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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88部分阅读

连她嫁到卫拉特部后,却因为受不了丈夫的冷漠而愤然回到察哈尔汗庭,怒责之后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放任人四处散心晃悠。此时此刻,图鲁勒图和卓雅一前一后骑马追赶着那两只新生的羊羔,一高兴她就高声唱起了歌。

    蔚蓝色的长生天,

    红色的霞光,做了它的边饰,

    青色的永生大地,

    绿色的草原,做了它的边饰。

    玉色的长生天,

    银色的云朵,做了它的边饰,

    像银鹰一般飞翔的小伙子们,

    是绿浪花海之中最美的打扮……

    尽管早就知道公主最擅长唱歌,但卓雅还是忍不住勒马停住扭头听着那又高又亮的声音,心里又想到了公主那个沉迷于女色的丈夫。等到这一首《长生天赞》堪堪唱完,她才笑吟吟地说道:“公主,您的歌声简直能感动长生天!”

    “能感动长生天有什么用,感动不了那些心如铁石的人。”图鲁勒图看着自己来路上被马蹄践踏得东倒西歪的野花,突然有些伤感,“就是阿妈那样被无数人称颂的女人,也离不开父汗,我又算什么!父汗嘴里不说,心上却希望我早早回去,而你知道二哥他怎么说?他居然以为我是为了一个眼里根本就没有我的男人,和那些女人争风吃醋!他也不想想,我是父汗手里的明珠,阿妈最喜欢的公主,怎么可能那么没有气度!”

    “公主,二王子只是和您开开玩笑而已。”

    “你还替他说好话,你没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全都是欲望吗?他已经有五个妻子,难道你想做第六个?”

    “公主!”

    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突然从伤感变成了打趣,须臾便骑着马在夕阳下的草原上追打成了一团。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卓雅突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慌忙勒住了马,四下里一看,她就发现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众多小黑点。她起初还有些迟疑,可当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那些人手中高掣的刀锋,一瞬间就醒悟了过来。然而,就在她拍马飞快地赶上了图鲁勒图,正要说话的时候,她就看见一支支长箭划过自家部落的上空,带着一道道弧线落入了其中。

    “卓雅……”

    “敌袭,是敌袭!”

    卓雅大声嚷嚷了之后,立时一把抓住了图鲁勒图的缰绳,下一刻却意识到只凭她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跑不远。而图鲁勒图眼看着部落营地那边的马蚤乱,突然想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护卫那日松和特木尔,突然本能地从卓雅手中夺回缰绳,调转马头疾驰了过去。

    部落营地之中此时已经是一片马蚤乱,谁也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一股明军,再加上对方动作太快,丝毫不像从前还有个给人反应的机会,大多数人都只来得及抄起弓箭射出第一箭,便迎来了那当头落下的腰刀。而部落的马圈则是最先遭受攻击的地方,上百匹马转瞬间就落入了敌人之手,这便使想要让人给图鲁勒图和卓雅报信的庆格尔泰彻底死了心。

    庆格尔泰早年间也从一个汉人奴隶那里认识了一些汉字,更曾经跟着往来的商队悄悄去过明朝的宣府和大同,也算是蒙古人中有见识的人。明军北进杀戮牧民冒功,这已经是多少年没发生过的事情了,就算是再胆大妄为的将领,也就是以开马市为由诱使牧民上钩,然后设伏杀人充作边功,可真要他们率兵出边,那却是少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因此,当他提着弯刀勉强组织了一会儿的抵抗,甚至还用汉语大声嚷嚷了几声,却发现没有人理会自己的时候,他顿时觉得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那日松,特木尔!”

    当图鲁勒图熟悉的焦急声音传来时,他一下子面色大变,然而,就是这一分心,他竟是没注意到一骑人连人带马跳过前头的木栏,竟是犹如神兵天降地落在了他的面前,旋即就是雪亮的一刀迎头劈下。他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可紧跟着就觉得脑袋一轻,所有的思绪就此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只脑袋落地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人生中最后的一个声音。

    “打仗还东张西望的,你以为这是街头打架?”

