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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不相“悦”第2部分阅读

    偏那一年不知怎么回事,先是突然说想读医科,报志愿前又改了主意,直到后来……”察到女儿的神色有些疲倦,她没有再说下去。

    趁母亲说要给她放洗澡水的时候,言榛将行李搬到自己的房间。房门打开一刹那,七年尘封的时光迎面扑来,她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从书桌前扭头望来——剪得中规中矩的齐耳短发,总是抿得直直的嘴角,镜片后的双眼藏着那个年纪才有的惘然和疲倦。

    那是七年前的自己。

    房间里当然空无一人,一切仍是她离家时的模样。不由浅浅地笑了一下,想起母亲的话——

    “真不知那年你是怎么回事。”

    现在想想其实也不甚明白,似乎在那一年因为什么事情,长期积累下来的自厌感终于崩塌了。在考试失得的消沉日子里,满心想的都是逃离这样中规中矩的自己,逃离预先安排好的生活。

    所以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去了录取她的第二志愿学校,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医学院。第一年春节时回过一次家,但父亲余怒未消,连吃年夜饭时都没同她说一句话。

    因为气氛太难受,之后的几年都没回来,反而是母亲担心她,大老远跑了几趟学校。

    如今想来,如果那年自己没生病,考上了那所同老师商量过后,认为更适合她的理工学校的话,自己现在会怎么样呢?

    总觉得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即使是所二流院校,即使是莫名其妙填报的医学专业,她还是顺顺当当地读了下来,若不是实习途中接到许久未联络的父亲电话,言榛想自己大概会在实习的县城医院安顿,没什么感觉地过下去吧。

    似乎长大以后,脱离了那段心浮气躁的时期,对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淡然起来,包括一度很讨厌的自己的性格,包括父亲过度的保护干涉。

    所以时隔七年,她还是顺从父亲,回到了他为她安排的道路上。

    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虽然刚回到家有些累,身体仍是按照多年的习惯早早醒觉了。进厨房弄早餐时把母亲吵醒了,被问了一句:“怎么不多睡一会?”

    言榛含含糊糊地回答:“嗯,想今天就去医院报到。”

    接下果然是一连串“刚回来不好好休息就急着上班”的唠叨。

    将自己那份早点草草吃完,回房间换了衣服,然后把实习档案放入手提袋里。走出房间时赫然发现父亲也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一大早的相遇使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滞了下。

    “早呀,爸。”她低唤一声。

    男人则报以目不斜视地点头,在她快出门时他才说了一句:“我同院长打过招呼了,好好做事,别丢我的脸。”

    言榛在关上门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不管过去几年,她在父亲面前还是像以往去办公室找他时那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即将实习的医院位于市内,虽然是一家不大不小的私人医院,以父亲的话来说却是“比你原先窝的县城小医院不知要好多少”。

    没有见着院长,不过医教科的负责人显然被关照过了,简单嘱咐了上班前要办理的事情后,他翻开她的实习档案,“你在先前的医院已经完成几个科的实习了呀,接下轮到外科……嗯,刚好院里眼下也有一批实习生,你就跟他们一起统一安排吧。不过要先去找个带你的医生先,跟我来。”

    负责人领她走过长长的走廊,在挂着普外科的门前站住了,“小程在吗?”里头传来模糊的应答声。

    从言榛的角度看,只瞧见靠门边的几张办公桌,一个穿着白袍的长发女医生倚在其中一张上看报,抬头见到她,友善地笑了一下。

    方才应声的却不是她。

    “你过来。”负责人招手让言榛进去,然后扭头对某人说:“我记得你没有带实习生吧?这是新来的言榛,在你们科一个月的实习期间就由你负责了。”

    “啊?”随着一声单音词,坐在窗边桌子后吸着泡面的青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愕然的脸。

    言榛与他四目相对。

    刹那间,心底的某处如冰山般皑皑溶解,露出记忆原本鲜明的面目来。

    他却没怎么注意她,将一口泡面哧溜吸进嘴里,才问负责人:“没有别的合适人选了?”

