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却没有拆穿。
“知道了。”他说。
——
“阿葬。”
雪萧目光空洞,呆呆的坐在病床上。毫无半点生气。葬歌静静的靠在门边,听她说话。
“你会离开我吗?”
葬歌低下头,雪萧知道他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的心里,还是只有荏苒存在的位置。
雪萧捂着小腹,傻傻的笑了:“现在他不在了,你会回到她身边吗?”
葬歌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们已经订婚了。”
雪萧怪异的看着葬歌,觉得他现在不应该说这句话。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毫不留情的抛下她,回到荏苒的身边才对。
孩子没了。
对于葬歌来说,不是减轻了一个负担了吗?
可为什么,葬歌还是不高兴。
雪萧觉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猜透葬歌。荏苒也猜不透。
几个小时之前。雪萧去河边散步的时候,北之找到了她。
她不过是说了几句刺耳的话,竟把一向不生气的北之惹火,一失手将雪萧推入河中。
醒来后,就已经到了医院。
那个时候雪萧就清楚了。她不管做什么,都得不到葬歌。连老天爷都不想他们在一起。
可是她不甘心啊。
高一那一年,荏苒硬生生的从她身边把葬歌抢走。失去最亲的哥哥的她几近疯狂。大一好不容易和葬歌进了一所学校,组建了一个新的乐队,自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可是荏苒早已走进葬歌的内心深处,她用尽一切手段都没有办法再次拥有葬歌。
所有的人都围着荏苒转明明那么疼她的绒铜也为了荏苒第一次骂了她。骂她不择手段。
似乎天平总是倒向荏苒那边的。
绒铜那天跟她说:“我怕你有一天,会承受不住。”
真的,她有点承受不来了。
她明明应该开心的。葬歌就在她的身边。可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雪萧抬起略显苍白的脸,虚弱地说:“阿葬,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因为你现在就在这。好早好早以前,我伤心的时候,就会想着你的样子。那时恍惚觉得你在我身边看着我,然后我就很开心。现在你明明在,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想要见到你啊!”
“雪萧,你累了,休息一会吧……”
“我不休息!”她说:“我怕睡着了,你就突然走了……”
葬歌低头,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不走,你放心睡吧……”
曾经
高一那一年,雪萧因为承受不了宗一飞自杀的原因,把一切怨气发在葬歌身上,说了分手。葬歌就是在那天之后,某次去打篮球发泄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荏苒。
那时候的荏苒,一个人躲在角落哭泣,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绝望。
后来葬歌知道,荏苒就是宗一飞的前任女友。之后的很多个日夜,葬歌竟然开始注意荏苒。
因为打架结识北之之后,他们两个人放学后靠在楼梯口,荏苒逆着灯光走向他们。葬歌悄悄的说:“我喜欢她。”
当时他没有看见北之的眼神。倘若他看见了,一定不会,再喜欢荏苒了。
那个时候,这个喜欢荏苒一个月的时候,北之暗恋荏苒三年。
葬歌从回忆中脱身,嘲笑自己。
有些久远了。那是葬歌和北之决裂之后,荏苒送他去火车站的时候。
他因为荏苒买的情侣钻戒高兴不已。放好行李后忍不住看了戒指一眼又一眼。
然后北之就出现了。
他坐在葬歌的对面,先是看了一眼列车外面站在风中笑靥如花的荏苒。然后再看向葬歌。
说:“不希望我来送你吗?”
葬歌怔了怔,摇摇头。
“能给我看看吗?”
北之指着他手中的戒指,沙哑的嗓音让葬歌心里异常难受。
葬歌轻声问道:“你去哪里?”
北之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戒指看得有些入迷了。
“你知道吗?我喜欢荏苒六年了,从初一到现在。我想,如果不是你,我和她现在会怎样。”他突然说。葬歌被这句话惊得手足无措。
“我只是暗恋她。我想,我会喜欢她一辈子。”
——
葬歌看着眼前微闭双眼,生怕自己走掉的雪萧,走上前去帮她盖好被子。
葬歌突然冲着她说:“你说,我们到底谁错了?”
