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娜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两个人把目光投向棋盘。
海因策思忖了片刻，“她在棋后争霸战，有两盘执黑应对英格兰开局，输了一盘和了一盘，看起来不像应对王兵开局、后兵开局那样自如。”于是，他第一步走了兵c4。
海伦娜没加思索，以马f6应对。
双方很快了形成了四马体系。
刚走了没几个回合，轮到海伦娜走棋，她正要走王车易位时，发觉好象有雨水落在自己胳膊上。她抬起头，看了看阴雨蒙蒙的天空，手心向上伸出双手，雨滴落在了她的手上。“下雨了，咱们明天再下吧。”
“怎么，亲爱的，你不喜欢下雨吗？你夺取棋后桂冠的时候，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吗？”
“我倒没什么，可是棋子和棋盘会被雨水淋坏的。”
“你放心，我是有备无患。”说着，海因策拉开行李箱的拉锁，掏出一把雨伞，把它撑开。
海伦娜恬静、秀美的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脸，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羽毛未丰的小鸟，栖息在硕大的羽翅下。
“该我了吧？”海因策不等海伦娜回答，自己先走了王车易位。
“不对，你骗人！不该你走。”
“没错，现在该你了。”海因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你连走了两步！你知道你在欺骗谁吗？是现任的棋后，经验老到的职业棋手！”
“我开玩笑。”海因策做了个鬼脸。
“哼！想在我面前蒙混过关可那么容易。”海伦娜说完，走了一步王车易位，然后很快把e5兵向前挪了一格。
图25
这步棋令海因策感到有些意外。“这好象不太符合她稳扎稳打、稳中求胜的棋风。这步棋的意图是想把我f3的马赶走，同时封锁住g2象所控制的h1-8的这条大斜线，但是，作为后续部队的d兵无法冲到d5格来支援e4兵，就这样孤军深入不是有些冒险吗？你既然送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他很快走了马g5准备攻击黑方的e4兵。
雨水滴落的频率越来越了，两位棋手为了尽量不让雨水把他们的身体浇湿，都不约而同地往前凑了凑。两个人的额头轻轻地碰在了一起，同时，柔情的目光也交织在一起。可是，棋盘外的柔情蜜意丝毫没有影响到棋盘上的斗智斗勇。
海伦娜为了保住e4兵，使这个先头部队成为自己的一个桥头堡，用b4格的象兑掉了白方c3格的马。
海因策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用b2兵吃掉黑象，比用d2兵吃掉黑象更有利于加强对中心的控制和对黑方e4兵的防守，同时开放b线，于是用b2兵吃回。
海伦娜继续贯彻自己的意图，将f8格的车向右挪动了一格，加强对e4兵的保护。
图26
“她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想以e4兵为支点，控制住d3和f3两个格，使我的阵脚造成混乱，从而达到争夺中心的目的，你这小脑袋瓜还有点鬼聪明，我必须把这个兵换掉。”于是，海因策拿起f2兵，往前挪了一格。
海伦娜面临着两种选择：“我是走e3，把兵弃掉，造成白方两个叠兵，然后进行攻击呢，还是兑掉算了？”她把身子向后挪了挪，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托着左胳膊肘，仔细地计算着弃兵以后的变化。
雨还在漆漆沥沥地下着。
海因策把雨伞往前探了探。
海伦娜摇了摇头，感觉到后续部队不可能马上跟上来，丢掉的兵能不能马上吃回来，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她拿起e4格的兵，放在f3格上，把白方的f3兵轻轻地放在棋盘边上。
海因策微微一笑，没加思索就用马把黑方那个孤军深入的兵吃掉。他判断：“现在的局势基本上趋于缓和，我实现了从边路出动子力并控制中心的意图，而且，现在f线开放了，而黑车调到了e线，我应该把她的f7兵当作主要攻击目标。”
图27
“看来形势不太妙，不能让他继续巩固对中心的控制，必须立即采取措施，和他争夺中心，否则我会陷入被动。”海伦娜于是当机立断，把d7兵向前拱了两格，期盼着海因策和她再次兑兵。
出乎她意料的是，海因策几乎是在她把d7兵放在d5格的同时，就拿起d2格的兵，放进d4格。“你敢吃c4兵吗，亲爱的？你要是敢吃，我就走象g5牵制你的马，然后用象换掉你的马，等你用后吃回的时候，我马上走马e5，攻击着你的后，你的f7兵就保不住，这就意味着你整个王翼处于崩溃的边缘。”（如图28所示）
图28
“不能吃c4兵，这是个陷阱。你要走象g5，然后用象换掉我的马，等我用后吃回的时候，你再走马e5，攻击我的后，吃掉我f7的兵，哼，叼虫小技，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d5兵暂时不动，作为一个支点，把马跳上去。”想到这儿，海伦娜拿起f6格的马，放在e4格里。在把手缩回来的一刹那，她偷偷地瞟了海因策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和顽皮的笑容。
海因策正巧也抬起头看了海伦娜一眼。
海伦娜赶忙低下头，把目光转移到棋盘上。
“简直太迷人了！你的美貌、你的气质、你的笑容、你的举手投足，你的一切，都是那么迷人。即使是费雯?丽、英格丽?褒曼，在你面前也相形见绌，更不用说吕迪娅?冯?普林茨了。不行，我是职业棋手，下棋的时候必须心无旁鹜，不能被你的美貌所迷惑，你没上我的当，我也不能中你的圈套。先保住c3兵，看看你下一步怎么走再说吧。”于是海因策拿起皇后，准备放在c2格里，可是又缩了回来。
海伦娜一愣。
海因策把皇后放在嘴唇边，亲吻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地放在c2格里。
海伦娜回想起刚才海因策在摆棋子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这就是你，我的皇后，我小时候差点儿把你咽到肚子里。”
