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鼎宋 > 鼎宋第19部分阅读

鼎宋第19部分阅读

    的,小姑娘心有灵犀,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两个拳头轻轻相触,指心相印,王冲笑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熟悉的话换了对象,小姑娘抿着樱唇,认真地点点头。“锦奴?听起来像是花名,王守正,枉你一脸君子相,另一面竟是少年风流……”“啧啧,还不到豆蔻年华吧,你也下得了手!”目送马车远去,宇文柏和鲜于萌凑了上来,嘻皮笑脸地道。“你们的嫉妒,我懂……”王冲厚脸皮应着,接着面容一正:“若是过不了眼前这关,我就要成风流鬼了。”宇文柏和鲜于萌一愣,听王冲再道:“我说的,就是范小石这事,不过我才是正主。”没等两人细问,一人从学舍里奔出来,正是集英社的一员,见着王冲,惊惶地道:“守正你在就好了!大事不妙!提刑司的人要把咱们集英社办成谋逆乱党!”之前知道了大纲,现在知道了细目,对着三人惊骇的目光,王冲缓缓点头道:“我已知道了。”怎么办!?宇文柏跺脚道:“我赶紧写信给我爹,让家人快马送去汴梁!”鲜于萌附和道:“我也写信给我爹,十六,让你家人多跑一趟!”“信是要写要送的,可不能把希望全寄在这上面……”王冲沉吟着,宇文鲜于这两家的确是莫大助力,毕竟卢彦达要把集英社打作乱党,宇文柏鲜于萌也难以置身事外。但成都到汴梁好几千里,消息来往以月计,不能坐等。更深层的原因他不好说,以他上一世的见识,宇文鲜于两家的最佳反应该是设法洗脱宇文柏鲜于萌,而不是跟卢彦达对着干,将这一案全部推翻。听说卢彦达背后是余深,余深现在是门下侍郎,相当于以前的参知政事,就是副相。宇文粹中不太可能为自己这个陌生人,跟余深对上。宇文柏又道:“许大府是君子,此事他怎的也要说话,再去找他!”王冲本要下意识地摇头,之前他烧王相公家牌坊,也算是得罪了许光凝。之后又帮赵梓办县学,在许光凝眼里,该已算作赵梓一脉的人,他对赵梓可没好脸,怎可能帮自己?可再细想,赵梓冷了脸,许光凝未必不能热了脸,而且……王冲想到了张浚,再由张浚想到王昂,心道这条路未尝不能走,而且也是有管道直通许光凝的,值得一试。“许大府凭什么要帮我们?”鲜于萌问得很现实,君子归君子,指望许光凝那一级的官员如君子般行仁义,那是发梦,得有什么东西打动许光凝。“光靠许大府也不行,还得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助力。”“最大的助力是谁?官家啊!若是官家能不信小人言,让卢彦达一场白忙乎最好,所以还得靠你大伯,最好是由你大伯说通了蔡太师。”“蔡太师在朝中也不是一言九鼎啊,还有何太宰(何执中)和郑枢密。要不守正再找找王相公家,看能不能走通郑枢密这条路。”宇文鲜于继续讨论着,王冲猛然拍掌。“没错,最大的助力,其实是官家……”宇文鲜于无语,这不废话么?官家还得听相公的,只能找相公啊。“你们莫非忘了,成都府里,还有一条直通官家的路?”王冲这话出口,两人恍悟,同声道:“傅廉访!”成都府路廉访使傅尧,就是皇帝的耳目,所谓廉访使,就是以前的走马承受,而这位傅尧,正是宫里的内侍。可另一个问题是,要请动傅尧说话,那就得拿出足够份量的东西来。王冲道:“东西有,就看咱们能不能赶得出来。”报信的学生再顿足道:“怕来不及了,范小石传话说,何广治已经出首了!”陈子文没出首,何广治却出首了,震惊之余,王冲也道,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有人出首,拿王冲等人的文书说不定明日就到,王冲冷声道:“那咱们就得连夜赶工了。”

    第五十一章 小局大局皆入局

    提刑司的动作慢了两天,应该是跟成都府签厅交涉浪费了时间。公试谤讪朝政案是学案,有提学司配合,提刑司可以专勘,但集英社谋逆案就得另案处理。提刑司不能自己立案自己审,必须交给其他有权审案的部门。这案子又大,只能转给成都府。

