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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台行第73部分阅读

    “这个消息大约要到腊月才能公布,你可不要提前说出去,也莫做什么动作,免得被人察觉坏了陛下的事……”

    “陛下?”牧碧微惊讶道,“什么事?”

    “太后寿辰那日,因孙氏主动挑衅闹了那么一场,你怕是没留意温太妃趁着高太后高兴的光景同她提了一件事。”聂元生敛了笑,淡淡的道,“高阳王也有十六岁了,该议亲了,温太妃想为高阳王求一位高家女郎,这事太后自然不会拒绝。”

    牧碧微点一点头:“虽然温太妃如今没什么娘家势力,然而高阳王究竟是名正言顺的王爵,高家女郎珍贵,王妃之位也不是寻常人能够给的,再者高阳王一向谦逊知礼,又心存仁善,这样的郎君,寻常人家女郎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谦逊知礼、心存仁善。”聂元生听了,抚掌轻叹,喃喃道,“我怎觉得我一个也没占上?不成,就这么叫高阳王娶了王妃,我心里实在过不去,不阴他一把我绝不罢休!我想一想,是了,就从钦天监入手,使那里的人说高阳王娶谁都成,惟独娶了高家女,一定是大凶大恶,克尽父母兄长……”

    牧碧微撑不住抬手拿起一本没批阅过的奏章隔着案敲到他额上,哭笑不得的怒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呢?”

    “三更半夜当你是巴巴的来看我,不想却在我跟前夸起了高阳王。”聂元生懒洋洋的说道,“我岂能不给他使点绊子?”

    “不许胡闹啊!”牧碧微忙正色道,“当日我进宫时,多亏了高阳王出言襄助……”

    “嗯,若非他出言,桃蕊、桃叶她们也未必能那么轻松的把你骗去下手。”聂元生一脸赞同。

    牧碧微又敲他一下,白他一眼道:“那也总比你好——那会你可是忙不迭的替我拆台来着!”

    “我可没拆你台。”聂元生很是正经的说道,“我本想着不去管你,拖一拖时辰,那么蒋遥与计兼然到时正巧可以看见你昏倒在殿外……”

    牧碧微怒道:“如此到了陛下跟前,肌肤青白交错形容不堪,我岂不是进退两难?”

    聂元生很是无奈的看着她道:“今儿既然提起此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若是无高阳王多事,原本我的打算里,却是你若昏倒在蒋、计二人跟前,我正好可以当着陛下的面告诉那两个老家伙,你乃是闻说父兄囚在狱中,所以特来苦苦哀求陛下从轻发落,至于纳你进宫……那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如此咬定了你一片孝心,再替你谋个宫妃之位便就不难了……毕竟西北也不是只你父兄二将,他们执掌朝政,总也要考虑考虑诸将的心情吧?”

    这话还没说完,牧碧微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是真是假?”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聂元生重新提起笔,蘸了蘸墨汁,悠然说道,“就当做亦真亦假罢!”

    他话音才落,牧碧微已经恨得牙痒,抄起几本奏章,一起砸到了他头上!

    第三十七章 高兴吗?

    两人嬉闹了一阵,牧碧微又醒悟了过来,推着聂元生道:“高阳王聘妃,既然已经说定了高家女郎,却关何家什么事?难道陛下要趁机再开采选?”

    “不然呢?”聂元生神情似笑非笑,淡淡的说道,“你也别生气……这主意是我出的。”

    牧碧微白了他一眼:“我自然不生气——宫里进了新人,难免多几个新人出类拔萃的,叫陛下怎么看怎么心疼,到那时候区区世妇、御女之位哪里当得起新人来?届时少不得要在加封……指不定我们这班旧人也能趁势提上一提,下嫔之首哪里比得上上嫔好听?嗯,只是你又插手宫闱事做什么?陛下如今可是连个皇子都没有,纵然有血脉留下,你如今也不过一个中书舍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怕你还做不得吧?”

    “陛下虽然登基之后荒废了许多,然而从前高祖皇帝与先帝盯得紧,究竟九五至尊,底子放在了那里。”聂元生悠悠的说道,“享乐个十几年还是享乐得起的,只是孙氏越发不安分,我很需要一个人压她一压,当然孙氏不安分不过是小节,最主要的就是她除非尽快有个皇子,不然接下来也很难说,你也知道这次太后寿辰,陛下并没有一味的帮着她与新泰公主,可见孙氏虽然依旧美貌,到底是旧人了,一旦她倒了,这偌大后宫,谁能抗衡得了高太后?”

