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小镇风云》
第一章 祸从天降
闫庄镇地处冀西元获县西部山区，西靠太行，东临华北平原，历来是晋冀交通重镇。
1937年7月初，夜已深沉，劳累了一天的闫庄镇居民都已安歇，整个镇子里一片静寂。
忽然，从镇子的东南方向隐隐出现一些光亮。光亮在缓缓蠕动着，向着闫庄镇而来。近了些，可以看得出那是由很多火把组成的一条火龙了。再近一些，奔驰的马蹄声传来。更近了，马蹄声奔腾如雷，夹杂着一些怪声怪调的呼喝传来。
“呦——呦——呜呼——”
闫庄镇的居民们被惊醒了，但是没人敢出来看看，心中都明白，这是啸聚山林的土匪来了。
在这闫庄镇，此时最为心惊胆颤的要数本镇大财主王明奎，因为他清楚，这次土匪就是冲着他来的——他儿子就在今天白天和伏牛山下来的几个土匪起了冲突，一时失手，将对方打死一人，现在肯定是土匪寻仇来了。
要说起他的这个儿子，真是令人生气。
王家在本地说起来那也是数得着的大商户，家中生意主要依靠闫庄镇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卡着晋冀咽喉，所经营的商业项目繁多，基本上晋冀易货所有的贸易，他家都有参与，可谓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家大业大。
就是这么个受尽万人仰慕的王家，却出了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儿。
这败家子儿名叫王继业，从王明奎给儿子起的这个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是寄希望于这个儿子将来能继承他家的这个事业。但是事与愿违，这个败家的孩子，除了整日里和一些街头痞·子混在一起，游手好闲，喝酒玩乐，其他的一无所长。
王明奎的太太，不止一次的规劝过这个败家子儿，但是从来就没起过丁点作用。
现在好了，这败家子儿二十出头的人了，没给家里帮上一点儿忙，反倒惹下大祸，把土匪给招来了，这如何能不使王明奎气郁胸怀啊！
早先，闫庄镇的居民们大都安歇了，但是王明奎自家知道自家事，今夜他那里能睡的得下，一直坐在前厅里的椅子上，胆战心惊的等待着土匪的反应。
现在，土匪的马蹄声和呼喝声果然响了起来，王明奎更是骇然的心惊肉跳，同时心中对那个败家子儿，更是恨得牙儿痒，骨子酥！
“败家子儿呢？让他出来见我！”王明奎手拍几案，拍的“啪啪”直响。
已经知道儿子闯下大祸，早就候在前厅外的王太太，听到自家老爷的咆哮，吓得哆嗦着身子，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老，老爷，你消消气，为那败家子儿，再把你气出个好歹，不，不值！”王太太一边惊恐不安的劝说着自家老爷，一边伸出颤抖的手去拿几案上的茶水，想递给夫君喝着压压火气。
“唉——”望着温柔贤惠的爱妻，王明奎长叹一口气，“我王家算是败在这败家子儿手里了，太太啊，土匪马上就要来到，咱王家这次恐怕是保不住了，你不用再管我，快去收拾一些细软，逃命去吧！”
王明奎说完，颓然靠在椅子上，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看着颓然瘫靠在椅子上的夫君，就好像看到了失去顶梁柱而轰然倒塌的房屋，王太太心中一阵悲痛，端着茶水的手就停在了半空，颤抖了几下，然后将茶水放回几案，腾出手来伸手攀住他的胳膊，悲悲切切的说道：“老爷，你可别这样说，我自从嫁进王家，就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就算是死，也要和老爷死在一起。”说完这话已经是泪如泉涌。
爱妻的表白令王明奎感动不已，伸出一只手，爱怜的抚摸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劝说道：“太太，你不要这样，常言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你就算是陪着我，也是死路一条，能有什么用呢？还是能逃一个是一个吧！不要无端端的白送性命！”
“不，我不，老爷啊，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不要独自逃命，我不……呜……”王太太死死攀着王明奎的胳膊，放声痛哭。
“傻啊你！”王明奎伸手抱住爱妻的头，紧紧的抵在胸口，感受着她的结发情谊，想到马上就要生离死别，心中痛楚凄凉，禁不住脸上老泪纵横。
老天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你要如此的惩罚我！王明奎仰面朝天，任凄凉的泪水从腮边滑落，点点滴滴都落在怀中挚爱的脸上。
这时，王府的官家，王福走进前厅来，看到自家老爷和太太悲戚的情景，不知所措的站在了门口。
王明奎伤感了片刻，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睁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王福。
王明奎看到王福后，就轻轻推开还在哭泣的爱妻。
王太太被自家老爷推开后，看到候在门口的王福，忙止住哭声，扭转脸，背对王福，偷偷擦拭着泪痕。
“都办好了？”王明奎强打精神，向王福问道。
王福冲王明奎微微鞠身，声音大小适中的说道：“老爷，都按你说的办了……”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抬头看向王明奎。
王明奎见王福吞吞吐吐的样子，眉头皱了皱，疑惑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王福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说道：“是这样的，下人们得知遣散他们是因为匪患后，都不领遣散费，一致要求留下来和老爷共抗匪患，现在他们就在厅外等着见老爷。”
下人们对主子忠心，这是王明奎所喜闻乐见的，但是他却不想因为自家而连累了那么多的人，那些人也都是有家有室，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的人在等着他们回去照顾。若是因为自家的事，而连累他们都丧命在这里，那罪孽可就大了，恐怕就算自己死后，到了阎王殿，阎王爷都不会轻判吧！