两个人完全投入到这六十四个方格的世界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雨比刚才大了一些，雨水顺着雨伞的边缘滴落在他们的后背上都浑然不知。双方为了抢占制高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这时，海因策走出了一步令眼前这位美女棋手意想不到的棋：兵g4（图29）。
图29
“嗯？白送礼啊？仅仅为了使我的e4马失去一个后盾，不惜再次弃兵，不惜使自己的王翼失去一个屏障？这难道不是一步险棋吗？”海伦娜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了海因策一眼，希望从他的瞳孔里看到意识到自己行棋草率后的一丝悔意，可是令她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从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自信。她低下头看着棋盘，一边用双手梳理着自己飘逸的长发，一边静静地思索着以后的变化。几分钟过去了，她决定先接受弃兵再说。
海因策不假思索，按照既定的方针，把马跳到e5格。“一定要把你弄得手忙脚乱，我争取乱中取胜。”他把放在e5格的马摆正之后，瞟了一眼他的对手，没想到面对越来越复杂的局面，海伦娜没有皱眉头，从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里看到的仍然像湖水一样平静。
海伦娜也没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先把e4格的马退回到f6格，加强王翼的防守，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同时支援g4格的兵，使它成为打入白方王翼的一颗钉子。
海因策用左手掸了掸落在肩膀上的雨滴，他对形势做出这样的判断：“棋后小姐，别看你现在多两个兵，现在就可以把你子力上的优势化为乌有。”于是，他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用马吃掉了黑方c6格的马。
接下来，双方进行了一些交换，海因策用一个马和一个象换掉了海伦娜的一个车、一个马和一个兵，占了些便宜，但是他发现自己的王翼已经被削弱得支离破碎（如图30所示）。
图30
他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行棋有些草率，这样的交换实在是得不偿失。
海伦娜依然不动声色，等待对手走棋，准备立即对他的草率给予沉重的，甚至是致命的打击。
海因策苦思良久之后，走了象f4，意图使底线的双车连通，加强王翼的防御力量，同时对黑方的马或多或少形成一定的牵制。
海伦娜当机立断，走了象d5，直接威胁白方的王翼。
“没想到，这么美丽、文静的姑娘，也有这么凶狠的一面。必须守住e2兵，还得把后解放出来，否则局面会更加被动。”经过反复计算，海因策把象从f4格挪到e5格，先挡住牢牢控制着e线的黑车（图31）。
图31
“我要是能让男子世界冠军败在我的手下，那该有多么荣耀！尽管这不是什么正式比赛，那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一股作气把你将死。”想到这里，海伦娜右手拿起d5格的象，放进h1格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一刹那，她的嘴里发出“嘿”的一声，清秀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容。
海因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下一步要走后g2，一下子把我将死！我必须马上做出应对。”他把雨伞把从已经举得有些酸痛的右手换到左手，把右手伸向棋盘，又慢慢地缩了回来。“这是关键时刻，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我可是当今的棋王。”又经过了反复的计算，海因策决定把e2兵往前拱了一格。先用后防住g2格（图32）。
图32
海伦娜未加思索，拿起f6格的马，放进e4格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一刹那，她的嘴里又发出了调皮的“嘿”的一声。
“咄咄逼人啊！这样就把我的王牢牢地钉在g1格。能用王吃掉h1格的象吗？不行，那样，她会走马f2双将 ，我只能走王g1，然后她再走马h3将死我。看来，死守恐怕没什么出路，不如干脆冒一下险吧！”他把右手伸向c2格的后，再一次缩了回来。“要不然，先迷惑她一下。”他瞟了海伦娜一眼，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然后漫不经心地把后从c2格上拿起来，用一个漂亮的手势把后放在4格里。
这神情、这手势，令海伦娜感到一丝疑惑。“怎么，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哦，原来是后杀c4兵同时将军，我走王h8，你再用后杀c7兵，威胁下一步后杀g7。我有办法。”于是，海伦娜走了马d2，既保护住了c4兵，又同时攻击着白方的两个车，而且割断了白后对g2格的控制（图33）。
图33
海因策只好走车f2，先用车防守住g2格。
在海因策刚把车放在f2格上的一刹那，海伦娜立刻拿起马，放进b1格，把白方的车拿到棋盘边上，心里盘算着：“你吃掉我的c4兵将我一军也没什么关系，我走王h8，你再吃我c7兵，我可以走车g8，看住g7兵，我现在多一个马，子力上占着优势，你的车也离不开第二线（图34）。”她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身子轻轻地前后晃动着。
图34
“哼！高兴得太早了吧，棋后小姐？”海因策略加思索，用后吃掉c4兵，同时将军。
海伦娜只好走王h8。
紧接着，海因策立刻拿起f6格的象，放在g7格里，用一个漂亮的手势把g7格的兵放在棋盘边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步棋大大出乎了海伦娜的意料，她没有想到海因策会把象弃掉（图35）。
图35