    此外,依照《宋刑统》规定,“诸鞫狱者,皆须依所告状鞫之。若于本状之外别求他罪者,以故人人罪论”。提学司纠告公试谤讪朝政这一案,提刑司就只能勘问这一案,即便杀人劫盗和谋逆案除外。但越本状立案终究麻烦,相信提刑司也跟成都府费了老大一番口舌。

    直到二月初三,才有成都府左司理院的院虞候带了两个节级到家中拿人。此时王冲已作好了周全准备,正在家中补觉。之前他与宇文柏、鲜于萌等人连熬两个通宵,又跑了广都一趟,便是少年,也着实累得够呛。

    王冲背着怪怪的大号背囊上了路,虎儿瓶儿加六娘都眼泪汪汪地目送着他离去。没过一会,王世义扛着哨棒,跟邓衍急冲冲奔来,一副准备半道劫人的凶样,被王彦中训得乖乖低头。

    “谋逆这种案子,是要打到官家身前的,小人哪能轻易得逞!”

    王彦中这话不是给大家打气,而是实在话。谋逆是大辟,也即死罪之首,这案子就不是成都府乃至成都府路有资格最终定案的。不仅刑部和大理寺要介入,推勘院会复查,还会设置制勘院核查。若是情事重大,朝堂还会召开包括宰相、执政、谏官、御史、翰林学士、知制诰等高官共同参与的“案议”。

    “那班小人是失心疯么,栽污二郎谋逆!?二郎才多大?还是读书人……”

    王世义挠破头也想不明白,脑子好用的邓衍更不明白。

    且不论年纪,有宋一代,百姓造反的多,读书人谋逆的少,每发一案,必是天下震动。神宗朝有赵世居案,本朝有赵谂张怀素案。前者其实还与变法政争有关,后者的赵谂则自称天子,立下年号,反迹昭昭。这谋逆案,可不是随随便便够得上的。

    王彦中道:“他们可不疯,本义也不是搞成谋逆案,甚至正主也非二郎。”

    对着愕然的王世义和邓衍,王彦中淡然一笑:“再过两日,便会有人来拿我,你们莫要乱动,照顾好虎儿瓶儿便是。”

    王冲被押解到府衙司理院,司理参军亲自审讯。严格说不是审讯,只是问询。

    “何广治说,你组群英社,曾言合力共智,另开天地?”

    “何广治说,你曾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辈此业,也如过蜀道,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何广治说,你不仅笼络人心,还领着县学生员谙号令,习战阵,蹴鞠斗冲,变县学为军营,皆为他日起事?”

    也不知真是何广治说的,还是司理参军自己的发挥,总之抓着只言片语,大肆歪曲。王冲摇身一变,成了带着县学生员准备改天换地的大逆首。

    王冲答道:“王冲组群英社是兴文事,治文进学从来都是越行越艰,自有过蜀道之喻。正心尊圣贤,以求君子之德,对学问未成之人来说当然是另开天地。”

    “县学操练蹴鞠,也是王冲职分所在,朝廷十年前便有诏,要太学生员习射,君子若能文武双全,便是朝廷所幸。即便县学作了军营,又有何罪?以此言王冲有异心,王冲不知此异从何而来?”

    司理参军问什么,王冲答什么,态度端正,语气平静。非但司理参军神色越来越尴尬,左右胥吏皂隶都一个个斜眼歪眉。

    这是什么事?靠着丁点人言孤证,就要把神童兼县学学谕,正声名大噪的弱冠少年打成谋逆乱党!?

    大概觉得再照这个路数问下去,不仅毫无所得,还越来越荒唐,司理参军匆匆转了话题。

    “你所学出自谁人?”

    “你父是洛学弟子?有何言说?”

    “你父平素与哪些人交往,又谈论过甚么?”

    这一连串问题丢出来,王冲冷笑,果然如此。

    之前他不仅跟宇文柏鲜于萌忙着准备杀手锏,还跟父亲王彦中讨论过这事。

    卢彦达给他扣一个组党谋逆的帽子,他王冲根本就戴不起!这顶帽子是虚的,真正目的,怕还是要以他王冲为突破口,拉出更多人来。

    “邵伯温、宋钧、王昂,他们与你言过何事?”