    “若是如此,桂魄宫迟早总有人要住进去。”聂元生慢条斯理的说着,“左昭仪为人贤德,她出身高贵又有手段,若只做着左昭仪,即使有太后懿旨,到底做事束手束脚,一旦叫她名正言顺了,你我都讨不了好,还不如留着皇后之位空悬,各宫各行其事的好。”

    牧碧微沉默了片刻,道:“你可是安排了进宫的人?”

    聂元生怔了一下,方笑道:“我倒是想安排,只是孙氏也好,你也罢,都已是极为难得的美人,我如今区区一个中书舍人,却去哪里寻多少佳丽来做后手?何况那些生得美的也未必就有那福气,还不如等人进了宫,看上一看再说……宫闱里的事,不是还有你么?”

    “先前你……”牧碧微拨了拨案上的瑞金墨,停了一下,复道,“我想着也不仅仅是为着逼死方贤人罢?未必没有旁的打算,陛下这几日都没到后宫去……我只是奇怪,嗯,你做什么非要这样急着抓权到手?毕竟你比陛下还要小上几个月,下个月才是你生辰罢?圣寿可是五月里的,稳稳当当的,依着陛下对你的宠信,少说也是一员大吏,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可我总觉得你太急了。”

    聂元生眼神幽深,半晌才道:“我不想说。”

    牧碧微凝视了他片刻,吐了口气:“好。”

    气氛一时间僵硬起来,过了盏茶光景,牧碧微才悠悠的道:“那一个小龚氏性子我颇为喜欢,若留了她在宣室做女官,你看前朝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他们不会有什么说法的。”聂元生笑了一笑,淡淡的道,“毕竟我祖母三年忌日已经过了。”

    牧碧微一怔,就听他继续缓缓道:“我如今不过一介六品小官,更在朝野已经落下了j佞的名声,聂家又不是什么世家望族,家祖那点儿名声,因着我的缘故,嘿嘿……

    “但在陛下眼里,我只怕是公主都尚得,自出孝以来,陛下到现在已经问了我两回婚事,若不然我也不耐烦在才开始代他批阅奏章的光景就替他寻些事做。”

    “虽然晓得你不想在此刻娶妻,是不想耽搁抓权的辰光,亦不想随便娶一个,浪费了妻族的助力,若是娶高呢,即使有陛下出面,即使曲家高家怕也不得不送个女郎出来应付,但想必不是旁支就是庶出,你未必看得上,如此自然是埋头批着奏章,等官职升上去了再议亲的好。”牧碧微思索了片刻,悠悠道,“只是如今听你说为了不娶妻,不惜设法给陛下找麻烦,我到底还是觉得安心些。”

    聂元生抬起头,含笑望着她道:“你怕什么?”

    “我怕的东西很多。”牧碧微淡淡的道,“所以我必须步步谨慎。”

    “……”聂元生敛起笑容,沉思了片刻,方慢慢的说道,“旁的我不敢说,但我总不会害你,且会尽力助你。”

    牧碧微心头黯然,两人相对半晌,牧碧微却忽然道:“秋狩就要开始了。”

    “今年陛下想去越山。”聂元生随口说道,顿了一顿,又道,“猎场事情多,你照例不要带西平公主去了,这样的风头出不出都无所谓,毕竟西平公主乃是长女,是陛下骨血,新泰公主再聪慧伶俐又能够占到多少东西去?”

    牧碧微轻哼了一声:“她还真不怕新泰公主小小年纪劳心劳力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样沉默了半晌,聂元生提起笔来蘸了墨汁写了几个字,复又放下,悠悠的道:“我似乎没有与你说过家祖?”

    “临沂郡公,本朝都说他是女子最想嫁的郎君,君主最想有的臣子,亦是岳家最想要的女婿……”聂元生淡笑着道,“你可知道家祖老来回顾一生,对世人给予他这些评价所言是怎么说的么?”

    牧碧微勉强笑道:“什么?”