她皱紧了眉头，抬起左手，放在额头上，把头发往上搓了起来。现在没别的办法，只有用王吃掉白象这一步棋。
海因策立刻把后放在f7格，继续将军。
现在，海伦娜的王有两个格可去，h6和h8（图36）。
图36
“走王h6的话，他会立刻走车f6继续将军，哦！这样能将死我！我比他多一个马和一个象也无济于事。那么，只有走王h8了。”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等海伦娜把黑王退回到h8格，甚至还没有放稳时，海因策就把后从f7格挪到f6格，继续将军。“和棋吧，小姐！”他向海伦娜伸出了右手，脸上露出了胜利者一样的笑容。
海伦娜没有做声，仔细计算接下来的变化：“王g8，后f7将，王h8，后f6将，王g8，后f7将，循环往复，长将和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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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1）
十四、
“这不行，我不能同意。”海伦娜的父亲把叼在嘴里的石楠根烟斗拿下来，在大理石烟灰缸上轻轻地磕了磕，里面的烟灰随即散落下来，“看来，那个年轻人真的爱上了海伦娜，否则如果仅仅是为了寻欢作乐，我想他就不会专程从柏林赶过来了。”
“我也这么想，哥哥。”西格蒙德?奥本海默点了点头。
“这也并不奇怪，”海伦娜的母亲走到兄弟俩旁边的一台缝纫机后面的板凳上坐下，“我的女儿这么年轻漂亮、聪明伶俐、心地善良，谁见了她都会喜欢的，追求她的小伙子，还有上门提亲的比我们的顾客还多，可她就是一个也看不上。”
“哎呀现在不是炫耀你女儿有多么出众的时候。”父亲不耐烦地打断了母亲的话，“那么，海伦娜对他持什么态度呢？”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对着叔叔，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看得出，海伦娜对他有好感。”
“嗯？你有什么根据？”父亲母亲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种种迹象证实了我的判断。我作为她的叔叔，二十一年以来，亲眼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而且我还是她的教练，所以我对她的了解程度，不亚于你们当父母的。她是个很文静很内向的姑娘，平时很少和陌生人交往，即使交谈，也一向非常简短，特别是和男人。可是，那天早上，我们坐上回华沙的火车，离发车只有两三分钟的时候，海伦娜突然下了车，当时我还以为她要去洗手间，所以也没太在意……”
“这件事已经听你讲过了，”父亲打断了叔叔的话，“她只是想对那个年轻人表达自己的谢意，结果没想到火车开了。”
“我在柏林火车站再见到他俩已经是二十四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我亲眼看见他俩手拉着手。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说，火车开走了以后，他要是把一个年轻漂亮、身无分文，而且什么证件也没有的犹太姑娘一个人丢在火车站实在不放心，于是就陪海伦娜看了一场电影，中午一起吃牛排，下午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切磋棋艺，还一起共进晚餐，换句话说，他足足陪了海伦娜一整天。而今天，赫尔维格先生来华沙，说是来探亲的，而海伦娜陪伴他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她早就应该回来帮你们干活儿了，即使今天雨下得再大。这对别的姑娘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可是对非常有教养、非常懂得自重的海伦娜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恐怕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得通，那就是，她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好感，或者说不定已经，”叔叔看了一眼母亲，“说不定已经爱上了他，说不定两个人已经相爱，如果世界上确实存在爱情的话。”
父亲母亲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怪不得这孩子自从回来以后，整天神不守舍的，还经常自己在那儿笑，”母亲说，“刚开始我以为她是因为夺取了棋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心里当然高兴，所以也没太在意，可是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这就不符合她的性格了。原来，她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恐怕这毫无疑问。”叔叔点了点头。
“那么，这位冯?赫尔维格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父亲问。
“他是现任的男子象棋世界冠军，是个年轻有为的棋手，我向象棋界的同事们打听过，他是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青年，不仅棋艺精湛，人品也很端正，和那些对他们的元首和纳粹党顶礼膜拜的狂热的德国青年不同的是，他崇拜的是卡尔?马克思和弗雷德里希?恩格斯。”
“卡尔?马克思和弗雷德里希?恩格斯是谁？象棋手吗？”母亲问。
“你别打岔，萨菲拉，”父亲瞟了母亲一眼，“他们是哲学家，孤陋寡闻！”
“听说他非常喜欢读他们的著作，《资本论》和《共产党宣言》。”
“这是些什么书？”母亲问。
“我没有读过，具体内容不太清楚，总之是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反对剥削，反对压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