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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猫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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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人生在世,不管是贫富贵贱,还是圣贤愚俗,有一生就有一死,等大限一到,生死簿上勾了姓名,难免要两腿一蹬,呜呼哀哉。即使你贵为当朝天子洲身居万万人之二有金山银山之富可敌国的家私,也买不来命外的一日之寿,所有怕有何用?

    只是天下最残酷之事,莫过于知道自已的死期,张小辫年纪轻轻,眼前的花花世界,日后的锦绣前程,岂肯甘心就死,自然是六神无主,惊慌失措,难以走得从容。

    雁铃儿也是替他焦急,难道这罗汉猫真有惫般灵验?它对着主子开口出声,主子就必会死于非命?其中就没有半分反转的余地了?

    张小辫丧气道:“你三哥我本来命不该绝,先前曾在描仙祠里遇到异人,得了一道回天保命的奇策,只等这老猫对着三爷开口,我依着其中安排行事,就可渡劫避祸,谁知我时时刻刻贴肉藏在身边,眼下该用看它时,竟而失落无踪了,这岂不是天亡我也?看来老天真要收我这条小命了。”

    雁铃儿心细如发,提醒张小辫道:“三哥,既是你随身藏纳的紧要事物,怎会轻易丢失?适才咱们刚进这后殿,我看你在手中摆弄一个竹筒,莫非就是那筒子?”有道是“当事者迷,旁事者清”,张小辫被人一语点破,恍然省悟过来,抬手一拍自已脑门:“可不是吗,起先撞见方良午之时,瞧见那懒描望天打个哈欠,吓得三爷以为是它要开口叫唤,就伸手从怀中摸出了竹筒,然后 … ”他将前事在脑中转了几转,料想必然是当时遇到蛇母行刺,自已慌了手脚,没有将竹筒子重新藏入怀中,天幸没有失落在途中,只要出不了瓦罐寺后殿,不愁寻它不着。

    张小辫重新见到一线生机,不待说完,便赶忙同雁铃儿提着灯烛,在殿门廊下各处找寻,果然发现那竹筒子掉在角落里了,火漆封得牢固,尚未脱落,想是先前雁营团勇们捕杀从地底冒出的群蛙之际,在混乱中碰撞滚落到这里。

    张小辫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心中一颗石头落地,止不住狂喜起来,一面不住口地称赞雁铃儿,一面手忙脚乱地拆开竹筒,见那里面竟是九只小巧的铜描,古纹斑谰,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旧物,此外赫然有张图画,配着几行字迹,举在灯下细首了几番,二人都是又惊又奇,张大了口,半天也合不拢来,依照此图行事,果真可以躲避这场生死大劫吗?

    原来这图中所绘的情形,是九只花猫,围着一个人形,张小辫熟知《 猫经》 ,识得这幅画里画的,是灵州城里古时流传的一则传说,据说猫有九命,除却自身本命之外,尚有“灵城、木官、天玉、地奥、兔师、发微、见金、定火”八命,多能渡劫挡灾,可是一命只过一劫,而且其中唯独没有水命,所以俗传老猫。俱水。

    在当年灵州猫仙祠香火鼎盛的时候,如果有人得了重病难愈,就备下丰厚供品,宰杀猪牛羊鸡鸭鹅,共是三牲三禽,到祠中求猫仙爷借命,那时的善男信女无不深信此道,遇着刀兵水火的劫难,就家家户户悬挂“九猫图”,以求猫仙爷保着全家老幼平平安安,不遭横死暴亡,到了明末,这种事描供猫的风俗逐渐没落,虽然时至今日,民间普遍还拜猫仙,却无人再信,“ 问猫借命”之说了。

    画旁注释大体是说:雁营营官张小辫命中要有一场大劫数,躲过去了就是云开雾散,荣华富贵指日可待;躲不过去就是死于非命,荣华富贵全成过眼云烟。有道是:“人的命,天注定。”该当水里死的,必不在火中亡,可到最后究竟是水里死,还是火中亡,只有天知地知,人莫能知。

    “长面罗汉描”生来就是佛陀的良善性子,更具慧眼,能看吉凶因果,可以通过观察世人颜面气色,感知主子的生死祸福,它只有看见自已主子印堂间死气缠绕,才会开口出声,这是其心伤哀叹之意,谁要是听了此描开口,谁就是死到临头了,必定看不见第二天的日头,此事万试万灵,不爽毫厘,以前就常有高僧,养着罗汉狮子猫在佛堂里,以便知道自已圆寂之期。

