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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泪花嫁第1部分阅读

靳府内应?”韩真雪白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嵌着无限惊恐,唇瓣也失去了平日的粉嫩色泽,衬着素衣,整个人更显得惨白。

    她左手不自禁地抚上右手腕的布条。这伤,是十多天前的夜里,娘亲在她身上刻划下的记号子,一个要她起誓不忘的记号!

    “咱们山寨好歹养了你们母女好些年,也该回报一下吧。”骆直看了看坐在椅上继续喝酒的罗腾久,壮起胆子代为发言。

    “为什么是我?”韩真害怕地摇摇头,随即转头望向罗腾久。

    “罗大爷,我爹去世才过百日,尸骨未寒,怎能要我出嫁披上嫁裳?”她又慌又急的说道。

    “你别想得那么美。只不过是冒牌货,又不是真嫁,操什么心?况且,到了靳府,没人知道你是真的假的,反正都是少夫人,绝对少不了吃香喝辣的日子。你不好好把握,还笨得直想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往外推?”骆直嗤笑一声。心里有一丝的不舍和遗憾,本来打算向老大将她讨来,好好疼爱一番,看情形,是没有希望吃到了,只是白白便宜了靳硕南那臭小子。

    “那么原来的新娘呢?”韩真不死心地追问。

    “死了。”罗腾久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说的是一只刚被捏死的蝼蚁。

    “但是,即使能骗过新郎那方,归宁那日也会被新娘的家人识破呀……”

    “放心,那新娘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只剩一个哥哥。可喜的是,那名亲人已经让咱们兄弟一起和他妹妹送下了黄泉,一家子团圆去了。”冷酷血腥的话,罗腾久说来仿佛在谈天气一般,毫不在乎的语气,更沁出一股嗜血的气氛。

    韩真不停地喘息着,无助地看着罗腾久一口又一口的喝酒。

    这一去,肯定是连她的清白也要一并葬送掉。当新罗山寨的内应,值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下意识的,她再度抚摸着右手腕上的白色绷带。

    布条底下的伤,还疼着哪。

    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思考一会儿,她抬起头下定决心说道:“好,我答应,但是,我要带娘一起走。”韩真大胆的押注,向罗腾久讨价还价。

    “不,你娘不准离开山寨一步。”罗腾久看也没看她一眼,从杯沿缓缓吐出冰冷的拒绝。

    韩真大骇。“我已经答应要去靳府当内应,为什么不能带走我娘?”她激动地叫道。

    “我没有那么笨。既然想要你乖乖听话,手中一定要握个筹码。否则,难保你哪天出卖了我,我岂不是找不到债主讨债?”罗腾久唇边扯出没有笑意的笑痕。

    韩真失望恐惧的闭上眼,暗恼自己忘了罗腾久多疑的天性,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怎能留下娘一个人,面对这一大窝毫无人性的野兽?

    “可是,万一你们对我娘不利呢?”韩真说什么也不能将娘留在这儿。

    “你爹是个秀才,那么你娘多多少少也识字吧?”罗腾久将壮硕的身子向椅背舒适的一靠。

    “我娘识字。”韩真愣愣的回答。

    “那好办!元子奎和小伍会和你保持联络,我会叫他们转交你娘的书信,证明你娘没事,这总可以吧?”罗腾久跷起脚来,脸上毫无一丝不耐烦,相反的,还露出一抹笑容。

    那抹笑,有些阴狠,有些莫测高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奎哥和小伍?”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她浮飞的心有了一些安定。在这充满歹人恶匪的寨子里,至少还有元子奎和小伍能让她信任。

    韩真挣扎了又挣扎,才说:“我想和我娘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他冷酷的一口回绝。

    “为什么?”韩真骇然抬头,一脸死白的瞪着罗腾久。

    “你得立即走,不然花轿延误时辰太久,靳府那边会起疑的。我们必须把握时辰马上上路。”

    “可是……可是……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假扮新娘?还有……还有……”韩真颤着声音,竭力提出拖延时间的理由,她一定要见娘亲一面。

    “骆直!”他大喝一声,站在门口的骆直吓了好大一跳。

    “我没走远哪,老大!”骆直畏缩地吞吞口水,定定神后才走进大厅里。

    “马上派人盯着韩夫人,不准她出门一步。还有,让人把那件嫁裳洗一洗拿来,马上给她穿上。快点,要赶在靳硕南带人来到山脚前,将这个新娘子送到山脚下猎户的草屋去。”

