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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25部分阅读

    能听到人们在议论沈家的大手笔,赵家的清贵名头,甚至还有人大声说道着刚刚前门迎亲的光景。尽管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沈大小姐并没有太多的惦记,但听到喜轿已发,他仍然大吃一惊。

    他分明打听到赵家那边是黄昏成婚,因而沈家是午时二刻发喜轿,这会儿中午还没到就突然发了,这实在是让他措手不及。眼下国子监和应天府衙都已经闹开了,沈家若是真的嫁了女儿出去,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那如意岂不是得为她家大小姐哭死?想到这里,他顾不上其他,随便抓了一个正在跳绳的小孩儿,一把铜钱就塞了过去。

    “能不能帮忙叫一声沈大小姐身边的如意姑娘,我有要紧事寻她!”

    “如意姐姐?”

    见那跳绳的小孩儿扬起头瞅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徐勋不禁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难道她也随着沈大小姐陪嫁过去了?”

    “没有没有,大小姐出嫁,如意姐姐哭得泪人似的,这会儿大约还没好呢!”那小孩瞅了瞅捏着好几个铜钱的右拳,下一刻就冲着徐勋点点头道,“我去找找看,一定请她出来见你,你在这等着!”

    眼见那小孩蹦蹦跳跳进去了,徐勋站在后门口来来回回走着,心里竟是越来越焦躁。足足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来了来了的嚷嚷声,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头扎双鬟眼睛微微肿着的少女随着那小孩儿走了出来。尽管那少女生得俏丽可人,但他只看了一眼,神色就为之大变,不等人过来,竟是就这么冲进了后门去。

    “你……你是如意?”

    如意没料到门外那人竟是突然冲了进来的,不觉吓了一跳。然而,那一回徐勋上沈家投书,她在门房里头正好瞧见,此时很快认出人来。她一把抓住了徐勋的手,带着哭腔求恳道:“七少爷,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已经上了喜轿走了……”

    徐勋第一反应是小丫头救主心切,于是做出代主出嫁之类的傻事,待到深思如意这称呼,他方才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那些从前没留心的关节一下子都豁然贯通。他顾不得再追问下去,转身疾步就往自个的马车冲了过去,正要上车,他就觉得衣摆被人紧紧揪住了。

    “带我一块去,我知道喜轿走的是哪条路!”

    闻听此言,已经上了车的徐勋毫不迟疑地伸手了如意一把,随即对满脸茫然的徐良说道:“大叔,快走,听她的!她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出了这条巷子,沿着太平里一直走,然后转贡院街东牌楼,一路沿着秦淮河往西南面,这是小姐对老爷死争之后喜轿走的路!”

    “好!”

    徐良丝毫不拖泥带水,答应一声便立时挥动了一记马鞭,马车立时动了起来。这时候,徐勋方才醒悟过来去关了车门,而一直在车上等的瑞生见如意眼睛肿的如同桃子似的,这会儿又噙满了泪水,忍不住便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递了过去。

    “这位姐姐,先擦擦眼泪吧。”

    见如意接过手帕便伏在膝盖上泣不成声,徐勋只觉得心里更加焦躁懊恼。他只恨自己两眼只顾着那些大事,只想当然地觉着她性子咋咋呼呼却爽利自在,绝不像这年头大家闺秀应该有的光景,只想当然地觉着她对沈大小姐的婚事如此着紧是出自主仆之义,再加上她那双天足和常常往外跑的习惯,竟一点都没去思量小丫头的话里话外是不是隐瞒着什么,竟根本没想过让人打探一下她在沈家的情形!

    如意之前在沈家不敢放声,只能偷偷哭,这会儿好容易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突然却听到一阵咚咚声。抬起红肿的眼睛一看,她发现是徐勋拿着拳头一记一记擂着结实的车厢,不禁使劲用手绢揉了揉眼睛,这才黯然说道:“本来喜轿不是这时辰发的,可偏生那赵二公子来迎亲的时候竟是喝醉了酒,在正堂上撒起了酒疯硬说要这时候迎。老爷被气得倒仰,可他把话说得很难听,还说小姐配不上她……老爷终究是拗不过他,又怕在宾客面前丢脸,所以只能由了他,就连辞别尊长也都是草草了事……”

    “该死,真该死!”

