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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恋第8部分阅读

    对翅膀,一下子飞回到家里,飞到爸爸妈妈身边。可是,又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静谧、秀美的地方和身边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她感受到有一股神奇的、神圣的、令人琢磨不透的力量在吸引着她、支配着她、冲击着她。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爱上了身边的这个男青年。

    汽车在路面上疾驰,路边树木的繁茂的枝叶反射在车窗上。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时光仿佛已经停滞在这个烈日炎炎的早晨。海因策想赶快打破这沉默,他脑子里像车轮一样飞速地旋转着。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她一定感兴趣的话题。

    “我很佩服你精湛的棋艺,亲爱的,你摘取棋后桂冠是实至名归的。小小年纪,能达到这么炉火纯青的境界,确实很不简单。”

    “过奖了,最后还是败在你的手下了。”海伦娜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那是因为你这些天连续打比赛,身体过于疲劳了,我看见你下到中局阶段,眼睛都睁不开了,再加上杜松子酒后劲比较大,使你的计算力大打折扣。我提议封盘,被你拒绝了。我走马h3将军的时候,你用g2兵吃马,这显然是个错误,应该走王h2,你当时好象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你就是不悔棋。”

    “摸子必动,touch ove。”

    海因策听罢哈哈大笑,笑得海伦娜有些莫名其妙。“我那是开玩笑,看来你的神经还没从棋后挑战赛那种紧张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这又不是什么正式比赛。”

    “我从小学棋的时候就是这么被教育出来的,摸子必动,落子无悔。”

    “哈哈!你可真够倔的!这一点你很像德国人,这么死板。其实你要是走王h2的话,我大概除了走后h5以外,也没什么好棋可下,你再用e7格的马杀g6兵,可以长将求和。以你的棋力肯定能计算出来。”

    “当然。”

    “后悔了吧?”

    “不。我从来不悔棋,也从来不后悔。”

    “是的,我看出来了。”

    “叔叔常说,下象棋的时候要尽量多看几步,要最大限度地把可能出现的变化都计算出来,不要为下过哪一步棋而后悔,也不要为没下哪一步棋而懊恼,他还说人生就如同下象棋一样。”

    海因策不住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个人谈论着众多高手的棋风和特点,并结合自己的实战经验,探讨着象棋的各种开局、防御的变例。

    这时,海伦娜发现马路变得宽阔了,行人、车辆络绎不绝,看来已经进了柏林市区。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要不要把我的住址告诉他,好让他给我写信?对。”于是,她说:“我们家……”

    不料海因策把话题扯开了:“亲爱的,你看,到勃兰登堡门了,这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那天我们从警察署回来的时候路过过这里。看,多么雄伟啊!顶端正中央是胜利女神维多利亚赶着一辆战车,一共有四匹马,你不下去看看?”

    “离火车站还有多远?”

    “快到了。”

    “请你快一点好吗?叔叔一定在火车站等得着急了。”

    汽车刚刚从勃兰登堡门下穿过时,海伦娜说:“我对古建筑不感兴趣,我喜欢自然风光,那才是真正的美。”

    海因策把汽车停在火车站前的停车场上,灭了车之后,他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海伦娜,他那双激|情四射的大眼睛迸发出含情脉脉和依依不舍的目光。“时间过得真快,要是能多陪你一会儿该多好啊。”

    海伦娜没有做声,她心里在想:“你可以给我写信啊,我把地址……”她正要把地址告诉海因策,没想到被他一把搂在怀里。“不,请不要这样!这里……”她刚要说这里耳目众多,让别人看见多难为情啊,海因策的嘴唇已经和她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她想起身下车,可是她实在无法挣脱开海因策那双强健有力的臂膀。

    这时,海因策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停车场的管理员。

    “对不起,先生、小姐,我不应该打扰你们,不过,按规定请缴纳停车费。”

    海因策一皱眉头,很不耐烦地递给他一张钞票,说了声:“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请你们继续。”

    管理员走后,海因策转过身一看,发现副驾驶座位上没人了,车门虚掩着。海因策一愣:“怎么回事?人呢?”他转念一想:“她准是生我的气了,她走不远,快去找!”

    他赶忙下了车,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她的背影。“奇怪,这一眨眼的工夫到哪儿去了?”他走到车尾,发现海伦娜就蹲在副驾驶车门旁边,脸对着后视镜。

    “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海伦娜没有做声。

    他走到她的身后,原来她在照镜子。

    “不用照了,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不化妆也很美。”

    “我是海伦娜?奥本海默吗?”她喃喃地说。

    “什么?”海因策没听清楚。

    “我是海伦娜?奥本海默吗?”她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这话什么意思?”海因策说着,在她身后蹲了下来。

    “我还是以前的我吗?镜子里的我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是我……我……,昨天都干了些什么?我简直疯了!”

    海因策伸出双臂,搂住她,轻声地问她:“你是不是有点后悔?”

