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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70部分阅读

    圣意来的,北镇抚司中人岂敢阻拦?”

    王岳这时候才刚刚看清跟着掌刑千户李逸风下来的人竟是乾清宫答应孙洪,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他自恃刚正,最讨厌那些蛊惑挑唆太子的佞幸,因而刚刚对徐勋张永才没有好声气,这会儿孙洪下来,他不禁猜度起了其人究竟什么时候来的,一时颇有些不安。

    而孙洪见着王岳还在这儿,忙客客气气叫了一声王公公,又和叶广厮见之后,这才主动解说道:“王公公一走,皇上又记起一件事,这才差遣我来一趟。”

    解释了这么一句,孙洪就冲着李逸风微微颔首,见后者立时眼疾手快上前打开监房的木门,他就弯腰走了进去,面北立定之后,他才开口说道:“皇上口谕。”

    王岳刚刚才传了一次口谕,这会儿孙洪一来又是口谕,不但监房里头的徐勋和张永大为狐疑,就是叶广和李逸风也忍不住瞥了一眼王岳,暗想这位是不是真的假传圣旨。至于王岳就更不用提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上下翻腾。

    见徐勋和张永慌忙行礼,孙洪才不紧不慢地说:“皇上口谕,传与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勋。与他说,朕记得他尚未有表字,这二字表字送他,让他自个去好生琢磨!”

    说完这话,孙洪就把手中纸卷郑重其事地双手捧了过去,见徐勋连忙接过,他才笑呵呵地说:“皇上赐徐世子表字世贞,满朝文武当中,有这份殊荣的,我可没听说过第二个!”

    这边让人写请罪折子,那边使乾清宫答应颁赐表字,哪有这等道理!

    已经觉察到不对劲的叶广免不了死死盯着王岳,而后者脸色更加黑了。这时候,大为解气的张永不禁哂然笑道:“这倒是怪了,刚刚王公公到这儿对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训斥了一大通,还说是皇上口谕令我二人写谢罪折子,切勿自误,怎么这会儿孙公公却来颁赐表字?”

    王岳险些被张永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孙公公,咱家不过早走一步,皇上既是改主意,怎不叫人把咱家追回来!”

    “王公公走得太快,我已经是紧赶慢赶,这不是才刚到北镇抚司?”孙洪知道王岳刚刚指不定说了什么过头的话,可他虽犯不着得罪这位司礼监秉笔,可也更犯不着得罪东宫,于是忙干咳道,“皇上是说让二位写谢罪折子,但这是保全之意。皇上说,朝中沸沸扬扬,二位上书请罪之后,此事便能暂且压下。若是群臣再过不去,顶多放世子一个外官,贬张公公一级,过一两年事情就过去了。”

    这本当是要王岳所传的话,可孙洪觑着那情形就知道,王岳肯定是态度生硬,只逼着两人上书请罪,没说另半截更要紧的,于是索性就当不知道似的笑眯眯说了出来。紧跟着,他就仿佛没注意到王岳那尴尬愠怒似的,以乾清宫还有要务为由匆匆告辞。

    他这一离去,王岳自觉得留下更没意思,冷哼一声扭头就走。李逸风斜睨了一眼叶广,跟在后头大声叫道:“王公公慢走,下官送你……”

    口中说送,李逸风脚下却没挪动半步,等人已经没影子了,他才嘿然一笑,扭转头冲着徐勋张永竖起大拇指道:“王公公平时那样说一不二的人,今天却在这里栽了个大跟斗。刚刚孙公公算是说对了,皇上钦赐表字,这还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只要这消息传出去,外头那些揪着你不放的大臣,料想也该知难而退了……”

    “不,这事情还请叶大人和李千户替我暂且保密,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叶广多年执掌北镇抚司,要说老谋深算决计不亚于那些文官,他和徐勋关系本就亲近,眼下就笑道,“今天这事除了皇上,只有王公公孙公公和我们四人知道,绝不会再有人知。”

    “多谢叶大人!”

