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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30部分阅读

    的全副心神。都已被海棠楼里飘来的酒香吸引住了。

    海棠楼的喧嚣一直持续到黄昏,但这仅仅只是盛会的开始。

    酉时末,江面鼓乐大作,一条条彩船顺江而下,停在海棠渡上岸。原本小游江的终点是宝历寺。可这一次,和尚们丢了大生意,终点改在了海棠渡,宝历寺只作为许光凝的宿夜处。看海棠渡这光景,许光凝会不会过去宿夜,还真是难说。

    与往年小游江更有一桩绝大不同,为首的官船上。不仅下来了许光凝和成都、华阳、双流、广都等县的知县或县丞,还有成都府路转运司、提举学事司、提举常平司、提点刑狱司等路司官员,甚至还包括成都府路兵马副钤辖等武官。除了碍于明制,不得与路府州县官员同游的走马承受。成都府大大小小数百官员,几乎露面了大半。

    对许光凝以下众人来说,这次小游江意义非凡,就在蕃乱第三天。就组织起了盛况不小的游乐,不仅能安抚人心。更重要的是向朝廷证明,成都没乱,一点也没乱。之前的乱子,已被大家齐心协力,果断而坚决地镇压下去。乱子虽是羌蕃而起,却是受泸州之乱波及,因此他们不仅无过,还大大的有功。

    当然,这样的公开邀游更是难得的好事。照故事(旧例),这样的邀游是公务,他们不仅能尽情享用美酒佳肴,还能招妓相陪,言官也说不了什么。

    因此不管是许光凝、卢彦达还是赵梓,人人都喜气洋洋,谈笑风生,全无一丝本是党争敌手的模样。

    大批人马先赶到道庵旁边的阔地里,在这里,一块巨石已经立起,正待石匠雕琢。巨石之后是一面照壁,也还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里,王彦中带领王冲、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等一干读书人,以及海棠渡附近数百乡民拜迎许光凝一行。

    这是许光凝早前立下的承诺,原本还只是说到此看一看,可经成都之乱,许光凝以及成都官员欠下王冲一个大人情,此来就非之前那般随便了。

    许光凝在此发表了一番辞藻华丽的讲话,赞扬王彦中兴学乡野的仁德之心。书院虽是王冲实际操办,名义上却得由王彦中顶起来,反正他也是个乡先生,将乡中学舍扩建为书院,在这个时代也被当作德行义举。

    许光凝再当场挥墨,写下了“乡庠靖德”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将被拓印到那块空白照壁上。还有他之前就写好的一篇“十里渡书院赋”,也将拓上去。他的字虽不如苏黄米蔡四大家,却也是造诣极深的,题词被高高举起展示时,引得上千人鼓掌欢呼:“好字!”

    “守正啊,还是入府学吧,何必在此乡学虚费光阴。”

    跟随许光凝向花会所在地行去时,许光凝语重心长地劝道。

    “大府好意,王冲感激不尽。不过王冲已誓言与禁学同窗同进退,三年内不入学,还望大府成全。”

    王冲将范小石唐玮等被处以若干年不等的同学扯了出来作幌子,许光凝也不好再勉强:“也罢,反正你年纪还小,静心在乡读书,日后也当有一番成就……”

    王冲装作憨直地一笑,这海棠渡官道左右的产业,他全插了手,这哪是“静心在乡读书”。

    接着许光凝又问:“对了,花会之事,到底有何奥妙?”

    王冲也卖起了关子:“大府去了便知。”

    许光凝哈哈一笑:“若是比不得海棠露,可要罚你!”

    不多时,花会现场,夕阳罩住绚丽百花,另有一番动人色彩。而一身盛装,如仙宫女官一般的潘巧巧敛裳行礼后。摆出一盆花,观者顿时哗然。

    两朵牡丹并枝而生,一朵花色红中有白,一朵白中有红,对映成趣,似夺天工。

    “这株并枝鲜只是引客,连带今日花会,都只为迎另一宝……”

    花美人也美,潘巧巧顾盼生姿。即便是许光凝,也都心神摇曳。而听到这话,更是吃了一惊。他们都是赏花高手,又位居上首,一眼便看出。这株并枝鲜非天然而生,乃人力嫁接而成。一株上生出两枝花色不同的牡丹,已是奇事,就这盆并枝鲜,卖个上千贯都不算贵。

    可潘巧巧却说,这不过是引客,在场绝大多数人。好奇心顿时满怀。

    潘巧巧前语尽,后语未继时,与王冲有过短暂的目光相接,这一瞬间。昨日的场景又在两人心中浮现。

    当日王冲看着潘巧巧搬出这盆并枝鲜,也是大吃一惊:“成功了?”