    “是,是。”骆直接到命令,立即飞奔出去张罗。

    “罗大爷,我求你,我求你,让我见我娘一面!我不能就这样离开!”韩真心一慌,上前扯住罗腾久的袖子,双膝向下一屈。

    “烦!”从没什么心思怜香惜玉的罗腾久,虎掌一挥,便将韩真甩得老远。

    “啊——”韩真被摔得头昏眼花,左手甚至为了撑住身子,再度扯裂伤口,温热的血液渐渐渗出厚厚的布料。

    韩真忍着左手腕的剧疼,依旧不死心的再度爬向掌握她们母女命运的山寨头子,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让我离开前,再见我娘一面。”

    罗腾久弯下身子,大掌抬起韩真的下巴。“不要再求了,我对女人的眼泪一向很反感,你再掉一滴泪,我会让你连你娘的一封信都收不到。”语气里,没有一丝心软。

    韩真收住了泪,绝望的缓缓垂下手,双眼变得空茫。

    与娘亲相依为命的联系,已经被眼前这个泯绝善心的恶人狠狠斩断了。

    不知道爹在天之灵,晓不晓得他当年的一时心软救错祸害,为她们母女埋下了怎样的磨难祸根?

    满意的见她不再说话,罗腾久放开她蹲了下来。“到了靳府后,放机灵点,好好为我收集情报。记住,在靳小子面前,别说漏了身份,山脚下的猎户夫妇,是寨子里的眼线,他们会掩护你,你可别搞砸,否则,我会要小元和小伍去通知你回来收尸!”说完,罗腾久站了起来迳自离去。

    韩真跪坐在地上,无助哭泣着,为自己微薄如蝼蚁的力量,无法与命运抗衡而无声哭泣。

    “娘……我没办法了。怎么办?娘……”握着血迹斑斑的腕伤,她心碎低语。

    不久前才答应娘的誓言,就要守不住了。

    锥痛人心的血誓,要她就这么抛弃吗?

    韩真迅速被押到山脚下,五位送她出山寨的人与一对眼神精明的猎户夫妇接头以后,便将她留下,默不作声地快速离去。

    猎户到屋外等着靳府的人,留下猎户妻子陪着韩真。

    “奇怪,这件嫁裳好像不太干净。”韩真心不在焉地坐在床沿,手指头轻轻在裙摆上拂拭一大片隐隐约约、不甚明显的红褐印子。

    “咦?我已经仔细清洗过了呀。怎么还有痕迹?”猎户妻子皱眉看着她的红嫁衣。

    “洗过什么?”韩真迳自低头抚着衣角,不设防地问道。

    “你不知道?难怪你穿得住这件嫁裳。”猎户妻子侧头不解地看她,然后才有些恍然。

    “我应该知道什么?和我身上的嫁裳又有什么关系?”终于,韩真抬起苍白的

    小脸察觉到她脸上极不自然的气色。

    “这件嫁衣……呃……”猎户妻子欲言又止的,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韩真凝视着怪异的污渍。

    “算了,不管衣服了,我先告诉你,你现在的名字要叫林……”

    “这个印子是什么?”心头莫名一颤,韩真打断猎户妻子的话,浑身开始冷起来,仿佛有无数的冷风从身旁拂过。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猎户妻子小小声的回答。

    灵光飞快闪过,韩真心头轰然一震,想起在山寨时,罗腾久亲口告诉她的话:原来的新嫁娘——

    死了!

