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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第82部分阅读

    看钱逸群的反应。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钱逸群淡淡道,“您也说了,那是寻常人。”

    “君非寻常人耶?”那人抚掌大笑起来,“可展示一二否?”

    “小道适才所言确有隐讳。”钱逸群微微笑道,“说是诀咒符阵,其实只是表象。小道真正擅长的,却是杀人。先生真要我演示一二么?”说着,目光一凝,正视那人。

    那人收敛笑容,面露怒sè:“本部院巡抚永平、山海关诸处,难道没见过死人么!”

    “呵呵。”钱逸群不相信这么一个公子哥似的文官真的上过战阵,最多也就是远远见过一眼罢了。

    这位中年贵客坐在主客席上,又自称“本部院”,可见是言官。宰相家的言官贵客,可见是个从来只有他呛人,没人敢呛他的角sè。钱逸群这呵呵一笑,颇有些呛他的感觉,更有敏感之人,读出了“傻哔”的潜台词。

    那人怒气渐盛,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扬声道:“可是白枫白芥子来了?”

    这一声高呼,却将席上陪客救了出来,纷纷起身迎唱道:“哈哈,是薛润泽来了!”

    钱逸群望向白枫,心道:原来这里还有你的故友啊。不过他乡遇故知本是喜事,你怎么一脸被人欠钱的模样?莫非这位故知却是债主?

    帘幕一掀一落,一个身穿青sè道袍的年轻人迈步进来,真个是面如冠玉眸似晨星,嘴唇红润,眼角轻扬,一头儒生式梳得一丝不苟。对他而言,“趾高气扬”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了,因为他甚至连下巴都微微扬起,活脱脱演示着“气傲”这两个字。

    “这位是薛玉,字润泽。”白枫淡淡向钱逸群介绍道,“我同门好友。”

    照礼数说来,总是向地位高者介绍地位低的人。白枫是儒门弟子,哪里会不懂规矩。薛玉见自己竟然被白枫置于道人下面,脸上登时腾起一股不悦,道:“这位是?”

    “厚道人。”钱逸群也无心刺激他,仍旧是一脸淡漠应道。

    “厚道人?如何个厚道法?”薛玉也不等答复,便绕过钱逸群,走到孙承宗面前行了个礼,自顾自在席上落座。他一进来,就有陪客自觉地让出坐席,故而那位置颇合他的心意。

    “呵呵。”钱逸群照例干笑一声,对于前来见孙承宗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孙阁老,家师既然派了学生前来,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阁老最近可有什么想做却不屑做的小事么?大可说出来让小道听听。”

    “哈哈哈哈哈!”薛玉捶胸顿足狂笑起来。直笑得声嘶力竭,方才喝了口水,对自己上的中年言官笑道:“杨佥宪,你看这道人岂不是狂妄至极?竟然对孙相说出这等话来!”

    钱逸群又看了一眼刚才那中年人。心中一盘:原来这个年纪已经做到了四品佥都御使,难怪一双眼睛总是从上往下看人。慢着,姓杨,又是巡抚永平、山海关,莫非这人就是杨嗣昌?

    那疑似杨嗣昌之人也y笑道:“这却让本部院想起个谜儿来。”

    “哦?愿闻其详。”薛玉凑趣道。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相看已成灰。”那言官说完,跟着哈哈笑了起来。问钱逸群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谜语早个二十年或许还要让人动动脑子,如今却是每年上元节的必备题目,早就红透了大江南北。

    谜底是:爆竹。

    杨御史再清楚不过地表明:钱逸群只是个漫天大话的江湖骗子!

    钱逸群虽然知道这人的意思 ,却假装思索道:“这谜面却有个语病的地方啊!”

    众人纷纷侧耳,因为见杨御史和薛名士不喜欢这人,便不敢随意插嘴凑趣。

    钱逸群又不能指望阿牛帮忙,正要开口,却听白枫问道:“是什么语病?”

    “呵呵,”钱逸群总算摆脱了独角戏的尴尬,“最后一句中。回相看已成灰。这看的是那位身如束帛气如雷高人,还是看的旁人。”

    “钻这等字眼有何意思?你若是能说出一物。自圆其说,便算你有理。”薛玉不以为然道。

    钱逸群站起身,踱步走到花厅中间,朝孙承宗略略抱拳,道:“自然有,便是道人我。”

    “哈哈,”薛玉跳了起来。“说你身如束帛倒也勉强,其他却是挨不上!”