    潘巧巧笑道:“二郎你真是不懂花事,这不过是并枝花,不是并蒂花。而且花色不纯,稀奇也有限。”

    王冲叹道:“真想见到红黄牡丹并蒂而生的美景。就我所知,从古至今,还未见过这样的花。”

    潘巧巧自不知王冲所谓的“从古至今”还包括后九百年,她憧憬地道:“会的,一定会成功的。”

    再看看王冲,她的语气更强了一分:“还有二郎帮我,再不成功,便是老天绝我。”

    王冲转回正题道:“既还未成功,姨娘是要我来看什么?”

    潘巧巧拍拍巴掌,几个家仆嗨哟嗨哟推出一辆大车,大车上的花盆又大又深,竟是水土兼有。

    看着花盆里那株孤零零的植物,王冲两眼渐渐发直,喃喃道:“姨娘,难道你竟然先培育出了并蒂……”

    潘巧巧再笑:“罢了,二郎你真是成不了花户人家了,水生怎好嫁接培植?这是天生的!”

    回忆转瞬而逝,此时在台上,潘巧巧再度拍掌,家仆们将大车又推了出来,揭开遮住车架外的绸布,一株莲蓬傲然而立。

    现场静了好一阵,上首的许光凝等人,下方前排等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并蒂莲!”

    没错,一枝两朵,洁白如玉,货真价实的并蒂白莲,此时花期刚至,正含苞待放。

    “祥瑞……”

    谜底揭晓,陪同许光凝的王仲修下意识地嘀咕道。

    的确是祥瑞,并蒂莲在此时就如纯白鹿獐、石生天字等等福物一般,是要报官入《符瑞志》的大事。

    “祥瑞……”

    许光凝、卢彦达、赵梓等官员心中还因这场乱子而半悬着的一颗心,不仅彻彻底底放下,更有浓浓的喜意上涌。

    负手行到花盆边,注视着这株并蒂莲,许光凝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浊气伤了这花。而他眼中,正闪动着喜悦至极的光彩。

    就在此刻,潘巧巧也与王冲再度对视,潘巧巧眼中也闪动着光彩,一如昨日她对王冲所说的话:“二郎,不是被你说服要让了花圃田地,姨娘还不会因要搬花圃花种,不舍地细细审视每一株花木,竟在荷塘里找到了这并蒂莲,这是你带来的福气啊。”

    那时王冲道:“潘家王家,反正也快成一家了,姨娘的福报,也是我的福报。”

    潘巧巧当时脸颊红如牡丹,却只啐了王冲一口,连辩白都不愿作。

    想到王冲之言,此时在台上的潘巧巧心弦又再度荡漾,暗道有二郎这么个儿子,才是真正的福报,只是……

    想想自己老拉不下脸面,二郎的爹也是一个脾性,潘巧巧就是微微一叹。眼角再见香莲玉莲并肩立着,那两张白玉细瓷般的小脸蛋,就如那并蒂莲一般。而两人一身淡黄一身火红,却又似自己这辈子的梦想之作:并蒂怜时,心绪再度沉下一分。

    两姐妹正痴痴看住王冲,眼中流转着不知怎样的情意,一时让潘巧巧生出异样心思。可紧接着,她就暗道,不行,这绝对不行……若是二郎真不选你们一人为妻,你们这辈子,就只能作二郎的妹妹。

    那么这之间的情怨纠缠要怎么办呢?

