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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棵小草我压力很大第4部分阅读

奇。

    小白跟着戴佳去看了那家已经停业了的饭店,地理位置很好,内部装璜也的确凑合,但店名是八九十年代乡村饭店的经典———“好再来饭店”,而它周围的饭店则是“王府宾馆”,“帝都酒店”,它不被淘汰才怪。

    你觉得我这店怎样?

    是挺不错的,但是你要是就这样直接开业,恐怕没前途。

    你当我傻啊,我当然不会直接搬用的,刚才在工商局已经把注册店名改掉了,现在就叫“临家”,比那个“好再来”好多了吧?

    临家饭店?

    嗯,不过这里还是要重新装修,稍稍复古一些的风格,我家积压的那些红木家具可以派上用场,花费不会很多。

    小白对这些东西不是非常了解,也提不出具体的建议,和戴佳在楼上楼下逛了一圈,装模作样地点评了一番。周围的餐饮店面几乎清一色星级酒店外观,忽然出现一家复古风格的饭店,也许会吸引人们的好奇。

    戴佳本来想问小白可不可以来帮她,但又生怕太唐突,只能把这个想法埋在心底。毕竟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航向,中途叫他下船,是以他的前途为代价的一次赌博,她向来不愿意让别人参与自己的冒险之旅。

    姚南和小白作为“一粒猛牛”方面的代表去参加了所谓的合同签字仪式,两人合力拿着一张所谓的支票,所谓的支票其实是一块门板大小的纸板,他们将这块大纸板交到张进国手里,并亲切握手,这人模人样的场景都是供教育电视台的记者们拍摄的。那张支票上赫然写着五千元的字样,而那张签字仪式与随后的酒席所花费的人民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除了学生每天早餐的一盒牛奶之外,学校超市以及餐厅所用的饮料均为“一粒猛牛”旗下的产品,可谓硕果累累。

    他们如约给张进国送去谢礼,为了掩人耳目,不至于给他蒙上受贿嫌疑,他们以元宵节学生孝敬恩师的形式送去一卷价格不菲的地毯。小白有幸将那卷地毯在怀里抱了半个小时,心中极其不平衡:自己身上穿的还不如别人脚下踩的。

    所谓擒贼擒王,他们拿下母校的这笔单子之后,其余小喽啰纷纷望风而降,他们狐假虎威地号召各初中小学向高等院校看齐,将他们一网打尽。小白也见识到行贿的各种艺术形式,明白这类商务活动的主要阵地并不是谈判桌,而是对方头脑人物家的后门。

    他们把这个鸡肋骨嚼得有滋有味,嚼得哈喇子直流,也给公司带来丰厚的利益,上峰自然不会亏待,薪水上涨是理所应当,姚南的职位也上调一级,不需要再身先士卒地跑单子,而小白则成为一大难题。他本来就不属于正式编制,和保险公司的编外跑单员是同一性质,现在将他编入正式编制不是问题,但职位却无从安排。

    姚南的意思是让小白顶替自己原先的位置,但小白却不太愿意,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姚南的跟班,根本没有做出实质贡献,何况短短两个多月就爬升上来,同事们也会大加非议。

    笨蛋,你不上来的话别人就会踩着你,原先你对他们没有威胁,他们也不会提防你,现在你一让贤,爬上来的人肯定会处处对付你。

    我继续做你的助手不就行了么?

    要是哪天我栽了或者不在这里干了呢?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也会跟着倒霉,现在你上来顶我的位置,到时候有人想动我们,我们俩也可以互相支援,他想挖哪一个都挖不动。

    哪有这么可怕。

    就有这么可怕,我虽然比你先来一年,但也只是嫩瓜子,现在还有人在这里干了五六年都没爬上来,眼红的人多了去了。

    小白终于咬牙答应了下来,他毕业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牛逼哄哄地应聘主管位置,但残酷的现实又使他将期望降到劳力水平,现在忽然有一份牛逼哄哄的职位出现在他面前,他又不敢轻易接受了。他小心翼翼地坐进姚南的那间办公室,那种怯懦又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足感呼啦啦地从周围的空气里涌进他的怀里,将他挤压得惊喜不已。他像一块火山口的羽毛,一会儿飞快地坠入橙红色的深渊,一会儿又被热气流烘托得袅袅升起。