    韩真全身剧烈地发颤,双眼空茫地死盯住身上的嫁衣。

    “这印子……这印子是血?是血对不对?”她的音调颤抖走音,无法抗拒一波又一波的反胃和冷意袭上整个身子。

    “别管那些了!你先听我说,你冒充的身份叫林……”猎户妻子挥挥手。

    “不……我不穿……我不要穿……”韩真开始扯开一身红得像血的喜服。

    死去新嫁娘的冤气,仿佛附在衣裳上,紧紧地缠上她,诉说着怨恨不甘,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越是扯,衣服就缠着她越紧。

    “不要……我不要穿这嫁衣……”她狂乱地想脱下身上的嫁衣。

    “喂,你做什么?人家靳家就快要到了,你不要在这时发疯,要是露了马脚,你十条命赔不起老大也就算了,我和我家那口子可不想陪你死。”猎户妻子发觉韩真不对劲的举止,马上跳过去,两条长年劳动的膀子有力地压制住她,不让她扯乱一身的嫁服。

    “放开我——放开我——”韩真濒临崩溃的发出狂喊,整个人疯狂的想挣脱禁锢。

    血腥的冤魂正在凄厉地向她不甘的哭诉,不甘她幸福又羞怯的待嫁喜悦,就这样莫名的烟消云散。

    韩真心神恍惚,无意识的持续尖叫,一声惊人的撞门声,却仍撞不进她茫然涣散的心绪里。

    下一瞬,她从猎户妻子的手里给移到另一个暖热炽人的怀里。

    “静下来,别叫了!”一声怒喝猛然在头顶爆出,震回她一丝心神。

    一双像黑曜石般慑人的眼睛,出现在她眼前。

    这双眼蓄积冷硬如石的强大力量,让她忍不住向他求救。

    “救命……”韩真伸出手,来不及碰触到那双眼,便沉坠入无底的黑暗里。

    第二章

    靳硕南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昏倒在他怀里的女子。

    猎户瞧不透他的思绪,暗地里冷汗直冒。“靳爷,这姑娘……是不是您的媳妇?”

    罗老大和他事先串通,要他骗靳硕南说他在打猎途中救了靳硕南的媳妇。才正高兴靳硕南信了,没料到他一脚刚到,房内就出乱子,听见那个安排的假新娘,像是着了魔似的胡乱喊叫。

    “今日整个新罗镇只有我靳府娶妻,不是我大哥的,那是谁的?”和靳硕南有着相似脸形的靳驭北,轻轻嗤了一声。稍微稚气的脸上虽冷,犹冷不过兄长靳硕南浑身散发冷硬迫人的气息,反倒有丝游戏人间的闲散。

    “她怎么了?”靳硕南修长的指尖抚上怀里沉睡中仍然不安的容颜,手底下蕴藏似有若无的怜惜。

    “大概……大概是惊吓过度吧。”猎户妻子半真半假的回答。这女子刚刚的确是被吓坏了。

    “驭北,带人去处理其他罹难者。”山脚下,又染血了。这让靳硕南的心头浮起一股浓浓的厌恶感。

    “是,大哥。”靳驭北立即带了手下出去善后。

    “她还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靳硕南将韩真拦腰抱起。这女人怎么这么轻?他对这个发现皱起了眉。

    “没有了,都被打劫光了。”猎户妻子摇摇头。

    “是吗?”他顿了一下,垂下视线凝在怀里女人的手腕。“她手腕上的伤怎么来的?”白色的布巾缠缚在纤细的皓腕上,显得有些刺眼。

    猎户妻子愣了一下。“呃,是、是被山贼弄伤的。”手腕有伤?罗老大怎么没告诉她?她冷汗涔涔地想道。

    “小嫂子包扎的?”

    “是、是的。”猎户妻子答得有些结巴。

    “小嫂子多谢了,改日靳府会奉上百金相酬。”靳硕南微微点头,便抱着韩真出去,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靳爷不用客气。”她恭恭敬敬地低头送人出门。靳硕南像是信了她的说辞,没再追问,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个靳硕南,没有罗老大说的那么精明、可怕、难以对付嘛!随随便便就上钩了,临走前竟然什么也没问。

    要不然,就是那个姑娘的尖叫,扰乱了他的判断力。那么,靳硕南是相信了这个假新娘的身份了。

    “看来,是罗老大高估靳硕南了。”猎户有些不以为然的嗤声道。

    “糟了!”他妻子在一旁收拾,倏然手一顿,叫了一声。

    “什么糟了?人都被接走了,再来就不干咱们的事啦。”猎户一脸不耐。

    “不是啊!我刚刚才想起来,我忘了告诉韩姑娘那个假新娘的名字。”妻子满面的忧惧。

    “那……那……那假新娘一醒来,如果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不就马上穿帮了?”猎户张口结舌,顿时感到晴天霹雳。

    “相公,怎么办?”妇人慌张地抓住猎户的袖子。

    “怎么那么粗心大意?这回肯定留下破绽了。”完了,完了,要是罗老大知道他们把事情搞砸,肯定会提着大刀杀下山来,将他们夫妻俩砍成十八段!

