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百媚图 > 百媚图第7部分阅读

百媚图第7部分阅读

    庚戌之变吧?”

    钱逸群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嘉靖二十九年万寿节,鞑靼偷袭古北口。”周正卿一紧手中折扇,“王士骐之祖父,便是后来的蓟辽总督王忬。王忬当时不过一个巡按御史,抄小路赶赴通州,率领军民抵御北虏。通州一战,啧啧,听老人家说,那是惊天地泣鬼神!王老太爷一柄龙雀刀,一身文士青衣,万军之中杀进杀出,直杀得青衣变黑衣,更杀得鞑靼人失魂落魄,如见神人!当时天有异象,地起龙蛇……”

    听周正卿说书一般说完,钱逸群也不由大受感染,叹道:“只听说王氏以政术显,没想到武学一道也这么霸气。”

    “传说龙雀刀是东晋大将军王敦的佩刀,锋锐无比,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宝刀。”周正卿说起宝物,更加收不住口,“听说刀长三尺八寸,刀柄错金镂刻龙雀冲天,周身寒光,若是得法,刀芒亦可杀人十步之外。”

    “原来还有这等宝物……不过我看丽南兄不像是那种霸气侧漏之人啊。”钱逸群道。

    “王家以格物灭欲为本家心法,另有一套七曜刀法。”周正卿道,“心法嘛,丽南大约修得不错,只不知道七曜刀法是否得传。”

    钱逸群微微摇头,年纪轻轻还带着小老婆,偏偏又去修习什么灭欲的法门。你倒是求仁得仁,让人家年轻人凄守活寡?就算没有钱正那档子事,你头上的绿帽子也是免不了的。

    轿夫抬了两个人,走得气喘嘘嘘,眼看前面就是归家院的照壁了,这才又提起一口力气。

    “那文伯温兄呢?也没得传么?”钱逸群又问道。

    “他啊?他不过今年才登堂听课,距离入室还差得远呢。”周正卿一句话就打发了文蕴和,想了想又道,“不过他文家也是世家,不说去学别人的东西,光是自家的山水符能学好就不错了。心高啊,看不上玄术。”

    这最后一句却是说给钱逸群听的。

    “符法?”钱逸群却没注意周正卿的挑拨,只想起自己最适合走的四条路:诀咒符阵。

    现在求法求术的难度太高,既没有度娘帮你找资料,又没有论坛让你发帖子求师父,都是口口相传,登门拜访,缘分到了才能学得些许。

    狐狸能传诀,能说咒,但是符箓却是断然教不了的。

    生理构造决定它的爪子没法握笔。

    “伯温的高祖父文征明,学业于吴、沈。”周正卿性格开朗,八卦精神丰富,当下解释道,“他们那一派名叫山谷派,一代传二人,一人为宦是为山,一人隐居乡里是为谷。当时传到吴宽、沈周手里,吴宽中了成化八年的状元,沈周终身隐居不出,就是这个道理。结果到了文征明这一代,山谷派就断绝了,原本山谷派的山高水远符就成了文家的传家宝。”

    钱逸群正要再问,周正卿突然呀了一声,道:“与贤弟聊天竟然不知光阴流转,咱们这已经到了!”

    第二十七章 徐妈妈

    白墙黑瓦的照壁两旁挂着大红灯笼,在斜阳之中微微起伏。

    在这大照壁之后是宛如玉带的矮墙,刚刷过的白墙之中还泛着青色的潮气。黑色的瓦片也像是重新涂过墨,乌亮乌亮的。

    钱逸群跳过门当、户对,一眼就看到黑色大门上悬着的门匾:归家。

    一干众人都是各中高手,大半天的车路水程置若等闲,刚以陈象明为核心聚拢起来,便见归家的大门豁然中开,两队黄绿纱裙的靓丽女子迎了出来,笑不露齿,整整齐齐排成两列,微微万福。

    一个貌美妇人身披绫罗款款走了出来。钱逸群只是粗眼打量,就吃了一惊。本以为老鸨都是发了福的半老徐娘……唔,这位的确就是半老的徐娘,归家院的掌舵人——徐佛。

    徐佛走近众人,第一眼却越过了陈象明和两位公子哥,直直落在钱逸群身上,心中慨然而动,暗道一声:这人是何来历?怎的如此抢眼?