    海伦娜没有回答,后视镜准确无误地反映出写在她脸上的忧郁、悔恨的神情。

    “下象棋的时候要尽量多看几步,要最大限度地把可能出现的变化都计算出来,不要为下过哪一步棋而后悔,也不要为没下哪一步棋而懊恼,人生就如同下象棋一样。”

    海伦娜回过头,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十、

    十、

    海因策拉着海伦娜的手,往进站口走去。

    西格蒙德?奥本海默手里拎着海伦娜的提包,站在进站口边上,焦急地向四周张望着,还不时地看一眼腕子上的手表。他打了个哈欠,这时,他不经意地看见海伦娜正向进站口走过来,他赶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没错,真的是海伦娜!他刚要叫她,他发现在她身边还有一个高个子男青年,两个人还手拉着手,那是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

    “这怎么回事?海伦娜会和刚认识几天的男人手拉手?我没认错人吧?”西格蒙德?奥本海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躲开前方挡住他视线的拎着行李、包裹的旅客,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个向这边走过来的年轻人。

    这时,海因策也看见了奥本海默先生,他赶忙把海伦娜的手放下,对她说:“亲爱的,你看!”

    海伦娜顺着海因策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叔叔正在进站口等候着她,她赶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海因策跟在她身后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孩子!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从波兹南返回来以后,整个火车站附近,除了女洗手间以外我都找遍了,还给大使馆通过电话,他们说你没去过,也没打过电话。我有多担心,我心脏不好,你知道吗?!”

    “对不起,叔叔。”海伦娜就像一个犯了错误,正受到长辈训斥的小孩子一样看着地面,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昨天发车的时候为什么从火车上下来?你给我解释解释!”

    “昨天快发车的时候,我看见海因策站在月台上,于是我就……”

    “谁站在月台上?”

    “海因策。”

    “这才认识几天啊?!”

    “哦不不,是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那天多亏了赫尔维格先生,我才有机会参加最后一盘比赛,人家帮了我的大忙,我只是想跟冯?赫尔维格先生说句话,好好谢谢人家,没想到……”

    这时,海因策已经走到近前,带着微笑和叔叔打了个招呼,“您好,奥本海默先生。”可是,他注意到奥本海默先生用审视和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这眼神使他回想起7月6日下午,在利茨塔尔顿饭店的咖啡厅里,奥本海默先生和他说话时的情形:

    奥本海默先生一边用审视和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一边呷了一口威士忌,用德语不温不火地对他说:“冯?赫尔维格先生,我侄女还年轻,涉世不深,一遇到紧急情况,哪怕是很微不足道的事,也会惊慌失措,她今天遇到这么大的麻烦,承蒙你多关照。”

    “你做得对,孩子,”叔叔没有向海因策打招呼,而是对海伦娜说,“你爸爸也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应该涌泉相报。”

    海伦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才把头抬起来。

    “那么,后来你去哪儿了?”

    “后来……”海伦娜把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海因策赶忙抢先回答:“后来我们到问讯处一问,你们乘坐的那列火车是国际特快,一站就到波兹南,往返需要很长时间,我怕奥本海默小姐一个人不安全,只好把我自己的事先放一放,来陪伴她。我请奥本海默小姐看了一部正在柏林各大影院热播的电影,名叫《乱世佳人》,中午我请她吃牛排,下午我们去了哈弗尔湖畔,那里风景很美,很清静,我们在一起切磋棋艺,下了几盘盲棋。”

    “那么,晚上呢?”

    “晚上我请奥本海默小姐吃了烤鱼,吃过晚饭,我把她送到我的一个朋友开的旅馆住下,要了两个单人房间。”海因策凑到叔叔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她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现在盖世太保到处都在抓犹太人。”

    “是这样吗,孩子?”叔叔问海伦娜。

    海伦娜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昨天即将乘火车离开柏林的时候,没想到在火车站遇见你,我侄女的大恩人,这么凑巧。”叔叔仍然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海因策。

    “哦,昨天我送一个亲戚上你们那趟火车去莫斯科。”

    “是这样,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海伦娜的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神情,细长的柳叶眉紧锁了起来。

    “谢谢你,冯?赫尔维格先生,我侄女在你百忙之中承蒙你多关照,”叔叔说着,蹲下身,拉开放在地上的包的拉锁,从里面拿出一个钱夹,掏出两张一百马克的钞票,把钱夹放回包里,然后站起身来,把钱递到海因策面前,对他说,“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笑纳。”

    “请您不必客气。”海因策一愣。

    “拿着吧,年轻人,我们犹太人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情。”

    海因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冷笑了一声,说:“谢谢您,不过我想我还吃得起牛排。祝你们一路平安。”说完,转身走了。

    海伦娜茫然地望着海因策的背影。

    叔叔不以为然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脸来微笑着对海伦娜说:“好啦,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感谢仁兹的主。”说着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吧,再晚了连三等车的票都买不着了。”说完,拽着她就往进站口里走。

