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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台行第99部分阅读

    殿上,牧碧微命挽袂引了新泰公主并一干祈年殿侍从去了西平公主处,陪着孙氏说过几句场面话,孙氏便无心继续寒暄,开口道:“牧宣徽自来聪慧,本宫是个直性子,如今也不是大家磨辰光的时候,就直说了罢——南使的事情。”

    牧碧微看了眼左右,小宫女们都自觉的退了下去,只留了稳重而可靠的宫人伺候,她这才心平气和的说道:“这事情妾身也听到了,桂魄宫空着,总归六宫无主是不好的,咱们陛下年少俊美,也不怪南齐的公主亦惦记上了。”

    “六宫无主不好,这是正理。”孙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只是我北梁人才济济,正宫皇后,又怎么可以叫南人来觊觎?”

    见牧碧微但笑不语,孙氏也晓得她的意思,轻咳了一声,肃然道,“自然,咱们一起在这宫里头,都是侍奉陛下的人,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只不过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比之南齐那陌生的公主,总是咱们才是自己人,你说对不对?”

    听了孙氏这明显示好的话,牧碧微嘴角一勾,含了笑道:“右昭仪说的是。”

    孙氏耐着性子等着,却见牧碧微说了这话却就不开口了,这摆明了没什么诚意,但话又说回来了,牧碧微如今还只是一个宣徽,虽然姬深还没把她忘记,但就是她才进宫的时候,姬深也没喜欢她喜欢到了立后的地步,那桂魄宫离她的距离可不近,她对阻止南齐的善福公主嫁来北梁兴趣不大,也在情理之中。

    沉吟了片刻,孙氏到底觉得还是要争取到她至少出手才好,便索性直言:“你进宫也有三年了,如今也是一宫主位,这长锦宫里的事情件件都是你做主的,想来也知道了这样的逍遥日子,不说全部,但与宫里没有皇后大有关系,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妾,上头有主母和没主母,这过日子的放心不放心也是两回事呢。固然皇后不能学着坊间的主母将咱们卖了,但她执掌凤印管头管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皇后若是出自南齐,更涉及到了邦交,寻常错处,想夺她凤印都难!”

    孙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直指牧碧微担心的地方——对于妃子而言,除非自己有望后位,不然,自然是索性没有皇后的好,就是不说没有皇后还能存一份指望,至少也能自由些,遇见个恪守礼仪的,晨昏定省,也不件轻松的事儿,更别说其他地方受到的管辖与限制了。

    这也是牧碧微的意思,她也不希望善福公主的这件婚事能成,不过,孙氏起先的意思,却是要牧碧微反对善福公主为北梁皇后的同时,支持她做皇后,牧碧微自然不肯同意。

    如今孙氏退了一步,只寻牧碧微议了如何阻止此事,至于桂魄宫的主人到底是谁,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这个合作,牧碧微倒可以考虑,她凝神思索片刻,才慢慢道:“南齐公主到底是远道而来……”

    “那就一定在邺都没根基吗?不见得罢?”孙氏冷笑,“那使者投书,问候的可是温太妃!你别说太妃在宫里,又还有太后在!咱们太后许多事情上还得向这位太妃问计呢!更别说高阳王如今就要大婚,陛下对两个嫡兄不满,对高阳王却没什么恶感的,假以时日,谁知道高阳王会不会成了那位公主的臂助?那公主的生母封贵妃,可是温太妃姑母的外家!到底也算是转着弯的一家人呢!”

    “这一家人也太远了些。”牧碧微受温太妃大恩,自然不能看着孙氏疑心温太妃,甚至可能会对高阳王产生敌意,所以不紧不慢的说道,“依着妾身来看,太妃与高阳王,却是未必喜欢这使者呢!”

    孙氏眉一挑:“哦?”

    牧碧微似笑非笑:“那国书里说的好听!可温太妃的姑母……也就是南齐元裕皇后,当年若是有意看顾温太妃,又怎么会咱们到了这封国书,才晓得温太妃的来历?”

    孙氏若有所思。

    “若是妾身遭逢不幸,只一个姑母富贵,偏又对妾身不管不问,便是妾身过的也不差,心里总也怨她几分的。”牧碧微冷笑了一声,“依妾身说啊,这阻止南齐公主为咱们北梁皇后的事情,恐怕还是得请教温太妃呢!换作了妾身是太妃,可是一点也不想看见封家人!”