    钱逸群也正看着徐佛,心中暗自赞道:这徐妈妈圆润脸盘,腰身却如杨柳枝一般纤细。这细眉细眼樱桃小嘴,若不是知道她年近四十,恐怕真要错认是二十来岁的美少妇。

    徐佛一生都在风尘,什么样的男人不曾见过,与钱逸群对视的瞬间竟有些胆怯心跳,顺势福身道:“贱妾见过陈大官人,周公子,文公子。诸君子寿福。”

    “徐妈妈凭地多礼,”陈象明上前虚虚一扶,“快快请起。”

    徐佛顺势站了起来,出声如莺鸟一般,笑道:“这位公子却是脸生呢。”

    钱逸群与周正卿并排立着,虽然身着布衣,身份却是不容小觑。这也是“礼”的好处,哪怕是第一次相见,总不至于唐突贵客,闹出笑话。

    “这是我苏州俊杰钱逸群,表字九逸。”周正卿笑道,“他的资质可是远超常人,切莫小看了。”

    “周公子说得哪里话,倒像是我会狗眼看人似的。”徐佛娇嗔一句,面皮透出粉红来,氤氤氲氲,更甚世间最好的胭脂。她本是半老徐娘,因为驻颜有术,一笑一颦无不动人,竟也不让人觉得突兀反感。

    钱逸群跟着傻笑了半晌方才醒悟过来,硬撑着个大肚弥勒的笑脸,心中暗道:这女人好厉害,明明知道她都年过四十豆腐渣了,还是不小心就当二八佳丽看待。

    徐佛又道:“几位尊客既然来了,还请里面侍奉,贱妾还有一桩天大的事要请几位公子恕罪呢。”

    众人一听反倒齐齐停了脚步,看着徐佛。徐佛也不变色,笑道:“说来丢人败兴的,本来是小女爱爱出阁的好日子,谁料夫家却有事来不了了。还请大家恕贱妾诳驾之罪。”

    “还不知道是何方大才,竟然做出唐突美人的事来,太不风流。”陈象明是醉花庵门下高足,本身又是两榜进士,虽然明知此番不是为观礼而来,却仍旧有些受辱的感觉。

    “是华亭钱老爷。”徐佛一扫刚才的笑颜如花,换上愁眉道,“还不是去年袁督的那件案子牵连,说是前些日子被个姓范的御史参了一本,所以急急忙忙回京打点去了。”

    “唔。”陈象明一时语噎,道,“若此,咱们先进去吧。”

    周正卿拉着钱逸群落后两步,边走边低声道:“你家跟华亭钱家也没亲戚吧?”

    钱逸群回道:“从未听说过有这位大宗,不知是哪位钱老爷?”

    “文渊阁大学士,钱华亭钱龙锡。”周正卿道,“前两年的钦定逆案多半是他审定的,得罪了大批阉党,现在人家报复来了。”

    “魏逆……的党羽还没肃清么?”钱逸群从来接触不到这么高层的消息,只是从邸报的只言片语中知道魏忠贤被清算了,党羽也都树倒猢狲散,没想到还能反扑。

    “哪里能清理干净?”周正卿叹了口气,“所谓官官相护,谁家没有个远亲近友的?再加上门生故吏,更是错综复杂,我是看看就头疼。”

    “也是……”钱逸群听了心中暗道:难为那些穿越之后走仕途的前辈了,哥还好已经立志清虚,不跟你们这潭浑水里搅和了。

    徐佛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钱逸群,见周正卿拉住了钱逸群说悄悄话,脚步也慢了下来,索性压住了步子,逼得周、钱二人跟了上来。她笑道:“就见周公子与钱公子说个不停,可有什么好笑的,说来给贱妾开开眼界?”

    “哈哈哈,”周正卿大笑一声,“钱公子还不曾来过你家,我正跟他说其中关节呢。”

    “周公子这是哄小妮子呢,”徐佛一脸佯嗔,“进了妾家的大门,无非就是‘随心所欲’四个字,妾等无不奉承,哪里有什么关节?”

    “清曲五两,度夜加倍,缠头不拘,多多益善。这些岂不是关节?”周正卿大笑道。

    钱逸群心中咯噔一下,暗自惴惴:没想到这里的消费水平这么高!包夜一晚上十两银子……小民一年的开销都够了!果然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徐佛见钱逸群脸上尴尬,信了大半,微微一笑,引领众人进了大客堂。

    堂里早就已经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算上刚进来的陈象明四人,堂子里约莫有二十多个来宾,都是江南士子秘法传人。他们或是姻亲,或是同学,拐弯抹角都没有外人。

