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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台行第10部分阅读

    昨儿忽然过来是贵嫔的意思?可奴婢记得贵嫔娘娘的小日子不是这几日呀?”

    唐氏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手势,脸色有些凝重:“她这几个月都没什么小日子不小日子了!”

    “什么?”柯氏吓了一跳,她虽然没有生养过,在也在宫里伺候过多年,听着老嬷嬷们说过许多事情的,这会立刻明白了过来,吃惊道,“贵嫔娘娘本已是宠冠六宫,早先陛下还想立她为后,若非太后与前朝反对……如今竟然……这宫里要出大事了!”

    第三十章 子嗣(上)

    唐氏是姬深出孝后头一批册封的妃嫔,柯氏年纪比她还要长,对于当年的后位之争的始末自然都清楚得很,若非孙贵嫔国色倾城,放眼宫中无人能及,因此姬深爱极了她,虎视眈眈的护着,高太后早就一杯鸩酒了结了这个妄图以色惑君、窃望后位的宫女了,哪里还能给她贵嫔之位?

    后来因为姬深死活不肯纳高太后看中、贤德有才干却容貌清秀的曲氏,经过温太妃与聂元生分别斡旋,最后母子各退一步,曲氏居左昭仪,摄六宫之事,孙氏活命并册贵嫔——堂堂一国太后,皇帝还是她的亲生子!却输给了一个卑微的宫女,此事被高太后视作奇耻大辱,连带着对唐氏等人也是一百个看不顺眼,因此发下话来,除了曲氏等几个她亲自觑中进宫的妃子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去甘泉宫觐见,权当宫里根本没这些人!

    因着曲氏容貌远不及孙氏的缘故,高太后深谙自己这个幼子的性情,晓得叫曲氏去争宠,一则曲氏的出身教养放在了那里,这样的事情未必做得出来,二则姬深重色轻德,相比孙氏、何氏的或国色或娇艳,对于曲氏那数百年家族底蕴熏陶出来的风华气度兴趣实在不大,所以曲氏出头,只有在子嗣上面想办法,为此甚至透露出了口风,若是曲氏有了身子,高太后拼着再闹一场,也非保她入主桂魄宫不可!

    这口风,宫里上上下下都隐约有闻,如今孙氏却抢在了曲氏之前有了身子——虽然以姬深到祈年殿与华罗殿的次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太后……

    “高太后出身世家望族,自来看不起我们这些卑微之人,她一心一意想要扶持华罗殿的那一位入主桂魄宫,无奈那一位虽然就是叫我们来说也挑不出什么不好,只是容貌太过平常,咱们陛下不中意,也是没法子,距离头一次的采选,到如今已有两年,陛下膝下却仍旧空虚,头一个子嗣,若是皇子,其母岂能不荣耀?”唐氏叹了口气道,“只是你想,陛下登基时尚且年少,如今也未到及冠之龄,又素来身子健壮,太后固然欢喜子嗣,却未必喜欢出自贵嫔娘娘腹中!”

    说到这里,唐氏郑重叮嘱道,“这事极大,还是前几日我去祈年殿时贵嫔私下里告诉我的,她说旁的人都不知道,你可不要说出去,若是提早传到了太后耳中惹出事来,贵嫔绝对饶不了咱们的!”这已经不是皇长子出自于谁的腹中的问题了,孙贵嫔本就相对于她的出身来说荣耀已极,若再诞下了姬深的头一个子嗣,以姬深对她的宠爱,恐怕不仅仅是再次晋位那么简单,怕是要越过了右昭仪之位,直接再次册她为后!

    而孙氏若为后,不但是公然打高太后的脸,也是打了前朝众多世家望族及官宦的脸!此外还直接涉及到了立储之事!

    且不说那么远,就算是右昭仪之位,亦在左昭仪之上,这些高太后怎么能够容忍?姬深虽然宠爱孙氏,但后宫可不仅仅只有孙氏一人,放着年轻力壮的儿子在,孙氏一个人出的子嗣高太后有什么稀罕的?

    柯氏点头道:“奴婢晓得轻重,只是——”她面上露出了狐疑之色,沉吟道,“娘娘容奴婢说一句心里话,太后或者不喜欢贵嫔娘娘在左昭仪之前诞下皇长子,但贵嫔娘娘有陛下庇护,况且贵嫔娘娘也不可能一直瞒了下去,就是不提太后那边,陛下若要娘娘侍奉……”

    “她啊,也就想瞒上这几日。”唐氏叹了口气,“一则是怕日子短了胎还未稳,这第二个,就是为了这牧氏!”

    柯氏奇道:“贵嫔娘娘有了身子与牧氏却有什么关系?”