    “没有。”负责人答得干脆,“你别老想着将事情推到别人身上,你们科室就你没带过实习生了,当自己是永远的菜鸟医生呀?还有,现在明明是正式上班时间,你怎么还在吃早餐?”

    他将脸埋在泡面桶里哼了几声,十足敷衍意味。

    负责人摇摇头,回身对言榛道:“以后你就跟着这个小程医生吧。他可能大不了你多少,不过进医院已经三年了,各方面还算熟悉。”

    言榛应了声,知道这意味着在去别的科室实习前,她的实习鉴定都要由眼前这人打分。犹豫了一下,她仍是按照实习生对带教医生的叫法,对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喊了一声:“老师。”

    “噗!”一口汤汁从他嘴里喷出来,正中桌上的病历纸,“哎呀呀!”他连忙跳起抓过面纸收拾惨状,另一头关注着这边的女医师却笑得前俯后仰。

    “柳师姐!”青年怨恨地瞪了一记。

    女医师却仍是笑不可抑,半天才边抹眼泪边喘着气道:“小程子……没想到你也有被人喊老师的一天,哈哈哈!”

    言榛尴尬地站在那里。

    还是那位女医师替她解了围,她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言榛是吧?亏你能对着这小子的娃娃脸喊老师,你别以为他实际有多大,他本科念完后就在这家医院了,算起来岁数大概跟你差不多,叫程医生或直接喊他小程就行了。”

    岁数是差不多呀。言榛心想。

    只是他恐怕不会记得自己。

    在那灰黄晦涩的一年,她没有机会让他记得她。

    接下来则是由那位看起来很爽朗的女医师指点她去哪里领胸卡,而后在其他医生陆陆续续回到办公室时一一做了介绍,包括负责这一科的主任医师。而那个据说负责带她、按理该被她称为“老师”的人,去查房后便再没有出现。

    提到他,女医师笑笑说:“那位是院长的二公子,放任自由惯了,好在没有捅过什么大娄子,所以大家都由着他。”

    眼看快到中午,言榛同科室里的几人打了招呼,说好第二天正式实习时才来领排班表,得到客气的回应后便离开了医院。

    夏末的正午已经没有多少暑气,她双手插在针织上衣的口袋里慢慢走着,经过一家商店时停了下来,凝视橱窗里映出的人影。

    这几年她其实没有什么变化,尝试蓄过一次长发但以失败告终,那之后头发便一直维持半长不短的模样,上班时为方便都扎成了小辫子。

    因为戴不惯隐形眼镜,学生时代的黑框眼镜便留了下来,明明是并不老土的样式,别人戴来叫知性,她戴起来——想起室友委婉的评价:“挺合你的气质”。

    她的气质?沉闷,呆板,像旧时代小学教师一样的严肃拘谨。言榛猜室友真正的意思是这样。

    只是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接受自己真实的模样了。

    优点也好,缺点也好,自己就是自己,全盘接受。

    眼睛透过自身的影像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是没变多少呢。一样的长眉细眼,总让人觉得很随性遮过了半边眼睛的黑发,只是身上锐气消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说不出的懒散。

    不禁觉得人生际遇真的很奇妙,没想到数年后竟与一度很想接近的人一起工作。

    只是再见时心里头已没了波澜。自己毕竟不再是那个苦闷自厌的女孩,早已不需要借由仰慕他人得到救赎。

    记不清当时对那个男生到底抱有何种心情了,如今翻找起来,也只余下像眼前玻璃窗上的浮光掠影。

    第六章 驻足

    第二天正式实习,言榛七点三十就到了医院,普外办公室里有几张闲置的桌子,她取了一张当作以后写病历的地方。为了今后请教方便,就把桌子移到她名义上的“老师”办公桌后方。那是办公室最里面的位置,言榛在走过时扫了一眼,在一堆病历和叠得高高的医学资料书后头有几样用处不明的东西,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水枕?