    嚷嚷着打仗不是打架的正是钱宁。尽管他此前在沙城已经建下大功,可他丝毫没有放弃继续建功的意思,这一回又拍着胸脯硬是揽下了前锋的差事。这一路杀将进来,他甚至还有余暇一个个计算自己砍下来的脑袋,只恨没法带上记功。因而,当直接把营地冲了个对穿,他就率队一个大回旋转了回来,正巧看到两个壮年男子正把一个女人往马上推,他立时又举刀杀上了前。

    然而,这一次却和之前那些仓促之间一触即溃的人不同,那两个壮年牧民犹如发疯似的双双阻截,而且一刀刀都是凶狠地直取他的坐骑,不一会儿就把他狼狈得逼下了马来。所幸后头部下很快跟上将两人团团围住,他才总算脱身出来。

    眺望着那个纵马奔逃的女子,他索性一把取下了坐骑旁边挂着的弓。可他还来不及拉弓放箭,就只见那个女人身子一晃,紧跟着人就从马上掉了下来。他用手遮起凉棚踮脚一张望,就发现了那箭的方向,他不禁咧嘴一笑。

    “射人先射马……啧,徐大人倒是比我怜香惜玉。”

    嘀咕了这话,他回头见麾下刀疤脸那几个人和其他十几个府军前卫精锐正把那两个壮汉围在当中,犹如老鹰戏耍山雀一般你一刀我一刀,他顿时眉头大皱,一把拿下弓箭搭弓上箭后厉声喝道:“磨蹭什么,赶紧把人杀了打扫战场,难道你们想让好东西都给别人分了!”

    果然是明人!

    那日松和特木尔齐齐面色大变,可是,就在他们背靠背苦苦支撑的时候,倏忽间便是一声破空箭响,紧跟着那日松就捂着肩头痛苦地单膝跪下。有了这破绽,刀疤脸立时带着其他人一哄而上,随着两声闷哼,地上倏忽间就多了两具尸体。

    “徐大人好箭法!”

    缓缓放松弓弦的徐勋听到耳畔神英的这一声恭维,心想这次总算一箭奏功,没有再误中副车。因而,当拍马出去查看的安大牛折返来,报说那女子从马上摔下来晕过去了,他也没太在意,只吩咐继续把守四周,不要放走一个人。

    直到天色完全昏暗下来,这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方才真正结束。面对禀报己方伤亡的吴大海,得知死了七人伤了十六人,好在没有不能动重伤,徐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毕竟,在如今这种境地,又不可能再分兵护送伤员回去,重伤几乎就相当于等死。因而,当吴大海问及接下来的处置时,他看了一眼神英,旋即就淡淡地说道:“男人全部杀了,女人先行看管起来。传令下去,要搜寻战利品我不管,可要是为了争抢战利品起冲突,那休怪我行军法!还有,动作快一点,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立时出发!”

    杀光男人,留下女人,这素来是草原上部族征战的不二法则。而之前徐勋在沙城已经这么干过一次,如今又看过那些被掳宣府军民的下场,他更是没有丝毫心理负担。而神英听到女人先行看管起来的吩咐之后,若有所思地眉头一挑,就冲着自己的一个心腹千户微微颔首。

    这一次本就是提着脑袋的冒险,一路打打杀杀的,让下头人有个机会发泄一下也好!

    这军令传下去没多久,就有人禀报道:“大人,之前被您射中坐骑的女人说是要求见您!”

    徐勋早把这一茬忘在了脑后,微微一皱眉头,一旁的钱宁就笑眯眯地凑了上来:“大人,卑职才去瞧过,那个蒙古女人皮滑肉嫩,不像那些五大三粗的,所以之前卑职就吩咐了他们不许擅动,就连她的侍女也放了去服侍。这时候还早,大热天又是赶路又是厮杀,容易生出火气来,您要不要去败败火?”