    “不是道人自夸,厚道人之名早已让妖魔鬼蜮之徒闻风丧胆。若是要吐气如雷,也不是什么难事。”钱逸群看了看薛玉,又看了看杨御史,最终定在了杨御史身上:“杨佥宪,你可敢见识一下么?”

    “放肆!”杨御史起身怒道,“江湖把戏,岂是能在这里卖弄的!”

    钱逸群面露微笑,手中指诀掐动,并不用天赋言灵加成,呼吸之间便招出了个鸭蛋大小的雷球。这雷球恐怕是钱逸群所召唤过的最迷你的一个,却仍旧是天地zhong yng正气,雷霆所属,随着道人挥手掷去,噼啪声响彻花厅,轰然打在了杨御史的席面上。

    鸡翅木制成的食案,顿时在雷光之下化作焦炭。食案上的茶果自然也落得灰飞烟灭,渺不可寻。

    在这一人一席的雅士所集,钱逸群无异于掀了杨御史的桌子。若是钱逸群动手动脚,那只是坐实了无德鄙夫的名声。如今他用了一小小的掌心雷,就将这大明宰相府上众人镇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众人心道:还有什么比掀桌还让人下不来台的?

    “道人这不过是江湖把戏,算不得什么。”钱逸群朝杨御史踏前一步,唬得杨御史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死死顶住椅背。

    孙府上下护卫纷纷涌来,将钱逸群围在中间,却没人敢挡在杨御史身前。

    这些人与江湖多少有些交集,都听说过奇人异士的传说。如今眼前有个喘气的,自然还是保命保金主更为重要,至于客人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杨御史适才对道人我有所质疑,不知道人该如何取信佥宪呢?”钱逸群面露狰狞,又近了几分,低声道:“莫非要道人我杀个人么?佥宪大可在席间指一位呀!”

    “疯、疯子!”杨御史颤声叫道,突然啊了一声,身子后仰,兜天翻倒。

    众人一惊,纷纷起身呼喊帮忙,心中却暗道:圈椅沉稳,哪里是那么容易后翻的?唔,多半是杨御史全身份量都靠在椅背上,这才将沉重的圈椅都顶翻了。

    他们哪里得见,这暗中却有厚道人十分不厚道的一“脚”之力。

    钱逸群在足搁横档下力一抬,这才是掀倒杨御史的主因。

    这就是比掀桌子更不给人脸面的行径:掀人!

    趁着场面一片混乱,钱逸群退到一旁,在众卫士紧张兮兮的目光之下,对孙承宗道:“阁老,我一个道人,忠君之心浅薄,不比那些读书人;平ri生活担重,不比你们当官人。所以咱们还是废话少说,您老若是觉得我不堪驱驰,道人我这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若是您老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道人身负师命,也敢不吝惜一臂之力。”

    孙承宗微微颌,面无余sè,到底是宦海老将,兵家席。他沉吟道:“道长果然不同凡响,所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情,老朽岂能以俗人相视?这样,还请道长先委屈一下,暂住寒舍,老朽这两ri正为一事烦恼,少不得要借重道长。”

    钱逸群打躬告退。

    孙承宗身边有眼sè的管事当即悄步跟了出去,自去下面安排这位道长食宿杂务,又亲自去探问道长的喜好禁忌。

    钱逸群也不跟他客气,从金鳞篓中取出翠峦山出产的笋子、野菜,要他们用素锅清水一过即可。

    那管事见鱼篓里竟然取出这么多东西,一副心肝噗通跳得欢畅,暗道:阿弥陀佛!这回是见了真神仙喽!

    因为钱逸群的搅局,西花厅的饮宴只得提前结束。孙承宗今年已经六十八了,又是内阁辅臣,无论年齿抑或地位,都无需给旁人什么面子,径自回了闲斋,命人送上一盏绿茶,斜靠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席上的中年主陪也悄然进来,束手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老二,怎么说?”孙承宗声音中透着疲惫。

    “父亲,这道人有些本事。”次子孙鉁想了想,谨慎措辞道。

    “何止有些本事!”孙承宗吸了口气坐起身来,“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乱。避人锋芒,击其惰归,有利有节……这是个有道之人啊!”

