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由李汉青领着，再次回到左锋营。
因为那前锋都校的诰身还没下来，雷行空和他的哨所士卒不能驻入前锋都校的营地，还要继续呆在左锋营。
【第94章】多少人心（1）
两人走入左锋营的两重大门，迎面听见一阵齐整的号子声。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空地上，由谢晋、李大海和老伍长领头，哨所士卒正排起一行队伍跑圈。
士卒们的脸上，都泛起一层汗渍，透着光亮……远远望去，个个精神抖擞。
在周围的帐篷前，铁官徒们成群的集在一处看热闹，时不时交头接耳小声说大声笑，眼中都带着好奇。
那个龙锐，也和几个人蹲在一旁，目光跟着哨所士卒的身影来回的转，也不知心中在盘算什么。
他的左手边，是昨日被李大海一招打倒的黄姓汉子，这时盯着李大海看，带着一股子怨气。
李汉青愕然看了哨所士卒一阵，转头对雷行空问道：“这些是你的人？”
“是的，李叔父，他们都是我从狄北带过来的。”
雷行空一边回答，一边朝那边已看见他的哨所士卒挥了挥手，以作示意。
李汉青点了点头，感叹道：“怪不得你能救下鹰远、鹰击和鹰扬三营人，这些士卒可称得精锐了。”
微微一顿，他又道：“我从前听说狄北哨所之中皆是兵痞，你竟然能将他们练成这般摸样，啧啧啧……年纪轻轻已有这样的练兵手段，了不起啊！”
“李叔父过奖了！”
雷行空连忙谦虚一句，不过心中却暗觉自豪欣慰。
经历几场血战、苦战之后，如今的哨所士卒的确已有强兵的样子，相比起来，别说放眼诸郡精兵，就算遇上整个雍国最为精锐的羽林军，他们也并不输蚀。
李汉青看了一阵，这二十余人的队伍一圈一圈的跑着，转眼跑了三圈，却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便问道：“明日便要出阵厮杀，今天还如此操练，会不会太过劳累？”
雷行空摇摇头：“每日都如此，已成常态，到了阵前他们照样能杀。”
其实他心底还有半句话儿没说，如果寻常士卒操练过度，第二天的确不适合在战场上拼命厮杀，可是哨所士卒人手一面种魂幡，在战场上每斩杀一名敌人都会让他们得到魂力补充，因此只会越打越强，而不需担心疲惫。
李汉青半信半疑，不过雷行空的战功摆在那儿，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嘱咐两句，李汉青很快离开了左锋营。
雷行空左右看看，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梳理一遍，径自走向龙锐那方。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雷行空身上。
就连带领哨所士卒跑圈的三名伍长，也命令士卒停下，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以便自家营正大人随时招呼。
龙锐依旧蹲着，双眼沉沉的看着雷行空一路行来，一动未动。
他身边有几个壮汉流露出些跃跃欲试的神情，似乎想朝雷行空迎上来，不过转眼看到龙锐的目光，他们终于都没敢动。
雷行空来到龙锐面前，仿佛未曾看见周遭一众铁官徒的戒备目光，问道：“你是龙锐，没错吧？”
“嗯！”
龙锐垂下目光，看着地面。
雷行空点点头，道：“我叫雷行空，来自狄北哨所，是狄北哨所的营正，从今日开始便要做此处的前锋都校，直接统辖左、右锋营。算上来我们以后便是同袍，因此过来和你招呼一声。”
龙锐没吭声，不过头倒是重新抬了起来。
看着雷行空，他心中藏着些惊讶。
从之前种种来看，他基本上已断定雷行空出身将门，可这时候雷行空居然被派到前锋营来担任都校，却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从他被送到燕云要塞来开始，前锋营战死的都校就已有六人，听说前面还有八九人，可以说只要蛮人一日不退兵，前锋都校这个位置就是坐死人的，如今雷行空这个将家子居然被送到这儿来，不跟送死一样么？