    “若无姬氏,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聂元生眼神黯淡,悠悠的道。

    牧碧微虽然因方才的话心头郁闷,晓得聂元生提到聂介之分明是在故意逗自己说话,但到底兴致不高,这会便淡淡的说道:“临沂郡公之才世所皆知,即使未遇高祖皇帝,总也有旁的出头之日。”

    “不然。”聂元生闭上眼,悠悠的道,“家祖当年家贫,乡里无人愿意下嫁于他,惟独家祖母违抗了父母之命出阁,跟着家祖吃了许多的苦,甚至我那阿爹也因此胎中积弱,捱到有了我不久,便撒手而去……这些你怕是都知道罢?”

    牧碧微点了点头,就听聂元生似笑非笑的说道,“家祖在乡中过不下去,所以不得不带着家祖母赶往邺都,那时候家祖的年纪,也不过比我如今长上一两岁,生长乡野,所见最尊贵的不过是里正乡绅之流,因此到得邺都,想谋取的差事,也不过是帐房之类……”

    “是么?”牧碧微一怔,随即道,“那又是怎么遇见的高祖?”

    “家祖还没寻到差使,家祖母先病倒了,两人流落街头贫病无依,是高祖皇帝的原配、追封太肃皇后,当时的楼夫人经过,见状很是同情,赐下数金,才救了两人一命。”聂元生轻声说着,“楼夫人就是宣宁驸马的长辈,实在是个善心人,可惜她去得早,连她所出的两个儿子也在后来战死沙场,你知道善谋者总是多心的,家祖当时为了楼夫人二子之死,还曾暗中下了死力调查,查出来与庞贵妃仿佛有些关系……”

    牧碧微听到此处,不由变了脸色,却听聂元生很是疲惫的说道:“嗯,庞贵妃被贬,高祖皇帝立先帝,家祖都插过手,济渠王满门,也是家祖与先帝约定,当然先帝登基时身子居然会迅速差了下来,就是没家祖的话,先帝也非杀他不可……说远了,若无楼夫人当时援手,又推荐家祖到姬家的铺子里做事,家祖与家祖母怕是早就在前魏的邺都无声无息的死去了,到了姬家铺子里做了半年帐房,赶上高祖皇帝查帐,家祖才抓住机会,一鸣惊人……总而言之……”

    他睁开眼睛,神情说不清是讽刺还是什么,“若将高祖皇帝换了今上,这世上又有谁会知道聂临沂?”

    “我与陛下一样,幼时由祖父抚养教导。”聂元生慢慢的说道,“祖父教导我不可忘记姬氏之恩,其实对家祖恩情最重的当是太肃皇后,可太肃皇后去的早,她所留下的两个儿子,也被庞贵妃所害,家祖料理了庞贵妃并济渠王,问题是济渠王也是高祖之子,家祖为着太肃皇后的恩情,设计一步步逼着济渠王走到了起兵作乱的地步,使高祖生前就目睹诸子争位,忍痛囚了济渠王不说……以高祖的城府,如何不知道济渠王与先帝交恶的程度,只要高祖一去,济渠王一脉纵然有人能有性命,下场也必定凄惨无比?”

    “仔细论起来,高祖皇帝对家祖的恩情也未必就比太肃皇后小多少,太肃皇后救了家祖与家祖母一命,可若没有高祖皇帝,他们也不过如寻常小夫妻那样平平淡淡的过上一辈子,后来前魏亡故,乱世十余年,邺都烽火无尽,说不定还会丧生在兵燹之下……”聂元生笑了一下,极慢的说道,“曾经恩怨难是非……这是家祖临终所言,对付庞贵妃与济渠王,他对不起高祖皇帝,可若不对付,又对不起太肃皇后,所以,这世上许多事情,不仅仅是难以辨别对错,更重要的是,甚至不可抉择。”

    牧碧微蹙眉,半晌方道:“这与你我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是我。”聂元生微笑着端起案旁凉茶,一饮而尽,眼神寥落,“我如今所做之事,与家祖当年差不多,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更不知道下一刻我会不会后悔,所以又何必再告诉你,使你跟着徒然为难?”

    “……”牧碧微这次思索良久,才慢慢的道,“实际上你不告诉我,总有许多理由,就如同我听见你有事情瞒着我总不高兴一样,便是你事后有无数的理由来解释,我总是觉得不高兴……这也许是因为女子的本性,就不喜欢被瞒着,因为照我们想来,你若是当真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自然什么事情都不会隐藏与她。”

    聂元生温柔的说道:“但男子不这么看。”

    “一个男子若是当真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他定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因为欢喜的事情固然可以叫那女子高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又何必叫她也跟着担心?”

