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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池塘第2部分阅读

    她又一次感到震动,好象在哪里见过他似的。在别的什么时候,别的什么地方,她好象曾经抬头望过这双灰色坚定的眼睛。感到过他放在她身上的手,看见过自己的名字被他雕塑一般的嘴唇念出来。帐篷忽然间变得好象很拥挤,空气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时帐篷帘子一挑,老奥多走进来,带来一小片面包和一块奶酪。那武士松开她,猛地摇晃自己的脑袋,像只狗晃掉头上的水一样猛烈地摇晃自己的脑袋。刚纔忽然降到她身上的紧张又消失了。“你不要试验我的耐性,姑娘。把这吃了,睡觉去,我不想再听见你的一点声响。”

    姬热拉转过身,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奥多把面包和奶酪塞到她的手里。她强迫自己吃下去。吃完了之后,那法兰克人命令奥多把她的手和脚都捆上。

    “等一等。”那仆人正要执行主人的吩咐时,姬热拉推开绳子,“难道我必须得像一只猎物一样被捆起来过夜吗?”

    “这会提醒你任何逃跑的试图都会招致不愉快的后果。”他从她头发中拣出一片树叶,松开手让树叶从她眼前飘落??这是他们曾在林中扭打的记号。

    “好好睡吧,姑娘,别出声。”

    那法兰克人自己倒睡得很快,不一会儿,他均匀的呼吸表明他已在帐中的草垫子上安静地睡着了。姬热拉很惊奇,他有这么强的自信。即使明天就要大战,他有可能在战斗中被杀死,在这大战前夜他仍能睡得这么香。也许他相信自己的军队无比强大,不用打就能征服阿尔汉。如果真是这样,他可能还不大了解阿尔汉。

    她试了试捆着的绳子,很牢固。绳子并没有紧得使她血液都不能流通,但却足以防止她逃跑。她默默祈祷??祈求她的同胞们自古就信拜的神灵,也祈求基督教的上帝。她不愿放过任何得到帮助的机会,但绳子仍然牢牢地捆着她。

    她疲倦地叹息一声。那法兰克人仍在他的草垫上安静地睡着。他有节奏地呼吸引得她不知不觉地小睡了片刻……

    姬热拉在惊悸中醒来,但一种本能使她保持了沉默。那惊醒了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身后的帐篷壁外有轻响。接着是轻轻地呜咽声。

    姬热拉心怦怦直跳,尽力扭过头??一个黑色湿湿的鼻子正从帐壁底下往里探。她的心里不住地感念不知哪个神灵答应了她的祈求。她悄悄地向帐壁前移动,赛尔沃用温暖的舌头舔她被勒痛的手和腕,然后开始用它有力的牙齿解绳子。

    姬热拉脚步开始摇晃,嘴里喘着粗气。往前跑,在无边的黑暗中,她只能隐约辨出前面山丘顶上隐隐浮现的圆木栅栏。跑,终于,阿顿到了。夜仍是黑沉沉的,姬热拉搞不清楚破晓还有多久。她大概已经跑了几个小时,赤着的脚扎破了,肿了起来,头发里缠着棘刺,身上突出的皮肉都被树枝刮得发疼。她一路没停,时刻都想着法兰克人会追上来,又害怕自己在黑暗中迷了路。

    现在她终于停下来了,吸进肺里的空气好象不够用似的,眼前直冒金星。

    赛尔沃在她腿上顶了一下,她把手放在这东西长满软毛的头上。

    “谢谢你,我的朋友。”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她终于喘过气来了。“你现在赶紧走吧,阿顿有人不喜欢你,千万别被法兰克人逮住。我不愿意他们把你逮住杀了。”

    一条湿漉漉的舌头舔过她的手,随之那只狼便消失在森林中了。似乎有轻微的响声。她警觉地扫一眼来路,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她暗骂自己过于紧张。她逃走时把那法兰克人和他的仆人都打昏过去了,他们现在不可能醒过来。当然,她打得也不是太重,只不过是用那法兰克人战斧的后背轻轻砸了一下,只要让他们别醒来追她们就行了。他们头上即使起个包,也不会太严重,至少比打仗时受的伤要轻得多。越过法兰克人营地的游动哨时他遇到了一些麻烦。一条树枝挂住她的衣服,然后又弹了回去,在静夜里这声音显得特别大,她几乎被发现了。她赶紧缩下身去,气都不敢出。好象过了几个世纪一样,那哨兵才慢慢地又走了。哨兵注意力集中在营地外的敌人,忽视了里面,这才使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姬热拉又跑了起来。到阿顿的城门口时,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一如往日,她一夜未归这里也没人知道。她心里直骂阿尔汉的自鸣得意。他把阿顿老百姓的安全看得如此轻吗?

