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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华第6部分阅读

    雪灵过来叫她吃晚饭时,趴在床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互相取笑了几句,雪灵撇了她独自去了餐厅。刚有些迷迷糊糊的打盹,冷不丁床头的电话在耳边一阵铃声大震,惊跳起来接了,那头只简洁有力的说了几个字:

    “下来吃饭。”声线峻沉微沙,声音不容置疑。没想到会是岳少楠,顾颖鹿握着电话听筒有些发傻,耳边已只剩嘟嘟的断线音。

    只得挣扎着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去了餐厅。好在是自助餐,随到随吃,进去时正好碰到魏东遥携着一众佳人往外走,笑着说:

    “快去吃,就等你了。我们先去夜生活,你们完事来寻我们。”

    顾颖鹿随口应了,里面周雪灵已经在叫她。胡乱取了些吃的就急忙向他们过去。岳少楠看她满碟子的水果切块,皱着眉说:

    “疯跑了一天这么个吃法,肠胃能好了才怪。”

    雪灵也看了一眼,百灵鸟一样的跟着:“是啊,这些水果块都冰镇过的,你空腹吃,一准会胃疼。”

    顾颖鹿苦着脸:“我这会儿就只想躺着,不吃最好。”

    岳少楠已经端了两只粥碗过来,往两人面前分别放下:“实在没胃口就吃点白果杏仁粥吧。周雪灵,你也得吃!”

    雪灵直抗议:“苦死了,不吃不吃。”看着岳少楠脸一沉,赶紧噤声,把白果拨拉到一边,乖乖的舀了几勺,还是放下,手指刚放到嘴边就被岳少楠一巴掌拍掉:

    “啧!又啃!比粥还好吃?”

    周雪灵吐了吐舌头,手支到椅子上坐正了,假装没看到某人的眼神,只偏着头等顾颖鹿,两条腿还在桌子底下一前一后的晃悠。看到岳少楠对周雪灵那毫不客气的一掌之下,顾颖鹿这才留意他大概是有洁癖,难怪在医院时也不要她咬手指。

    顾颖鹿到不觉得这粥有什么苦味,米粒已和杏仁一起熬化酥糜,白果很有嚼劲,配在一起,入口只觉绵韧芬芳的口感和滋味,不知不觉就全部吃完。又被岳少楠盯着她们坐了一会儿等食物入位,周雪灵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睡大觉了,岳少楠不许:

    “你们白天那么个玩法,又刚吃完饭,走几步放松一下肌肉,别明天早上起来又哭爹喊娘的。”

    刚溜达了几步,周雪灵寻了个空子就闪身跑了,还不忘回头冲岳少楠做了个鬼脸。岳少楠摇头说:“算了,不管她了。我们走吧。”顾颖鹿其实也累得直想趴下,但也心知岳少楠说的是正理,只得勉强跟着他继续散步。

    草原上夜风习习,晴空灿烂,肌肉的酸累感在这样的缓步中渐渐舒缓下来。慢走了一会儿,岳少楠捡着一块丰密茂盛的草地拉着她一起坐下,抬头看去,是城市里稀有的天籁,头顶苍穹如一块巨大的黑丝绒铺陈在那里,被星辉将柔软的肌理反射出来。华丽丽的柔美松软,让她忽然有种想飞扑上去打个滚的冲动。笑着指给岳少楠看:

    “你瞧,像不像一块儿天鹅绒呢?小时候怕冷,到了冬天睡一晚上被窝都是冰凉的。冷的受不了了,半夜爬起来在家里四处乱翻取暖的东西,后来从妈妈的箱子底下发现一件天鹅绒的旗袍,摸上去软软暖暖的,是那种贴着皮肤的暖,就裹在身上再躺回去,再也不觉得冷了。没想的第二天一早妈妈突然回来……”

    忽然停住了话。

    太久没有睡得那样暖和过,正做着香甜的梦,梦中妈妈温暖的手臂搂着她,轻声给她唱着儿歌。忽然被一把掀开了被子,寒意立即透了进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没有来及看清楚妈妈的正脸。那一整天都只看到妈妈在不停的喝酒,呕心沥肺的吐。顾颖鹿把那件旗袍整齐的叠好,小心的往箱子里放着,一扭头,却看到妈妈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后,怯怯的啜嚅:“我……我冷的睡不着,就……就……妈妈我错了,你别再喝酒了,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那一瞬她似乎看到妈妈转身时手背不经意般从眼角拂过。