    原来我真的可以坐上来。

    他给努努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惊喜,他想表达的并不是自己取得如何巨大的成就,即使现在,他一个月区区两千三的薪水仅仅够让努努逛一次街,他想表达的是自己具有这样的实力,可以在不久的将来爬升到与她“门当户对”的高度。

    努努仍然是一个孩子,她并不知道这对自己喜欢的男人而言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她嘻嘻地陪着笑,最后才满怀期待地问,是不是我们的旅行梦想可以实现了?

    现在?

    是啊。

    小白迟疑了一下,说,我现在刚刚升职,怎么可以撇下工作出去玩呢?再等一段时间,我会向公司请假陪你出去旅行,好么?

    努努失望地应允了,她是一个固执却又很受哄的孩子,她那个关于旅行的梦想永远都无法改变,但是她愿意接受无限期的拖延,她相信,总有一天小白会言而有信,兑现对她的承诺。她并不介意小白直接承借她家的资源发展事业,因为她相信他不是趋炎附势之辈,即使获得这样的资源也是理所应当,是他为人正直的一种回报。但是她的母亲并不是这样认为,母亲要求她的未来归宿必须门当户对,即使不比她家富贵显赫,也起码要不相上下。

    妈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我们家现在也不需要仰仗什么人,只不过如果不是门当户对,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万一又是一个跻身上流社会后就飘飘然的暴发户怎么办?她母亲这样向女儿解释道,努努理解母亲的担忧,当初父亲只是一个小混混,后来凭借母亲娘家的势力开始发家,而飞黄腾达后则忘乎所以,这个家庭成为一个穷得只剩下钱的金库。努努愿意等下去,期待有一天小白真的如约达成梦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父母面前,然后带她离开。

    荣小白上任后暂时还不适应做办公室的感觉,之前近二十年里,他已经习惯站在办公桌的外侧,接受办公桌另一侧的训斥质问。上学的时候,各学科老师,班主任,年级主任,政教主任,校长,甚至学校餐厅里的司务长都人模人样地提审过他;而毕业以后,各个单位的面试主考官又充当了提审员的角色。现在他忽然坐到办公桌内侧来,那种膨胀感油然而生,真想拎一个人来大声呵斥,轻辄扣其薪,重辄罢其职,威风八面。

    他本以为升职之后会和电视里一样每天签署大量的文件,但事实上,他几乎每天无所事事,只是看看报纸喝喝茶,最多看一下以前那些单子的执行情况。他无聊时就在作废的文件背面反复地练习签名,练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仍旧没有一件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分配给他。

    我都快闲得要生锈了!

    闲还不好么?姚南喝着茶,看着报纸,惬意地回答道。

    我这样闲着拿一份薪水我心里亏得慌呀。

    慌什么慌啊,又不会少发你的薪水,我们之前做那么多单子,现在歇歇也正常嘛,我们这叫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可是我更喜欢以前的那种节奏呀。

    姚南透过百叶窗看了看外面,低声说,现在那些老家伙把我们架空了,事情都不经过我们手里,我有什么办法?

    凭什么架空我们?

    这放在哪里都是正常的,我们太锋芒毕露了,破坏了职场规矩,所以他们要架空我们,本来他们中间就矛盾重重,现在我们一露头,就把矛头一致指向我们。

    这么可怕?早知道我就不坐那个位置了。

    你不坐那个位置的话你早就被扫地出门了,你如果是在最基层的话他们就是你上级,他们拿我没有办法,但对付你可就绰绰有余了,随便给你戴一顶帽子都能够压死你。

    那可怎么办?

