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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台行第101部分阅读

    使者忙道:“太妃请息怒!下官绝非此意!不敢瞒太妃,封贵妃之礼,的确是下官临行之前贵妃亲口叮嘱,不过是为了私下贺高阳王罢了!太妃乃前魏公主,又是梁国太妃,高阳王亦是尊贵的皇子,哪里轮得到旁人来接济?”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盒,恭敬的递给解玉。

    解玉却不接,而是看向了温太妃,温太妃就道:“你把东西收起来罢,一则,封贵妃论起来怕是我的晚辈呢,哪有长辈要晚辈东西的道理?二则,你说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已经收了你的贺礼了,那既是贺我儿大婚,我也就替他接了下来,可如今,这无缘无故的收礼,是什么道理?”

    使者小心翼翼的道:“正因为封贵妃是太妃的晚辈,这晚辈孝敬长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贵妃还要下官代为请罪,说这些年来一直劳碌不便,所以到今儿才与太妃问候,既然是问候,哪有不表一表心意的道理?”

    温太妃叹息着道:“我这做长辈的,什么都不能给晚辈,已经十分惭愧了,这东西我是断然不能收的。”

    “不敢瞒太妃,这东西也是太妃有份的。”使者含蓄道,“当年,魏亡……元裕皇后随敝朝太祖匆匆撤离邺都时,埋下了一批钗环,都是魏宫之物,是元裕皇后素日所喜,因不及携带只得藏起,元裕皇后乃太妃姑母,皇后的东西,岂非也是太妃的?”

    温太妃这才道:“原来是姑母所遗——那我便收下,只是我也不敢全取,到底姑母还有子嗣在呢!我略取几件做个念想,其他的,就归你带回去给姑母的子孙是正经!”

    使者忙道:“元裕皇后虽然埋了这一批钗环,却将最喜欢的一些都带去了南齐,如今皆在宫闱,这些,封贵妃说自然都是给太妃做念想的。”

    如此使者又哄又劝,才叫温太妃点头,使解玉接过。

    使者暗松了口气,正待继续询问安平王之事,不想外头殿门却被叩响,有人在外禀告道:“太妃,太后那儿有些事情,想请太妃过去说话。”又道,“南齐使者进宫来也有些时辰了,按着规矩,使者该出宫了!”

    温太妃一皱眉,轻叹道:“唉……这……”

    目送极不情愿的使者离开,温太妃顿时一扫面上优柔愁烦之态,冷哼了一声,道:“我道那封氏既然拿了我做幌子过来提亲,想来打通大臣的东西不会少带,不想就拿先前元裕皇后所埋的东西来敷衍!真是浪费时辰!早知道,就请太后直接回了他,以后也不必叫他来见了!”

    “非儿那一嗓子正正是恰到好处,奴婢都要疑心她一直在外头听着壁角了,公主可要看看里头是什么?”解玉笑着打开玉盒,见里头却是一张绢图,她扫了几眼,咦道,“地方倒巧,是一处如今还没人住的宫殿,趁着新人都还没册封搬出绥狐宫,不如咱们先去动手?”

    温太妃哼道:“到底是钗环,又埋了几十年,阴气重,用又不能用,买卖也不便,真是小气!就冲着这份气量,我也赌这封氏斗不过那秋皇后!”

    “公主莫要生气了,好歹是给大王攒着呢!正如那使者所言,这些东西本来也该是公主的,送上门来何必不要?”解玉吃吃笑道,“奴婢倒奇怪这使者为何这么傻,就这么吃定了公主这样好说话?竟三言两语的就把东西给了!”

    温太妃冷笑着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当初被抱出魏宫时才多大?寄人篱下颠沛流离,又是一介女子,养成弱不禁风欲语泪先流的模样再寻常不过了!在这种情况下听得亲眷故人的消息,岂能不激动?却不想我激动是激动,却并非喜悦而是怨怼罢了!”

    她哼道,“这使者的确愚蠢,连我提到那所谓的姑母时,几次都说了元裕皇后而非姑母,他竟也不觉!”想了想,却又满意的道,“我已经将安平王、广陵王说不上话的消息透露给他了,料想他也会对这两王不敢太过信任……免得再起什么波澜!”