    “贵嫔这一回的身子虽然是几日前就查了出来,但你也知道,虽然从她入了陛下的眼起就一直盛宠不衰,陛下一度连皇后之位都想给了她,可陛下喜欢的到底是她的国色倾城!”唐氏蹙着眉道,“况且太后一向不喜贵嫔,昨儿那牧青衣,好歹还是官家之女呢,太后还亲自吩咐了莫作司去赐避子汤!按着宫里的规矩,有了身子可就不能再伺候陛下的……”

    “这虽然是宫里的规矩,可到底也是为着贵嫔娘娘与子嗣着想……”柯氏沉吟道,“既然贵嫔娘娘的身子如今还未稳,侍奉陛下若出了差错岂不是又给了太后借口训诫于她?”

    唐氏苦笑着道:“贵嫔要担心的还多着呢!你也晓得自从绮兰殿那小贱人进了宫起,我被陛下冷落不说,范氏、司氏、缪氏,这几个从前也荣耀过的,可打从何氏进宫,到如今陛下都未再踏过她们的门!这宫里论到帝宠,贵嫔自然是头一个,接着就轮到了何氏!你说贵嫔怎么敢轻易的告诉陛下自己有了身子?”

    柯氏深以为然:“所以贵嫔娘娘因此要抬举了这牧氏分何氏之宠?”

    “正是这个理儿。”唐氏叹了口气,“但正如你所言,她没进宫时虽然是官家出身,比之何氏还要高些,可如今却与你同级,贵嫔娘娘有了身子后招呼陛下就已经感到疲惫了,哪里有工夫亲自与牧氏说话?方才哄了陛下过来便是早先她说好的,若是牧家女郎进了宫来能够得陛下一时喜欢,就叫我抬举抬举她——何氏就那何海一个同母之弟,她的母亲这把年纪了如何还能生子?何海一去,她再得宠再替娘家争下好处,不过是便宜了那些庶出的兄弟罢了,我听说何氏早些在闺阁里时,可也没少帮着她母亲收拾那些小妾与庶出兄弟,如今可好了,咱们陛下不是那等因着娘家兄弟能干就抬举谁的人,进了这后宫便只能看自己的能耐,她自己倒不必指望着娘家兄弟过日子,可她还有一个与何海乃是双生子的同母妹妹呢?你说何氏怎么可能忍得下这样的仇?先前陛下召了牧氏进宫,左右丞相到得那样及时,陛下这会宠着何氏不去怀疑她,咱们还不清楚吗?陛下何尝不知此事若被左右丞相晓得了,定然是要反对的,岂会不加以隐瞒?多半是何氏担心陛下护着牧氏,故意借刀杀人,将这消息透露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子嗣(下)

    “因着何海之死,何氏断然不可能与牧氏和解,如今除了贵嫔娘娘,陛下最宠爱的便是她,所以贵嫔娘娘想拉一把牧氏,好在娘娘养胎与生产的这段时间里分何氏之宠,免得她再往上爬?”柯氏明白了过来,“这个人选,倒的确只有牧氏才能够叫贵嫔娘娘放心!”

    唐氏冷着脸道:“只是这牧氏如此张狂,虽然贵嫔说要用她,叫我抬举的,可这会若不给她些儿教训,我怎么甘心!”

    “娘娘何必心急?”柯氏思索了片刻,笑道,“贵嫔娘娘有了身子,这等大事,连陛下都未说,却告诉了娘娘,足见对娘娘的信任!而这牧氏,贵嫔娘娘也不是一定要护着她,不过是担心何氏在贵嫔娘娘不能伺候陛下后无人压制,届时贵嫔娘娘便是有了子嗣,怕也难与之抗衡!这才寻了她来牵扯何氏,说到底,贵嫔娘娘不过是想利用牧氏罢了,否则这会就把消息告诉了陛下,说孕信是牧氏进宫就发现的,足见牧氏是带福之人,她本就是新欢,陛下焉能不乐得顺水推舟的晋位?就算一时晋不了妃嫔之位,女官之位好歹也能升一升的,可贵嫔娘娘这会还压着孕信布局,无非是借她进宫且与何氏有仇,这才顺势而为,免得何氏见贵嫔娘娘有了身子,借着贵嫔娘娘安胎与生产后没出月的时候使绊子!说到底,娘娘才是贵嫔娘娘信任托付之人呢!”

    “话是这样说,难道这一回我被拂了的面子就这么过去了?”唐氏还是心有不甘,切齿道,“早先在兰台上我已被何氏那贱人羞辱过一回!那一次之后不但陛下不怎么到我这里来了,连带在宫里遇见德阳宫那一位,还被嘲笑过数次!那时候何氏乃是世妇,虽然位份不及我,到底是正经的宫妃,仗着陛下宠爱也还罢了,可这牧氏又算什么东西!”