    也只诧异了一下便收回目光,总觉得过分关注别人桌子上的东西近乎刺探隐私。

    将笔、病历纸、资料书等放好后,交班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青年几乎是踩着钟点走进科室。交班汇报过后就是马不停蹄的查房,当天有主任查房,言榛与几个住院医师跟在外科主任后头转了几个病房,发现外科的查房速度快得惊人,不像之前实习过的几个内科科室那样耗时。

    即使如此她还是将一些重点记了下来,打算之后慢慢翻看病例。抬眼看了下其他住院医师,皆是一脸恭谨地听着外科主任的处理,偶尔抄下几个单子,左侧的青年则偷偷打了个呵尔。

    言榛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由涌起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像是对多年前的自己的怜悯。

    十七岁的初夏,是那样隐痛地盼望能站在如今的位置,却在挣扎与犹豫中不得移近一分。而心如止水的当下,自己却轻而易举地站在了一伸手就能触及那人的地方,只是已无心伸手。

    查房完后因为当天没有安排手术,主任又去了主任办公室,下级医师终于有了坐下歇一口气的机会。言榛前头的人刚在办公桌后坐下,就像是察觉到不对地一顿。

    他霍地回头,正与她对上。

    看着那双细长的眼困惑地眨了几下,言榛心想他该不会忘记了自己是谁吧。

    果不其然,对方眼里的疑惑半晌才转为恍然,“哦,你是昨天那个……”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失礼,他咳了一下,又说:“那个,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把桌子移一移?我不大习惯后头有人坐着。”

    语气虽放缓了,态度却是极随便的。

    言榛愣了一下,没说什么便起身搬动桌子。因为摆了资料书,比起先前的空桌子移起来有些起力。

    旁边便有人伸手帮忙,一边训他:“看见女孩子搬重东西都不懂帮一下,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是昨天的女医师。

    他被训得脸色有些尴尬,咕哝着“哪有想这么多”转过头去了。

    女医师则嘻嘻一笑,“什么不习惯有人坐后头,分明是怕后面有人盯着摸起鱼来不自在吧!”

    “柳师姐!”仍是像昨天那样气恼中带着无奈的语气,言榛望着他咬牙切齿却忍着没发作的脸色,某种因为太过遥远而变得陌生了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察觉到,有些人即使总与亲近的人打打闹闹,对陌生人而言他们却仍是难以亲近的。

    在这里她毫无疑问是个外人。始终没变的角色。

    低头向女医师道了谢,也掩去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对方笑着说不用,随即递来一张纸,“这是这半个月的值班表,原本我们科也有两个实习生的,只是刚好在你来之前出科了,现在只有你一个实习生。不过你放心,除了某人之外,咱们科的医生都很勤快,不会把活都扔给实习生的。”

    某人?言榛直觉扫了一眼程拓,果然在对方的额角睨见几根跳动的青筋。她低头大略看了一下排班表,又发现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程、程医师会连值五天夜班呢?”

    显然这又是个踩到人痛脚的问题,因为女医师现出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回答:“因为某人先前无故旷工被院长抓到,没罚个十天半月算不错了。”

    而他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师姐你究竟是来教导新人还是来吐我槽的啊?我知道了,你嫉妒病人给我送吃的而尽给你送些没用的花花草草对吧!”

    “稀罕呀?你一个男的爱吃零食弄得全院的病人都知道了,丢不丢脸?”

    接下便演变成小孩子般的斗嘴。言榛对事情的发展有些反应不过来,科室里的其他人却像是习以为常了,没有人抬起头来看一眼热闹。

    将女医师轰走后,他余怒未消地将恶狠狠的目光移到言榛身上。

    她被他瞪得莫名,半晌才见他开口——

    “喂你,用不用考虑换个人带你?”

    “……不用了。”

    “回话之前的停顿是什么意思?”