    “我本来正要告诉她,怎么知道她突然发疯大叫?”猎户的妻子懊恼不已。

    “唉呀!出了差错,咱们命都要没了。”猎户抓抓头,早知道就不要昧着良心,和山贼作勾当。

    “怎么办哪?”

    “要命的话,细软赶紧收一收,连夜逃吧!”猎户边说边动手开始收拾包袱。

    “那,罗老大答应给咱们的银子……”妇人小声嗫嚅道。

    “银子?有钱没命花!不如去换冥纸算了!”猎户耐不住性子,大吼起来。

    这女人,什么关头了,还想着银子?

    由于新娘在送嫁途中遭逢变故的理由,靳府喜事暂停,并且顺延十日。

    靳驭北代兄出面向宾客一一道歉解释,不久后,原本宾客满堂、热闹滚滚的府邸慢慢清静下来。

    待客人全走光后,靳驭北便举步向内院走去。

    “大哥,客人全送完了。”进了房门后,靳驭北轻声说道。

    “嗯。”靳硕南召来满脸白胡的柳大夫,正在房里为仍然陷入昏睡的韩真诊治。

    柳盛言生性正直,对靳家非常忠心,从年轻时,便受雇为靳家专属大夫,至今四十余年。

    柳盛言虽为大夫,可是靳家两兄弟皆是由他接生,从小看着两个小伙子长大,靳家兄弟也几乎将柳大夫看成靳家的一份子,靳父和靳母在八年前不幸在新罗山下丧生后,柳盛言更成为当时年仅十五的靳硕南足够独立持家前,可以商量倚重的父执辈亲信。

    柳盛言观察力强,头脑清晰,靳家上代老爷和上上代老爷都曾想聘请柳盛言担任商行要职,却被柳盛言以志不在商而坚辞婉拒,甘愿做个小小的靳府大夫。

    不是他清高,而是因为靳家人一个比一个健康,一年难得生病几回。

    只要聪明一点的,当然要选择当个凉到抓苍蝇消遣的闲差。靳家生意做得那么大,头壳坏去了才会去接那肯定忙死人的职位。

    “怎么样?”靳硕南见柳盛言从床边站起来,开口询问。

    “女娃儿曾受到不小惊吓,体内气息很紊乱。我给她开几帖镇定安神的处方。”

    “她真的受惊吓?”靳硕南有些讶异。

    他记得她当时恐惧狂乱的眼神,但他一直以为她是装出来的,以配合她惨遭不幸的新娘角色。

    “她没练过武,气血乱成这样,普通人是装不出来的。至于手腕上的伤……”柳盛言捋了捋白须,小心翼翼地挑开她手腕上渗血的布条。

    “如何?”靳硕南垂眼探瞧着。

    “伤口被利器所割。不过,是旧伤,糟的是又裂开,伤口大概会留下疤痕。”

    “旧伤?多久以前的旧伤?”靳硕南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孩的左手腕被解开布条后,露出的狰狞伤口。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抚上她手腕的内侧。

    “大约十多天前。”

    “十多天前?这么深的伤口,肯定是会留下疤了?”靳硕南的语气中有些怜惜。

    洁净无瑕的细白手腕,竟要被刻上一道丑陋的记号。

    “这伤不像刀伤,倒像是被剪子之类用力划开,而且力道非常的狠。还好筋骨损伤不严重,否则女娃儿的手就废了。”柳盛言观察一会儿后说道。

    “用剪刀把皮肉划开?她身上曾发生什么事?这么惨烈?”靳驭北闻言,啧啧有声地摇头。

    靳硕南心里泛出好奇,这个女子究竟遇上什么事?带伤的手腕、恐惧的眼神,在她身上全成了一道谜。

    “没想到,罗腾久那个贼头,竟然这么神通广大,送还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假新娘回来。”靳硕南抬起她的手腕研究一会儿后,唇畔倏地绽出一抹涵义颇深的笑容。

    “假新娘?”柳大夫和靳驭北全都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