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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驯养指南第4部分阅读

琳站起身,“我们出去散一下步。”

    “于哲!”宁怡在他身后大喊,可是男生就像没听到似的走出了院门。

    “真是的……”她头疼地按住额头,这人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逃避过去吗?

    他这样,却令她的罪恶感从心里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就像背叛了什么东西似的,明明是她一直承受麻烦。

    不管了,随便他爱怎样就怎样好了!

    宁怡自暴自弃地转身上楼。

    在电脑屏幕前心神不宁地坐了半天,其间到窗边探看了几次,仍是不见于哲回来,眼看天色有些暗了,头顶上积压的黑乌也显示今晚将有暴雨。真是,这人闹情绪也要看看天气好吗?

    越想越不安,于是拿了两把雨伞出门。

    她到他们惯常的散步路线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倒是迎来了给暴雨暖身的一阵雨点。宁怡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在人前一向与于哲撇清关系的原则,进附近社区的宠物医院打听:“请问,你看到一个带狗的男生了吗?就是一个多星期前来这儿买了许多宠物用具的那人。”

    “天天带狗散步的那个少年?”柜台小姐倒是对于哲有印象,“有啊,他之前顺道进来拿了一袋狗粮,然后沿着大路走了。”

    她指的那条大路,直通补习中心,宁怡天天都在上面飚十五分钟。

    “真受不了……”她喃喃,道了谢,沿着路两旁寻下去。

    街灯已亮起,头顶也不客气地降下一阵阵急雨,她还是没看到理应很显眼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与他的狗……这都快到补习中心了!

    迎面两个人从宁怡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她捕捉到这样的字句:“现在的青少年啊……真是,什么社会……”

    宁怡一愣,鬼使神差地唤住那两人:“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个路人对视一眼,倒很爽快地回答:“你不知道?前头巷子方才有人打群架,连警车都来了。”

    巷子?宁怡白了脸,这才记起原本早该想到要做的事:掏出手机,拨于哲的号码。

    按键时手指竟然是抖的,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一定是他,应该不是,有凯瑟琳在,他不可能跑去打桌球……

    可是,他不去找人家,别人也可能来找他!神经大条的家伙!痞子男明明已提醒过他了,干吗还到这附近游晃!

    没有人接电话,该不会他的手机又放在书袋里,扔在她那了吧?

    宁怡心乱如麻,决定到于哲住的酒店附近看看,上次他们穿过巷子跑出来,就是在那遇上于哲父亲的。

    雨已经下得相当大了,在路边灯光映射下,整个世界似乎都明晃晃的,间或一辆车急驰而过,溅起一大片积水。

    远远地,宁怡便看见那儿围了一圈雨伞,她心一沉,几乎是害怕地走了过去。

    “对不起,让我过去一下。”

    声音虚弱地收了伞在人群中挤进去,招来几道不满的眼光,似乎还有人低讽了一句:“都是看热闹的,有什么好挤?”

    她顾不上,穿过人墙,看到了雨中的少年。

    半蹲着身子,低头抱住怀中的狗,不理无情落在白衬衫上的雨,也不理远远围观的众人好奇的目光。

    从他膝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混了什么暗褐色流质的雨水。

    宁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呆怔着像旁人一样立着,不时有低声议论传入耳中——

    “真危险,还好是一只狗。”

    “狗又怎样?现在的司机太没良心了,撞到狗就可以丢下走了吗?”

    也有人不屑地冷哼:“不过是一只狗……”

    就是,不过是一只狗,何必像死了亲爹似的在这儿任无聊人围观?

    宁怡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生蹲了多久,她也站了多久,直至围观的人一个个无趣散出,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和凯瑟琳。

    “于哲,”她终于出声,慢慢地撑开伞,移到少年头上,“走吧……”

    埋在凯瑟琳身上的头动了动,慢慢抬起来,转向她的眼眸中却是没有焦距的,像是不知道她是谁。

    “于哲……”

    半晌,那双眼睛里总算聚起了什么东西,清醒起来。

    “老师。”他低声道,抱着凯瑟琳站起。

    “你要去哪?”