    第三百一十七章 金枝玉叶

    领兵打仗不能过于严苛。尽管徐勋异常佩服后世那支军纪严整的铁军,可也知道现如今他要这么要求麾下军马,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痴心妄想。毕竟,那支铁军是一心信仰着能够打破旧体制建立新秩序,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对自己的部属去鼓吹这些的。所以,刚刚传令斩杀男人留下女人的时候,他就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情景。

    然而,知道归知道,对于钱宁的话,他仍不免有些皱眉。只既是无事,他便索性吩咐把人带来。当他在庆格尔泰那座还算完好的蒙古包中,看到了那两个美其名曰败火而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两个女人,他不觉微微一愣。之前射出那一箭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压根没注意到人是美的还是丑的,可现在端详着那个脚一瘸一拐,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自己的女人,他不得不承认,这蒙人之中亦是有难得的美女。

    这少妇不到二十,她不像一旁的少女那样垂着无数小辫子,所有辫发一一盘起,练垂的中央缀着镶嵌金花的红珊瑚大珠子,边上一圈吉祥云纹,头上的绿松石发箍则是圆润鲜艳。然而,珍珠耳坠也好,珊瑚后屏也罢,在那种眼眸宛然流波的天生丽质之下,不免全都成了陪衬,尽管此时此刻她赫然怒气冲冲,可和怒气相比,反而更显得无助。

    尽管卓雅竭力伸开双手挡在了图鲁勒图身前,可因为刚刚亲眼看到了父亲的无头尸身,她那眉眼间露出了深深的恨意。然而,她身上所有能充作武器的东西全都被搜走了不说,那些明军还趁机很占了一番她的便宜,此刻她不得不竭力按捺找人拼命的念头。只是,面对徐勋那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年纪,她一度盘算起了是不是能挟持人当成挡箭牌。

    然而,徐勋打量了他们片刻,并不上前,而是开口喝道:“来人!”

    亲自守在门外的钱宁一下子窜了进来,见里头什么都没发生,他不免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刻躬身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把她先带下去。”见钱宁一愣之下立时一把拽住卓雅往外拖,而卓雅则是拼命反抗,徐勋这才开口说道,“带下去单独看押,不要伤了她。”

    若不是多吩咐这么一句,钱宁铁定把卓雅当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女人,径直丢到那些正兴高采烈的军士当中。此时此刻,答应一声的他也懒得再和人啰嗦,径直一掌击在了卓雅颈侧,随即就把软软瘫倒的人拖了出去。

    图鲁勒图愤恨地看着这一幕,自始至终紧咬嘴唇一言不发。直到两个人消失在门外,她才高傲地抬起头盯着徐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别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消息来!你们明狗杀了我的阿妈,又毁了卓雅的家园,杀了她的阿爸,我和你们不共戴天!”

    徐勋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听到虽不能说字正腔圆,可咬字还算清楚的汉语,原本只是一时起意,可这会儿忍不住就有些好奇了起来。又打量了面前这少妇片刻,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是这部落的人?”

    图鲁勒图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口误,立时索性闭口再不说话,一只手却忍不住轻轻按了按胸口。尽管她不曾继承父母的武勇,但阿妈留给她的短匕她却一直都带在身边,因为那是很小就失去阿妈的她唯一的纪念。

    几个哥哥也许都还以为阿妈戎马一生却最终病逝,父汗是为了局势才没有公诸于众,可只有她因为一次偶然的巧合而听父汗说出了真相——英雄一世的母亲竟是死于明军一次夜袭!现如今她又再次落入明人手中,难道长生天就真的对她们母女这么残酷?

    尽管没有得到回答,但只看这年轻蒙古少妇的眼神,徐勋就已经明白了答案。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小部落,是因为老柴火提供的消息,道是这个只有百多人的小部族相当富足,而且地处两万户交界之处偏又立场不明,最容易当成导火索。然而,现如今多了这么一个并非这一部落,明显是蒙古贵妇的女人,他就得斟酌斟酌了。

    图鲁勒图满脸警惕地看着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两只手几乎死死按住了领口。然而,让她如释重负却又深深失望的是,那个眼神冷冽的少年却并未上前施暴,而是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径直消失在了门外。面对这样的变故,她一下子瘫软地靠在了背后的蒙古包上,大口大口吸气之后,突然生出了一股掩不住的惊惧。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来攻打这儿?