    可林中老兔看出张小辫不比别人,天生是个猫主的命格,命局中的变数奇绝,或是极贵,或是极贱,总能够躲劫避灾,自身的造化也大,眼下虽然行到了山穷水尽之地,即将有无边的劫难临头,可是只要能在命中生出变数来,也许有机会渡劫得生,扭转乾坤。这正是:“路至尽头重开径,水到穷时再发渊。” 毕竟不知张三爷能否真有回天之命,且看《 贼猫》 下回分解。

    第六卷 截妖寺 第六话 凉变

    话说林中老兔为张小辫留下了扭转乾坤的回夭之策,这个法子可邪了,只待罗汉猫对着主子开口出声,劫数也就到眼前了,此时一定要回避风雨,怎么躲?有宅的进宅,没宅的进洞,不管是寺庙道观,或是民房客栈,赶紧进去把门关上,等到第二天夭光一亮,这场要命的劫数就算躲过去了。

    倘若落在荒郊野岭,身边没有房屋瓦舍,就想办法钻山洞子,钻树窟窿,总之要藏在“仰不见夭”之地,躲进去之后,不管外边山崩地裂,还是房倒屋塌,纵然有天大的动静,也要不闻不间,只管坐住了不动,不到时辰绝对不能出来,否则横祸立现,当场就会死于非命,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这条小命。

    这九只铜铸的小描,是唐代皇宫大内里司掌时辰的古老器物,“九猫换命图”中描绘的描子,都是依此铜描为原形,端的灵验非凡,那描儿眼里嵌有荧石,亮若曙星,能随着日月轮转,会在夜里依次产生明暗变换之异,等到来日天亮之时,九对描儿眼都会变得黯淡无光,那时就说明劫数已过,今后的荣华富贵,不求自来,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张小辫把那竹筒里的物事,反复看了个来回,他是死中得活,真好比是“月被云遮重露彩,花遭霜打又逢春”,心想自打出了灵州城,一路上赶前赶后,阴差阳错,恰好落脚在这瓦罐寺千年古刹之中,看来张三爷果然是命不该绝,只消在此间躲到天明,何难之有?即便有皇帝老儿下旨来传,三爷也要横了心肠一步不挪。

    张小辫是市井间的泼皮光棍出身,除却一条性命之外,再无别般牵挂,他顽赖的性子发作起来,抗旨不遵的事情也是真敢做的,心中打定了主意,就把后殿的空棺摆好,当做一条案子,案上点了灯烛,又将那九只铜猫,按照大小模样,依次放在灯下。

    随后张小辫席地而坐,周身上下披挂整齐,洋枪短刀就放在手边,守着九只荧石铜描,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苦挨起来,这时天还没黑,但青螺岭里狂风骤雨,虽是在白昼里,却如同暗夜一般,风雨交作之声虽然猛烈,仍然掩盖不住古镇外边的杀声阵阵。

    有许多传递军情的团勇,走马灯似地赶来飞报,原来青螺镇四周环山,只则两条道路可通岭外,雁营事先扼险据守,太平军本想趁着雨势偷袭瑞营,结果都被打退下去,双方互有死伤,有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两军在风雨中以白刃相搏,杀得分不清敌我了。

    张小辫借机充了好汉,命手下都出去助战,并且告知全营,说自古道“天上麒麟原有种,岤中蜷蚁只偷生”,张三爷就留在青螺镇中,半步不退,与全营兄弟共存亡,要是打退了粤寇,大伙一同回去请功邀赏,银子和妹子要多少有多少,倘若被粤寇杀败,咱就精忠报国,豁出去不要性命了,拚一个够本,拚两赚一个,当初雁营的弟兄们都曾结义为盟,说好了同生死、共富贵,今天就应了前誓,死也要死在一处,埋也要埋到一起。

    张小辫说罢,就命雁铃儿把随身携带的酒肉取出,摆出一幅“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架势,他神色自若,坐在棺材板子前,,背后依着庙里的泥神塑像,自斟自饮起来,竟像是对四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充耳不闻,那些在他身边的团勇见了,无不钦服,赞叹营官高义出人,今时罕有,哪晓得他还另藏了一幅肚肠在心里,只是觉得张大人如此胆魄气度,视贼兵犹如无物,真显出了几分“月黑风高英雄胆,杀人放火壮士心”的绿林本色,我等在阵前交战,怎敢不用命杀敌。