    “谢我作甚!我还担心你乍得殊荣把握不住,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颇有大将之风。皇上钦赐你表字,不外乎是褒奖你此前的勤勉,而让你上书请罪,却是压一压朝中如今的势头。”

    “皇上一片苦心,我自然铭感五内。”口中这么说,徐勋心里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今天这大起大落来得诡异,再加上他根本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离开京城,于是索性又对着叶广和李逸风说道,“叶大人,李千户,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二位。若是宫中有什么消息,二位可否先给我二人透个信?若是干系重大也就罢了,但若不是……”

    话还没说完,叶广就打断道:“此事你尽管放心,我会让人留意!”

    李逸风也忙附和:“哪有什么干系,这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们在这儿缺什么要什么,尽管说!等到你们出去的时候,破财消灾摆上一桌请叶大人和我吃一顿就成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召见阁臣,天子苦心

    宫城东南文渊阁,三个平素还算和睦的阁老这会儿各在各的直房,四下里鸦雀无声,可忙忙碌碌的文书官却都忘不了刚刚那番纷争。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揭帖一事,三人各持己见,刘健觉得是看不惯徐家暴发户的科道言官,也该是时候杀一杀任由太子妄为的这股风头;谢迁却觉得罪及徐勋一人足矣,捎带上王守仁却是池鱼之殃,那些东宫讲官气量狭隘;而李东阳则是力持己见,以为此事需得速断速决,不可在皇帝病倒期间闹得沸沸扬扬,有个结案的由头就可以把事情暂时揭过去,须知弘治皇帝的中旨毕竟比当年成化皇帝少多了。

    于是,首辅刘健罕有地大发脾气,道是李东阳就知道左右逢源,于是首辅和次辅竟是闹了别扭,这会儿谁也不理谁。就在这一片静悄悄的时候,外间一个文书官蹑手蹑脚地进来,将一封奏折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刘健的案头。

    “元辅,这是刚刚转来的。”

    刘健瞥了那文书官一眼,知道这当口上来的东西多半是司礼监转来的,于是信手拿过翻开一看,眼神立时定住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本要按照习惯命人去请李东阳,可想想刚刚那一番争执,他索性拿着东西径直出门到了谢迁那里。一到地头见谢迁起身要叙礼,他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信手把奏折撂在了谢迁的面前。

    “看看这个!”

    请罢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陈宽王岳……

    才看清了头几个字,谢迁立时大吃一惊,也来不及去看刘健什么表情,展开来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待到咀嚼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便面色凝重地说道:“元辅怎么看?”

    “那上头一串名字,要是全都撤下去,司礼监换谁来主持!这些个言官说得简单,监火药局和军器局的内官失职,司礼监难辞其咎,必得要他们担责。可他们也不想想,皇上一年到头能见咱们几次,这些太监却都是日日在皇上跟前,哪里可能说换人就换人!”

    “说是换人,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应该只有萧敬一个吧?看来人家不止是对徐小子看不惯,连萧敬都惦记上了。”谢迁眯了眯眼睛,却说出了另一句话,“元辅觉得,之前焦芳众矢之的,这回却换成了徐勋,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龃龉,于是互相打嘴仗?要知道,焦芳和司礼监秉笔李公公之间的关系,可是暧昧得很。”

    “你提醒了老夫,确实有这可能!”

    刘健一下子想起这一茬,一时立即计上心头,“不管是不是如你所料,先让他们两边去斗!你我约束门生故旧,切勿掺和进去……”

    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一个书吏急切的声音:“元辅,谢阁老,司礼监来人了,是司礼监的戴公公!”

    闻听此言,刘健和谢迁同时愣住了。天顺年间还好,可从成化开始,皇帝就鲜少召见阁臣,就连那些司礼监顶尖的大珰也极少到文渊阁来,有什么事就是司礼监文书写字居中传话,又或者是直达天听的密揭。今天这是为了什么事,竟然劳司礼监秉笔太监戴义亲自前来?