    “……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看到于哲前往的方向,宁怡才悟到他说的回去竟是回到巷子里去。

    “你疯了吗?”她叫道,扔开雨伞挡到于哲面前,张开双臂。

    “是那些人缠住你,凯瑟琳才出了意外对不对?都发生了这种事,你还要去找他们?”

    “让开。”

    “不让!”虽然面前这人眼中的神色让她害怕,她还是一动不动,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然后,她做了一件想起来都后怕的事——

    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少年瞬间怔住了。

    “都是你!”宁怡骂,反手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你以为凯瑟琳这样要怪谁?怪你!是你总不听人劝,惹出一大堆麻烦来!现在凯瑟琳都这样了,你还要去惹事?!”活生生气死人!

    少年怔了半晌,周身的戾气渐渐消散下来,“都怪我,”他低声道,似乎承认了这个事实,“是我不好。”

    “……”宁怡再说不出什么,又低头抹了抹脸,哑声说:“回家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埋葬它……”

    少年乖乖地,任她牵起他的手,像引领一只迷途的狗似的离开。

    这个雨夜,与捡到凯瑟琳的那个雨夜多么相似,只是他们带回家的小身体,已是僵冷的。

    九点多的时候,雨停了,他们向房东老太太借了一把铲,经同意后把凯瑟琳埋在了它常常待的树下。这条总是有些畏缩的狗在他们生命里停留的时间那么短,短得宁怡都没来得及对它留下太多印象。

    其实,她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不会养它,所以也刻意避免与它产生感情。

    不像于哲,尽做些没有大脑的事,明明是在学校住宿,明明连个家都没有,一年到头都待酒店的,还要像真要养人家似的,一古脑投入这么多感情。

    不然的话现在也不会这般难过了。

    他们两人在凯瑟琳坟前待到深夜,房东家的屋子已经熄了灯,不知道房东的孩子会不会在窗户好奇地偷看他们?不过今天,宁怡并不是很在乎。

    他们像两个小孩子似的并肩蹲在树底下,听于哲断断续续地低声说话:“……我知道老师说的对,我没办法养它,所以只是想一起去捡到它的地方看看……”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发起呆来。

    其实他说的话并没有多少意义,只是随便能说些什么,总是好的。

    宁怡便觉得这男生现在像只需要人安慰的狗。

    她犹豫一下,小心地抬起手来,轻轻地碰了碰于哲的头发。

    入手的粘腻感却把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你头上怎么会有血?”

    “嗯?”于哲也摸摸后脑勺,将掌心摊开看了看,“嗯……被人用砖头砸了一下。”

    ……

    宁怡只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手机呢?手机呢?”她要打120!这人白痴呀?被砖头砸了还像没事人一样哈啦到现在!

    “老师,不要那么大惊小怪。”于哲伸出一手按住她颤抖的指尖,“没事的,血已经止住了,以前我都是让它自己好的。”

    “……”宁怡侧头像看怪物般看着于哲,半晌才问了一句:“你确定?”她没被砖头咂过,不知道怎么办啊。

    于哲点点头,按住她手的力道并不减轻。

    第7章(2)

    “……好吧,估且相信你一次。”重要的是,这人看起来不像会乖乖上医院的样子。她站起来,“不过你要上楼让我帮你处理一下。”

    因为天黑,伤口又是在头发里,宁怡没有注意到,之前让于哲在她家洗澡换下沾了凯瑟琳的血的衬衫,这个没痛觉的家伙还顺便冲了头……

    真是,这种伤口不应该碰水的。

    她一面懊恼一面小心地给于哲缠上绷带,他坐在沙发上,低头乖乖任她摆弄。

    宁怡打好结,正检查有没有绑紧,消毒药水和止血粉是否渗出来时,便感到一只手摸上了她腰际。

    她动作不由一僵,“你干吗?”