    她仰起头朝着城门塔楼上大喊。过了一阵儿。传出一声带着睡意的响应,“谁要进来?”她听出来这是高特的声音,这家伙太爱喝酒,喝了就睡,绝做不了一个好哨兵。

    “我是姬热拉,让我进去。”

    “谁?”

    “姬热拉。快点,我有重要消息。”

    她听见高特一路嘟哝着走下梯子。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他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姬热拉?是你吗?”

    “高特,我十岁时你就认识我了。认不出来了?”

    “嗯……”

    高特举起火把仔细看时,她从窄窄的门缝里挤了进去。高特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的表情交杂着恐惧与敬畏。显然他觉得只有魔鬼,妖怪或女巫才敢半夜呆在森林里。

    “把门关上,插好。”

    高特连忙从命。换另一个女人,他肯定会以守门人的身分教训她几句为什么黑夜里在林中游荡。这些问题都写在他眼神里,但姬热拉知道他不敢问。

    姬热拉想解释一下,但嘴张开了她又想到如果告诉高特法兰克人要来进攻的消息,他肯定会歇斯底里地把整个要塞都搞得一片惊慌。她应该告诉的是阿尔汉,可是一个作下人的姑娘??即使是姬热拉??要想在黎明前的这一小会见到阿顿的领主可不那么容易,那么,她就得先找罗萨。他应该是睡在营房里,要不在那儿,就是在要塞正中的领主府第那座石宫的大厅里。

    “高特,离天亮还有多久?”

    那哨兵耸耸肩:“一小时,也许更短。”

    “你知道罗萨在哪儿吗?”

    “睡觉啊!”

    姬热拉叹口气,便朝营房走去这是一座由大圆木搭砀建筑,供武士们和一些男仆居住。她暗自祷告,但愿罗萨就睡在营房里。

    她走进营房时,正巧罗萨从营房西面木栅栏旁的一间小室中走出。总算不用麻烦再到处找罗萨了。姬热拉一见他便跑了过去。其实她该知道在此时别人都未起床时他应该在那间小屋里。

    “姬热拉,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这一领先里发生的一切。她一直在绝望中坚持着的镇静一下子全失控了。她双臂抱住罗萨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

    “克制点!这到底怎么了?”

    “我下午在那妖怪出没的池塘洗澡时被查理王的人抓去了,他们就在附近,罗萨!骑马只有一个小时的路,天一亮他们就要进攻,把阿顿夺回去。”

    “查理王的人!上帝保佑,你确定吗?”

    “我从他们的一个武士口中得知。”

    “多少人?”

    “我数了三十五个,??也许更多,还得加上仆从和负责给养的跟班。为首的是个巨人,看起来更像只野兽。”

    罗萨把她揽在胸前,这使姬热拉感到舒适。自从她母亲死后这么多年来,只有罗萨安慰过她的丧母之悲,在她从小女孩长成姑娘的过程中帮她解决过诸多麻烦。细心的罗萨。在阿顿人们都知道姬热拉和爱尔坎加??他们的已故领主??的关系。罗萨公开承认姬热拉的出身,尽管他父亲并不承认,尽管人们干脆把她当作神灵,像怕鬼一样害怕她,还在背地进而管她叫作女妖,罗萨却只是给她关爱,将她称为妹妹。

    “我父亲将阿顿传给阿尔汉真是干蠢事。现在法兰克人来清算了。”

    “我们若不抵抗,也许法兰克人会温和地统治我们。”

    “阿尔汉会反抗的,那个人生来就是打仗的。”他推开姬热拉,对她无奈地一笑,“你好象跟什么野兽扭打过似的。那些法兰克人没怎么你吧,妹妹?”