    柯氏却劝道:“陛下就是那性子,娘娘且想一想华罗殿的左昭仪罢,太后那样喜欢她,邺都一等一的人家出来的嫡幼女,听说在家里时就被他们老太君亲自教导的,那举止气度,奴婢虽然嘴笨说不出来,可怎么看都是非同俗人,结果进了宫来,就因为容貌只是清秀,陛下除了册封她那一日在华罗殿歇了一宿,这两年来竟是再未踏足昭阳宫!若不是太后将宫权交给了左昭仪管着,娘娘请想这曲氏如今可能比范氏、司氏好多少?”

    唐氏咬了咬唇,眼中流露出来恨色——她口口声声骂何容华贱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先前何氏才进宫,因得了姬深喜欢,初封的良人侍寝了不几日就晋为世妇,那时候论帝宠,孙贵嫔下就是唐氏,姬深迷恋何氏,自然不免冷落了唐氏,恰好有一日天气晴好,姬深携了几个宠妃登兰台观兰,结果唐氏与何氏同时看中了一种兰花,争着要移到自己宫里去种,偏生那种兰草十分珍贵,整个兰台下也就那么一株,最后是孙贵嫔拉了偏架,姬深开口给了唐氏。

    谁想唐氏得意的当着何氏的面叫人捧了兰草送回云台宫时,下阶时却被何氏的贴身大宫女桃枝快步抢过,一下子撞倒了那捧兰草的宫人不说,那株珍贵的兰草也被压扁!

    最让唐氏气愤的还不在这里,而是何氏居然先到姬深跟前哭诉,道唐氏分明是不喜欢那株兰草,这才故意叫宫人撞在了桃枝身上,要叫自己亲眼看着喜欢的东西被毁去云云……唐氏气得全身发抖,与何氏在御前争执,不想何氏冷笑着凑近了她低声道:“兰自古为君子所爱,所谓‘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唐姐姐你是宫女出生,连字都是册了妃后才私下里跟着宫中女官认了几个,这等君子之卉你如何晓得好坏之分?还说不是故意与我为难吗?”

    当时唐氏羞怒交加,脸色顿变,何氏却趁机哭诉说这是因为唐氏自知理亏才变了脸色——那会姬深正宠着新人,他一向就是个偏心的,居然当真以此训斥了唐氏,足足两个月不曾踏进神仙殿,最后还是孙氏从中斡旋,这才缓和了下来!

    这也是方才赵三明明回来已经诉说了自己在风荷院遭遇的委屈,可柯氏却非要再使人去探问了才肯相信的缘故,毕竟唐氏已经在姬深低位的新欢上面栽过了一回……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唐氏切齿道,“德阳宫那欧阳氏……”

    “欧阳氏有什么脸面嘲笑娘娘?”柯氏提到昭训欧阳却很平静,不屑道,“一般的因家世被太后赐了高位,左昭仪好歹不负曲家之女贤德有才的传闻,而欧阳氏进得宫来这两年,承宠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说,多半还是因为陛下去探望太后时被太后提及不可冷落了世家望族之女,陛下念着她容貌尚可才去一回的,无非是生了一个好人家罢了,哪像咱们娘娘好歹是靠着自己才做到了这上嫔之位!她既然有功夫嘲笑娘娘,娘娘还不如帮她找些事做!”

    唐氏目光闪动:“你是说……”

    “欧阳氏与娘娘同为上嫔,虽然在觐见时昭训是排在隆徽之前,可上三嫔乃是平级,她们欧阳家在邺都固然是个望族,可欧阳孟礼又不是什么有能耐之人,论起来欧阳氏的出身,不过与那牧氏的出身相若罢了,却一直自矜世家闺阁,隐隐间有高于娘娘之意!”柯氏献计道,“既然如此,娘娘何不使了人去提醒一下欧阳昭训,牧氏没进宫前也算与她是出身仿佛的官家闺阁,欧阳昭训又是个最讲究出身之人,见到昔日与自己一般呼奴使婢的深闺千金落到了如今的地步,欧阳昭训想来也是极为怜惜牧氏的,怎能不多加照拂?若是欧阳昭训有此意,咱们也不介意念一念她的薄面,送些东西与那牧氏!”

    唐氏闻言眼睛一亮:“如此,正好可以遮掩了贵嫔之意!”