    出了蒙古包的徐勋吩咐安大牛等人看好蒙古包中的女人,又问了钱宁的下落,这才叫上老柴火跟着,带了几个亲卫径直过去。一到那个小小的帐子外头,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女子的惨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干咳一声方才弯腰入内。一进里头,他就看到卓雅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角落中,衣衫虽是完好的,可地上已经多了几撮散乱的头发,除此之外就是钱宁横在手里的腰刀。

    “大人,我只是吓吓她……”

    见钱宁讪讪地上来要请罪,徐勋直接摆手止住了他,继而就对老柴火说道:“对她说,让她老实说出那位夫人的身份。如果她不说,我就把这个部落剩下的女人全部押到她的面前,当着她的面一个个全都杀了!”

    老柴火被徐勋杀气腾腾的话闹得心惊胆战,只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大声用蒙语重复了一遍。眼见卓雅如遭雷击,随即大声嚷嚷了起来,他哪里敢让这年轻的小丫头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连忙又大声说道:“这位大人乃是咱们朝廷里的重臣,一言九鼎!你如果不说,他肯定是会照做的,到那时候除了你和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你的主人也同样别想活命!”

    卓雅毕竟才十六岁,亲眼目睹父亲被人杀害的仇恨,以及自己和自己服侍的主人亦要和所有残存族人一起丧命的恐惧夹杂在一起,很快就让她崩溃了。她使劲攥紧了衣角,好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说道:“我说……我的主人是大汗的女儿图鲁勒图公主。”

    老天爷!

    老柴火只觉得嘴里又是发干又是发苦,好一阵子才扭头看向了徐勋,却先瞅了一眼那旁边的两个亲卫。直到徐勋会意地把人打发出门去,只留下钱宁,他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徐大人,她说……她说她的主人是大汗的女儿图鲁勒图公主。如果我没记错,大汗虽然有好几个公主,可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

    徐勋简直觉得这比戏文里头的巧遇精彩多了。这么一位公主或许是奇货可居,可他对那位被称为蒙古历史上中兴圣主的达延汗不是一丁点忌惮。

    大明朝的弘治皇帝也被人称作为是中兴之主,但弘治皇帝的优点在于放权和用人,而达延汗巴图蒙克的长处则在于高度集权和狠辣手段。他当然可以把人家的女儿绑走了作为护身符,可是,除了满都海彻辰,这草原上的女人素来没有太高的地位,哪怕为了自己的威信,巴图蒙克只怕也会舍弃女儿而动用大军!

    “居然是一位公主!”

    钱宁惊叹一声,见徐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他赶紧快步跟上。然而,徐勋却并没有再去见图鲁勒图,而是立时找到了神英。把刚刚问出的情形一说,神英立时面色大变,旋即招来一个心腹军官沉声喝道:“传令下去,立时整军!我不管他们是在女人肚皮上,还是在做什么其他勾当,一炷香之内要是不能集合起来,立斩不赦!”

    等那心腹军官一阵风似的跑了,他才看着徐勋说道:“徐大人,你打算如何?”

    “放了她。”徐勋看也不看瞠目结舌的钱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放了这些女人,然后借由她们之口透露我们往永谢布去了,现在多了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公主,那传出去的消息就更加可信了。杀了她,只会让那位大汗鼓动蒙古上下同仇敌忾,到时候边疆更不得安宁,而带在身边又不能让她磕着碰着,平白累赘,与其如此,还不如装作不知道放了她的好。料想她那个小侍女绝对不会对外人说,是她吐露了这位公主的身份。”

    “真可惜,堂堂蒙古公主,大人不要,送回去给皇上看个新鲜也好……”

    徐勋听到一旁钱宁那嘀咕,虽是竭力装成若无其事,可他几乎能想象朱厚照听到这消息时那一模一样的遗憾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