    当司理参军问到这个问题时,王冲心中又一个疑惑有了答案。

    卢彦达是怎么转了心思,要将华阳县学这架功劳梯丢开,以生员谤讪案为梯子,兴一场旧党谤讪大案的?

    原来是晒书会……

    心中豁然,面上依旧平静,问什么答什么。父亲那三人众的酒话当然不会吐露,但洛学弟子,道学根脉的事实,王冲也不讳言。朝廷禁的是公开授讲,可没办法禁到私相授习,更做不到把洛学、道学以及君子小人论等名词和内容列作敏感词,一见就变星星。

    至于跟邵伯温和宋钧的言语来往,以及跟王昂的辩论,王冲更没必要隐瞒,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的事,当事者非他一人。

    这几个人扯出来,王冲更是心中透亮,这卢彦达的企图可真是不小。原本只是县学

    谤讪案,卢彦达却能联系到晒书会,看到将成都旧党挖出来的机会。而他王冲在这一案里,作用就是柄扳手。

    听着王冲一一道出与这些人的交往,司理参军看起来很满意,似乎对他来说,交往的内容是什么不值得关心,只要能经王冲的口证,攀出这些人就好。

    问询持续了接近一个时辰,吩咐下属将王冲送去司理院班房关押,司理参军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忽然觉得王冲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吓人,很是怪异。

    “弱冠少年,还不知此事的厉害,只当是谋逆案。哼,你逃得了这谋逆之罪,却逃不了党锢之祸,谁让你牵起了这一班旧党呢……”

    挟着笔录卷宗,心中浮着淡淡的怜悯,司理参军作了脑补。他匆匆出了司理院,不多时出现在西园的提学司署衙里。

    “蜀地偏安,旧党云集,隐有别立苗头,与朝政相抗之势!当年西京故事,不容在蜀地重演!某赴蜀前,太师便有此言。”

    成都府路提举学事卢彦达很年轻,不到四十岁,身形削瘦,肤色黢黑,五官轮廓一看就是福建广南一带的人。一双狭长细眼精光熠熠,让整个人显得如刀子一般锐利,只是个选人的司理参军在他面前,有一股置身罡寒的感觉。

    “开一场晒书会,人人皆言道学,皆言程伊川,在场诸官非但无人果决论罪,竟还容那邵伯温护人!”

    “华阳县学,一班草草而聚的学子,竟敢在公试里肆言无忌,可见蜀中守臣荒治到了何等地步!或者……守臣本就心怀宿怨,刻意纵之。”

    “我虽只掌学事,也有纠一路政风之任。漕司不敢言,我学司来言!这一案,便劳贵司秉正而行!”

    司理参军也是通过提点刑狱司刚与卢彦达搭上线,知交不深,卢彦达用的是场面腔调,并未直白道明。但他听得心中透亮。

    新旧党争斗了几十年,到得今日,表面上看,新党已不新了,以蔡太师为魁的新党早已主宰朝政多年。而旧党随着元佑党禁以及随后的元符党禁两次整治,似乎也已烟消云散了。可实际上,当新党独占朝堂时,失去了根干的旧党却散于朝野,主宰了天下士林舆论。

    眼下这位官家,自践祚起就一直周旋于新旧两党之间。最初年号“建中靖国”,就是想调和新旧。没多久就转为崇宁,绍述先帝之政,锐意进取,立元佑元符党禁,到大观时,旧党已在朝堂彻底失势。

    可靠着士林舆论,旧党先是借星变造势,再攻吁钱法、边事,虽未入朝堂,却也让新党和官家焦头烂额,不敢不正视其存在。眼下已是政和五年,仍然未改年号,这个“和”,看起来还要和下去。

    在这期间,不断有偏向旧党,或者政争失意之人出外,蜀中就成了这些人的群聚之地。就说许光凝,虽非纯粹的旧党,却也算偏向旧党之人。

    晒书会乃至华阳县学两事,在敏感的卢彦达眼里,就成了蜀政偏离朝堂的污渍。而卢彦达本是福清人,与蔡太师乡贯不远,自然有心办下大事,入了蔡太师之眼。

    想到提点刑狱、成都府通判等不少人已上了卢彦达的船,不然这一案根本就转不动,司理参军想得通透,小意地道:“提学说得是,下官看,这成都,其实已有昔日西京之相!”