    徐勋这才知道好端端的安排竟然是这样出了岔子,一时更是气怒难平,再次重重一捶身下座位,他才抬头问道:“喜轿走了多久,咱们追上去可来得及?”

    “走了大约两刻钟,一路吹吹打打走得慢,那条路又人多,这会儿走不了多远,再过一阵子就一定能追上。”说到这里,如意一下子又神情凄惶了起来,“小姐什么都没吃就上了轿子,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她怎么不早对我说!”

    见徐勋脸上怒气满盈,如意会错了意,顿时气恼了起来,张口就顶了回去:“七少爷你说得轻巧,小姐怎么对你说?沈家虽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名门,可也是有规矩的。要不是为了徐二老爷当年对太太小姐有救命之恩,小姐又从小最敬重徐二老爷,她怎会三番两次溜出去见你提醒你?要让你知道她是沈家小姐,焉知不会轻贱了她,觉得她行事随便?老爷一心要退婚,她却一而再再而三来提醒你,她不也是怕你知道了她的身份,心里不高兴吗!”

    看着面前牙尖嘴利的如意,徐勋终于明白了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话一丁点不假。他扭过头去伸手挑着窗帘往外看,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她是丫头也好,是沈大小姐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如果早知道她是沈大小姐,总会再多留一条后路,也不至于……”

    听到这儿,如意不禁抹了一把眼泪说:“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晚了!追上了又怎么办?这六礼几乎全都行了,小姐差不多就已经是赵家的人……”

    “什么赵家的人,只要我爹当年和沈家的婚书还在,我就还是她的未婚夫!”

    徐勋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时候,旁边立时传来了瑞生脆生生的声音:“少爷说得对,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这几日瑞生跟在左右,说话做事再不似从前那样羞涩胆小,此时此刻这话就说得前所未有大胆露骨。然而,徐勋看着说完这话又缩回脑袋去有些胆怯的小家伙,突然冲着他竖起大拇指晃了晃,旋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气,探出头去对外头的徐良说道:“大叔,今天我只怕得荒唐一回了,您能不能帮我一把?”

    “什么荒唐一回,不就是抢亲么?”徐良一面赶车,一面却没有遗漏车厢内的只言片语,此时顿时哈哈大笑,“老汉我半辈子荒唐,可还从来没这么大的胆子,今天就豁出去陪你闹他娘的!横竖赵家已经灰头土脸了,这次就好好整治那堆龟孙子一回,哈哈……”

    然而,笑着笑着,徐良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随之突然停下的还有马车。徐勋还没开口问怎么回事,就一下子看到了那高高的文德桥上站着一抹鲜红的身影。那一瞬间,即便隔着那段长长的距离,但他仍是直觉地认出了人来。

    ……

    沈家喜轿走的这条路紧挨着秦淮河,正是南京城最繁华喧闹的一条路之一。因而,这一路上吹吹打打,又要喝着行人摊贩让路,也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时间。天气热,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赵二公子热出了一身油汗,再加上酒意,竟是在马上就已经骂骂咧咧了起来,几乎就闹着要下马坐轿,好容易才被人劝住了。于是,这闹哄哄的一行自然越走越慢。

    然而,谁也没想到,当一行人刚刚从贡院街上了东牌楼,眼看文德桥就在眼前时,那喜轿里头盖大红喜帕的新娘竟是就这么突然冲了出来。猝不及防再加上她身手敏捷,轿夫连带好几个壮汉都被她一把拨拉到了一边,这数十个人眼睁睁看着她提着下头那条大红撒花百褶裙,就这么跑上了那文德桥那高高的桥头。