    孙鉁脸sè微变,便是兄弟几个都不曾得过父亲如此之高的评价。实际上,这些都是平ri里孙承宗对他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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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三章 辽东渔鼓频报急,道人初进宰相家(三)

    o     孙鉁从书房里出来,颇有些失落。

    整个大明朝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他父亲孙承宗视作神人,这对于儿子来说一则荣耀,二则却有些不甘:自己哪怕再努力,也不可能有父亲那般的成就。

    对于老二孙鉁而言,这种失落感更强些,因为他是通过父廕方才得了个尚宝司丞的官位。这个官位专为阁老们不成器的儿子所设,正六品衔,一辈子吃着皇粮没什么事做,却也得不到晋升的机会。

    “二哥,你怎么垂头丧气的?”一个清脆带着跳跃的声音迎面撞了过来。

    孙鉁一抬头,见是身着劲装的五弟,勉强笑了笑:“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刚陪父亲见了客人,身子乏了。”他顿了顿,又笑道:“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啊!”

    孙承宗的五子孙钥才二十五岁,看上去比钱逸群更老生相。这便是清心寡yu的效果,初时看不出来,若是有五六年光y,一者在山中静修,一者在红尘嬉戏,这面孔上的差距就大得很了。

    “听说今天西花厅会客的时候,来了个神仙?”孙钥上前攀起二哥的手臂,“二哥给小弟说说吧。”

    “虽不是神仙,却也是神仙种子了。”孙鉁知道弟弟最喜欢打听这些事情,便提起jg神将西花厅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孙鉁虽然不会添油加醋,说得干巴巴的,孙钥却听得津津有味,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他二哥当然对他了解莫深,笑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孙钥嘿嘿一笑,从身后取出一本书来,在孙鉁眼前晃了晃,道:“你说的那厚道人,却不是泛泛之辈!”说罢,将书一展,择了两段写得jg彩的。与二哥读了。

    孙鉁听这里面动辄雷霆火焰,满篇光怪6离,板起面孔道:“这什么书?却不教人走正道!满纸荒唐!”

    “这书乃是如今方兴未艾的一本奇书!”孙钥道,“据说这编书者与那些奇人异士关系极好,还有人说这书坊主人本就有大神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故而俗人可以拿这书消遣,懂行的却当它邸报一般。”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上次拿了本《金瓶梅》也说是奇书,差点被爹爹配去辽东。好了伤疤忘了痛么!”孙鉁劈手夺过孙钥手中的“奇书”,一看封面,却是《墨憨斋志异》。

    “咦,是这本?”孙鉁一愣。

    “怎么?二哥知道?”孙钥巴巴地伸着手,想让哥哥把书还他。

    “前几ri听几个同僚说起过,”孙鉁随手翻开,却见里面的文章并不像寻常小说那般有题头诗、解名诗,反倒是简明扼要地年月ri、行省州府,说得好像有时有地,颇让人不得不信。

    “嘁!”孙鉁嘘道。“编书者无非假托汉唐两宋,他这书却以当今年号ri月为叙。不怕犯讳么!”

    “二哥,这里面都是些真事,你且当远房亲戚来的家书读,便知道其中妙处了。”孙钥解说道。

    孙鉁一目十行,翻了两页,啪地合起书塞在孙钥手里,道:“这书无非封神、水浒之流毒。有什么稀罕的?你真信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哈,若是真有这么大的神通,为何不出仕朝堂?现在国事蜩螗。厚道人真有书里说的那般神通广大,一个国师候伯,圣天子还是舍得的。”

    “人家志不在此!”孙钥藏起书,又道,“二哥,你说我去拜见那厚道长,会不会唐突了些?”

    “哈哈哈,我家小宝驹也知道礼数了?”孙鉁大笑起来,适才的疲惫全然不见,道,“看他模样倒是好说话的,不过今天杨嗣昌刚起了个头卖弄,就被他一顿连消带打,可见此人不是易与的。”说罢,又将父亲对厚道人的评价说了,说得孙钥心里痒痒,更恨不得当即就去。

    “你要想远远看一眼打个招呼,径自去便是了。”孙鉁为弟弟出招道,“若是想坐下慢聊,还是先去海棠苑。”

    “海棠苑?”孙钥奇怪道,“去那儿干嘛?”

