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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台行第93部分阅读

    恼道:“奴婢想起来了,娘娘那日说得徐女史吐血而去,就提过这会料理她就是为了好让外头揣测徐家女郎的教养……如此也算是给了徐家颜色看了,是也不是?”

    牧碧微笑着道:“那日徐姗姗不识抬举,本宫为了叫她心里难受说了好些话,本宫这会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只不过,徐家嫡女出身的徐姗姗,早年在曲家为妇时自求而去,进了宫又怠慢陛下皇长女,想来徐家出了这么个女郎,虽然是时隔多年使人想起来,徐家想来听着也不痛快吧?”

    她慢悠悠的说道,“他们不痛快,本宫啊就痛快了!”

    众侍都笑:“那么奴婢们倒是乐意徐家加倍的不痛快,如此娘娘心情好了,咱们也跟着开心呢!”

    正说笑间,陪在西平那边的素绣过来禀告道:“黄女史求见娘娘。”

    “嗯,算着时辰,这会也到了玉桐自己练习的时候了。”牧碧微看了眼屋角的铜漏,笑着道,“请女史进来罢。”

    对于这个仔细挑选又反复调查才定下来的女史,牧碧微倒是比较客气的。

    当然,黄女史对她只有更恭敬惶恐的份。

    不久后进来的黄女史年纪比徐姗姗要长些,看着总也有半百年纪了,挽得一丝不苟的反绾髻中可见几丝银白,横簪着一支红珊瑚攒芙蓉花小簪,并一支珍珠步摇,面上略施脂粉,贴了梅花钿,略点笑靥,穿着一件厚缎群青绣三簇竹叶纹的对襟窄袖宫装,腰上一根绞金丝绣藤萝嵌珍珠的腰带却是当日西平公主拜师时,牧碧微代西平给的拜师礼之一,下面是一条姜黄的及地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朵振翅欲飞的蝴蝶。

    黄女史年轻时候应该是很清秀的,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她是中年丧子,膝下无孙,不想在夫家受人白眼,靠着少女时代一手书画在邺都闺阁里小有名气,且为人谨慎也算有贤名,就设法进了宫,安安心心的做着女史——说起来还教导过同昌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个学生同昌公主在先帝在时与先帝驾崩后景遇迥然,黄女史的为人非常的谨慎,在教导西平时尤其如此,基本上是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一句话,能不说的,尽量不提,牧碧微尝在屏风后试听,也不禁觉得黄女史实在是过于小心了。

    只不过宫中如今女史和女书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八位,其中徐女史徐姗姗,因为“怠慢”西平公主,被牧碧微告到姬深跟前,如今已经赐鸩去陪唐氏说话了,这会女史就剩了四位,被聘到了祈年殿的杨女史,面前的黄女史,还有两位曲女史、崔女史,都是大族旁支,牧碧微因为徐氏的缘故,对世家出来的人,无论是主支分支,总有些看不过眼,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定了这黄女史。

    毕竟宫中女史虽然也是通晓诗书的,但默认里,女史更擅长礼仪,倒是女书更有才艺上的要求,皇家教女,当然是礼仪为上,所以女史地位略高于女书——一般来说,让公主跟随女史学习是必须的,若是不跟着女书,问题倒也不是很大。

    牧碧微选这黄女史,除了看中她是大族之妇而不是大族之女外,就是知道她丹青之道很是不错,书法亦佳,心想自己这两件都不成,亲自给西平公主开蒙总觉得亏欠了西平,所以不如叫黄女史补上。

    这会见黄女史来了,就拿出当年沈太君和牧家西席客套时的笑容来,和蔼的免了礼,请黄女史坐了,问起西平的进度,黄女史说话之前总要三思,这会也不例外,思索了数息,方谨慎道:“回宣徽娘娘的话,殿下是极聪明的,之前娘娘亲自开蒙,也有了些基础,如今妾身到来不久,才堪堪摸清了殿下的底子,妾身觉着开蒙之际,不宜过多分心,是以打算先让殿下继续习字,待明年开春,池上小荷绽放,如此也有了取景的地方,再教导殿下丹青,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 黄女史(下)

    黄女史这番话却是仔细斟酌过的,她被牧碧微看中点了过来教导西平公主,放在之前还能说且忧且喜——毕竟这宫里如今需要女史仔细教导的也就两位公主,祈年殿的那一位,接手的是杨女史,六宫里出了名的严厉苛刻,可见右昭仪想教导个规矩十足的公主出来心志之坚。