    每逢有哪家办喜事发喜轿,这沿路总少不了无数看热闹的人,更何况此次走的又是沿秦淮河这条最最热闹的道。因而,看见一个新娘子突然跑出轿子,蹬蹬蹬上了文德桥,随即三下五除二把两三个反应过来冲上去的大汉从桥头打入水中,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顿时轰动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嚷嚷一嗓子,一群人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堵住了文德桥的两边,硬生生把正主儿们全都排挤在了外头,一个个全都仰头看那新娘。

    桥头上的沈悦轻轻拨开喜帕一看,见四周少说也有上百人,而且各处涌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运足了中气便大声嚷嚷了起来。

    “民女沈氏,自小早已定下婚约,怎奈句容赵氏自恃权势横加逼凌,逼我嫁入赵家门!家父迫于无奈不得不允,可怜我祖母年过六十,为此事缠绵病榻,一时竟是病重不起!”

    第九十六章 铮铮红颜(下)

    无论何时,一位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站在这秦淮河上最高的一座石桥上,总会引来无数人的注目,而当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一时更是激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此刻,无论是赵家迎亲的人也好,沈家送亲的人也罢,面对她这番言行举止,大多数人都如同傻了一般。

    “快,快架她下来!”

    赵家陪着赵二公子一块来迎亲的那管家终究是反应得快些,不顾一切就身先士卒地挤进了人群。奈何这会儿群情激奋,谁也不肯让出路来,他在里头差点被那许多光膀汉子的汗臭脚臭熏了个半死,可人却仅仅往前挪动了数步。而偏偏在这时候,他又目眦俱裂地看到,那位沈家大小姐竟是攀着石头栏杆,突然整个人站在了上头。那大红的衣袂在夏日的风中轻轻飘浮,再加上那一袭盖在她头上不曾除去的大红盖头,竟是流露出一股凛然之意。

    “赵家乃是宦门,我沈氏虽富,却也高攀不上,各位乡亲父老可知道赵家为何不嫌我一个已有婚约之女,硬要结成这门亲事?”沈悦说着一顿,听四周围一时鸦雀无声,她一下子指着那边的赵二公子,骤然提高了声音,“因为他们指名了要沈家将祖上传来的三个田庄作为陪嫁!那赵钦身为堂堂科道言官,身为南京有名的清流,做逼婚这种不齿的事不算,想的竟然是谋夺我沈家的家产!”

    此话一出,不但人群中奋力前行的那个管家脑际轰然巨震,赵家的其他人也一下子都醒悟了过来,就连那位醉意醺然的赵二公子也在小厮的拼命摇晃提醒下,一身的酒意醒了一大半。一时间,他们纷纷大声喝骂了起来,有的指斥沈悦胡说八道,有的在那恐吓围观百姓,赵二公子更是一把抓住了沈家送亲的大管家路权,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闹大了,你们沈家也别想讨着好!”

    路权原本想要解释,可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昏眼花,顿时一下子摔倒在地。这时候,他猛然听见上头又传来了自家小姐那清亮的声音,不觉惊惶地再次抬起了头。

    “各位父老乡亲去打听打听,赵家在句容是什么名声!赵钦身为朝廷命官,仗势横行乡里,为了几块山地迫山民迁祖坟十二处;把东青山下百姓赖以生存的山泉挖渠引到自家宅院,独占水利;擅发民夫为亡妻造墓,又毁了宋朝一位叶学士的碑石;大肆放高利贷,还不出钱的强取其田宅子女;官府因饥荒放赈,赵家这样的豪富,竟是以家人冒名领稻谷四十余石!”

    一口气说到这儿,沈悦稍微一顿,就一下子高声说道:“今家父迫于赵氏威权不敢违逆,我却忍不得!各位父老乡亲想来很快就会听说,今天有句容百姓一百余人前到应天府衙击鼓状告赵钦,他们是哪来的……他们是我身边一个被撵出去的妈妈生怕我受苦,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找来的,赵家逼婚,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清白人家,我就是死了,也不屑嫁到赵家这等丧尽天良斯文扫地的名门大户!”