    却不知张小辫心里正自,谎得打鼓,他是想借着酒劲儿以壮胆气,又盼着喝多了昏昏沉沉睡上一夜,等醒来满天的乌云也都散了,有道是“饮得春夏秋冬酒,醉倒东西南北人”,可心中没底,酒喝下去也都穿肠而过了,反倒是愈喝脸色愈白,满头冷汗淋漓,连半分醉意也是没有,以前只道是光阴迅速,容颜易老,谁想眼下的光阴,会是惫般难熬。

    张小辫自在棺材上饮酒,扔了块肉脯在地上,要与那长面罗汉猫吃,可罗汉猫却显得焦躁不安,她不饮不食,对地上的肉脯看也不看一眼,描尾来回摆个不停,时不时地呜呜哀叫。

    雁铃儿奇道:“天底下哪有不食荤腥的猫儿,这罗汉猫可真怪了,她似是在担心什么?青螺镇瓦罐寺里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张小辫也有同感:“今天的雨也下得邪了,倾盆倒海般地下个不停,先前地底的群蛙蜂拥而出,也是个极为反常的征兆,不过青螺岭地势独特,周围三十里并无江河,故此从来不遭山洪侵害,想来还不至于有大水冲中镇中。

    正说着话,一道闪电掠过,映得殿中雪亮雪亮,跟着就是炸雷霹雳之声响起,震得屋瓦梁柱都跟都颤动,一时间电闪雷鸣,就好象在半空中,擦着头皮子滚动,张小辫和雁铃儿都抬头向上观瞧,见殿顶是个穿心独梁的结构,古刹年久失修,在震雷暴雨之中,好像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雁铃儿听这雷声响得不善,担心殿阁被雷火击中,就劝张小辫到别处躲避,可张小辫认准了林中老兔之言,抵死也不肯挪窝,眼看着已经入夜了,现在出去肯定要功亏一鉴,这天象虽然反常,但只要不离开瓦罐寺后殿半步,穿心梁砸下来也落不到三爷头上,'再说身上穿着官服,还会惧怕闪电霹雳不成宁三爷是铁路打成的心性,今夜索性就拿身家性命当作乾坤一掷,不等到那九尊铜猫的猫儿眼都灭了,绝不走出后殿,是死是活都认了,所谓“世事变化不定,英雄能屈能伸”,胳膊虽粗,却拧不过大腿,凡人别跟老夭爷过不去,到底是生是死,只好听夭公任意摆布了。

    张小辫虽然口上用强,也不免暗中忐忑,思量平生所为,绝没犯过该遭电击的罪过,自从受了督抚大人提拔,为官从军以来,披星戴月,早起晚眠,从没有半日清闲,带着雁营一众兄弟出生入死,一下了许多汗马功劳,摸着良心想想,虽然从来没做像什么“斋僧布施、盖塔造寺、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之类的大善举,但张三爷自}司也没做过真教人皱眉切齿的缺德事,在自已手底下了结的几条性命,无不是大j巨恶之辈,要说“不敬天地、不孝父母、毁僧谤佛、糟蹋良女”这些天怒神怨的恶行,可是没有半点瓜葛,张三爷满腔子都是仁义心肠,专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不得别个受难,见了就必要出手相助,倘若今日果真躲劫不过,身遭横死暴亡,兀得不屈煞我了。

    张小辫又怕自已是。“前生注定今生案,天数难逃大限催”,那冥冥之中的事,谁能猜想得到?他被那一个接一个的炸雷,吓得心惊肉跳,但自道张三爷以前混得好不落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在寒窑破庙里容身,若不是得遇林中老兔,哪有今时今日的作为?眼下只当这条小命是捡来的罢了。

    想到这里,张小辫狠下心来,端起海碗来,“咕咚咚”灌了两口烧刀子,耳根子发热,胆气顿生,再不去理会响彻云霄的霹雳雷呜,这阵炸雷声刚刚从头顶响过,就听殿堂神凳里一阵耸动,似乎在暗中有个什么物事,正自寒寒牢牢地移动。

    雁铃儿发觉有异,回过头去就是一箭射出,随后举灯察看原来殿后有尊执着《 生死簿》 的判官泥像,脑袋都已没了,一只比描子小不了多少的老鼠,被“雁翎箭”射个对穿,活活钉死在了泥簿的册页上,鲜血滴落地面,染红了好大一片。