雷行空不知龙锐心中所想，只是紧盯着他，自顾自说道：“听说燕云这儿和蛮人两日一战，明日又是接战之时，有些话儿我想提前和你说好，免得到时乱了阵脚。”
“说！”
龙锐惜字如金。
“到时我们出阵，你要约束手下，莫要乱冲！”
“哦？”
龙锐眼中现出一丝冰冷，道：“那不知都校大人想让我们如何做？若是太难，只怕我们也做不来！”
“我要你们做的事儿并不难！”
雷行空指了指哨所士卒那边，道：“出阵之时，我会带他们在前头冲杀，你只需约束手下，紧紧跟在我们后面就行。”
“嗯？”龙锐怔了一怔：“跟在你们后面？”
“没错！”
雷行空给了一个肯定答复，又道：“不过我要有言在先，我让你做的这件事儿虽然看起来不难，不过你和你的人到时若跟不住，回头我便以军法治罪。”
龙锐默不作声的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都校大人若真的带人冲在前头，那我们自然甘附骥尾。”
“好，望你言出必行！”
雷行空点点头，很快转身走开。
龙锐看着雷行空的背影，良久不语。
倒是旁边，那黄姓汉子忍不住问道：“龙老大，这人方才说的是真的么？他真要领人冲杀在前头，只让我等从后跟随？”
龙锐未曾说话儿，旁边另一人先说道：“黄大哥，这些当官的说话儿你也信？打自进了这里，这些当官的有哪一次不是逼着我们冲在前面的？拼命流血的是我们，他们从来都是躲在最后的。”
“正是！上回遇上蛮人狂化，那狗官逼着我们硬冲，我们死了多少兄弟？”
“我亦记得，那回虽然我等硬生生支撑到最后，将那一拨蛮人杀了个干净，可三千多人下来只剩两百，便连大山和小山他们哥儿俩都折在那一遭了。”
“还有那次……”
这话头儿一开，铁官徒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别说了！”
龙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
众人顿时都停下嘴来，一个个看着龙锐，等他发话儿。
“不管方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都不需多想！”微微一顿，龙锐接着道：“明日出战时，他若真的做到了，我们便跟他走一遭又有何妨？若他做不到，哼，我们便依着从前的法子做，砍蛮子的首级，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那黄姓汉子当即附和道：“龙大哥说得对，事情到了明日自有分晓，现在何必多想？”
其余诸人纷纷点头赞成。
龙锐又道：“再有两次，这蛮人的首级我们便积攒够了，可以脱身离开，还是那一句老话儿，大家出战时都需小心，别到了最后关头把小命丢了。”
众人又连声答应，想到这段时日积攒下来的首级数，一个个脸上都有了些笑容。
=======
点击很少，但是却看到有人投票，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兄弟，总之谢谢了，感觉每天下班后辛苦挤时间写没白费！
【第95章】多少人心（2）
雷行空对三名伍长招呼一声，径自走进棚子休息。
棚子内，光线昏暗，气息浑浊，不仅冷得入骨，还带着些潮湿的阴寒。
不过这些对雷行空而言，毫无影响。
选了个最内里的位置坐下，他沉淀心神，开始盘膝调息。
尽管心中对明日出战有着极强的信心，可雷行空仍然不敢大意。
前一世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在每一次战事中，前锋营所要面临的凶险。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两军对阵，最重要的是军心士气。每次接战时，双方都会派出一小部分人马先接触试探，然后才是主力兵力的厮杀。
说白一些，前锋营的作用，就是用人命血肉往上填，为的只是打击敌军的士气。
毫不夸张的说，前锋营上阵，就和进入绞肉机中没什么两样。