    岳少楠只是看看她,对她说了一半打住的话并不去继续探究。四周静下来,岳少楠忽然从身上摸出一根烟出来,放在鼻子下转动着,火机在手里咔哒咔哒的来回拨弄,却并不去点燃。

    顾颖鹿看他一味隐忍的动作,有些不忍的问:“循序渐进的戒不好嘛,这样多难受呢。”

    “既然是答应过的事,当然要做到。”语气淡然,却很肯定。终是把烟收了回去。

    顾颖鹿想起第一次见面的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次误会你,真对不起。你也一直不解释,就那么顶着黑锅啊。”

    当时她跟魏东遥两个左一句右一句的,又哪儿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岳少楠也只是笑笑,“你那会儿正气头上,我也不是没说过,你信了吗?”只不过,后来也算扯平了。彼此误会。

    顾颖鹿听到他的话有些赧然,小声解释:“嗯,当时确实很生气,那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该是很重要的纪念吧。”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

    顾颖鹿忽然想起来周雪灵的事,有些好奇的问:“对了,你到底用的什么办法啊?雪灵怎么高考前突然就肯发奋了?你不知道她有多恨数学,还居然会去考经济专业!”

    停了一下才听到岳少楠说:“她喜欢的人,在英国学的是经济专业。”

    顾颖鹿对这个答案听的一怔。

    等到若干年后顾颖鹿真正认识了那个去英国读书的人后,已一切不再。她知道林琛也曾试过几段感情,但总是刚刚开始就已无疾而终,孑然成为他的姿态,以他这样的风华,竟渐渐成为与绯闻无关的人。她因此曾问林琛:“难道找到感觉就真的这么难嘛?”

    彼时的林琛但笑看她,她听到他说:“大概是,再也找不到那样的仰望了吧。”

    因爱而生的仰望。

    成|人的世界里,哪怕再单纯的愿望,也免不了会被附上太多的条件。就好像喜欢一个人,不因为他的能力,他的地位,他的成就,他的才华……只是因为喜欢上了,所以就因为和他在一起的喜悦而仰望着他,以他为信仰的去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这样的纯粹和盲目,是只有在他们那样的年纪才会发生的孤勇。

    此后,就再也没有人能有机会说“长大后我就嫁给你”。再也没有人能来得及说“毕业后我就娶你”。再也没有。再也来不及有。

    但在那个时候,顾颖鹿听到岳少楠给出的这句似是而非的答案时,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听出了那话语背后隐隐的寂寞独忍。

    又坐了一会儿,顾颖鹿渐渐神清气爽起来。跟岳少楠回去时路过棋牌室,往半开的门里扫了一眼,里面烟雾缭绕,魏东遥正对着大门而坐,跟他带来的三个美女竟果然是在里面打麻将。

    魏东遥感到门口的动静,瞥了一眼,丢了个风头出来,提高声音向门外招呼:“嗳!回来回来,都看到三卷一了你还走,是不是哥们儿!”

    惹得一众莺莺燕燕软语娇声的嗔他:“呦,魏公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仍是有人乖巧的跑出门来拉住岳少楠,“岳少,既然来了,就打两圈再走嘛,”

    岳少楠本来也没什么事,征询的看看顾颖鹿。出来就是为了玩,顾颖鹿向他点了点头。只是她没打过麻将,岳少楠一边砌牌,一边低声细细的将规则讲给她。

    打的是很基础的258将出风听,看他们打了两把已记熟了规则。岳少楠起身让开,说:“你来,输了归我,赢得归你。”

    魏东遥看着顾颖鹿坐下来,教育她:

    “人生啊,就是一桌麻将。一见钟情叫天胡,自由恋爱叫平胡,找情人叫暗杠,一个情人叫单吊,没有情人叫相公。勾引别人老公叫抢杠,和别人老公生小孩叫杠上开花。妹妹,这可真是国粹啊,哥哥今晚带着你好好切磋切磋。”

    一屋子都是笑。起初岳少楠还偶尔帮她理一下牌,打了一圈后顾颖鹿把各种牌数默记熟练,渐渐已大概能算出上家要做的牌路,一时间上吃下碰,连连大胡。魏东遥起初还对顾颖鹿需要岳少楠援手嗤之以鼻,很快就发现不对。

    魏东遥嘴里叼着烟,一边洗牌一边乜斜着顾颖鹿说:“清一色,二筒的将头,还敢卡二筒报听,手够壮的啊!”