    久经风雨的两人想起皇帝病了,同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对视一眼就慌忙往外走。谢迁步子太急,甚至带着那把太师椅挪动了,那刺耳的声音更让他一阵心烦。等到了前头的大厅,见李东阳已经陪着戴义等在了那里,刘健也顾不上先前那点小龃龉,快步走上了前。

    “戴公公,今天你这是……”

    一见刘健谢迁出来,戴义就再也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就急匆匆地说道:“首揆,李阁老谢阁老,皇上口谕,宣你三人去乾清宫!”

    宣见乾清宫!

    这样从未有过的事情,无论是急躁的刘健也好,求稳的李东阳也罢,亦或是洒脱的谢迁,全都是大吃一惊。只这会儿没有丝毫犹豫的工夫,三人当即齐齐答应,先出来吩咐了那些文书几句,立时就跟着戴义出了文渊阁。尽管从文渊阁到乾清宫的距离并不多远,可大热天再加上三人之中最年轻的谢迁也已经奔六了,一路走到乾清门的时候已经完全汗流浃背,好在马上有人送了凉毛巾来伺候三人擦脸,收拾齐整了才由戴义引进了西暖阁。

    尽管不过是六七日朝会不见,可当看到坐在御榻上的皇帝时,已经心里有些准备的内阁三老全都是心中咯噔一下,旋即强自镇定上前行礼。虽是酷暑,西暖阁却不曾用冰,甚至还比不上文渊阁中的通风凉快,可当他们见皇帝取水饮用后却依旧呼热时,那股惊惶就别提了。

    “朕如今三十六,嗣位大统已经十八年,没想到如今这一病,竟是几乎不起,这才召来三位先生托之以大事。”

    尽管是托之以大事而不是托之以后事,可领头的刘健仍是心惊胆战。可看着弘治皇帝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只觉得眼睛一酸,又不敢抬手去擦,只能强自镇定心神磕了个头,这才说道:“皇上不过是龙体违和,只要徐徐用药调理,自然便能痊愈,何来一病不起之说?”

    李东阳亦是沉声接口道:“元辅所言极是,臣观皇上气色还好,万望不以这区区小疾为念,此乃天下万民之福。”

    紧随其后的谢迁更是干脆:“圣主自有天佑,万望皇上勿出此不祥之语!”

    弘治皇帝端详着眼前这三大阁臣,见他们无不是眼露水光,竭力按住那种猝不及防的惶然,他便哂然笑道:“人谁无一死,朕虽是贵为天子,但总也逃不过这一关。朕昔日降生时就是九死一生,幸得母后将朕隐匿,又有义宦从旁襄助,这才得以在多年之后面见宪庙。之后朕受册为太子,又继承大统,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

    说到这里,他便看着一旁侍立的司礼监众太监说:“伺候笔墨!”

    尽管从阁臣到太监都想劝皇帝莫要轻动,可面对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刘健三人不由得都沉默了。而戴义冲着扶安李璋微微一颔首,见两人一个去拿纸,一个取砚台,他就去拿了朱笔和朱墨来,须臾床前便已经齐备。皇帝取了朱笔在手,略一思忖正要写,跪在床前的萧敬突然开口说道:“皇上病体不可劳累,还是皇上口述,让戴义代书。”

    “萧公公所言极是,请皇上让戴公公代书!”

    刘健连忙附和了一句,见皇帝稍稍犹豫就把笔交给了戴义,他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眼见得弘治皇帝靠着那厚厚的引枕,从当年藏身冷宫的凄惶,到册为太子后的谨慎,再到登基天子之后不敢稍有懈怠,一直都是慢悠悠地说着,一如往日上朝一般仁厚宽容……原本只是眼圈红了的他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手不由自主地撑着地面,强忍着不敢放声。不止是他,他身边的李东阳和谢迁亦难以自已。