    长锦宫与安福宫不对付,在宫里的谁没长眼睛也是听说过的。

    不论是谁接了澄练殿的差事,纵然是好歹不用在兰蕙馆里发呆了,却也不得不担心两位公主被拿出来对比——但这且忧且喜在徐姗姗到了澄练殿后一回就被赐了死,女史女书们就算原本还有几分恃才傲物之气,到底也被这么突然一下给惊住了。

    毕竟真正恃才傲物之辈,就算在外头守着寡日子艰难,也未必肯到宫里这趟水里来。

    黄女史得了阿善的话,被牧碧微召见之前,是狠下了功夫的,倒也打听出来,牧碧微这儿的西平公主虽然是姐姐,可学东西一向都是落在了新泰公主之后,要不是新泰公主频频在姬深跟前拿新学的东西露面,指不定这会牧碧微还没想到要给西平召女史。

    得了这么个消息,黄女史心里也有了个底儿,至于牧碧微这么做,到底是惟恐西平出色了将来碍到她亲生骨肉,还是真正为西平公主的身子担心,黄女史却不敢想下去,因此定意在澄练殿里要做好了谨慎二字,少说少错。

    果然牧碧微听说功课轻松,满意的点了点头:“玉桐身子弱,何况小孩子都是贪玩的,女史这样安排很好,免得她一下子又要学这个,又要学那个,没得不出几天都厌了,反而不好。”

    黄女史听她肯定,也松了口气,恭敬道:“那么妾身这就去准备……”

    “等一等!”牧碧微见她就要走,却摇了摇头,黄女史正茫然,就听牧碧微提醒道:“本宫闻说,黄女史出身大家,于礼仪之道甚为精通?说起来玉桐如今一天习字也就花费一个时辰,再加半个时辰演礼,仿佛也可?”

    原来是提醒自己将礼仪的教导加进去,黄女史暗暗责备自己粗心,皇室若有数位年纪仿佛的公主,都要集中到兰蕙馆接受教导,最主要的就是学礼,不然,身为金枝玉叶,才艺平平谈吐寻常那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帝女的身份放在那里,就算这些学的都不怎么样,照旧有人想出种种辞藻来夸奖。

    问题是礼仪却不一样了。

    这是皇家的体面,皇家不在乎公主诗书上的水平,却绝不肯叫一个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副优雅的仪态都摆不出来——这实在太丢脸了!

    说起来高太后认为公主还是要女史去教导,也是因为不信任如今宫里妃子们的水准罢了,说实话,没有女史,单靠孙氏之流,想要教导出仪态万方的公主来还真不容易。

    黄女史赶紧道:“是妾身疏忽了,万望娘娘宽恕!”

    “这会儿才开始,想来黄女史已有打算,本宫不过这么一提。”牧碧微很好说话的样子,微笑道,“演礼要穿的礼服,本宫已经吩咐内司赶制了,女史看还要预备什么吗?”

    “如今殿下年纪还小……”黄女史收敛心神,细细说了几件演礼需要的东西,复道,“这些便可,其他等殿下略长了再讲解演示,免得陛下损耗心神太多。”

    牧碧微比照着自己幼时所学,也觉得她所言是适度的,便点了点头,笑着赞了她几句,命挽袂亲自送她回兰蕙馆。

    黄女史前脚才出门,后脚去往德阳宫的阿善就回来了,带着一只狭长的木盒,道:“这是焦承徽让奴婢带给娘娘的,说是昨日她家人带进宫来专程进献娘娘的。”

    “是什么?”牧碧微问。

    “是柄如意。”阿善说着打开来,却是一柄约莫两尺来长的玉如意,玉是羊脂玉,温润剔透,光彩柔和润泽,这玉虽然好,但牧碧微出身不俗,在宫闱里得姬深喜欢,赏赐无数,凭什么好东西也几乎都看过了,就笑着道:“心思倒巧。”

    ——焦家官职不高,也不是什么大族,这一回焦氏晋位,赖牧碧微之助,自然是要竭力表示的,只不过家底放在了那里,就是豁出去了倾家荡产,想弄件叫牧碧微刮目相看的东西也难,他们却是取了巧。