尤其是燕云要塞有坚城可守，并不需要过多使用主力和蛮人拼杀，只需让前锋营和他们对耗，保持战事烈度，拖得蛮人不敢分出太多兵马游击其他关防，就已经达到战略目的；相反的，天火蛮人为了打击雍军的士气，一定不吝派出强兵，以求每一次都能打残雍军，让雍军不敢与他们正面对战并集中军力固守，如此久而久之他们就可分兵出击，甚至迂回进入雍国腹地，也并非没有可能。
因此，此处前锋营所面临的凶险，更甚寻常。
雷行空不断催动苍龙劲气运转周天，尽管一时半刻间他的修为亦不会有大的提升，不过此刻对他而言，只要强上一分便是一分。
……
护北校尉治所。
罗立群自从军议回来，便心情大好，此时坐在正堂上，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次，总算如愿了！”
堂下众人，除了罗霸天和左深泉，虽然不知道校尉大人究竟使了什么暗手，不过方才在军议上人人看得清楚，雷行空被节义侯逼得自请前锋都校，总算除去一个绊脚石，因此他们也都纷纷出声赞叹。
左深泉最是得意，这一切都出自他的计算，得到这样完美的结果，让他顿时有种“此间大局尽在掌中”的感觉。
罗立群看了一眼左深泉，夸赞道：“深泉，这一次你出力甚多，待事情过后重重有赏。”
左深泉深谙为官之道，连忙正色道：“我也只出了些微薄之力，不敢劳大人挂心。”
罗立群点点头：“好，你日后好好做事，我定不会忘了你今日的功劳。”
听得罗立群如此说，左深泉更是暗自欣喜，口中虽然连道“不敢”，不过感受到其余众人对他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心中却有如飘在云端。
略一沉吟，罗立群又道：“这一次若是雷行空阵勋，我想上表表他一个毅勇都校，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闻言，都怔了一怔。
雍军郡军中，有品秩的军官官位分为三阶：都校、都尉和校尉。
寻常都校和都尉一阶的官位，一般并无名号；而校尉一阶却有名号，如护北、宣节、建忠等等。
不过若是都校、都尉一阶的军官立下战功够大，也可以由郡军主官上表请赐名号，通常来说，有名号的都校比无名号的都校更大一级，甚至可与都尉平起平坐，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升官。
罗立群这时候说要上表表雷行空做毅勇都校，便实在让众人弄不明白了。
微微一笑，罗立群继续道：“你们不须疑虑，我不但要上表表雷行空做毅勇都校，同时还要在表章中表罗霸天做抚夷护军。”
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恍然。
原来校尉大人是要借雷行空的死做文章，表他做毅勇都校是假，表自己儿子做抚夷护军是真。
事关雷行空阵勋后的供养，这个表章一旦递出，即便宣节那边心有不愿，大概亦会署名其中。
一旁，罗霸天听得眼中光彩连连，那“抚夷护军”仿佛已经唾手可得，心中暗自冷哼：“雷行空，你就是再勇武又有什么用？哼，终究只是个徒有武力的匹夫而已，死到临头犹懵懂不知，最终只能成为我的踏脚石！”
……
白鹿郡军驻扎营地。
建忠校尉奇无心坐在主位，紧盯着下面的奇无为，缓声道：“今日军议一过，那雷行空便等同死人，如此你可心满意足了？”
奇无为微微弯起唇角，露出恨意浓重的一笑，道：“全赖大哥为我做主。”
“混账！”
奇无心猛地一拍扶手，起身大喝道：“你以为此地何处？既在军中，就应以我官位称呼，哪有你什么大哥？”
奇无为略缩了一缩，连忙道：“是，大……校尉大人。”
建忠校尉手指奇无为，斥骂道：“这一次如果不是你，我们奇家的名声何用受损？而且我们还因此与俞宏天反目成仇，日后手尾难断……哼，你闯下如此大祸，有何脸面自称我奇家子孙？”
奇无为脸色阴沉，却无言以对。
长长舒出一口大气，建忠校尉重又坐回位置，沉吟一下，沉声道：“方才在军议中，虽不知为了甚么，不过节义侯帮了我们一把，你立即让人送信回去，将我那匹照夜狮子和那匹火云邪神，送至京城节义侯府去。”
“啊？”
奇无为怔了一怔，随即大声反驳道：“照夜狮子和火云邪神都是天马之后，曾祖好不容易才养出的良种，大哥你如何能将它们送给节义侯？”
“闭嘴！”