    等到戴义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弘治皇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点头示意刘健三人上前,却是拉着刘健的手说道:“三位先生多年在阁佐理朝政,向来辛苦,这些朕都明白。此前你们屡次致仕朕都不准,实在是因为朝堂离不开三位。东宫素来聪明,只却年少,万望三位先生勤加教导辅佐,让他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而不是做个好皇帝,这其中的殷切希望三人又哪里会听不出来,一时竟是都哽咽难以出声,老半晌,刘健方才缓过神来,却是涩声说道:“太子殿下聪颖天成,如今已是日渐勤学,臣等敢不竭力?万望皇上徐徐调理,不要挂念这区区小疾,自会康福安泰……”

    这一番话下来,弘治皇帝却犹嫌未足,竟是拉着三人絮絮叨叨又说了许久,直到三人全都是泣不成声叩头告退,他又屏退了几个太监,这才躺倒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有了今日这由头,明日开始让朱厚照这个太子监国一段时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那孩子孝顺是孝顺,却从来没经受过磨练,也只有让他当一回家,才能知道治天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张皇后此次的小日子又照常来了,看来命中注定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如今不把人教好了,日后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皇上,该喝药了。”

    “放下吧!”

    听到外间这声音,弘治皇帝淡淡吩咐了一声,等一碗药汤放到了床前的小几子上,他斜睨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这些天他根本没有让任何一个御医诊过脉,只随便扫过一眼他们进上的方子。深通医理的他自然知道,这方子上头都是些滋补之物,再加上每次合药都是太监和御医同行,尝过之后才进上,因而他自然放心每天服用。

    “想当年仁庙为太子的时候,曾经在南京总揽朝政数年之久,若非仁庙猝尔早逝,宣庙又英年早逝,仁宣盛世想来会更长久些……此番是让厚照监国一个月……还是更长些?他就没个长性,一定得多给他压压担子,让他知道治国艰难,也让他知道朝中没有那些老大人不行……”

    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了不知道多久,弘治皇帝突然瞥见了药碗,伸手过去试了试温度,发现已经凉了,他便取过来一饮而尽,随即信手搁在了一旁。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变(上)

    皇上在乾清宫召见内阁三位阁臣?

    听到李逸风亲自带进来的这个消息,徐勋和张永不免面面相觑。不同于徐勋去年才进的京城,张永十岁就入乾清宫服侍宪宗成化皇帝,又在茂陵司香多年,弘治九年方才调回京伺候朱厚照,宫中的规矩风情他是了若指掌。这会儿他拳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声音中竟是带出了几分沙哑来。

    “乾清宫乃是内廷,除却皇亲国戚之外,鲜有人能踏进那地方,即便是内阁阁老也是一样……看来,乾清宫是真的有什么变故……”

    李逸风身为北镇抚司的掌刑千户,往这儿送消息之前,心里也知道这变故指的是什么。正因为如此,往日他是拉交情,如今就是切切实实为今后铺路了。见徐勋亦是紧紧抓着那木栅栏,脸上那股紧张之色怎么都遮不住,他想了想便轻咳一声劝道:“不管如何,如今你们身在监牢,万千事情都管不着。就是有万一,太子那儿也是铁板钉钉的,这北镇抚司的诏狱水泼不进,外人谁都管不着,叶大人和我都不会变,你们且安心就是。”

    “嗯,多谢李千户。”

    徐勋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李逸风一声,直到这位走了,他才一把将张永拉到了角落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用最低沉的声音问道:“张公公,依你之见,若真有那一天,太子殿下会是怎么个反应?”

    “这……”张永不料徐勋会提出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愣在了那儿。老半晌,他才声音发涩地摇摇头道,“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么一茬,毕竟皇上如今正当壮年……太子殿下那性子最是依赖皇上的,若真有那一天,他多半会伤心欲绝……再说了,先前才闹过那样的别扭,只怕是一定会怪上自己……唉,这当口我居然蹲在这种地方,要我在殿下身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的心思引到别处,要知道这伤心二字最是伤身……”

    张永的这些话徐勋听在耳里,心中已经是雪亮。靠在墙上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弘治皇帝最初只说是生病免朝,怎么倏忽间就会闹到这般凶险。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不觉烦躁地握拳敲了敲额头,旋即目光就落在那边案头用黄丝带系好的那一卷纸上,还有自己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