    这一波又一波的高嘲让四周围观人群一阵又一阵的马蚤动,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好容易挤到了河边的徐勋终于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那一抹大红的身影劈手掀开喜帕和头上那顶凤冠,重重地将这些砸下水中,旋即决绝地从那高高的栏杆上一跃而下,那落水的瞬间,他只觉得她依稀往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瞧见还是没瞧见他,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漫天的水花中,无数晶莹的水珠四下飘落,其中一两滴竟是溅到了他的脸上。他本能地伸手抹了一下,怔了片刻,随即不假思索地跟着跃入了水中。

    “少爷!”

    “大小姐!”

    瑞生和如意两个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几乎本能地跟着要跳。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两人肩膀上各自搭上了一只手,紧跟着就被拨拉着往后头跌去。瑞生屁股才一着地,就看见徐良抢到了身前,二话不说蹬掉了鞋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少添乱,给我在岸上等着接人!”

    沈悦的一跃而下让赵沈两家的人全都是呆若木鸡。赵二公子拽着路权的衣领一下子松开了,那吹吹打打的迎亲汉子一个个面面相觑,路权瘫软在地作声不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大喝道:“还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大小姐!”

    此话一出,沈家人在呆滞了片刻之后,发疯似的往河边冲去,倏忽间一片跳下水的声音。除了他们之外,两岸看热闹的人很快也有不少跳了下水救人。

    秦淮河上每年投水而死的人少说也有百八十,但今天这事情实在是太过劲爆,眼看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竟是毅然决然跳进了水中,四周围更是完全马蚤动了起来。这时候,趁乱扎到了人群中的瑞生突然变了声线开口嚷嚷了一声。

    “打死赵家这帮狗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打死他们!”

    “为民除害!”

    赵二公子还没反应过来,面门上就中了重重的一拳,紧跟着左边又是一记,顿时被打落在地,连牙都掉了两颗。被打懵了的他根本连爬起身的工夫都没有,又是一只只脚踹了上来踢了上来,至于赵家的其他人也一个个都被围观的民众打得抱头鼠窜。还是那几个身穿大红衣裳被雇来吹打的汉子见机得快,丢下唢呐锣鼓等等东西,剥下自己身上的红背心,就这么吆喝着也加入了揍人的行列,一时间,整条东牌楼街乱成一团。

    钻出人群的瑞生见水面上没动静,原本心里还担心,可想起当初徐良就是从水里救的自家少爷和那位傅公子,顿时笃定了些。看见那边众人正在暴打赵家人,他就上去扶起了呆呆愣愣的如意,拍打了一下她身上的尘土就开口安慰道:“没事,良爷爷水性最好,一定能把人救上来的!”

    如意使劲擦了擦更加红肿的眼睛,见那边厢混乱的光景,她突然一把抓住了瑞生的手腕,厉声说道:“都是赵家做的好事,走,咱们上去好好教训教训那赵二公子!”

    “啊?”

    “怎么,你不敢?”

    瑞生见如意面露讥刺,再一看那一锅粥似的秦淮河河面,最终挺起胸膛道:“有什么不敢……这打人也是我挑唆的……好好,咱们一块上去打!”

    当两人加入战团的时候,赵二公子已经被四周的人群蹂躏得不成丨人形,躺在地上直哼哼。瑞生眼看如意上去使劲冲着人踹了两脚,不禁直咂舌,可当人转头怒瞪自己的时候,他也顾不得其他,冲着赵二公子来了一记狠的,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这一脚踢在了人家的大腿根上。直到低头发现赵二公子一下子弓起了身子呻吟了起来,他不禁心里发毛,一把拉起如意挤了出去,就这么径直到了水边。他本还怕如意骂自己,可见她低着头又开始抹眼泪,顿时傻了眼,结结巴巴劝了两句,水面上突然有人钻出了脑袋,手里还捧着一样光灿灿的东西。

    “是沈小姐的凤冠!”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骤然轰动了起来,如意立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满是惊喜。仿佛是老天爷开眼了一般,不一会儿,就有好些人浮上了水面,手中或是拿着玉镯,或是举着金簪,林林总总的东西少说也有七八件,一时间四周更是哗然。然而,满心盼望的如意和瑞生在水边上站了许久,等到的却是水面上浮起的那件大红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