    世家朝臣那边被聂元生轻描淡写的扣了顶帽子,已经不肯答应南使什么,若是宗室也不开口,那么这南使再不甘心,也只能打道回府一条路了。

    第一百三十章 寒夕

    南齐,秣陵。

    富丽堂皇的殿堂上,翟衣细钗,云鬓玉环,承宁帝的皇后秋氏臂缠跳脱,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她气度雍容,圆脸丰颊,生得很有坊间说的福相,但算不上很美貌,正执着一支笔,对着殿下一株才搬过来的橘树揣摩着意境。

    旁边替她研墨的却非宫人,而是一个年方五六岁、穿戴华贵的男童,眉目清秀,秋皇后酝酿罢,重新在砚台里蘸了墨,才落两笔,外头就匆匆走进一个彩衣宫人,手持一笺,正待出声禀告,却被研墨的男童使个眼色,忙噤了声,退至一旁。

    秋皇后如若不见,一直到将整株橘树画完,仔细端详,又与旁边的男童商议片刻,这才满意点头:“取本宫的私印来。”当下有宫人捧过秋皇后私下所用的小印,请示过后,在画的左上角落款处印上——南齐皆知,秋皇后书法卓绝,画技平平,偏生却嗜好作画,其作画时,就是先帝高宗在世时,有次紧急召见也是画完最后一笔才去,高宗不以为忤,反而抚掌赞她行事专心致志,有至诚君子古风。

    高宗这么一赞,到承宁帝时,就连封太后也不敢在她作画时打扰,那彩衣宫人又等了片刻,秋皇后方命众人将橘树图收下去,抬眼看向了她,不温不火的问:“何事?”

    “娘娘,这是方才到的消息。”彩衣宫人行了个礼,方双手捧上信笺。

    秋皇后扫了一眼,那男童下去接了,拿上来给她,秋皇后打开三两眼就看毕,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笑色来,近侍都知道,秋皇后出身江南大族,气度过人,一向不惊不惧,如今嘴角上勾不说,眼中也满是笑意,是极高兴的了,只是秋皇后规矩紧,众人也不敢随意打趣。

    倒是那华服男童好奇的问:“皇祖母为何而乐?”

    这男童却正是秋皇后的嫡长孙、如今南齐太子左丘衍之长子左丘真,素为秋皇后所喜,满月就从东宫抱在自己身边带大的,此刻听了左丘真的话,秋皇后嘴角笑意更深,将信笺轻轻放到他手里,含着笑道:“汝父无忧矣!”

    左丘真看罢,亦是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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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齐使者黯然大道回府时,绥狐宫里也住进了最后一批采女,姬深按捺良久,到底到了他亲自过目挑选的时候,喜不自胜,又传命后宫,令孙氏等人都过去相陪——也是给他做个参考。

    这个命令,众人倒不反对,毕竟知己知彼的道理放在那里。

    一大早,阿善就领了一群人到了内殿,衣服是前几天就再三挑选好的,乃是玉色织金对襟广袖上襦,襟口之处以鸦青并樱草二色丝线绣出层层叠叠的芙蓉花叶来,长袖上却是稀疏的凤尾纹,配嵌宝绞金带,系雪青留仙裙,裙上金线绣着群蝠,随步折射,辉煌灿烂。

    挽袂经与阿善等人商议,又问过了牧碧微的意思,为她梳了简单的倭堕髻,钗环用四支碧玉芙蓉花小簪,一对累丝掐金嵌宝石木槿花步摇,两垂夜明珠坠顺着鬓角落下,直垂至眼角,又有一支主钗,作蝠状,口中衔玉芝,芝上垂珠串,恰落在眉心,与翠钿相合。

    如此描过远山眉、扑了蕊黄粉、作了新月痕、贴上星子靥,唇上点了天宫巧的妆,复戴上金钏、玉镯、跳脱等物,项上挂了璎珞圈,挽裳、挽襟两人一起捧过妃色满绣富贵牡丹的长帔搭上臂弯——一行人左右打量,又取了一对白玉环作佩压住裙角,步蹑丝履,这才装束完毕。

    看了看时辰,由阿善亲自喂着吃了一小碗碧梗米粥,牧碧微叮嘱过樊氏、邓氏好生看拂西平公主,便上了步辇,往绥狐宫而去。

    绥狐宫的名字取自禹故“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意为子嗣昌盛,历来采女都居其中,以祝皇家子孙繁衍。

    姬深昨晚宿在了祈年殿,虽然孙氏依旧百媚千娇、国色天香,但他到底惦记着新人,却是早早就到了,牧碧微看了眼绥狐宫外的帝辇,讥诮一笑,方由阿善扶着下了自己的步辇。

    进得绥狐宫里去,便觉处处透着脂粉香气,还未到殿中,已经听见了几个陌生而脆亮的少女笑语声,牧碧微一抿嘴,问引路的内侍:“如今就开始了吗?”