    他们的劣根性是没有办法拔除了,但是我们可以把上面的关系打点牢靠了,再继续做点业绩,他们就不敢怠慢了。

    还可以去做单子么?小白满脸惊喜地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还是别太招摇,学校这一块的业务已经在被他们接手了。

    小白对职场的是非不太清楚,他只是想多拉订单,多拿奖金,除此之外就没有抱负了,现在被姚南点拨了一下,陡然心有余悸。他感觉整个公司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前辈们像一个个怨念深重的阴魂,全都张牙舞爪地窥视着他,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分而啖之。他是向来主张和谐为贵的,既希望业绩斐然,又希望在同事中相处融洽,但现在看来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心愿了,他只能努力强化自己,使自己与姚南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职场,特别是在这个几乎天天裁员的时代,做一个完美防御型的阴谋家。

    临家饭店门面装修得像模像样,青砖小瓦的,门口还挂俩小小的红灯笼,再挂上一块大铜匾,上面镌刻着“临家饭店”四个大字,俨然一个大地主的宅院。开张的那天戴爸爸请来一帮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剪彩,其中一部分是友情客串,一部分是收费演出,而另一部分则是被迫前来,否则那些债务就得无限期延长。戴佳穿得十分隆重,胸是胸,臀是臀,还踩着利刃一般的高跟鞋,把职业装穿得跟旗袍似的,看得小白心猿意马。小白印象里的戴佳全然不见踪影,眼前的戴佳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一副女强人的模样,敬酒,微笑,点头,俨然每天晚上八点档的肥皂剧主角。小白没有兴趣与那些人交涉,跑到戴佳的办公室里转悠,十来分钟后戴佳也闯了进来,她一屁股坐了下来,把两只高跟鞋甩得远远的。

    戴老板,爽不爽呀?小白厚着脸皮凑了上去,问道。

    爽个鬼呀,一个个都可以做我爷爷了还对我耍风流,要不是哀家今天是开门吉日,早就撸袖子发飙了。

    你忍住了?

    戴佳抬起眼睛看着他,忽然诡秘地一笑,说,哀家不但没有发飙,还十分配合十分享受,怎么样,钦佩么?她说完又找出那两只甩飞的鞋子套在脚上,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小白撇了撇嘴,无视她忽然的神经质,他参观了一下装修后的饭店,发现果然不同以往,包间里的桌子都是红木桌椅,桌上放着一只小香炉,墙上挂着一卷大竹简,赫然写着李白同志的《将进酒》。春节期间小白在亲戚聚会上听到一次盗版,这次终于有幸复习了一下,受益匪浅。他转到另一间,墙上又是一首诗,是醉翁亭记片段,他又转了几间,都是此类古诗文,他着实经历了一次文学洗礼。再走几步,发现一间最大的包间,面积是平常包间的两倍,里面除了桌椅之类的设备,还有类似执灯铜人像之类的高档物件,而墙上照例挂着一卷巨大的竹简,远远看上去仿佛墙上挂了一排扁担,上面镌刻的文字却稀奇古怪,不知所云。

    他随手拉来一个服务生,问他知不知道墙上写的是什么,服务生一本正经地背诵道,这是我们先秦时期大祭司们祭天时专属的文字,内容是祈求上苍赐予天时地利人和,保佑凡人丰收,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造旨。

    是造诣。

    嗯,造诣。

    你知道什么是先秦时期么?

    服务生愣了愣,摇头道,老板没有告诉我们。

    小白无奈地笑了笑,把门带上,走了出去。他没有想到戴佳居然在做起正事起来时如鱼得水,把各种噱头都玩得顺溜,南通餐饮业本身就还算发达,只要她能够在这其中分得一杯羹,前途都是不可估量的。大厅里仍然人来人往,戴佳捏着高脚杯在每个桌子上敬酒,一些人趁机刁难,而她和所有抛头露面的女老板一样,脸上带着若即若离的笑,有礼有节地招架着各种调戏打闹。

    第九章 政府,我有罪。

    正如前辈们所说,意外与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正当荣小白春风得意,跃马扬鞭的时候,一个众所周知的事件发生了,奶制品行业遭遇一场空前危机,中国人民提及牛奶必定提及另一个化学名词:三聚氰胺。尽管“一粒猛牛”品牌在第一时间宣布与这个化学名词划清界线,赶紧加入正义阵营大肆声讨,人们仍旧谈奶色变,似乎只有母|乳|才没有添加三聚氰胺。努努打电话与小白聊天的时候说起想喝奶,委屈之情溢于言表,小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无能为力,只能爱莫能助。