    这柄玉如意论材质工艺,牧碧微都不太看得上,只不过仔细看去,这柄如意样式看着简单,却是由无数个肥胖可爱的幼婴孩童组成,却是一幅正经的百子千孙图。

    毕竟焦氏也晓得自家没什么可以让牧碧微看得上眼的东西,便将心思用在了祝愿与彩头上,牧碧微如今有宠爱有位份,膝下还抚养了位公主,唯一缺的,也就是亲生子嗣、最好是皇子了。

    所以这柄如意虽然花费不至于叫焦家承受不起,却也的确让牧碧微见之心喜,欣然道:“放到里间的架子上去。”

    闻言挽裳就过来接了,双手捧进去安放,阿善顺势留下与牧碧微回禀德阳宫里的经过:“焦承徽说要亲自过来谢娘娘赐的阿胶呢,说她在宫里这些年,就数娘娘赐的阿胶最好。”

    牧碧微若有所思的笑道:“东西好,她用着就是了,这么大冷天还下着雪,她才晋位,德阳宫又是两年没主位,就算从前欧阳氏时的规矩严,到如今怕也松弛了许多,正该重立规矩的时候,这点儿小事还过来做什么?”

    “奴婢也是这么说的,道是娘娘不在乎这些,由奴婢转达就是了。”阿善道,“承徽被劝了两回才答应了,又说等雪停了再过来给娘娘谢恩。”

    牧碧微但笑不语,道:“隔两日她不过来你过去与她说一声,她早早儿把德阳宫的规矩理了出来,免得宫里说嘴道德阳宫有了主位与没有时候差不多,就不枉费本宫的一番辛苦了,至于亲自过来谢恩都是无关紧要。”

    阿胶的药性便有补气一项,牧碧微使人送此物到新晋了妃位的焦氏、戴氏处,用意不言而喻,不说这两人之所以能够晋为妃位,都是她的策划,单是唐氏之死,并唐氏死后孙氏的蛰伏,也叫六宫上下对澄练殿一洗从前的看法——从前,虽然六宫都知道牧碧微不好惹,但多是柳御女冲锋在前,牧碧微总是一副和气可亲的模样,如今,这位宣徽却是行事直接了许多,竟是一点儿也不忌惮直接打上门去砸场子了!

    这一手可比背后策划更叫人心寒,毕竟私下里吃了亏,还能遮掩过去,明面上被人砸了,想不开的如唐氏——含恨自尽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偏生她那么闹了神仙殿,姬深居然火上浇油的帮着她,如今宫里的妃嫔见着了澄练殿的人差不多是恨不得绕路走,这阿胶一送,两边感激零涕之余,未尝不是诚惶诚恐——戴氏是绝对不敢再居姐姐二字了,焦氏更是殷勤到了极点。

    牧碧微又问了几句德阳宫的情况,知道焦氏如今对于重立规矩、笼络住合宫宫嫔已经心里有数,微微点头道:“她是个有心思的,早早觑中了含光殿,想来也不是这会才思虑要怎么动手,且由她去,左右那宫里也没什么得意的人。”

    “昆德宫倒没什么可说的。”阿善今儿一天跑了两个地方,午膳都是在昆德宫里用的,这会却是先说了德阳宫再提昆德宫,当然,这也是有缘故的,“昆德宫里左右不过那几个人,除了戴容华,那些都是若非沾了秋狩随驾人数众多的光,怕是得一两年没见过陛下的面了。”

    “这样甚好。”牧碧微点一点头,“本宫费尽心思才抬举了她们两个,可不是只想为她们换个住的地方。”

    阿善说了这两处,又笑着道:“闻说这两日,咱们宫里飘着一股子酸味呢!”

    她说了这话,挽裳年纪偏大,又一向谨慎沉默,并不多言,素丝和素歌年少活泼,刚才素歌因为多想了想还得了牧碧微夸奖,这会就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奴婢听说戴、焦两人封妃当日,柳御女等几个人眼睛都是红的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哭的!”

    素丝笑着道:“奴婢却是亲眼看见陈世妇的偏殿里扫出了一堆碎瓷片,也许是失了手?”

    “你们两个促狭的。”阿善哪里不知道她们这话的意思,笑骂道,“说来说去,都是长锦宫的宫嫔,咱们娘娘手底下的人,你们私下里传这样的话,回头叫旁人看咱们笑话吗?”

    素歌吐了吐舌头,笑着道:“闵青衣这话说的,咱们固然蠢笨,却也不是尽傻的,这话不过是在这儿悄悄一说,至于到了外头……”她和素丝交换了个眼色,信心满满的捏着拳头挥舞道,“有咱们娘娘撑腰,谁敢说长锦宫半个不字?”