旧社会的人，还是很迷信的，王明奎就相信生死轮回，因果报应。
“走吧，咱们出去看看！”王明奎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前厅外，偌大的一个庭院里，一群下人簇拥在中间，大概能有二十来个。
这些都是王府的下人，其中有一些妇孺老少，但还是青壮年的居多。
这些人簇拥在庭院的中间，虽然人多，但是没人开口说话，都把期盼的目光紧盯在前厅的大门上，现场一片沉寂。
这时，前厅的大门打开了，首先走出来的是王明奎，身后紧跟着的是王福，王太太身为女眷，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露面，所以呆在前厅里并没有出来。
“老爷！”
“老爷！”
……
王明奎刚一露面，下人们喊“老爷”的声音就了起来。
看着院子里翘首而立的这些下人，王明奎悲凉的心被一股暖流拂过，恰如春风拂过冰雪，那悲凉顷刻间就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感动在心窝子里激荡。
常言说：行善积德，善恶有报。王明奎此时是感悟颇深，这些个下人肯不吝生死的执意追随，正是得益于自己平日里对他们的宽宏和慷慨。
王明奎眼含感动的泪花，从那一张张饱含坚定和热切的脸上扫过，强压心头的激动，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自己有话要说。
下人们得到自家老爷的示意，都闭上了嘴巴，眼神热切的望着老爷那眼中映着灯光闪着晶亮的泪花，不觉自己的眼中也湿润起来。
“你们的心意，我王明奎心领了，你们都是好样的！”
王明奎说话了，下人们都赶紧收拾情怀，仔细听自家老爷的讲话。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请求。”
王明奎这句话刚说完，下人们就喧哗了起来。
“老爷，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老爷，你要相信我们啊！”
“是啊，老爷，你就让我们留下来吧！”
“让我们留下来吧，我们聚集起来和土匪拼了，或许还能拼出一条生路！”
“让我们留下来吧！”
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情！这些下人们明知道留下来就是个死，但还是坚决不改初衷，此情此景，王明奎怎能不感动莫名！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下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用闪亮的眼睛，望着王明奎说道：“老爷，您平时都是怎么教导我们的？您说过，做人除了要与人和气，还要为人仗义，这样才能赢得别人的敬仰和爱戴，现在您却要我们临危弃主，这是陷我们于不义啊！将来，您要我们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人世上？老爷啊，您不能这么做啊！”
“是啊，老爷，您不能陷我们于不义啊！老爷！”其他下人也都异口同声的跟着哀求起来。
王明奎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说道：“常林，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是你想过没有，你们大都是家有妻室的人，要是今夜把命赔在了这里，她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常林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我给你张罗着成的家。我的那个不孝子，你也是知道的，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只希望万一我难逃此劫，你能帮我照顾着他，否则我是死难瞑目，我最难以放心的就是他了。”
王明奎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拿在手里，仔细的端详了片刻，然后递给常林，说道：“这是我的私章，你拿着，马上去找我那个不孝子，带着他到县城的保德银号去找李掌柜的，我王家的积蓄都放在那里，我这枚私章就是提钱的签章，没有它，就算是我都动不了分毫，你一定要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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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纨绔子弟
常林看着手中那一枚小小的印章，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心里头却是沉甸甸的，这枚印章不仅仅是代表着丰厚的财富，更是代表着老爷对自己的信任，这是把王家的未来都交到了自己手上啊！
“老爷！”常林激动的叫出这声，泪流满面，哽噎的话不成句，“常林……常林……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幸得老爷收留才捡得这条性命。常林这些年在王府，虽然身为下人，老爷却待我如己出，老爷待常林……待常林之厚比厚土都厚！常林这条命是老爷给的，今天常林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保老爷周全。”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止住哽噎，眼中亮光闪动，“老爷，不如趁现在土匪还没到府前，老爷带着太太和少爷先走吧！常林可以帯着大家在这里拖延土匪片刻，老爷必能够脱险。”
常林的建议不失为一条好计，成功的几率非常大，但是王明奎能接受吗？
“不行！”王明奎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当即就拒绝了常林的建议。
“为什么？”见老爷拒绝了自己的建议，常林急得就好像心肝被放在了煎锅上煎炸一般，心里焦躁至极，“老爷……”