    孙氏犹如梦醒,猛然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倒是本宫糊涂了,还以为温太妃与元裕皇后多年不见,如今听得与她有关的人想来也是亲切的,却忘记了太妃恐怕这会正怨着呢!”

    “还有一件。”牧碧微纤纤十指在唇边点了一点,微笑着道,“如今邺都都在议着高阳王的婚事,那使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眼节骨上来,说的还是善福公主为后的事情,右昭仪想,若是此事成了,这封后大典,岂能不把高阳王的大婚盖过去?更别说,陛下长于高阳王,到时候高阳王的婚事必然拖后不说,册后可是大事,何况陛下还没大婚过呢!咱们北梁定鼎至今也才多少年?国库里头统共就那么点家底儿罢了,陛下大婚加册后,就是为了不在南齐面前堕了我北梁的面子,也只有往盛大里去的,届时高阳王纵然随后成婚,国库内库,又哪里还有多少银子给高阳王操办?换作咱们是高阳王的生母,岂能不担心这个?那使者也好,善福公主也罢,怎能越过了自己的亲生子去?”

    最后句话,孙氏深以为然:“不错,旁人再如何,岂能比过自己亲生子去?固然也有将外人看得比亲子更重要的,但太妃素来精明,哪里是那等糊涂的人?”

    因牧碧微这番话,加上今日亲自前来有意示好,如今也想借着气氛与牧碧微融洽些,就赞她道,“你到底是牧令之女,沈老太君教导大的,究竟与本宫这等寒门女子不同,这份见识眼界,本宫总是想不到的。”

    “娘娘这话如今拿出去说,怕是笑掉了人的牙齿。”牧碧微含着笑道,“若是这会妾身锦衣环翠,娘娘一身素净,咱们一道出去,外头定然以为娘娘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娥,妾身落个大家闺秀的名头,能比么?”

    孙氏听得入耳,笑容越发真诚:“往常咱们有些误会,不常久谈,却是本宫偏听偏信了,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娘娘都说了是误会了,话说开也就算了,都是在宫里的姊妹,记恨来记恨去的有意思么?”牧碧微嫣然道。

    一时间澄练殿里的气氛越发的好,只是没过多久,殿后却转出了邓氏的身影,带着一丝焦急与无奈进来,礼了一礼,便急禀道:“右昭仪、宣徽娘娘!方才两位公主争起了西平公主的布老虎,新泰公主将布老虎上的一只猫儿眼弄掉下来,西平公主不肯依,却是打了起来!还求两位娘娘前去劝说公主!”

    “嗯?”闻言,孙氏与牧碧微下意识的对望了一眼,原本融洽的气氛却有些尴尬,孙氏因为亲自登澄练殿的门到底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拿了新泰公主想念姐姐做借口,本想着新泰虽然当时在太后寿辰上与西平各自为母妃出头,是不和睦的,但事情也过去好几个月了,小孩子么,忘性总是大的,不想这姐妹两个到底缘分不深……竟是又闹了起来……

    牧碧微听到是布老虎,脸色就微微变了一下,知道邓氏说的,定然是当初小何氏亲手做的那一只,西平一向喜欢得紧,如今被新泰弄坏,她本是个护短的性子,此刻固然在与孙氏虚与蛇尾,心头也是一阵不快,就起身对孙氏道:“娘娘,咱们去看看罢?”

    “好。”孙氏是新泰公主的亲生母亲,此刻心里却也在嘀咕,这出来禀告的明显是澄练殿的人,只提新泰公主弄坏了西平公主的布老虎,显然是偏帮!也不知道新泰公主身边的人都在做什么?回了祈年殿,她非要都罚一遍不可!

    两人心照不宣的到了后殿西平公主住的屋子里,但见这屋子陈设精美,各种小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放得琳琅满目,种种金珠玉器更是随处可见,更难得的是收拾的却丝毫不见庸俗,反而透着典雅大方。

    临窗设的一张宽大的锦榻上,以中间一只紫檀木几为界限,西平公主和新泰公主各自被一群侍者簇拥着也是按着抱着,不使她们再度扭打到一起,可从两人那愤怒对视且泪痕才干的模样来看,显然若非众人阻拦,孙氏与牧碧微进来的场景可绝对不会是这样安静。