    海伦娜回过头来望着海因策。与此同时,海因策也停下脚步回过来头望着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眼神。

    海因策眼巴巴地看着西格蒙德?奥本海默拉着海伦娜的手匆匆忙忙地走进车站,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在想:“真是太短暂了,她这一走,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和她重逢。既然仁慈的上帝安排我和她相识、相爱,那么就恳请您保佑我们最终走到一起吧,阿门!哦见鬼,我不是从来不相信上帝啊、耶酥啊什么的吗?我要不要去趟候车室,请求奥本海默先生允许她再在柏林住几天?对,我去试试,趁着他们还没上火车。”想到这儿,他向前迈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行,这样也太冒失了,看他刚才跟我说话时的那种表情,那种口吻,让人很不舒服,再让他讥讽我几句,就像德国人讥讽犹太人那样,我这不是自讨没趣吗?”他在原地徘徊了好一阵子,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难道不能给她写信吗?我可以在信中表达对她的爱。”于是,他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室里,叔叔和海伦娜找到了两个座位坐下。

    海伦娜出神地凝视着前方。此时此刻,她简直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在她眼前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里,一场狂风暴雨一触即发,她亲眼目睹不计其数的犹太人流离失所,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对此却无能为力。经过了不懈的努力,一波三折的过程,终于取得了来之不易的胜利,实现了自己儿时的梦想,那种欢乐和激动的心情还没有逝去,紧接着,无意中又在这座令她感到十分不安和厌恶的城市里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就像是在浩瀚的沙漠中,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之前,发现了一片广袤的绿洲。可是,叔叔对她的心上人说话时用的那种疑神疑鬼的眼神和阴阳怪气的口吻,还有他手里拿着的那两张该死的一百马克的钞票让她感到非常尴尬。

    叔叔打了一个哈欠,看见海伦娜正坐在那里若有所思,还不时地向门口张望,于是问她:“是在想那个年轻人吧?”

    海伦娜没有听见叔叔说话,她心里在想:“真见鬼!我为什么没把住址告诉他啊?这不能怪我,他没问过我。他怎么不问我啊?难道他不想继续和我交往了?难道只是想……不可能啊。”她的脑海里再次闪现出海因策对她说过的话:“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即使海枯石烂,我对你的爱也丝毫不会改变,请你相信我。”

    叔叔带着质问的口吻对海伦娜大声重复了一遍:“是在想那个年轻人吧?”

    海伦娜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叔叔在问她,她赶忙摇了摇头,轻声地回答:“没有。我……我……对不起,叔叔,我让您着急了。”她低下头,眼睛神不守舍地看着地板。

    叔叔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不必自责,孩子,”他摸了摸海伦娜的头,宽慰她,“你处理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并不能像你坐在棋桌旁下棋那样游刃有余,以后像这种情况,你应该和波兰大使馆或领事馆联系。”

    海伦娜点了点头。

    “昨天,火车一站就到了波兹南,到了下午两点三十分才有一趟开往柏林的慢车,每站都停,回到柏林天已经黑了,我以为你一定会在火车站等我回来接你,可是,整个火车站我都找遍了,脚都走肿了,连你的影子都没找着,我心脏不好,急得我啊,整整一夜都没合眼,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爸爸妈妈交待?”

    “对不起,叔叔。”海伦娜用歉意的目光看着叔叔。

    “幸亏我随身带着阿司匹林。”

    这时,广播响了:“请注意!请注意!乘坐开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的旅客请排队检票,乘坐开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的旅客请排队检票。”

    海因策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刚把汽车发动起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使他非常懊悔,他扬起右手,照着自己的脑门狠狠地拍了几下,心里暗暗地骂自己:“海因策,你这个笨蛋!你有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你怎么就没想起来问她的通信地址?你这个白痴!你简直蠢透了!她现在大概还没上火车,应该在候车室呢,快去!”

    他赶忙又从车上下来,快步向车站走去。

    走到进站口,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这时,他又开始犹豫不决,心里在想:“我要是走到她面前,她叔叔在一旁会用比刚才更尖酸、刻薄的口吻挖苦我,也丝毫不顾及海伦娜的面子,要是那样我该怎么回答?算了,我再另想办法吧。”他转身要走,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她这一走,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到她。她叔叔要是对我冷嘲热讽怎么办?哎呀,顾不了那么多了,去吧!说不定我运气好,她叔叔碰巧去了洗手间,或者买面包去了呢。”

    于是他打定主意,走进车站,直奔候车室。

    一列火车停靠在月台上,冒着一缕缕白色的烟雾。

    叔叔和海伦娜走到车厢门口。叔叔先上了火车。

    海伦娜转过身,望着旅客通道。她真希望海因策能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在火车出站之前,把通信地址告诉他。这时她听见身后叔叔在大声问她:“你还磨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