    男生没有回答,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低着头看了半晌,他双臂一收,将额面贴上宁怡腹部。

    “喂、喂……”宁怡手忙脚乱地抓住他肩,避免自己跌到他身上,“你怎么回事?”这时候露出野兽本性?不会吧?

    “……老师,你好温暖。”男生的脸在她腹部轻轻蹭了一下,“同凯瑟琳一样……”

    闻言宁怡停下挣扎,却仍止不住面颊发烫,“废话,只要不是冷血动物都这样……放手啦!”

    “借我抱一下嘛……”于哲闭了眼喃喃。

    宁怡止不住鸡皮疙瘩生起。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用这种语气撒娇,恶——

    可是她却没有挣开于哲的手,心里交战片刻,败下阵来,“三分钟,只准抱三分种。”

    “……”于哲没有回答,只是手又收紧了些。

    宁怡僵直着身子忍受这一酷刑。

    她单腿跪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东西,为避免与于哲靠得太近还得腾手转而支撑住沙发椅背,这么难受的姿势,更叫人难受的还是从面上蔓延下来的热度……宁怡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就像只烤|乳|猪!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空空的白墙,开始给现下这种情形找起正当理由来:书上不是说了吗?幼年失去母爱的人容易产生情感缺陷,表达感情时常常出人意表,所以,所以……这人的举动对他算是正常啦!

    他的动作里面,也感觉不到什么奇怪的心思……

    再说、再说凯瑟琳发生那种事,他需要找样东西寄托心情,应该不过分吧?

    只是为什么找的是她……

    宁怡在心里痛哭流涕。

    所以估计时间一到,她便毫不犹豫地推推于哲,“三分钟到了,放手吧!”

    “……”男生就像没听到似的,又蹭了几下。

    宁怡真要火大了,若不是他头上已有了伤口,她真要给他开一个,“放手哦,不然我生气了!”

    “……”于哲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臂,抱怨:“老师,又不是上课,干吗这么严格。”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宁怡蹲下身子把绷带放回地板上的药箱,垂了眼躲开他的视线。

    待关上箱子抬头,她不由怔住了:坐在沙发上的男生低了脸,睁着一双杏仁形状的眼睛静静看她。

    宁怡的第一反应便是糟了,被他看到她脸上的红晕了!

    忙又转了头,不知所措地把弄药箱上的提环,一心盼望脸上的热气快点冷却下来。还是能感受到于哲的视线,透过头发的遮掩,令她似乎又烫了几分。

    对方却不体谅她的窘迫,竟得寸进尺地从沙发上滑落下来,盘腿坐在地板上,偏了头看她,“老师,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呃?嗯……对啊。”宁怡含含糊糊地应道,技巧地躲开他的眼光。

    “从来没有软弱过?”

    咦?他今天的问题很有深度哦?

    宁怡不由望向他的眼睛,那里头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单纯的探究。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于哲简单地说。

    想知道?他把对凯瑟琳的兴趣转移到她身上了吗?

    宁怡一时忘了窘迫,想了想,她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有,我一蹶不振的时候,很难恢复过来。”

    于哲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仍是歪着头看她,等着下文的样子。

    所以宁怡问他:“记得你曾经在安西校长面前怎样评价我的吗?”

    男生想了想,似乎有印象,“有些冷淡?”

    宁怡点点头,“现在还好,不过我小时候,真的会给人这种印象,几乎所有教过我的老师都曾对我爸妈这么说过——‘那孩子学习很聪明,就是不容易亲近’。上高中之前,我对学习之外的事情,确实不怎么感兴趣,不明白朋友是拿来做什么的,也不明白班上的女孩子为什么总爱结伴上厕所,还为了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这种事情,义愤填膺地为朋友去找男生算账。我觉得班上的同学——”她顿一顿,寻思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很幼稚。”

    因为心无旁骛,她小时候一直拿第一名,还跳了一级。

    对此,于哲似乎不大能理解,“学习很有趣吗?”