    张小辫见是老鼠,就放下心来,称赞道:“六妹真不愧是我雁营第一神手,看来这硕鼠… ”。他语音未落,就见从那神晃、殿柱、墙缝、屋梁间,钻出无数虫鼠蛇蝎,其中连少见的黑头蜈蚣和夹板子也有,也不知这些东西平时都藏在哪里,更不知此刻是为了哪般,她们就好似预感到大涡临头一样,没头没脑地只顾往殿外逃窜,把那长面罗汉猫也给吓得不轻,避之唯恐不及,立刻腾起身形,无声无息地跃上棺材。

    张小辫和雁铃儿两人也都,慌了手脚,手拨脚踢,总算是把殿内的虫鼠蛇蚁都赶散了,说着话就已是后半夜了,夭上雷声渐收,山里的大雨也止住不下了,由于战况险恶,驻守在瓦罐寺里的兵勇都被派去助战,偌大备庙宇中只剩二人一猫,除了殿外偶尔有几声蛙呜,四周再也没有半点响动,静得连根头发落在地上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二人听不到岭子上的交战之声,心知雁营多半已经杀退了粤寇,这一阵又不知折了多少兄弟,雁铃儿黯然不语,张小辫见到窗外的夭光隐隐放亮,耳中隐隐听得金鸡唱晓,不觉竟已到了黎明时分,急忙去看九尊铜铸的小描,发现侧山良里嘟的萤石色泽如灰,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张小辫自道捡回了性命,虽然吃了些惊恐,却终归是死里逃生了,脑中的这根弦子都快绷断了,至此方才长出了一口大气,自言自语道:“都说人是苦虫,看来这话是半点不假,活人只有享不了的福,却没有受不住的罪,这一夜过得好不艰难,总算是被三爷熬到头了。”他也惦念着雁营里的一众兄弟,心里翻翻滚滚的感慨万端,也说不上是喜是忧,他伸了一个懒腰,收起洋枪和寸青短刀,张口吹熄了棺材上的蜡烛,随后抱起那长面罗汉描,叫上雁铃儿,一脚踢开房门走到外边。

    可张小辫刚刚走到庭中,就猛然发觉事有蹊跷,'隐惚之状荡然无存,心里边也清醒过来了,这夭色何曾亮了?外边浓云墨染,天黑得跟锅底似的,几乎是伸手不能见掌。

    张小辫全身如触寒冰,颤了一个不住,刹时间三魂缥缈,七魄幽沉,嘴里叫声:“见鬼了”他知道劫数还根本未来过,急忙抓住雁铃儿的手,转身就往回跑,不料刚一回头,就发现在身后的黑暗中,悄然无声的戳着一个人影,距离近得几乎是脸贴着脸了,那身影如鬼似魅,绝然不是活人,好似阴魂附体般紧跟在背后,半点生气也无,若不是张小辫冷然转身向后,哪里能够亲眼得见。如此一来,可就把他回天保命的退路给断了,这正是:“屋漏偏谨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毕竟不知瓦罐寺中究竟生出什么变故,且听《 贼描》 下回分解。

    第六卷 截妖寺 第七话 截妖寺

    且说那瓦罐寺荒废了几百年,祙乳|f怕是只有孤魂野鬼才来投宿,一向多有古怪,张小辫分明听得鸡叫,又见到殿外天光已亮,还以为三爷命里的这场劫数躲过去了,他惦念营中的兄弟,急于离开瓦罐寺,恨不得三步併作两步挪了,谁知出了后殿,抬眼一看,就觉情形不对,估摸著也就三更刚过,还不到四更天,

    他慌了手脚,赶紧转身要逃。

    没想到身后黑濛濛地戳著一个人影,正是黑灯瞎火之际,张小辫和雁铃儿也瞧不清楚别的,只是离得极近,看见对方那张脸毛绒绒的不似人形,两个眸子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寒芒,就算他二人胆子再大,也不禁被吓得魂飞天外,腿肚子都转筋了。

    张小辫惊骇莫名,忽见面前有阵精光吞吐不定,定睛一看,却原来有隻老狐狸,学作人模人样站在殿门前,那狐狸神态鬼祟,额间有块白斑,

    看著有几分相熟,正是自已当初在荒葬岭遇到的“三眼狐”。

    那三眼狐口中含著珠玉,身前咬死了一隻金冠紫翎的大公鸡,牠正对著张小辫挤眉弄眼。张小辫这才知道,原来是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