    “他们全被我斗败了。”

    “我去找阿尔汉,你洗一下,假如黎明时将是决定我们的命运的时刻,那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姬热拉卸下了报信的重担,感到很轻松。她赶紧跑到女人们住的地方。她进去时吵醒了德拉达,老人嘟哝着谁这么早就把她吵醒了。

    “快起来,老妈妈,我们有事要做。”

    德拉达还在嘟哝着抱怨。

    “法兰克王的人来了,太阳繁荣昌盛起时他们就要到我们城下了。”

    老德拉达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窝深陷,几乎看不到眼睛,松弛的脸上布满皱纹。她这一生六十年被无奈和战争纠缠在一起,对这可怕的事情她倒已很有经验了。她艰难地起身,站到地上。“我们得要些绷带,从井里打些水,还得生火烧铁烙伤口。把别的人叫醒,姑娘,然后你就去准备一下药物吧,这事可得你做。”

    别的女人不情愿地起来了,但一当她们听说将要发生的事,她们马上迅速地行动起来,即使称不上迅捷有效,至少足够忙的。她们已经太多地看到过自己的男人为了土地、权力,或根本就为了男人的好胜而打仗了。姬热拉征得德拉达同意,将蕾特佳派去村里报信。这可爱的小孩在村里会安全得多,至少树林里有更多的藏身之所。姬热拉看着蕾特佳从城门里出动之后,便立即去简陋的小诊所。她清点了药草和药物,发现少些红榆和乡线菊,但治胆病的药也许在战斗中用不着。她还有足够的红榆粉可配制膏药。药架上还有充足的可治化脓的大蒜和药,治发热的白柳。杨花酊才泡了一个星期,要达到最好药效得两、三个星期,但也只有先将就着用了。

    “姬热拉姑娘。”

    姬热拉抬着看见德拉达的孙子岗塔尔正站在诊所的门口。他有一头明艳的红头发,相形之下脸却显得有些苍白。

    “噢,岗塔尔。”

    “阿尔汉领主派我来找你,他要在大厅里跟你讲话。”

    “我马上就去。”她将装杨花酊的陶罐放回架子上,忽然想起来自己竟忘了换件衣服,找块头巾把头包起来,她直到现在还光着脚,穿着那件脏兮兮的法兰克武士服。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换衣服了。

    “姬热拉姑娘,我们都要死了吗!”她朝要塞中央的石宫走,那小男孩在她身边一蹦一跳地问。

    “不,岗塔尔。”姬热拉想但愿自己不是在说谎。她无法想象那个抓住她的人会屠杀小孩子。她现在只希望那个猛兽一样的巨人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可怕。

    “不,岗塔尔,我希望你能继续活下去。”

    “那个基督教的传教士说我们都要被杀死,下地狱。他说因为爱尔坎加领主违搞了法兰克王,上帝很生气,就派了这些人来要把我们都撕成碎片。”

    “不管高恩特神父说什么你也别害怕,上帝并没有对他讲话,即使讲了,高恩特神父也不会听的。”

    “为什么阿尔汉让他留在我们这里?我不欢喜他。”

    “因为爱尔坎加领主曾希望他留下来,爱尔坎加信基督教的上帝。”

    “你信吗?姬热拉?”

    “信。”

    “可我妈妈说你信原来的神灵,她说你是个女巫。”

    “我信的上帝有很多名字,也可以用很多方式崇拜。他也不派武士来杀小孩子。”岗塔尔叹口气:“我想我会知道谁对谁错的。”

    “我也希望我们能知道。”那石宫就在跟前了,“去帮着大人从井里提水,岗塔尔,要是法兰克人来了就和你奶奶呆在一块儿。你听懂了吗?她需要你保护。”

    “我会的。”他答应一声,又一蹦一跳地跑了。

    阿尔汉和罗萨正在大厅里等她。这厅里空气缺少流通,有一股羊油灯的味道和烧木头的烟味,爱尔坎加的母亲坐在冷冷的壁炉旁,像个女王一般安静又尊严。她庄严地对姬热拉点点头,算是欢迎。

    阿尔汉不屑与她打招呼。“你确信这些人是查理王的人吗?姑娘!”