    顾颖鹿头也不抬的答着:“下家留万字,两张一筒都出来了,上家碰三筒倒了一手牌。我都这个牌面了,也只能坚持着等二筒点炮。”

    魏东遥有些惊奇,跟女人打麻将于他而言本来就纯属怡情,没想到顾颖鹿刚学就能把上下家的牌面估算到这个水平,难得的是她还能在这样绝地一搏的风险里,保持一种坚持到底的孤勇。

    这才有些由衷的佩服:“行啊妹妹,快赶上我聪明了,有前途!——西西,去给爷端口水来。”

    被点到的女子果然很贤淑的就将茶水递到他面前,魏东遥仍两手不闲的摆着牌,就着她手里的茶盏浅啜了一口。

    西西并未换盏,也接着押了口茶,忽然看着顾颖鹿慢条斯理的说:“这位妹妹看着面生,岳少怎么也不给姐妹们介绍一下。”

    魏东遥抬了一下眼皮,极快的向岳少楠扫了一眼。噼噼啪啪的几声就已将自己面前的牌砌好,垒牌的手指修长柔韧,动作极是干净漂亮,连顾颖鹿也看到有些入神。

    听魏东遥“嗤”的一声轻笑,手指已勾在西西秀美的下颌上:“是不是非要岳少说出来到底谁是他心上人,你才死心?”语气前挑后沉,看似轻佻,音调中却半隐着不可忽视的霸气。

    “哎呀魏少,你坏死了!我们明明都被你吃的死死的,哪里还分得出心去管人家的心头好是谁。”西西急忙撇清道。

    “呦,那还不闭嘴。”看魏东遥说这话时明明是满目含春的语笑晏晏,偏偏那西西一听这句话,竟立即一副噤若寒蝉的神情出来,坐在顾颖鹿上家的女孩见状立即把话题岔开:

    “魏少,这个上家的位置我可坐镇不住了,要不咱们换个风口?”

    魏东遥立即把手一招,示意那女孩坐过来,还真把自己换到顾颖鹿上家去了。又打了两圈,一直在顾颖鹿后面坐着没出声的岳少楠,忽然伸手把她的牌面一扣,说了句:

    “不打了,这牌没意思。”拉了顾颖鹿起身就往外走。

    魏东遥憋着笑,在后面紧着喊:“人家是觉得不好意思故意输回来点儿,你起的什么急!”

    顾颖鹿不明白岳少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只得被他拖着出去。

    岳少楠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看着她说:“下次想当活雷锋,先看明白面对的是什么人。”看着顾颖鹿一脸的不明就里,无奈又说:“都已经明摆着是合伙在做你的牌,你还自作聪明的送牌出去。”

    “啊?原来魏东遥是故意老在给我喂下家要的牌!”这才反应过来岳少楠的话。

    再聪明毕竟也还只是一个初阶选手,碰到魏东遥那种老江湖,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对手,开局时就已不过猫捉老鼠的游戏。

    女人之间,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在自己所喜欢的人面前,谁会高兴有人风头过她而夺走爱人的注目。顾颖鹿明白那几个女子心里的嫉恨,顾及她们的感受,一心想的是怎么把赌来的横财送还回去,却不自觉的就进了别人彀中而不自知,岂知自己的一切举动其实早就尽在高手掌握之中了。

    对这个发现不是不沮丧。岳少楠看着她挫败的神情,眼底渐渐涌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明明是看得见的敌意,还在替那几个世俗的女人考虑着情绪。平时惹到她时总是看着她活像一只应激的刺猬,却终究只是一层对内心柔软的保护,心底那份小心翼翼的善良仍是不免落进岳少楠和魏东遥的眼底。