    这些宾客之中,又混杂了不少青楼楚馆的翘楚,胭脂粉阵中的班头,香气撩人,秀色可餐,随处都是莺莺燕燕的笑声。

    按照老规矩,恩客都是夫家人,前来陪席的妓女都是娘家人。本该有左右两排太师椅隔出新人拜堂的红毯,如今夫家进京去了前途未卜,这出阁之礼也就行不成了,徐佛便让人放了三四张大开面的红木圆桌,只等客人来齐了便开席。

    “来都来了,放开玩玩吧。”

    陈象明、文蕴和刚一进堂里就被人认出拉走了,周正卿倒是坚持陪在钱逸群身边,最终还是敌不过人情世故,临走时不得不关照了钱逸群一声。

    钱逸群还不等答应,更来不及品味被抛弃的寂寞,两个红粉佳人已经左右夹住了他。香脂风中,金边薄胎的酒盅已经送到了钱逸群眼前,两个娇滴滴的声音异口同声:“钱公子,请里面行令耍子嘛。”

    钱逸群下意识一偏头,就见徐佛站在偏厅花格板门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第二十八章 突如其来

    偏厅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布料,软绵顺手,捏着就像是活水一般。更难得的是隔音效果极好,钱逸群坐定偏厅小间,两个妓女放下了隔帘,外面的喧闹声顿时被挡得干干净净。

    偏厅里放着一张四足八仙方桌,上面放着酒水、茶点、果子。钱逸群不喜欢喝酒,见桌上有茶壶,便道:“可有好茶么?泡一壶来。”

    他身边的姑娘轻盈起身,兰花指一翘,捏着茶壶把柄便往外走。另一个姑娘坐在钱逸群身侧,纤纤细指上涂着鲜红的鸡冠花汁,优雅地取了一块点心,娇娇道:“钱公子,这可是我们姐妹亲自做的枣泥酥饼,你若不吃就是瞧我们不起。”

    “怎敢,怎敢。”钱逸群一张嘴,顺从地让姑娘将铜钱大小的枣泥酥饼送进嘴里,合口一咬,顿时满嘴枣香。

    “钱公子,阿好吃伐?”

    “好吃,果然好吃。”钱逸群见她又取了一块,连忙迎了上去,连葱葱玉指带酥饼一起含在嘴里,轻轻一裹。

    姑娘凑趣啊了一声,脸上竟真的泛出了红晕,一手穿过钱逸群的臂弯,紧贴身侧,娇嗔道:“奴只道钱公子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竟调戏人家!”

    “小生冤枉呀!我只是不知道这嘴里是酥饼的香甜,还是姐姐你手指的香甜,想细品一下而已,何来调戏一说?”

    “那你可品出来了?”姑娘嗤嗤笑着,轻摇香肩,身上香氛越发浓郁。

    钱逸群被这一贴一嗔震得浑身酥麻,只是呵呵直笑,心道:这美女姿色靓丽,媚功更是了得,我要是有十两银子也恨不得在这里爽上一晚!说起来真是悲催,上辈子见人一掷千金,以为银子和日圆一样动辄成千上万,现在才明白一两银子的分量有多重。

    “钱公子,你可不能偏心,也要吃我这儿。”另一个姑娘回到钱逸群身边,娇声娇气取了一块小盐酥饼,放在手心送到钱逸群嘴边,扑闪着的一双大眼睛深藏内涵。

    钱逸群本能地听出了这一语双关,一张嘴印在那姑娘的手心上,只觉得唇间温柔,微微用力一吸,盐酥饼夹带着少女幽香一同卷入口中,顺便用舌尖在那姑娘手心迅捷一舔,激得少女连忙收回手,满脸娇羞。

    “周公子还说您从未涉足青楼楚馆,我怎看着公子像是就中高手?”姑娘轻晃身形,体香阵阵。

    “想钱公子何等风流人物,恐怕早就已经是‘满城招’,只是我们这些胭脂俗粉引不来罢了。”另一个姑娘一搭一和,都是娴熟得套路。

    钱逸群虽然乐在其中,心智却仍旧清明。

    二人见钱逸群不受这小情小性的勾引,敬了一轮酒,有意无意地在钱逸群脸颊脖颈亲吻,没料到钱逸群竟然仍旧端坐桌前,虽然也极力配合,却远没有其他男人的色授魂与。

    她们哪里知道,钱公子早在《百媚图》中就经历过百媚缠绵。出来之后虽然记忆模糊,潜意识中却已经深种抗体。这两位姑娘的媚功换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能迷得他们神魂颠倒,偏偏在钱逸群这里碰了壁。

    “钱公子,琵琶扬琴七弦小曲,您爱哪样?”姑娘一套套路耍下来,微生香汗,只得另辟蹊径。

    钱逸群随口便道:“挑你擅场的来,我这人不拘那么多。”

    那姑娘起身福了福,走到出偏厅,不一时便抱了琵琶进来,在远座上坐了,如葱细指略一拨弦定音,嗲嗲问道:“钱公子阿有爱听的词曲?”