    昔日王安石变法,司马光、文彦博等旧党中坚聚于西京洛阳,日嘲夜讽,为新党大患。司理参军这一说,将此时的成都比作昔日的洛阳,自是极度夸大,可立场就在这一语间表露无遗。

    卢彦达欣慰地点点头,接过卷宗,略略一翻,笑道:“今次要换作我们烧许大府的匾额了。”

    司理院班房倒算洁净,毕竟只是待审犯的临时拘留地,王冲寻着一处干燥的靠墙处,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绒枕和绒毯,将这片小天地布置得安安逸逸。此时他只算“门留”,也就是短暂的拘押,比门留更长一些的是“寄收”,都不是正式入监,因此不仅不必上刑具,随身物品也没怎么搜检。

    班房里的犯人和看守看得目瞪口呆,王冲接着掏出一个怪异的半环枕头套在脖子上,又摸出一个小手炉,用火镰点着了里面的块炭,合牢之后丢进一个长长的木棉袋子,然后整个人钻进了袋子,扭着身子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满意地嗯了一声,闭眼休息。

    这一连串景象下来,众人眼睛已经抽筋了。

    “许光凝和王相公家也被牵连进来了,不必使什么力气,他们都得破开这一局。不过也不能光指望他们,毕竟他们很有可能只洗脱自己,把我们这些人当作牺牲品丢出来,所以……还是得看那东西能不能起效。”

    王冲正在盘算着,就听脚步声不断,几人已经凑了过来,褴褛衣衫上,是张张目露凶光的狰狞面孔。

    “且住,容我算一卦……”

    王冲的手伸出睡袋,手上夹着三枚大观金钱,他早已作好准备。

    第五十二章 法不救人人自救

    这作派一摆出来,凑过来的几人都愣住了。

    “谁要算?算吉凶?罢了,就为你们所有人占一课。”

    金钱铛铛作响,那几人却不敢再凑过来了。宋人有三好,好饮好赌好占卜,在平头老百姓眼里,会占卦之人比读书人还矜贵,寻常不敢得罪。

    不过瞧王冲这年纪,几人还不太信,心头犯着嘀咕,就看王冲要耍啥宝。

    “大过,栋桡,利有攸往,亨。九三,栋桡,凶……这是中下卦,还得了恶爻。”

    却见王冲手法有模有样(跟顾八尺学的),卦辞随口道来(就只是易经原文而已),这几人顿时肃然起敬,本想夺王冲寝具的念头也打消了,都乖乖地静候下文。

    “你们中一定有人将得破家之难……”

    王冲这话出口,有人就嗤笑出声,已进了班房,个个都是破家之难,还用得着你算?这小子唬人也不会。

    没等他们转念动手,又听得一句“且是直取无术,以至事曲。你们中有人定是讼告无方,反坏了事,正有大祸等着。”

    见这几人脸色变幻,眼中凶光消散,代以哀苦迷茫,王冲心道蒙对了。

    这个时代的占卜之术多如牛毛,易占只是其中一种,还有什么星相、五行、勘面望气等等。但星相为朝廷所禁,其他方术上不了台面,易占是最流行的,蜀人擅易,也格外吃这一套。当然易占分支也多,所用经书学说跟王冲所学的易学,甚至是象数派易学都有很大差距,王冲这铜钱课放在专业占卜人士眼里,就是纯粹的蒙人。

    可惜易学终究是易占的根脉,就如道家与道教的关系,凡夫俗子哪能分辨得这么仔细。再加上王冲自讼法一途入口,不被哄住的真不是一般人了。

    所以,占卜只是掩盖,王冲既已料到入监,自然已有所盘算,而真正用来保证安全的手段,却是讼法。

    这些人还算不上罪犯,多是应诉待勘之人。宋人善讼,不是汉唐时代的草头小民,愿意随意被揉捏。循着王法,总要抗争。只是并非人人都懂王法,大多得托知法人,尤其是读书人,而得不得要领,就非他们所能深知的了。

    正巧,王冲知法,《宋刑统》和各类律例编敕他自然不可能记全,但讼法相关的东西却在脑子里能找到,也是拜程世焕的印书坊所赐,印书坊也经常帮广都县衙印东西。

    看守没说过王冲的来历,见几个人有所动作,也存了坑王冲一把的心思,早早退出去了。王冲这话这作为,顿时在几人眼里显得高深莫测,小意一问,王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