    “他们当中的一个武士自己对我说的。他看起来像个贵族,我相信他知道自己为谁打仗。”

    阿尔汉嘴里骂着,将头砸在桌面上。“他好多年不麻烦我们了。我还希望着他忘记阿顿的存在呢。”

    “只要我儿子向他交纳物品,派我们的青年去为他们打仗卖命,他就不动我们。现在阿顿的统治者不再向侵略者屈服了,这魔鬼就又来了。”

    “姬热拉!”阿尔汉紧张地头号道,“你看到了什么?”

    他在问姬热拉看到的幻象。阿顿的人们都知道姬热拉能看到幻象,但极少有人问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在这世界上,人们最好不要问将来的事。

    “我看到了男人们在战斗??但只有两个人,是在可怕地决斗。我看见盔甲反射着阳光,血流着,最后??是火。我不知道这战斗是不是我们和法兰克人在打,主人,但我知道明天要来的敌人是可怕的人。今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一群强悍的武士和他们的头号领,一个怪物一样的巨人。那个抓住我的武士觉得阿顿的守军不堪一击,大战前夜他还像一个没事的婴儿一样睡觉。我被带进他们的营地时,看到他们把剑磨得像剃须刀一样快,长矛的锐头简直能像针扎进布里一样刺穿人的身体。他们自己为之间说话都是法兰克口音,说到撒克森三个字时,都带着咒骂。”

    “是国王的人。”阿尔汉按着脑门子长叹一声。“我们的战士有战斗的热情,但有几处工事不坚固,尤其是西边的木栅。我们无法守护村庄和农田……”

    “我让蕾特佳去村里报信了,他们会藏起来的。”

    罗萨提醒道:“要是法兰克人攻不破我们的城墙,他们会毁坏田野,屠杀牲畜的。我们最好还是投降,向国王派来的这个领主宣誓效忠吧。”

    “叛徒!”阿德琳达啐一口。“这是撒克森的土地,由撒克森人统治着。你要像你父亲那样把它交给侵略者吗?”

    “奶奶,八年来法兰克王从未放弃对阿顿的要求,我父亲主动投降是要换来和平与保护,他死时将阿顿传给了一个反抗国王的人,一定是胡涂了。”

    “你觉得自己被你父亲欺骗了!这就是你这样大放厥词的原因。”

    “我父亲知道我不愿统治这块土地。”

    “那你就是傻瓜。土地就是权力。撒克森人的土地就是撒克森人的权力。”

    “阿尔汉,”罗萨恳求着,“要是反抗,你会把我们带进一声不可能打赢的战争。想想将要无辜死去的人们吧。”

    “我们要保卫阿顿,”阿德琳达大声说。“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战争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

    姬热拉觉得阿德琳达对别人的血有点太慷慨了。从阿尔汉红润的脸上忽然扭曲的表情中,姬热拉猜想他大概也有同感。

    “在战斗中无谓的牺牲毫无意义,只不过让诗人们多了些词句而已。我们要抵抗,但如果形势对我们不利时,我们就躲进森林,马蚤扰敌人,直到最终夺回阿顿??就像我们从前一样。”

    姬热拉不禁打个寒颤。更长期的袭击、死亡,后面被敌人追着,女人、孩子、牛和羊,谁都不得安生。想起来就害怕。她好象被命运之手牵动着抬头看了看大厅里高高的窗户,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正射进窗户,照在墙上。

    黎明就要来了。

    第三章

    太阳升起来了,万道红霞射在木栅旁的武士们身上,如同着了火一般。姬热拉扒住木栅,头伸进两根圆木之间的缝隙里,瞇起眼睛看着那耀眼的光芒。

    “他们正朝这里走吗?”岗塔尔问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喘。他站在姬热拉的一边。老德拉达站在她的另一边。在她们旁边的还有厨女佛里德琳,马童卢尔夫,以及烧火的吉兰和阿特露达,大家都像姬热拉那样从栅栏的缝隙里朝外看着。

    “他们会来的。”姬热拉说。

    敌人果真来了,在前面举着他们的旗帜。

    他们如同从地狱烈火中浮起的魔鬼一般,在耀眼的阳光里骑着马走来,在火焰一般的猩红色的阳光中,他们的轮廓还有些飘忽不定。红色的光线从盔甲的铁片上,长矛的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