    “天机不可泄露!”孙鉁卖着关子,踱步走了。

    孙钥虽然不解,脚下却还是循着青石板路往海棠苑去了。

    海棠苑里种满了海棠,这是因为孙夫人王氏独爱海棠的缘故。

    此刻正有三个年轻儒生,席坐在一株大海棠之下,轻摇折扇,慢饮甘酿,好似故友相逢,从心惬意。

    若是走近细听,却又会现有些奇怪。这三人之中,一人独坐倾听,另外两人像似争辩着什么。

    这三人,自然就是白枫白沙和薛玉了。

    “夫子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那道人连两句玩笑话都受不得,显然不是个有修行的。”薛玉箕坐席上,端起酒盅小口抿着。

    白枫道:“杨嗣昌自尊自大,见谁都要高出一头,这回踢到铁板上纯属活该。”

    “上善若水,若他真有道行,便该处下不争,让杨嗣昌高出一头去。”薛玉道,“人家杨嗣昌的父亲是三边总督,自己是金榜题名天子门生,从庶政到朝政乃至论兵用武,皆是出类拔萃,凭什么不能高他个道士一头?岂不闻:道士盗士,到处都是,哈哈哈!”

    出家人看似然,其实并不入儒士们的法眼。在他们看来,这些和尚道士不过是打秋风混饭吃的乞丐神棍。就算有笃信佛法道义的士绅,也不过是看在释迦、老聃的面子上对这些人略加礼遇罢了。

    即便是世宗时候荣宠无二的陶文仲大真人,在这些儒生口中也不过是“药大仙”罢了。而且世宗驾崩之后,满朝文臣无不将罪魁祸指向陪皇帝炼丹制药的道士,甚至认为是这些妖道祸害了大明的朗朗乾坤,造成世宗xg格乖戾,朝政荒废。

    出家人唯一让人敬重的地方,不在道行、法术,而在于年龄。

    钱逸群若是今年一百二十六岁,自然会得到世人尊崇,走到哪里都有人毕恭毕敬求教养生保健之法。然而他只有二十六岁,被年长者视若无知狂童也是在所难免。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真有道行之人,随缘造化,你我岂能妄测?”白枫道,“谁能说,厚道长这不是在教化杨嗣昌?”

    “越说得荒唐了,”薛玉道,“他何德何能去教化个正牌子进士,正四品的右佥都御使!”

    “润泽兄张口闭口无非功名利禄,让小弟如何向你解说才好?道不同不相为谋罢!”白枫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起身晃了晃,道:“小弟舟车劳顿,不胜酒力,先告辞了。还望润泽兄见恕。”

    “是我绑驾之罪,该让芥子休息几ri再来饮宴的。”薛玉起身施了一礼,“ri后同住孙府,早晚相探,正好多亲近亲近。”

    “润泽兄所言极是。”白枫回礼道。

    孙钥赶到海棠苑,正好见三人散场,连忙快步上前:“哈哈哈!原来几位在这里逍遥!芥子兄,多年不见,可无恙乎?”

    白枫见了孙钥,笑道:“你就别文绉绉的了,听着瘆人兮兮。”

    “人在此五浊末世,难免染上些酸腐气!见你们一个个头戴方巾,手持折扇,满口之乎者也,这气就忍不住冒出来了。”孙钥哈哈笑道,“你们在这里多时了?怎么不见厚道长?”

    “我们也坐了没多久。”白枫道,“厚道长自回屋休息去了。”

    “你们聊,我先告辞。”薛玉不喜欢听到厚道长的话题,朝孙钥施了一礼便匆匆而去。

    孙钥挺立不动,等薛玉背影消失在曲径深处,方才道:“芥子,我记得你们以前势如水火,如今怎么冰释前嫌了?”

    “嗬,五公子学问见长,两个成语都用对了。”白枫岔开话题道,“你来找厚道长的?”

    “二哥说我要想与厚道长结缘,就得先来海棠苑。”孙钥挠头道,“不知道有何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