那一年列车中,气氛压抑。两个人僵持着,沉默着。
列车静静的启动,就在快要驶出车站的一瞬间。北之竟然快速的,来不及反应的,将那枚戒指扔出了窗外。
葬歌只是反应过来,可是晚了一步。他的手就那么伸出窗外,怎么都抓不到,荏苒送他的戒指。
再回神时,北之竟早已不见。
也许从那时起,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也许是更早的时间。
就是当初,没有注意到那个墙角,失声痛哭的女孩就好了。
如此,他会依然爱着雪萧,北之可以向荏苒表白,他们的乐队可以持续到今日。
“我想去看看上羽了。”葬歌自言自语。可是雪萧听得清清楚楚。
“一起去吧,他的祭日快到了。”
雪萧睁眼,这样说道。
——————
“莫虺,能陪我回青城吗?”
荏苒忙着忙着,突然这样说。莫虺愣怔半天,点点头。
“一个我愧对与他的故人的祭日要到了,我想去看看他。”怕莫虺误会,荏苒干脆说明了情况。
莫虺想的却是,为什么找他陪她去?
看着她继续忙碌的身影,莫虺忽然笑了。
相依为命
“喂,你喜欢我吗?”
莫虺突然说道。荏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过别开玩笑了。”
莫虺再也没有说话。
……
一个星期之后。荏苒和莫虺回到青城。
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青城墓地。
荏苒一直盯着莫虺,然后说:“要不你别进去了。”
灰蒙蒙的天空下,墓地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着。空气中弥散着奇异的香气。
“快要下雨了,还是我陪你进去吧。”
荏苒点点头,走了很远很远,在一个角落停下来。
莫虺看着墓碑上俊朗的少年,莫名的哀伤。
“上羽,我来看你了。带着你爱的雏菊。”荏苒把一束黄|色的雏菊花放在墓前,声音听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很轻很轻。好像是害怕那沉睡在地底的人听见一样,说得异常的轻柔。
“从那里出来后就没来看过你,这几天好想和你说说话,这不就来了。”荏苒轻笑:“跟你说哦,上爱说他和顾梓在一起了。作为哥哥的你应该会很高兴的。”
下起小雨了,一滴雨滴打在荏苒的刘海上,很快不见了。
“想着有很多话要跟你说,现在才发现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上羽,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资格跟你说话。你走之后我连一句好好的‘对不起’都还没有说。今天说你不会觉得晚吧?我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呢……对不起,上羽。都是我当年的不懂事不成熟。我知道你口头上说原谅我了,心里还是讨厌我的吧……我毁了你的前途。就像你那年说的一样,葬歌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啊……我的生活就这样了。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还在的话,你是不是已经红遍全国,唱着你喜欢唱的歌,你的钢琴可以享誉世界,你会有一个非常爱的人那个人也非常爱你,你可以和上爱过的幸福快乐,你可以看到上爱结婚,还有好多好多事情你都可以去做。只是……一切都被我毁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身上,心上。莫虺抬头,能够感觉到雨越下越大,于是撑起了一把黑色的伞,一大半推向了蹲着的荏苒那边,自己却有大露在外面,很快就被雨水打湿。
“莫虺,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哈?什么?”
“莫虺。”荏苒站起身,面朝莫虺,仰头,眼里是还未来得及流下的眼泪,她问他:“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莫虺,我能和你相依为命吗?”
“莫虺,我会喜欢上你。”
“莫虺,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雨中,四目相对,她柔顺的紫色长发,服服帖帖的披散至腰间,像海藻一般的轻微飘动。身上线条优美的黑色长裙垂到脚边,露出光洁的脚踝。
他的目光满是温柔,满满的都是她。
黑色的大伞将二人与雨幕隔离开。
莫虺温柔的抚摸着荏苒柔顺的长发,淡淡说道:“我喜欢的人,永远都是苏荏苒。”
即使,你的心里没有我。
我输了
至少,葬歌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难过了。
看到不远处站在一起的荏苒和莫虺,葬歌知道,他这次是彻底输了。
远远地,他似乎可以听见荏苒说的话。
雨伞从他手里脱落,雪萧楞住,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捡起掉落的雨伞,重新撑起在他们二人的上方。
莫虺瞥见了葬歌和雪萧,然后静静的看着荏苒说:“葬歌来了。”
荏苒一怔,扭头看去。
然后,连葬歌都没有想到。荏苒竟朝着二人挥了挥手。
待葬歌和雪萧走近。荏苒淡淡说着:“葬,怎么想着来看上羽了?”