    那只布老虎正被人放在了紫檀小几上,牧碧微看了一眼,果然是小何氏做的那只,先前拿黑曜石做的眼睛,因为去年秋狩,牧碧微随驾,就将西平公主送到华罗殿,请左昭仪帮着看了一个多月,左昭仪身边的宫人就给她换了更华贵逼真的猫儿眼,如今一只猫儿眼还在,另一只却是脱落下来,被放在了老虎的前爪旁。

    见得孙氏与牧碧微过来,屋中侍者赶紧行礼,西平和新泰也趁机都挣脱了宫人的辖制,纷纷跑到各自的母妃跟前告状。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后手

    “西平可睡下了?”牧碧微沐浴毕,阿善拿帕子替她绞着长发,闻言点头:“还有些委屈,但被樊氏哄着,又写了几个静字,方才睡下了。”

    牧碧微点一点头,叹道:“不想南齐也来插了这么一脚,否则今儿何必叫她受这样的委屈?”

    “要说委屈,也不全是咱们殿下吃亏。”阿善笑了笑。

    “嗯?”

    阿善解释道:“方才樊氏悄悄的告诉奴婢——虽然咱们殿下与新泰公主年纪一般大小,没占上什么便宜,可殿下身边伺候的那个蝶儿……却是头一个上去要分开两位公主的,樊氏说,她当时恰好看到,那蝶儿趁着人多忙乱,在新泰公主的背上狠狠掐了几把,那新泰公主还以为是她的||乳|母硬要拖开她才掐的呢,当即就哭了,女郎和右昭仪进来前,新泰公主才勉强被哄住!”

    “倒是个知道护主的。”牧碧微点了下头,又蹙眉,“只是这胆子也太大了!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她一个小宫女也敢动手,我倒不怕事发了孙氏来问我,但此事可见这蝶儿野心可不小!”

    “殿下是金枝玉叶,近身侍者比起她从前的前途来也算是平步青云了,女郎又说了如她这样想掏心掏肺的伺候陛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怪她会处心积虑的想留在殿下身边。”阿善对蝶儿的印象倒是不错,就取笑道,“女郎从前用人不正是喜欢这样子的吗?怎么如今却又觉得蝶儿不可靠了?”

    牧碧微偏头仔细一想,却笑了:“许是因为从前是自己,我最看不得身边人怯懦,自来喜欢那些泼辣爱掐尖儿的,但这蝶儿却不是伺候我,而是伺候玉桐的,她年纪小,我就怕她被身边人带坏,蝶儿这性子做事卤莽冒险,我可是指望玉桐将来有勇有谋的,何况这等太过孤注一掷的人,谁晓得将来心思一歪会做出什么事来?”

    “女郎这是关心则乱啊!”阿善笑着道,“这蝶儿虽然如今伺候着殿下,可要说带坏殿下,别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殿下如今身边樊氏、邓氏照料着,俱是宫里积年沉稳可靠的嬷嬷,最是心明眼亮,女郎把殿下交给她们,岂敢不尽心?有她们看着,谁还能把殿下教坏了?何况殿下这会还跟着黄女史学着礼仪诗书,区区一个小宫女,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呢?就是说她将来心思歪了,殿下是什么身份?还有咱们看着呢,那蝶儿在女郎跟前不过如蝼蚁,又怕什么?”

    被她这么说着,牧碧微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就笑着解释:“这做人父母了到底不一样,我却是总还转不太过来。”

    阿善转而说起了正事:“女郎可是要答应与孙氏联手阻止南齐公主嫁到邺都来?”

    “这宫里多新人,那是谁都没办法的事情。”牧碧微敛了笑,点头道,“但添上几百个新人,总也比多出位皇后的好!如今各宫里都是自己当家作主习惯了,平白多个管着的,想想就不痛快。”

    “就怕孙氏心太大,明里拉着女郎一起打南齐的主意,暗地里,却自己看中了桂魄宫。”阿善提醒道。

    牧碧微闻言不觉扑哧一笑:“她不是早就看中桂魄宫了?当年陛下为了她连太后都忤逆上了,都没能住进去,又何况是现在?”

    “女郎是说孙氏没指望?”阿善眼睛一亮。

    “她指望倒也不能说全然没有,但到底不大。”牧碧微眯起眼,道,“别看太后这两年每被陛下忤逆,你只看陛下照旧这么不理朝政下去,他也想随意立后?拗得过世家么?要说愿意阿谀君上的大臣不可能没有,然而……不是还有子恺在吗?”