    柯氏含笑点头,唐氏略一思索,吩咐道:“这话还要劳你亲自往德阳宫里说去,回来记得告诉了我欧阳氏的脸色!另外这会陛下定然还在风荷院中,叫晚玉开了库房,取些东西送过去,你顺便告诉欧阳氏——可怜见儿的,没进宫前的好好的闺秀,如今做了宫奴不说,虽然陛下给了贤人的份例,到底也是奴婢用的,念着牧氏与欧阳氏进宫前一般的身份,我啊,会多送几次东西过去的!不只是自己送,往后若与姐妹们走动,也会提醒她们都念一念欧阳氏与大家在这宫里这两年,皆多关照关照那牧氏!”

    柯氏会意,含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定然一个字都不差的把话传到了!”

    唐氏与她对望一眼,彼此会心一笑。

    第三十二章 莫作司

    小内侍在刚进门的地方隔着屏风禀告正在梳洗整理的姬深与牧碧微晚膳已经传到了风荷院前厅时,叠翠借着帮牧碧微梳发之际悄悄的告诉了她:“唐隆徽方才使了人送了东西来,说是先前的赵三性子愚笨,明明知道青衣身子不适还要在这里打扰了那许久,如今隆徽已经罚了他,又说知道青衣没进宫前是娇养惯了的,怕仓促进宫,东西总有不齐全的时候,特特使了近身宫女晚玉送了些过来补充,若是青衣已经有了呢,随意打赏宫人也是使得的。”

    牧碧微从铜镜里偷望了一眼姬深,见阮文仪已经手脚利落的替他整理好了发上顶簪,理平衣襟,示意叠翠快一些,口中低声道:“我晓得了。”

    叠翠如今对她佩服得紧,并不敢多嘴,只是到底有些忍不住,低笑着道:“青衣好厉害,奴婢以后断然不敢不听话了!”

    “这话你自己说了自己记着。”牧碧微却微笑着道,“我却不信的。”

    叠翠脸色一白,但也看出牧碧微性情多疑,心道就算如此,可你现在只不过是个青衣,就是唐隆徽,她能够叫伶俐的宫女送了衣料首饰这些东西过来与你补充,总也不可能连伶俐的宫女都留了下来,如今这风荷院就自己与挽衣两个,挽衣年纪不大,对宫中远不及自己熟悉,况且胆子那么小,看牧碧微自己就是个外表娇弱、实则狠毒的主儿,怎么也不像是个怜恤这等怯生生之人的人,虽然暂时不信自己,难道还能够重用旁人不成?时间久了,少不得要倚自己为膀臂!

    她知道自己容貌寻常,以姬深重色的性儿,别说除了梳髻外别无所长,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最多捞个在帘子后边献艺叫姬深赐些儿赏的好处罢了,因此若想出头惟有靠着伺候上贵人,如今被指来服侍牧碧微,虽然起先不服、又在牧碧微手里屡次吃亏,但如今见牧碧微手腕过人,渐渐的倒真起了投靠之心,毕竟她这会也没办法从这风荷院里脱身,若是牧碧微倒了,虽然牧碧微说她可以去投靠旁的主子、甚至还可以出卖自己,但叠翠却晓得那些贵人们固然不至于个个心狠到了一个不高兴就叫自己去跪碎瓷片,但也都不是好伺候的。

    尤其是孙贵嫔与唐隆徽这些个本身就是宫女出身的,奴婢们的一些小手段她们最清楚不过,到时候就算自己卖了牧碧微,可这位青衣游鱼也似的滑不溜手,她虽然身为近侍伺候了这两日连牧碧微的喜好都没能琢磨出一样来,将来能够躲得了牵连就谢天谢地了,至多得点儿赏赐——还不如祈祷牧碧微出息一些,当真破了眼下之局,将来做了正经的妃嫔,能够带着自己跟着沾点儿光——到底宠妃身边人,将来出去就算牧碧微不陪送什么厚赏,官家女郎请教习,束侑也能高些待遇也能体面些不是?

    叠翠这边想得入神,因先前被牧碧微训斥过,手底下倒是不敢慢了,牧碧微见她已经绾好了发,自己开了妆奁挑簪子,恰好姬深衣冠已齐,见她还坐在妆台前,走了过来见妆盒开了,随手替她挑了一支白玉桃心簪插上,又看了眼妆盒道:“微娘适合素色,只是钗环究竟少了些。”

    又命阮文仪,“一会去挑些来。”

    阮文仪躬身应了,笑着道:“陛下好生体贴青衣。”

    “阮大监且慢!”牧碧微心下其实很不以为然,阮文仪这话看着凑趣儿,但听着牧碧微耳中不乏讥诮之意——他伺候姬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何不晓得这样的宠爱连姬深自己都不能肯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