“雪萧说是祭日的,我们是好兄弟。”
荏苒垂下头,说:“那我们先走了。”
随即牵着莫虺的手准备离去。雪萧皱了皱眉,突然说道:“荏苒,你是不是找北之说了什么?”
然后荏苒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雪萧抬眼看着她的一脸迷茫,接着说:“北之好像……疯了……”
那一瞬间,荏苒感觉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得她动弹不得。
疯了?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用这个词形容北之。
荏苒呆了片刻,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飞速冲出了墓园。
莫虺跟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几天前。
荏苒得知雪萧流产是北之造成的。
北之那天准时赶到,依然微笑着的面容,让荏苒更加气愤。
“怎么了?突然叫我出来?”他说。
荏苒背对着北之,轻声说道:“雪萧流产了。”
不用想也知道北之已经变了脸。他声音沉沉的。
“你知道了啊……”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北之笑着,却是嘲笑。许是嘲笑自己,亦或是他面前他爱了多年的人。
荏苒转过身,皱眉看着他。
她早应该注意到的,大一那一年,北之又回到了她的生活里。她只是兴奋,却从没在意过北之有过什么不对。她现在看着北之,好像想起了那一年,北之一个人独处时,她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种陌生的感觉,原来那种感觉,是仇恨啊!
她竟是今日才明白,北之心里最深的感情,不再是他对他亲生父亲的思念,不再是对他母亲的反感,是仇恨,毁了他梦想的仇恨!
“荏苒,你知道吗?我回到你身边我有多高兴。那时我想我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可是你偏偏因为葬歌,打死了上羽。如果不是这样,我想我可以在你身边护着你守着你。我向那个男的低头只是为了能把你弄出来。可是葬歌却回来了……”
荏苒知道北之口中的‘那个男人’是他现在的父亲。她只是以为北之是想要治好嗓子才接受的,却从没想过也是为了她。
荏苒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件事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你说了。”北之盯着荏苒的眼睛,说道:“医生诊断说,我患有偏执症。但可能因为那件事,我受到的刺激太大,时常会做出一些我都无法控制的事。”
荏苒僵硬的身体靠在墙上,她睁大眼睛看着北之:“什么意思?”
“我可能会有一天,不知道自己是谁,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就像……”北之说到这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
可荏苒却觉得这是一种煎熬。
他立在风中,亚麻色的短发被轻风拂动,遮住了半边脸,像是小说中的少年。
“就像……我制造了你的车祸,然后忘记我做过这件事。”
荏苒觉得这像一个笑话,可是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没关系了,反正都过去了。”这话说出口,荏苒自己都不能相信。北之自然是满脸不解的看着荏苒。但后来没多久,北之突然笑了。他想什么?用想什么?荏苒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能够彻底的恨一个人,也不是足够深深的爱着一个人,想脱身的时候就脱身,不像他,难以自拔。
荏苒敏抿抿唇,虽说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但又有什么办法。
知道就是知道了,反正自小她就无法对仇恨执着。而现在是北之,她更是无法去恨。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就守候在我的身边的,所以我不想把你看做异类,因为我知道,你承受不了我的恨,而我,至今没有学会去恨一个人。”
“所以北之,忘了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荏苒提起嘴角,张开手臂想要抱住北之,她说:“你可以唱歌了不是吗?那么北之,可以为我,唱那首北城的月光吗?”
北之面容渐渐变得温和。可是随后,他突然一把推开面前的荏苒,冲出了这条街道。而荏苒被他推倒在地,头不小心撞到了墙,想要追上去,可是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晕倒过去。
北之的身影消失在习习风中。
荏苒不知道,他的天使是从何时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其实,北之你爱的已知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啊!
你深深的,深深的爱着你自己。
荏苒想,她和葬歌的裂痕,又是什么时候有的,又是什么时候,像是刻在龟背上的甲骨文一样,成为磨灭不了的裂痕了呢?
北之说,当年是他把戒指扔出了车外。
北之说,当年是他把葬歌和雪萧的事情告诉上羽。
北之说,当年是他冷嘲热讽让宗一飞倍受打击跳楼自杀。
北之说,罪孽太多,他竟还没有受到天谴。
北之说,荏苒,我喜欢你很久了。
无法对仇恨执着的你,还是恨着我比较好。北之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