    那内侍忙道:“回宣徽娘娘的话,陛下还未开始召见采女,是有几位采女不知今日陛下将至,清早在宫道边掐花戏耍,恰好陛下与右昭仪进来见到,就顺便召去了正殿,如今那几位采女正陪着陛下谈笑。”

    牧碧微与阿善交换了个眼色,淡笑着道:“听着倒是几个活泼的采女!”

    内侍赔笑道:“陛下方才也是这么说的。”

    牧碧微淡然一笑,心道本宫所言的活泼,与姬深所谓的活泼可不是同一个意思!

    阿善又问了一句:“除了陛下和右昭仪,其他宫里的娘娘都没到吗?”

    “凝华娘娘与容华娘娘是到了的。”内侍小声道,“承徽娘娘昨儿个脑热,今早向陛下告假说就不来了。”

    焦氏突如其来的病倒是牧碧微也知道的,并不意外,只道:“原来何光训还没来?”

    “回娘娘的话,正是。”说了这话,也到了殿外,守着殿口的内侍忙进去禀告,阿善就取了荷包与引路的内侍,不多时,进去禀告的内侍出来,请牧碧微进去。

    进得正殿,就见上首丹墀上,姬深衮服冠冕,装束威严大气,衬着他丰神俊朗,当真是疑为天人,旁边孙氏一袭绛紫锦装,那款式近似于皇后翟衣不说,连长发也挽作了凌云髻,珠翠一件比一件华贵,描的长入鬓角的长眉,凤眼含煞,与姬深的满面春风恰成鲜明对比。

    见到牧碧微进来,两人倒是不约而同露出一丝笑意,孙氏是缓和了原本的愠怒之色,对牧碧微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略略点头示意,姬深却是心情大好,招手叫牧碧微至右手坐了,指着殿下几名赐了座的采女中一人笑道:“微娘你看这是谁?”

    牧碧微礼还没行就被叫上丹墀,才坐下就听他这么一问,不觉惊讶的顺着他所指视线看去,却见底下四五个采女里,被姬深点出来的却是个梳着双螺、系金铃、着彩衣、眉黛唇朱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眉宇之间不似寻常少女的婉转多情之态,却颇有坚毅坦荡,但牧碧微盯着她看了数息依旧毫无头绪,只得在座上欠身道:“妾身眼拙,却不认得这位采女!”

    她这么说了,姬深还没答话,就听那彩衣采女从从容容的说道:“陛下,民女方才话还没说完呢,民女之父,乃牧令旧部不假,但宣徽娘娘生长邺都,又怎么可能认识远在西北长大的民女?”

    这采女这么说了,牧碧微才恍然大悟,问道:“本宫父亲的旧部,有几位本宫也是听闻过的,却不知道你是谁家女郎?”

    那彩衣采女就起身向她礼了一礼,大声道:“回宣徽娘娘的话,民女姓叶,叶寒夕,家父叶子归,自先帝时便为牧令旧部,民女兄长亦曾为司马下属。”

    “本宫记得叶子归。”牧碧微略一想,暗暗庆幸从前牧齐与牧碧川说话时,自己撒娇撒痴的不肯离开,倒也记下过几个人,此刻就笑着道,“可是在先帝时遇见柔然来袭,不及披甲赤搏上阵,阵斩柔然十五骑,毫发无损归来,却被家父大加斥责的将军?”

    彩衣采女叶寒夕抿嘴一笑,清声略带一丝恭敬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家父,不过牧令虽然斥责,却也是对家父的爱护,事后,牧令还为家父请封了虎威将军!”

    “叶将军悍勇无匹,本宫当时听家父说起,对他也是颇为赞誉,只是为此事后怕不已。”牧碧微看出她对自己恭敬的态度不似作伪,也不禁觉得她有几分亲切,说到此处,就按着常例转头嗔姬深,“陛下难道不觉得,以叶将军之勇悍忠心,又教导出这样出色俊秀的女郎进宫侍奉陛下,区区一个虎威将军,也未免太过委屈了吧?”