    这是一场全民的暴动,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盯向奶制品行业,仿佛只有奶制品行业才藏污纳垢;奶制品行业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盯向三鹿品牌,仿佛只有三鹿才离心离德地往牛奶里添加化学药剂;而三鹿所有的人又把目光盯向奶农,仿佛奶农才神通广大到研制出三聚氰胺搀兑比例。而事情的发展与荣小白的预料不谋而合,几个老农颤颤巍巍地跑到派出所说,政府,你处理俺们吧,俺们有罪,是俺们往牛奶里掺了那个三什么氨。

    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尔等为何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往牛奶里搀兑三聚氰胺,此乃投毒行为,是否有人指使?

    不是,俺们是自愿的,俺们道德败坏,是为了增加氮含量。

    嘚,什么氮?

    老农们腿一抖,在专政机关的威严之下吓得赶紧跪下来,求饶道,鸡蛋,是鸡蛋,其他的俺们不知道啊,俺有罪,俺有罪。

    事情一开始自然是这样发展的,这是不需要猜测的,不过这种逻辑太过荒诞,老农们虽然极其仗义地舍车保帅,最终还是被拆穿。全市大大小小的超市将奶制品全部撤下柜台,一时间传统饮料豆浆登台唱大戏。荣小白一开始还满世界招摇地发名片,标榜自己是“一粒猛牛”公司的小官员,这时候赶紧保持缄默,但好事者还是会在打招呼时说,嗨,小白,听说你们往三聚氰胺里兑了牛奶,是不是有这回事?

    小白正义凛然地挺身而出,说,我们“一粒猛牛”公司信誉保证,产品一流,富含蛋白质,脂肪和人体所需的矿物质,除此之外,我们最多添加一氧化二氢,绝对不会添加过量三聚氰胺!

    第二天当地的报纸上赫赫写着,某公司高层官员公开承认产品中添加一氧化二氢。后来在编读往来的栏目里,有人指出一氧化二氢是水,报纸编辑部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又在沸沸扬扬的三聚氰胺专题下面加了一个标题,内容是,丧尽天良,某公司的牛奶产品中居然添加了87的水!

    小白一看报纸,惨了,这下可惹祸了,他刚准备卷铺盖潜逃,无意中翻到公司的一张广告宣传单,上面说牛奶成分中应当有875是水,他这才安心下来。

    姚南一直认为在如今的高中生的智商普遍不如当初的自己,逃课理由永远没有创新,当初他逃课的理由别出心裁,例如吃安眠药吃多了一直睡到中午,或是流星雨爆发他担心他家屋顶被砸坏,火箭队出战失利他感觉很忧郁,台湾没有解放他彻夜未眠,张进国甚至将他的病教条装订成册,告诫众教师如若听闻有人以这些理由请假逃课,格杀勿论。而今,长江后浪推前浪,学生们终于觉悟地编写出一个很合时宜的理由,他们说,喝了学校订购的牛奶,大概是患了尿结石,他们昨夜嘘嘘不出来,于是在小便池边站了一夜。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学校都要退订,只有张进国仗义地坚持暂时停购,待事情查明之后再作商议。而另一方面,姚南又听说一个重要消息,由于经济危机加上行业灾难,总公司决定将南通六大县市的分公司进行整合,南通市与通州市的分公司要合并,合并也意味着裁员,而通知上赫然说明在岗半年以内的人要考虑人员分流,也就是说,小白很有可能即将光荣地下岗,重新加入无业青年的队伍中。

    姚南盘算了一下,打电话叫小白,向他说明了目前的形势,小白大惊失色。这种情况类似刚刚度完蜜月的新郎收到新娘的离婚通牒一样,对他而言是一个晴天霹雳,灭顶之灾。他踌躇一阵子,只能无助地向姚南讨教药方。

    姚南也只是叹气,他说,现在各公司都在裁员,我都自身难保,更别提把你保下来了,那些老家伙也肯定会落井下石的。

    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想体面地离职,让你的履历表好看一些,我觉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