    潘巧巧再度看向喧嚣人群中,淡淡地笑着的少年,人群像是一副画,少年却如凌画上,也不知是正要入画,还是正要出画。

    看着少年,潘巧巧就安心了,有二郎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

    夜幕初上,喧嚣已从花会转至海棠楼,海棠楼对面的大台上,灯火通明,丝竹悠悠,舞女莺歌燕舞,许光凝等官员踞海棠楼上,举杯欢饮。

    书院所在的荒地上也是灯火通明,石匠正在对那块巨石和照壁作开工前的整理。巨石下,石匠手持一副人像,比较着巨石。那人像负手望天,一副历经沧桑的慨然之状,画像下写着“顾鸣裕丰公”。

    照壁前却有几个少年书生正在争执,似乎有人在拦阻石匠。

    “我妹妹和表妹,还有我婶娘,都被乱民玷污了,当时官府在哪里?许光凝在哪里!?他还好意思露面,好意思把平乱的功劳揽在身上!”

    那两眼充血,几若疯癫的少年正是唐玮,他似乎想在照壁上写血书,十根手指血肉模糊,照壁上也留下了斑斑血迹。

    “这事也不能全怪官府,许大府一人也揽不下此责,唐秀山,你冷静点!”

    宇文柏、鲜于萌和范小石都在劝解他,陈子文则摩挲着手中的绳索,随时准备将他绑起来。

    “我怎么冷静!?我家中三位女眷,两日里就各寻了三次死!不要她们死,她们以后又怎么活!?不说我家,这一乱里,死了好几百无辜,又不知有多少女子受辱,那该怪谁?老天爷么!?”

    唐玮压低了嗓音,凄声说着,泪珠大颗滑下脸颊,却没人笑话他不是男儿。

    “我们连这个人世到底是什么样子,都还没知全,怎么可能知道该怪谁?”

    “那便学下去!学个通透!守正与我们建书院,不就志在于此吗!?”

    “记得守正的话,知行都是一般,要让人世入我心,便要又知又行。你若是要追问苦难根源,又怎能像现在这样,只图泄愤!?”

    众人一并劝解着,唐玮渐渐平静下来了。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彩:“你们说得对,我要跟着守正,继续看下去,学下去,行下去……”

    第一卷终

    ps:1:天彭即彭州天彭镇,宋时为彭州治所。天彭牡丹在此时还只是上升期,宣和年间更进一步,到南宋已经天下闻名,被誉为小西京,陆游都曾专门撰文整理花品并盛赞其美。

    今日是本卷终,不愿分章打断节奏,只要并作一大章了。

    第八十二章 烈日久旱风雨积

    烈日炎炎,海棠渡的神霄观却是香火鼎盛,来往香客挤得浑身汗透,却不以为苦。文學馆xgun原本的简陋道祠已只是进观门后的一道祈壁,香客们都自发地在此先行拜过,祈壁左右,哗啦啦的铁钱入瓮声始终响个不停。

    绕过祈壁,便是一座以石铺底的壮阔庭院,半人高的铁香炉立在庭院中央,青烟缭绕,染得庭院如飘渺之景。就在庭院正北,一座两层高的殿堂正在修建中,虽比不上名观古刹的雄伟正殿,却远超往日河神庙的规格。原本河神庙殿堂的地基都被尽数清除,新起的殿台正面就有近十丈宽。

    左右的侧殿该是完工不久,赤柱青瓦灰砖墙,画着先天八卦的道幡倚廊柱而立,由青烟托着,殿廊赤柱上刻着的神仙画像也绰约如人,活灵活现。

    与这座道观已显雏形的盛况气氛迥然不同,就在道观东面的一片草地里,数十少年头顶烈日,手舞哨棒,随着一个高壮汉子的呼喝,一板一眼地演练着武艺。

    “王澄!步子又慢了!忘了师父的教诲?身兵合一,身动即是兵动,兵动即是身动!身先动兵则不力,兵先动身则无踞!”

    见到排头一个七八岁的小子哨棒先扫,步子才跟上,那壮汉怒声呵斥道。

    那眯着眼像是没睡醒的小子委屈地叫道:“世义哥,快脱水啦!脑子都要蒸熟了,还怎么身兵合一。”

    壮汉瞪住他道:“叫我师兄!”

    接着抹抹脸,甩下一掌的汗,缓了语气:“今日就到这里,明日习弓箭,大家散了喝水,记得加盐。”

    小子嚷道:“晓得了。还是二哥教的哩,屎……凶!”