    “不拘哪一出,但要喜庆些的。”钱逸群最怕的就是苦大仇深,原本消遣娱乐之事何必坏了大家兴致。

    那姑娘脸上微笑,指过丝弦,如珠玉落地,如裂帛断锦,只见她红唇轻启,以苏州话糯糯唱道:“持帚毛翎,恐伤蚁命,把蔓划除根,愿永享长春丽景。”一句唱完,余音绕梁。

    不等余音散尽,只听那姑娘小口一抿,吐出一段诗白:“壶里乾坤静大,洞中日月光毫。阈历十洲三岛,极乐西池为妙。风景四时一色,伏腊寒暄不暴。蟠桃将届三千载,紫雾祥烟缭绕……”

    钱逸群只听了这么一小段,顿时被吸引进去。他直勾勾盯着那美女的玲珑秀口,眼中只有两片飞红翕张。

    “……昔在峨嵋久逗留,不知尘世几千秋。茫茫未识乾坤大,渺渺无知宿世由。俗境凡缘从未觉,日把精微道德求……”美歌姬已经起了白素贞的角色,整个人代入进去,真恍若白娘娘亲身演唱。

    钱逸群听到那“日把精微道德求”一句,心中一个打颤,顿时跌入灵蕴之海中。

    优美的唱腔在空蕴之中飘荡,渺渺冥冥。钱逸群见海波平静,灵台清明,暗自道:原来言语的力量果然如此之大,能够动人心神魂魄。我若是学的这一手,是否能够将诀咒的威力发挥得更强些?

    他又想到自己每每心口合一吐出真言,战斗力就会猛涨,越发觉得这是一条正确的路子。说起来这些文艺表演,无非就是自我催眠然后催眠观众,让观众跟着自己一起进入剧中的喜怒哀乐之中。这和诀咒以心借力、借力御物,岂不是一个道理?

    钱逸群从静定中出来,正听到那歌姬唱道:“……只道是雪僧云隐慈悲大,岂料他佛口蛇心使暗谋……”

    钱逸群性子急些,也不管这里没节没断,啪啪啪拍起手来。

    这一拍手倒吓得那歌姬花颜失色,以为自己犯了恩客的忌讳,连忙下座福身,结舌道:“可是冒犯了尊客?奴婢粗鄙无知,还请尊客宽恕则个。”

    “起来起来,”钱逸群大笑道,“我是听你唱得真真好,直唱得我心坎里去了,忍不住就拍起手来。你且坐过来,我有话说。”

    这歌姬这才平复容貌,坐到了钱逸群身边,轻轻拍着胸口,佯嗔道:“又被公子调笑了,公子有何见教?”

    “我听你这唱腔十分有趣,说话又好听,想学一学。”钱逸群道。

    “这……”歌姬从未想到有客人提出这种要求,不由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说。

    “我生成这副容貌,你还怕我抢了你饭碗不成?”钱逸群摆出一个笑脸。

    “奴婢是初学不久,资质又愚鲁,怎敢妄为人师?”那歌姬笑道,“公子莫非不知道么?我母亲是江南小书家第一,莫若我去将妈妈请来,求她收公子做个门外传人也未必呢。”说罢便咯咯笑了起来。

    “如此甚好,”钱逸群也笑道,“还请姐姐移步,速速去请了徐妈妈来,说我要拜她。”

    二女轻笑,行云流水轻滑出去。

    帘幕掀起落下,钱逸群刚举到嘴边的酒杯却凝住了。

    这帘子隔音,每每掀开便有外面的喧哗之声闯进来。

    而现在,外面却是一片静寂。

    第二十九章 变生肘腋

    钱逸群缓缓离开位子,缓步走到帘幕前,掀开一条小缝。

    从小缝中看出去,堂上的尊客们一个个像是刚被老爹教训了一般,乖乖围着大圆台面坐了一圈。钱逸群可是知道,这二十人无不是自视甚高之辈,谁能让他们这么安分?

    一只白玉般的小手拉开了帘幕,额头几乎撞在钱逸群鼻子上。

    “尊客,徐妈妈请您移步大堂。”那来通报的姑娘十三四岁年纪,白皙的皮肤,瓜子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中总有似有似无的水漾。

    钱逸群听她声音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