    “还好啦,”宁怡笑笑,“就像你觉得看闲书读小说很舒服一样,也有些人会认为学习是种享受啊,不过我那时,多半还是因为名次高会得到老师和爸妈的表扬,然后被许多羡慕的目光包围。”

    “……”于哲看起来更加无法理解这点。

    宁怡做个鬼脸,“其实我也很幼稚对不对?不在乎身边的人,也不想与他们交往,却很在意他们对我的看法。”后来上大学选修了心理学,才知道了有一种人格叫做“场依赖性”。

    “场依赖性”的人,会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而面前这个少年大概属于“场独立性”吧?我行我素,一人自成一个世界。

    “结果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她突然转向于哲,“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像个男生?”

    “嗯?”于哲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真是,这有什么好难回答的?我知道你们这帮臭小子都把我当成哥儿们看待啦!”宁怡哼一下,“不过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那时留了一头蓄了好几年的长发,脸蛋圆圆的,还尽穿些带了蕾丝边的裙子……”唔,怎么现在想起来有些恶寒?

    所以她赶紧补充:“不过不是我自己要这样打扮的哦,全是我爸妈的主意!然后,再加上我总是抱着书本独来独我,又常常考第一,年级里认识我的人挺多的,虽然我都不认识他们。”听起来怎么这么臭屁?不过当时情形确实如此。

    “结果有一天,就收到了班上一个的男生的纸条。”

    “纸条?”于哲重复一遍。

    “嗯,纸条,就是你认为的那种东西。”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那男生哪来的勇气?当时她可是老师的宠儿,而班上的同学大多对她敬畏有加,竟然有人递给她那种纸条?

    她对那男生甚至没有多少印象,只知道他坐在最后排,所以学习成绩肯定很糟糕。唉,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她就是那么一个只以成绩看人,讨人嫌的家伙。

    “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大概是说因为我瞧起来冷冷淡淡,很遥远的样子,所以觉得我很像个高傲的小公主,他很喜欢之类的……”不由寒了一下,忍耐,忍耐,刚上初中的小孩写的东西当然是这种水平,“我那时……根本不懂得他说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也没兴趣知道,所以放学后就把纸条塞回了那男生的课桌,可是,不知怎的却被人拿了出来。”

    现在想起那段日子,仍觉得是一场混乱。纸条被公开,在班上掀起浩然大波,那男生被众人嘲笑,甚至老师也当众斥他不要影响人家好学生。她自己呢,也好不到哪去。最夸张的是一天里就被三个老师请去谈心,无非是不要被这件事影响到学习之类的陈词滥调,天知道他们不要这么小题大做她反而会好受一些!

    本以为忍忍就过去的事情,却闹了一个星期还不见停歇,走在校园里不时会有其他班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略大胆的男生,便到她面前说些奇怪的话,弄得她开始怕上学。

    事情的高嘲,发生在爸爸听闻了风声,跑到学校指着那个男生破口大骂的一瞬。

    整个教室都成了一个戏台。

    宁怡彻底崩溃了。

    于是,男生转学,她休学,在家里整整呆了一年,才积累了足够的勇气出门。

    请来的心理医生说,她有轻微的自闭倾向,只是平时表现得太好,没有被发现。

    所以后来,宁怡读《挪威的森林》时,看到玲子说的嘣一下,脑袋里的螺丝掉了那种感觉,她深有体会。

    可是宁怡又是个好强的人。

    换了学校,忍着不适努力去接触别人,一开始是小心翼翼的,然后就渐渐摸到了一些诀窍。

    比如说,要表现得开朗一些,会耍宝一些,别人会觉得你同谁都处得来,好了解得很。相应的,也没了神秘感,不会引人欲探究,更不会有人感觉距离遥远。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