    壮汉朝小子挥挥拳头,小子不甘示弱地也举拳回应,拳上却多出了一根中指。

    “这三郎,把二郎教的坏东西学了个足……”

    王世义失笑地摇头,再看看天,摇头嘀咕道:“日头还是这么毒,不知要旱到何时……”

    又看到了什么,他脸色沉了下去。大步走到一侧的树荫下。蒲扇大手一捞,将两个十岁出头的瘦弱小子拎了出来。

    “你们可真会躲懒啊,在树荫下练!?到时与贼匪对敌,是不是没树荫就……”

    王世义暴怒地咆哮着,可吼到半截。声音就嘎然而止,两个如黄莺般的稚嫩脆声响起。

    “王大哥,是大娘和我!”

    “是我和六娘,世义哥放手!”

    王世义不迭撒手,这两小子竟都是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瓶儿,别害我被二郎数落,赶紧回家去!在这凑什么热闹?”

    王世义微带着拘谨地训着。眼前这小姑娘自是王家小妹瓶儿和侍女杨六娘。

    瓶儿腮帮子鼓起老高:“我要学武!凭什么三哥能学,我就不能学!?平日三哥都打不过我!”

    王世义抚额,别看他偌大个头,发飙时如猛兽一般。可在小姑娘面前,却如乖顺绵羊。他呻吟一声后,温言细语地劝解:“有你二哥在,有我在。有这么多同乡的儿郎在,怎么也轮不着你们女儿家动刀兵……”

    瓶儿哼道:“怎么轮不着?早前不是香莲玉莲姐的剪子。二哥还杀不了董允哩!”

    王世义磕巴起来:“那、那是不、不同的……”

    瓶儿歪着头看看王世义,再掂掂手中那小小哨棒,点头道:“我明白了,世义哥还没从八难师傅那学到真本事,所以不敢教我。我可不是三哥那样的笨蛋,整日就来回练那两三下,还被哄得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王世义噎住,瓶儿拉着六娘就走,边走边道:“没劲,还不如去找银月姐学怎么用刀子……”

    没走两步,小姑娘又猛然回头,举着棍子指住王世义嗔道:“叫我王蓀!世义哥要再喊我的小名儿,以后别再吃我作的菜!”

    一边正气得跳脚的虎儿逮着了话柄,伸长脖子叫道:“孙儿,孙儿别走!”

    瓶儿,不,王蓀顿足骂道:“王澄!你又皮痒了!”

    小姑娘抡着哨棒追了过去,虎儿抱头仓皇奔逃,望着追打嬉闹的兄妹俩,王世义不知在想什么,微微笑着,眉宇间多了一分肃穆。

    待到一人拍拍臂膀,王世义才回过神来,躬身道:“师父!”

    来人着一身华丽道袍,满脸髯须梳理有致,满溢着苍莽古风,若不是那粗豪的嗓音,还真让人难以相信,他就是以前那个胡子拉渣的邋遢道人八难。

    八难道:“师父对我收徒之举还耿耿于怀,以后当着外人,就别叫我师父了。倒是你,学了点什么,就全教了这些小子,你是想为我那师弟练一支家兵么?”

    王世义摇头道:“早前那场乱子,不仅我自己本事不足,乡亲们也没顶上大用,逼得二郎要自己搏命,有了这一次,怎么也不能有下一次,所以……”

    八难看了王世义好一阵,叹道:“莫非你已当自己是王家人?我是说,我师弟那个王家。”

    王世义皱眉道:“难道我不是?”

    八难道:“你当然不是,看你这作为,这心思,已将自己当作王家的家仆。你祖上能传下一枝槊杆,绝非小人物,甚至可能比我师弟那个王家还要显赫。你就没想过,要重振你的家门,搏出一番富贵,而不是屈居于他人家中,为奴为仆?”

    王世义诧异地道:“师父,不知你对我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八难此时再不是往常那番憨楞模样,沉沉地道:“此时也不再瞒你,我是关西将门出身,因事才远避蜀中。我时时想着洗脱冤屈,重光家门,可我的冤屈如天一般大,此事今生都再无望,只好随师父入道遁世。”

    八难打量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王世义,眼中隐有热芒跳动:“可你不同。你完全可以搏出一场大富贵!我为什么始终不收你为真传弟子,传你枪槊之技,不止是师父不愿我凡心再起,我也不愿将毕生所长,授与区区一个家奴!”

    王世义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师父,我是王夫子的弟子,二郎把我当兄长看,家奴又从何说起?便是家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没有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