    牧碧微悠悠的道:“所以我还是不高兴——换了旁的人在这里也未必会高兴,你又怎知道,你说出来,我帮不了你?又或者你说出来,我不能安慰安慰你?”

    聂元生盯着她看了半晌,却苦笑了一下,重新执起笔,轻声道:“因为这世上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从来都不少,而且,如今不是被你安慰的时候……卓衡就在外面,咱们这样小声说话他听不见,若是……”

    牧碧微听了,面色先是一红,复努力恢复正常,板起脸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嗯,是说几句话哄你高兴罢了!”

    聂元生诚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一高兴,不免哈哈大笑,惊动了卓衡岂非不好?”

    “……”牧碧微无语片刻,忽然伸足用力踩住聂元生的脚,用力一旋,见聂元生面上变色,却忍着没有出声,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给你些苦头吃,再说句叫你高兴的话,如此彼此抵消,想来你就不会失态了!”

    聂元生忍痛道:“苦头我已经吞下去了……却不知道你打算说什么话叫我高兴?”

    “原本我打算踩你两脚,如今踩一脚便失了兴致,你高兴么?”牧碧微哼了一声,恨恨的拂袖而去!

    殿中留下聂元生苦笑摇头,注视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我敢说不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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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收藏动也不动……还是个悲剧的数字……

    于是我码这章时,忧郁的卡文了……

    唉,写了删,删了写

    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

    第三十八章 林良人

    牧碧微正看着西平描红,阿善匆匆进了来,牧碧微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便对挽袂道:“你留在这里伺候殿下。”

    挽袂欠身:“是!”

    西平转头问:“母妃?”

    “母妃去厨房看一看给你做的雪梨炖冰糖怎么样了。”牧碧微和蔼的道,“你好生写着,乖。”

    出了门,牧碧微命素绣等人退后些,问阿善:“怎么了?”

    “林良人正在御花园里罚跪。”阿善脸色很是难看的说道。

    牧碧微的脸色也很快沉了下来:“谁这么大胆子,敢动我长锦宫的人?”

    良人林氏是个胆子很小的宫嫔,到了牧碧微跟前总是一副怯生生、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点的模样,一次两次都是这个样子,牧碧微自己生得娇弱,却最不耐烦见到这种性情上弱不禁风的女子,就索性打发她无事不必到澄练殿了,虽然如此,林氏怎么说也是长锦宫的人,被外人责罚了,还是公然罚跪,到底打着牧碧微的脸。

    “她身边的宫女过来报的信,说是把乐美人推下了水,如今乐美人还一身湿漉漉的跪在唐隆徽跟前哭呢。”阿善阴着脸道,“唐氏这会也在御花园。”

    “真是可笑!颜充华还在呢,都看着她性子好欺负,一个个把手迫不及待的伸过去了?”牧碧微停下脚步,吩咐身后的素绣、素歌,“备驾,本宫亲自过去看看,长锦宫的人,何时轮到那唐氏来指手画脚?!”

    长锦宫人簇拥着牧碧微赶到御花园,却见乐美人已经换过了衣裙,一色樱草罗裙,上罩杏子黄对襟窄袖锦衫,头上挽着仙游髻,除了鬓发还有些潮湿外,却是已经看不出来落水的狼狈,正乖巧的侍立在唐氏身旁,十指纤纤的剥着一颗石榴,将剥好的果籽掏出来放到唐氏跟前的银碟里,很是娴静的模样。

    唐氏虽然如今宠爱比之两年前更为稀少,几乎每两三个月,姬深才能想起来她一回,但到底有孙氏撑腰,架子依旧不倒,她挽着极为繁复的四环望仙髻,珠翠步摇赫赫,发髻的正中一朵海碗大小的宝石牡丹花,花瓣皆用粉玉雕琢而成,花蕊为黄金,打得极细,在风中颤颤巍巍,底下伸出三片碧玉雕的绿叶,当真是栩栩如生,身穿交领广袖绛紫三绕深衣,描眉涂唇,望之仍旧是个十足的丽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