    姬深本就与叶寒夕谈得兴起,此刻便欣然道:“微娘所言正是,那么朕就晋叶子归为……”

    他这里还没想到要怎么封赏,就听叶寒夕淡淡的道:“回陛下,民女之父不要晋升。”

    姬深一愣,牧碧微知道他最不喜被人拒恩,赶紧圆场道:“你才进宫,还没有正经位份,如今就晋升父兄,的确不合规矩。”又对姬深道,“陛下,叶将军很会教女儿呢,虽然待正式封了寒夕位份后再擢升其父家才是正经,咱们这些人自是不在乎这些,但前朝免不了又要为此事多言,还是正式册位后再下旨的好,这都是寒夕懂事。”

    ——按着规矩,若想因女入宫荣耀父家,至少也要妃位,再怎么破例,总要正式的嫔位,但寻常采女入宫,头一个位份,除非像当初高太后欲为姬深大婚,选取高官显宦之女,为了衬托皇后之尊,同一批里的人位份才会略高,从前县子嫡孙女也才散号美人,这回大抵也是差不多的。

    经牧碧微这么一说,旁的采女不论,这叶寒夕是跑不了最低一个御女了。

    其他采女在绥狐殿里这些日子也知道些,此刻看向叶寒夕的目光都透着羡慕。

    不想叶寒夕却道:“回陛下、娘娘的话,民女之所以说民女的父亲不要晋升,是因为民女的父母兄长,诸嫂阿姐,并底下两个弟弟,都已经在太宁五年的雪蓝关中身死,其后朝中已有追封,故此用不着了!”

    一时间,殿中一窒。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步荣衣

    牧碧微猝不及防,同情不是呵斥不是不作理睬也不是,好在今日焦氏虽然因病未来,戴氏却是早就到了,此刻就替她解围,道:“倒是个懂事的采女,陛下,宣徽娘娘已经来了,想来光训娘娘业已快到,不如就先传了众采女上殿罢?不然她们一个个梳洗打扮好了,却在外头吹着冷风等着咱们,到底也忐忑。”

    戴氏这话把叶寒夕一带而过,话题就转到了所有的采女上面,同时也有凸现出何氏迟到之意,姬深嗯了一声,偏头对雷墨道:“去看下锦娘,若她快到了就叫采女预备上殿罢。”

    雷墨躬身应了,退出去亲自吩咐。

    这时候却见那已经被忽视下去的叶寒夕却忽的朝殿上粲然一笑,她正当韶华,彩衣翩跹间,这么一笑实在夺目,姬深的目光不觉又落了过去,就听叶寒夕道:“民女父兄皆有朝廷追封,所以不敢再求哀荣,只是民女孤苦一人,多亏了伯父抚养接济,若陛下怜恤民女,还求陛下赏赐民女的伯父。”

    殿上众妃的脸色一时间都很精彩,方才姬深说要封赏这叶寒夕的父亲,尤可说是牧碧微开的口,如今戴氏都把话题揭过了,这叶寒夕居然还要讨要,而且是为了自己伯父讨好,这到底该说她胆子大呢,还是才进宫这么说几句话的光景就把姬深的本性摸准了?

    果然姬深听了这话,一点也没觉得她贪婪,反而兴致勃勃道:“夕娘果然孝顺。”说着就问她伯父籍贯,问清是没有官身的,随口就赐了六品的散官——孙氏与牧碧微等人都松了口气,亏他还知道给个散官就成,没有给实职——又吩咐赐些财帛,看这模样,众人也都知道,旁的采女还没上殿,这叶寒夕的前途却已经是大定了。

    姬深赏赐完了,叶寒夕便俯身下拜谢恩,这时候,头一批一十六名采女也按着顺序进殿来了,叶寒夕正待出去排队,姬深摆了摆手道:“你就留在这里。”

    旁边卓衡就将叶寒夕记了下来——这也是这回采选头一个定下来的采女,不提原本与叶寒夕在一起的那几个采女,就是才进来的一十六名采女里头也有许多人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牧碧微见状,心中一动,就道:“陛下,这叶采女与妾身父亲有旧,妾身见着她就觉得亲切,不如就叫她到妾身边来,也与妾身说说话儿。”

    “好。”姬深此刻目光却又给新进来的那一十六名争奇斗妍的采女吸引了去,随口应允。

    叶寒夕也不推辞,大方一礼:“民女谢宣徽娘娘恩典!”说话间,就从旁拾步,上了殿,侍立到牧碧微身后去,阿善等人往旁边走了几步,与她让开了些位置。

    她才站定,姬深已经低声吩咐卓衡记下了两名采女,又仔细看了看左右,觉得其余十四人里都不甚满意,就命换上一批来,那两个被记下的采女躬身谢了恩,自有宫人上来指引从别处离开。

    第二批进来时,姬深就有些失望了,这一批十六名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