。便要到厨房张罗茶水酒食。

    哪知石敢又拦住他道:“我们自己做饭,店家只要在边上指点一下即可。”说着就有几个黑衣卫拉着有些糊涂的店老板去了厨房。

    秦雷活动一下发酸的肩头,对石敢笑道:“客气点,别吓到人家。”石敢笑笑,道声:“知道了。”便带着卫士把这家小店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不一会,石敢回来禀报道:“一切正常。”然后又有些唏嘘道:“那禅宗的势力可真不小,连这种犄角旮旯都有信奉地。”

    秦雷刚洗完脸,用毛巾把脸擦净,笑道:“正常啊!禅宗那些东西确实容易让人迷信。”

    石敢有些好笑道:“那些不用把财神都换成佛爷吧?”

    秦雷讶异道:“什么?”没听说过佛祖还有这功能,便让石敢带自己去看看。

    一见之下,秦雷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只见里间正冲大门的方向,摆着一尊憨态可掬的笑弥勒。供桌上供品齐全、香火缭绕,显得郑重至极。

    秦雷感觉说不出的别扭,不是说都要净室礼佛吗。怎么会有在店里供佛爷地呢?

    他让石敢把店老板找来为自己解惑。

    很快,一脸惶恐的店家便出现在秦雷面前,秦雷朝他温和笑道:“店家勿怕,本人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别地意思。”

    店老板这才有些放松,哈腰道:“俺都说,俺都说。”

    秦雷指了指里间的佛爷,问道:“你这店里怎么不供奉赵公财神呀?”

    店老板神色一紧,急切道:“大官人休要乱说。佛祖会怪罪的。”对里面那尊佛像的畏惧显然超过了对秦雷的。

    秦雷不想与他聒噪,换个说法道:“吾听说佛爷都喜欢清净,放在店里不会打扰佛爷清修吗?”

    听到这个问题,店老板明显轻松了许多。为秦雷解释道:“那是大佛祖,他老人家不喜欢热闹。可俺们供奉地是二佛祖,他老人家最是热心肠,最好热闹了。”

    秦雷被提起了兴趣。微笑道:“我们是北方的客人。不是很明白其中地道理,劳烦店家解说一下。”

    听到此言,有些畏缩的店老板直起身子,面上竟多了些虔诚的光,一本正经对秦雷道:“那小人就向几位宣讲我佛地大德。”接着便把他所信地教义毫不含糊的讲来:

    这店老板信奉地乃是弥勒佛,号称二佛祖。说是大佛祖地接替人,将于若干年后,接替大佛祖掌管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只要他一登基。极乐世界就会到来。到那是天地间将变成一片沃野,土地肥沃,风调雨顺,百花齐放,产物丰收。一日而熟,不炊可食。人食长寿,毫无疾苦。而且地下会生出衣裳,树上会长出财帛。一切俯仰皆是,再没有任何争执、再没有任何辛劳。言言总总,归结成一句话,只要这位老大一上台,大家享不完的好日子就来了。所以大家要团结起来、供奉出你的一切,哪怕是舍却皮囊,也要把他老人家扶上位。

    边上的侍卫听得入神,有人好奇道:“要是献了身。那不就死了。死了还怎么享受将来的花花日子?”

    店老板一副早知你会问的样子。舞动双手道:“为我佛献身,即归极乐净土!马上就可以过上那种好日子。还能长生不老哩!”

    卫士咂舌道:“那你怎么去呢?还在这受苦干啥?”

    店老板仿佛受到侮辱,满脸涨得通红,嘶声比划道:“只有为我佛献身才能去,要不只有等寿终正寝后,佛子大人根据你的一生贡献,决定你可不可以登上极乐。你以为想去就能去吗?”狂热的样子与起初那畏缩地模样形成巨大的反差。

    秦雷看着这一幕,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当初在齐国仔细了解过禅宗,知道这是个修来世的消极教派,对当朝统治者没有任何的危害。所以才答应为禅宗作保。没想到这群杂碎居然敢在秦国境内换成另一套如此偏激的教义。

    他想起至善那胖嘟嘟的样子,啪得捏碎茶杯,暗骂道:“这个胖和尚如此歹毒,难道因为形象相似,就可以改弦更张吗?”他也明白石猛两人被撵出八条街地原因了。

    茶杯碎裂的清响,把店老板从癫狂中拉回来,他有些疑惑地望向面色难看的秦雷,却实在没有勇气斥责他不敬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