    阿善抿了抿嘴,道:“说来女郎与他相交也有些年了,这一回南齐公主的事情,只见他报信,却不见他出手,真是好没良心!”

    牧碧微斜睨她一眼,就笑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太喜欢他,这话说的,他若是没个处置的章程就来寻我,你道我会饶过他不成?”

    “这么说他可是有什么法子?”阿善眼睛一亮,正如牧碧微所言,因着宫中无后,姬深与左昭仪关系又冷冷淡淡并不和睦,其余妃子各逞宠爱,彼此之间固然位份有高低,但一向互相不服,关起门来,在自己的宫里那就是当家作主习惯了的,谁会喜欢忽然来一位皇后,压住了自己呢?

    更何况南齐公主为后,与北梁世家女为后又不一样,本国的世家之女,虽然在外朝有助力,但以姬深那贪花好色行事不拘束的性子,即使当真立了世家之女,妃嫔们也有信心将之推下去,南齐的公主却不一样了,即使在外朝没助力,他国公主,涉及两国邦交,除非北梁与南齐开战,或者关系急转恶化,不然,想罚她都难。

    阿善不禁道:“奴婢是不太喜欢聂元生,总觉得他对女郎格外与旁人不同,谁晓得他打什么主意呢?只是若他这回能够阻止南齐公主嫁过来,奴婢从此也不说他的不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牧碧微摸了摸自己的长发,觉得已经差不多干了,就示意阿善放下帕子,自己取了支长簪绾了发,道,“他早在南齐使者透露出真正来意的第一时间,就劝住了陛下先不要做决定,以等候第二批南使的到来。”

    “第二批南使?”阿善茫然道,“怎么南齐竟迫不及待到了先把那善福公主送过来不成?”

    牧碧微笑着道:“你忘记了?南齐的那位秋皇后——封家如今虽然也还是南齐豪门,这秋家,可是江南本地土生土长的世家望族不说,秋皇后可是嫡长太子与嫡次子两个亲生子彼此扶持,连皇孙都有了两个了,那封贵妃的儿子才比皇孙大多少?你说秋皇后会甘心看着善福公主嫁过来吗?”

    阿善一拍手,叹道:“不愧是聂介之之孙!”

    “南使虽然托了探望温太妃与高阳王的幌子出使,但这使者与元裕皇后有旧,又是为善福公主的婚事而来,显然与封家大有关系,这非年非节的,从前也不见封家或元裕皇后提过温太妃,秋皇后除非傻了才不派人安插亲信进使团。”牧碧微轻轻笑了一笑,“恐怕这会消息已经昼夜飞驰在路上了呢!”

    “可有一件。”阿善谨慎道,“咱们陛下那性子……想来那承宁帝已有大家出身的秋皇后,又有了两位嫡子,但还是偏宠封贵妃,那封贵妃定然是很有颜色的,善福公主料想生的不错,使者既然前来是为了议婚,那么定然也携了善福公主的画像,若是陛下看中了画像,未必肯等到秋皇后的使者前来,而且届时就算秋皇后的使者来了,想也未必不肯答应呢。”

    牧碧微听着她这话,不觉扑哧一笑,指着她道:“方才还说我对玉桐关心则乱呢,你对我何尝不是这个样子?你道聂子恺是怎么劝了陛下先莫作声的?他连善福公主的画像都没打开,就私下里对陛下说,南齐派了使者主动提出远嫁公主,可见是极希望陛下能够答应的,既然如此,断然没有说自己家公主不好的道理,就是坊间说亲,谁家肯说自己家的女郎差了?总是什么都挑好的说的,若是全都信了,莫非还能把皇后赶回南齐去不成?”

    阿善瞠目结舌,半晌才道:“那么陛下如今没有打算娶南齐公主?”

    “倒也不是。”牧碧微笑了一笑,“如今朝中可都觉得这门婚事可议,贸然反对,被众人攻讦也还罢了,岂非没了同秋皇后交易的筹码?子恺同陛下是私下里说的,劝陛下最好是先把这南使敷衍着,然后派了人去南齐打听清楚那位善福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喜欢美人不假,但却一向不喜欢太过端庄严肃的女子,那善福公主若是个古板的性儿,陛下也是不太喜欢的……”

    “可女郎不是说,秋皇后的使者约莫已在路上了吗?”阿善不解的道。

    “你真是傻了,这秋皇后的使者到了邺都,难道会直接觐见陛下说这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