    牧碧微思索了片刻,这会就道:“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素歌和素丝听得这么一句,还道是说她们,两人都是一惊,忙收敛了先前的神采飞扬之态,小心翼翼的缩了起来,不想牧碧微接着却道,“早先本宫按着年节赏赐各处,敲打内司不许扣了她们的份子,着令太医院不可推辞她们的病恙,这般尽着心尽着力,如今连本宫抬举谁也要看她们脸色不成?”

    素歌和素丝听到这里才晓得不是说自己,都是松了口气,笑着道:“娘娘慈悲,照着娘娘这么宠,不是奴婢说嘴,就没人宠不坏呢!”

    “庇护她们是本宫给的恩泽。”牧碧微没理会她这句戏谑,对阿善道,“抬举她们也是,同样不抬举她们也是本宫做的主,做主的是本宫而不是她们!你去,把这话明明白白的传到了各处!

    “身为宫嫔,不思忠心自省,反倒一心嫉妒怨怼,其他宫里本宫不管,这长锦宫里,没有那样的规矩!”

    阿善点头:“不抬举她们的缘故,奴婢已经传出话影,如今的确是她们不懂事,连柳御女亦是如此……奴婢亲自挨个去?莫如叫素丝她们去?”

    牧碧微颔首:“这样最好!”说着扫了眼两个二等宫女,“你们去把方才的话告诉了她们!”

    素丝和素歌忙起身行礼:“谨遵娘娘之命!”

    第一百零五章 为子清路

    等素丝和素歌都奉命而去,牧碧微打发了挽裳和方才回来的挽袂去看西平,只留了阿善说话,神色凝重道:“如今各处风声如何?”

    “都说女郎行事风格忽变,各宫私下里多有猜测。”阿善轻声道,“奴婢想孙氏对唐氏之死竟半点儿没计较,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牧碧微冷笑了一声,抚着仍旧平坦的小腹道:“就叫她们猜去!左右我如今轻省着,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她们都有些什么招好化解与回报了!等到当真有孕的时候也免得措手不及!”

    阿善点头:“十月怀胎非同小可,尤其月份大了之后精神难免不济,趁着如今把该敲打的都敲打了,扶持着戴容华并焦承徽掌了两宫,如此将来也好有个照应——女子头一胎到底有些凶险的,好在女郎自幼习武,想来生产时比旁人要稳妥些,然而这怀胎生子到底是女子最脆弱的时候,万事以小心为上。”

    她又道,“长锦宫近水楼台先得月,早先娘娘一直没消息,也不在乎她们私下里那点小心思,如今既然有了太妃给的方子,太妃又说女郎的底子调养下来最多三两个月就能有消息,算算辰光,开春到现在,也不过就这么点时间,届时新人进宫,还不知道有多少把戏,留给咱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正该如女郎如今这样,快刀斩乱麻!”

    “戴氏、焦氏,如今顺风顺水,自然是巴不得过来表忠心,到底没几年笼络,届时未必靠得住。”牧碧微思忖片刻,道,“咱们可用的人实在太少了些……而且若我有孕,也要提前预备好看顾婴孩的人,||乳|母、稳婆届时总要通过内司,如今看了被人提前知道反而不好,但……太妃故意打发出去的那几个老嬷嬷,却可以设法弄回来了,不趁现在摸清了底细,到时候也不能让她们随意近身,玉桐那时候,你我不过暂且顶了几日,就等到了穆氏,亦觉得劳累不堪,如今穆氏已死,就算她还活着,我也不能放心把我生的孩子交给她带,到底她忠心的是姜氏而不是我!”

    阿善沉吟道:“咱们如今倒不必很忌惮太后,就是要为太妃考虑,毕竟太妃说她们可用,也是在太妃跟前伺候多年的,太后哪里会不晓得,就算才弄过来太后不知道,时间长了,叫太后知道,怕是对太妃不好。”

    “这倒也是……”温太妃对牧碧微算得上尽心尽力了,牧碧微自然是不能害了她的,就忧愁道,“那么索性等到高阳王大婚之后,接了太妃出宫?”

    阿善迟疑着道:“女郎,不是奴婢说嘴,只是陛下那性子……怕是到时候高阳王还没大婚呢,新人又要一批进宫,虽然陛下不至于立刻移情别恋了去,可世事难言……”

    高阳王的婚事,却不是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