建忠校尉再次喝骂：“若不是你，我何须将这祖传良种送给旁人？况且节义侯在朝中根基不浅，此次是结交他的好机会，若不将照夜狮子和火云邪神送去，我们又如何能让节义侯另眼相看？”
奇无为顿时无语。
建忠校尉想了想，又道：“这些事儿你不要管了，尽管照我说的去做，另有一事，你却要用心。”
“什么事儿？”奇无为忙问。
建忠校尉将声音放低，道：“雷行空担任前锋都校，这一次必死无疑，等他死后你便派人暗地宣扬，说他临敌退缩，却专抢友军砍下的首级冒功。”
奇无为不解问：“这么做有何用处？”
建忠校尉道：“只要不断将这谣言传开，雷行空又不能从坟中爬出辩解，日后你在狄北的事儿就无人在意，也不怕有人借此攻讦。”微微一顿，他又阴沉沉的笑道：“另外，还可以将俞宏天徇私包庇雷行空的事儿也传扬开去，即使奈何不了俞宏天，却也可以让他在军中威望受损。”
奇无心目光一亮，连忙答应。
【第96章】灵药
雷行空行功蓄气，一直到晚饭时，才停下手脚。
来到大营空地前，和哨所士卒围成一圈，一同吃饭，远远的看见那些铁官徒们也各自分成几个圈子，围在一起。
雷行空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营地大门那边，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像是陈屠子。
留意到雷行空疑惑的目光，一旁的老伍长道：“今日下午，那姓黄的汉子带人将陈屠子打了一顿，人应该没死，还有一丝气儿。”
“哦！”
雷行空收回目光，再不理会。
在他看来，那陈屠子死不足惜，这时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老伍长看了看雷行空已经吃空的碗，很快从自己碗里夹出一块烧肉，放入雷行空的碗里，道：“听说明日要出城和蛮人拼杀，你多吃一些，明日冲在前头好有力气。”
“谢谢大叔！”
雷行空笑了笑，也不客气，夹起烧肉径自放入嘴中。
嘴里油腻，心底温暖。
虽然以他的修为，吃下去饭菜是多是少对他的体能已经没多大影响，可是老伍长这一块烧肉却让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气。
眼前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兄弟，一起对抗兽潮，一起抵挡蛮人，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浴血奋战……一瞬之间雷行空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这一次要竭尽全力，将他们从战场上带回来。
正吃着，李汉青再次走进左锋营的大门。
他一进门便看见地上生死不知的陈屠子，想了想，转头对身边一名亲兵吩咐一句，那名亲兵很快离开……
“李叔父！”
雷行空对李汉青招呼一声，很快扒干净碗里的饭菜，然后招来阿古路和两头四目巨狼，也没多说什么，径自示意李汉青可以走了。
走在路上，李汉青一直打量着阿古路和两头四目巨狼，眼里带着惊异：“你如何将他们收服的？”
雷行空低声道：“我懂得一种秘术，能将他们收服，变得如奴仆般服帖。”
“哦？”
李汉青看向雷行空，只觉得越和这少年接触，便越是觉得他难以看透。
雷行空继续胡诌道：“这秘术是我数年前遇到一位异人学来的，他嘱咐我不得外传，因此还请李叔父见谅，我不能将此秘术说出。”
“无妨！”
李汉青也不在意，他想了想，突然压低声音对雷行空道：“你年纪还轻，前程远大，俞大哥和我对你都有厚望，明日出战时，不论如何你须先保住自己性命，杀敌胜败那些就不要多想。”
雷行空怔了一怔，随即明白李汉青这是嘱咐他明天不要太拼命，大概意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他对此并不认同，不过李汉青言语间流露出的关切还是让他心生感激：“李叔父放心，我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