    “什么?”

    他又看她半晌,确定她不是在装傻之后带着一脸被打败的表情转过了身,言榛似乎听到他咕哝了一句:“……一点都不好玩……”

    她默默坐下来,然后听到对方背向她再问了次:“真的不考虑换人带你?”

    这一次言榛总算听出了“我是为你好”的意味,不觉笑了下,“不用了。”对一个实习生而言,再混的医师都有可以教她的东西。

    想了一下,她小声问:“那么老师,我现在该做什么?”

    程拓的肩头抖了下,显是同昨天一样对老师这个称谓极不习惯。

    言榛也觉得有些别扭,可是叫他程医生或直呼其名感觉更奇怪,毕竟他名义上是她的带教老师。她还是只能按照惯例喊老师,只是会尽量小声。

    所以,就委屈这人多多包容吧。

    “干什么呀……”青年抓抓头,“对了,就从今天的病历开始写起吧,顺便熟悉一下负责的病号情况,不明白的再问。”

    他丢过来一叠病历,转身时唉声叹气地道:“你就是喊‘喂’我也没意见呀……真是认真过头了。”后半句换了更小声的咕哝。

    这人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嘟嘟囔囔都会给她听见呢?言榛低头看着桌上的病历,有些困扰地笑了。

    第七章 伤痕

    两天在普外科的实习过后,言榛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总算有了个大致的认识。

    以生物链来说,这个科室与其他科室一样,处于最高层的自然是外科主任,但他们另有一间主任办公室,并不常来科室。在科室露面较多的那一位老主任则总是没睡醒的样子,为人颇随和,对下级医生偶尔的开小差行为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生物链中层的几个主治和住院医生虽然接触不多,对言榛倒也很客气,唯一同性的那位女医师更是对她关照有加。至于生物链的最下层——不知为何竟然不是她这个实习生,而是她名义上的那位带教“老师”。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因为科室里的人并没有在工作上压榨程拓,只是,好像每个人都可以逗弄他一样。

    是的,逗弄。

    在经过他的桌子时敲敲他的脑袋,在他呵欠连天地出现在科室门口时恶质地揉他的头,彼此之间以病历互殴,“滚啦”、“去死”则是问候语。明明大家对别人都可以保持适当的人类距离,在他面前却不由表现出恶质主人对宠物的态度。

    最深以为乐的就是那位据说与程拓毕业于同一院校的女医师。

    一个总是借机吐另一个的槽,另一人则敢怒不敢言,这似乎已经成了普外科的日常戏码。言榛在一旁看着他与他人的互动时,总深深觉得时光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明明已具成年人的身形,明明穿上了代表职业人士的白袍,可少年时的气息却不减半分,那种跳脱似乎已溶入骨子里伴他终生。

    与这人比起来,总被人评价为少年老成的自己看起来说不准还要像个医生。

    奇妙的是,被当作科室专有宠物对待的人竟然是院长的二公子。

    父亲是院长,叔叔主管医院财政,家族里头半数以上的男性成员都选择了与医药相关的职业,一所典型的家庭医院。也因此与普通的医院相比,这家医院少了院系争斗的氛围,多了许多平和。

    她想自己会比较适合待在这样的医院里,除了……她还不清楚怎么与那个“老师”相处。

    桌子由后头移到了那人的侧前方,偶尔回头看去,在位的他总是埋头在竖起的资料书后不知干些什么,那样的架势散发着浓浓的“不要打扰我”的意味,所以言榛一直没有去打扰。

    第一次靠近那张桌子是在写完大病历后,因为之前实习的科室都属于内科,虽说病历的格式各科大同小异,生性谨慎的她仍是将病历交给带教老师检查。

    他从书堆后方抬起脸来,同以往一样像是花了几秒才记起“哦,原来我手下还带了一个实习生”。在等待他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飞快翻阅病历时,言榛看清了他桌上的一样东西,似乎……不是电子辞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