王明奎摆摆手制止常林再说下去，算是告诉他，自己心意已决。
其实王明奎何尝愿意留下来迎接土匪的到来，那不亚于是在自断生路，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虽然说是冤有头债有主，但是土匪是绝不会因为自己一走就会了之的，到时候愤怒无处发泄，必会迁怒于镇里居民，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信奉做男人就得有担当，是自己的事就要勇敢的面对，虽死也绝不逃避，绝不连累无辜的人。
王明奎心里的这份坚韧，正是他能执掌王家，并把它做大做强的原因。他不能抛下这份坚韧，因为一旦抛弃，他将失去生命里的信念，失去了信念，也就再也没有生命的意义，那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你不用再多说了，我是不会离开的。”王明奎抬眼在庭院里张望了一圈，蓝砖灰瓦的院墙，描着五福临门图的影壁，还有那庭院一角的挺拔翠竹，这就是自己居住了四十多年的家，这里每一处，即便是边边角角毫不起眼的地方，在自己的脑海里也都留有难以磨灭的昔日回忆，或喜或怒或哀或乐，现在想来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惜可叹啊，过了今夜，或许这一切都将随风飘逝，明早，留给世人的也许仅是一片残垣乱瓦。
“快走吧，带上我那不孝儿！”
土匪的马蹄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了，王明奎知道此时不是感怀的时候，收拾了情怀，催促常林快走。
“老爷……”常林实在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老爷，就这么毁在土匪的手中。
“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记住，我把我儿就交给你了，他是我王家唯一的独苗，你只要把他照顾好，那就是对我王家最大的回报！”王明奎说完，扭过头去，不再看常林，用手使劲一甩，重重的吐出一个字，“走！”
“嘿！”常林抬腿跺了一脚，满心不甘的转身向后院奔去。
赶走常林，王明奎对其他的下人说：“你们也赶紧走吧！”
“老爷……”下人们哀声遍起。
“都赶紧的，再晚谁都走不了！”王明奎催促道。
“我们不走，我们陪着老爷和土匪斗！”下人们仍然执着。
土匪的咋咋呼呼的呼喝声似乎已经进入镇子了，王明奎看着神情执拗的下人们，焦急万分，怒声喝道：“都走，你们再不走那就是在逼我，逼我把我那不孝儿交出来，交给土匪，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们的命，你们真是要逼我这么做吗？”
这……，下人们傻眼了，没想到老爷为了保全大家，会不惜亲生，这怎么可以！下人们在王明奎态度强硬的坚持下，最后不得不相续散去。
下人们都散去后，王明奎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似乎比往日大了很多，顿感自身之渺小无助，想到世代相传的家业即将毁在自己手上，苍然而泪下。
“老爷！”一旁的王福叫了一声。
“哦？”王明奎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转过头来，看着王福，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老爷不必说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王福神情万分坚决的说道，“我从小生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老爷，您让我往那里走？”
看到王福坚决是神态，王明奎知道再劝也是白搭，只好点点头说道：“一会儿土匪来到后，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了。”王福微微一鞠身，“老爷，您先进去歇一会儿，我到门房照应着。”
王福这个忠仆总是能先想到家主，让他陪着自己落难，王明奎觉得很是对不住他，但是又无可奈何，便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前厅里去了。
后院。
后院在前厅的后面，是王家家主和家眷居住的地方，非到万不得已，男性下人是不得入内的，但是今夜不同。今夜王府遭匪患，事态万分危急，一切规矩都不能再拘泥。
当常林来到这里时，王继业正在后院窜东窜西的转悠，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他这匆匆忙忙可不像他父亲是在为土匪的到来着急，而是另有原因。
正在急匆匆忙的不可开交的王继业看到刚走进后院的常林，愣怔了一下，出声斥责道：“谁让你进来的，你不懂规矩吗？”
正低着头急匆匆走进后院的常林闻听有人发问，抬头就看到一个身穿绫罗衣，胸口大开怀，歪戴瓜皮帽，斜系裤腰帯的青年，站在后院中间，正瞪着一双还算灵秀的星目看着自己，这青年不是自家少爷还能是谁？
“是老爷让我来找你的，你快跟我走，土匪来了！”事情已经火烧眉毛，迫在眉睫，常林顾不得替少爷整理那不类不伦的打扮，也顾不得再多废话，言辞直奔主题。
“土匪来了？”听到常林说土匪到来，王继业并没有像常林想的那样害怕，乖乖的跟他走，而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来就来呗，有老东西顶着呢，你慌什么？”说完后眉头一皱，又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梅香呢？秋菊呢？这些丫头都去那儿了，怎么一个都看不到？”
还惦记着丫头呢！对于少爷此时的表现，常林有些无语的感觉，这眼看都要大难临头了，少爷还有心情惦记着使唤丫头，怪不得刚才见他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敢情是在急着找丫头们寻欢作乐。
“快走吧，土匪马上就要到府前了！”常林一边催促着，一边就去拽王继业的胳膊，依着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