    送到房间门口,岳少楠嘴角微微牵动,手轻轻抚在她肩上,柔声向她:“早些睡吧。”。

    肩上是温情的一覆,恍如隔世的暖意,竟忘了说话,只能眼睁睁望着他转身渐远的背影。

    一夜黑甜。

    第二天已经实在骑不动马了,顾颖鹿和周雪灵只是牵着各自的马匹闲散的漫步,聊着女孩子的话题,时不时弯腰采撷着原野中的无名小花。顾颖鹿随手捋了一支草茎,轻咬在齿间,忽然来了兴致,放开马去吃草,拉着雪灵坐下,用草茎开始编织起来。绿色的草梗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周雪灵看着她随手编成的一顶微型草帽直拍手,奋力又采来许多,举着一捧狗尾巴草,不时递给顾颖鹿几根,看她灵巧的手指在柔韧的草梗间穿梭,两个人头挨着头在忙乎,眼见一只蚱蜢的雏形渐现。

    都太入神,以至于谁也没注意到身后远远传来的嘈杂声。直到,回头时看到惊马昂扬而起的铁蹄。就在不及反应的瞬间,顾颖鹿已被一只手掌猛然推了出去,狼狈不堪的跌坐在一边,呆呆的看着两只健硕的圆蹄仍是腾空乱蹬,喉间长嘶不已,渐做哀鸣的退后了一步。原来是周雪涛已经套住了惊马,生生将它勒住。

    顾颖鹿一动不动的呆坐着,尚未编完的蚱蜢从手中跌落,半空中草叶纷飞,视线穿过兀自挣扎的惊马。她看到,岳少楠用整个的自己护全在周雪灵身上。

    第一秒,他推开她。第一秒,他也给出自己。在那样的一秒,她纤毫毕现的看到,他001秒间的冷静,和他在余下时间里所有的不顾一切。

    惊马被迅速拉走,周雪涛迅疾的跑上前去查看妹妹的情况。他仍坐在那里,双手抵靠在膝前交握,并不理会周围。只有魏东遥奔到她的身边,顾颖鹿只是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一个方向,视线终于与她相遇,有意无意的躲闪开,低了一下头,起身,转身。

    魏东遥以为她是被马惊到了,说出来的明明是关心的询话,听到耳朵里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戏谑。其实也没听进去魏东遥到底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脚步踉跄,眼底仍只是他的倒影。

    她看到了他的秘密。一秒过隙,冰火透心。她看到了他永远不愿面对的秘密。

    但是,她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生如蒲草韧如丝(修)

    或许青葱岁月里人人心底都有着一个青梅竹马。顾颖鹿懂周雪灵为心中那个他的喜悦,也就懂岳少楠为心底那个她的黯然。那一瞬间,她已把什么都清楚的看进了自己心里。

    回去时唯一没带任何女伴的岳少楠自然要负责送她,路上两个人仍是一如既往的极少说话。到了收费站,军车通行卡在副驾手扣里,顾颖鹿找出来递给他,岳少楠目光停在她手背上,一大片擦伤,应该是摔过去时蹭到的。带着歉意的问她:“还疼吗?”

    顾颖鹿抿着嘴摇摇头。皮外伤,再疼也是有限。

    岳少楠放慢了车速,侧过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她的皮肤本来是毫无瑕疵的白皙,伤痕落在上面就更加触目惊心。他也不由吸了口气,神情里也透了自责出来:“对不起,我用的力量太大了……”

    “怎么会!多亏你反应快,我谢你还来不及呢。”顾颖鹿急忙答道。千钧一发之间,他瞬间就计算出怎样才能把两个全救下来的办法,真的已经算是相当的冷静了。

    推开一个,护住一个,却唯独放弃了他自己。大难临头时,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岳少楠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了一句:“她喜欢的人,是我的兄弟。”语速很慢,仿若说的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一句话。

    顾颖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他:“嗯,我不会让她知道。”

    胸腔里却是在闷闷的发堵,她为他有些心疼。她不会让那个她知道。因为,她从来没能爱上他。不是早和晚的问题。而是他明明一直就在这里,她却从未想过要看进他一眼。她所有的快乐和悲伤,从她记事起就只在为另外一个人才牵动。

    寥寥几字,涩涩半句,顾颖鹿已明白岳少楠的骄傲,也明白他宁愿湮灭自己情感的原因。

    因为在乎,他能看到她最细微的表情;因为在乎,他才会为她能够发自心底的笑容而放手;也因为在乎,他才会输不起。更何况,她自小喜欢着的那个人还是他的兄弟。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