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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99部分阅读

    刷刷地跪了下去。

    “恭迎少爷回府!”

    徐勋被这架势弄得一愣,紧跟着,就只见金六笑呵呵地迎上了前,一边殷勤地扶了他下马,一边在嘴里说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虽说是自古少年出英雄,可从古至今,小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在少爷这年纪就封了伯爵的!现如今咱们一家里头出了两位伯爵,这更是前所未有的,所以老爷只说了家里要庆贺庆贺,大伙儿就都铆足了劲!”

    “你呀你呀,我看不是大伙儿都铆足了劲,是你铆足了劲吧?”

    打趣归打趣,徐勋下马之后还是吩咐了众人起身,随即又从善如流地说了一个赏字,果然,只听众人轰然应诺,紧跟着就围上前来一个个道喜,逢迎的话是打叠了整整一箩筐,纵使他今天在早朝之后已经被人恭维得耳根子都起老茧了,仍是笑吟吟地点头,直到见了徐良,他才丢开了人前那股春风得意,毫不在乎风度地拿起徐良旁边的紫砂壶径直痛喝了一气。

    “在外头我都已经吓得快落荒而逃了,回到家爹你居然还给我来这一套!”

    “外人你都受贺了,家里人不给你好好贺一贺,那怎么说得过去?”徐良一把抢过了徐勋手中的紫砂壶,这才绷着脸说道,“怎么,是嫌弃你老子没用,一家子人也没什么出挑的,所以宁可到外头去吃请,也不肯在家里摆几桌?”

    “爹你可别这么说,我当不起!得,我全听您的,要摆几桌摆几桌,要请多少客人请多少客人,反正今天除了这一个平北伯的名头之外,我还领了一笔不少的银子,请客吃几桌饭还是有钱的。横竖破罐子破摔,我也不怕人说我招摇!”

    “那还差不多!”徐良不比那些正儿八经的公侯伯勋贵,对外提起自己的儿子时总爱矜持地藏着掖着,他在市井几十年,这市井脾气是改都改不掉,儿子出息恨不得宣扬得满天下都知道。于是,等到徐勋坐下,他便笑着说道,“之前下朝的时候,英国公和定国公就都说过,今天必定要来贺喜,寿宁侯和建昌侯晚半步,也都说了要来,至于其他的还有六七个。再加上我和你的军中同僚下属等等,家里至少要开上十几二十桌席面,我都已经吩咐人去订了。”

    “十几二十桌!”徐勋哀叹了一声,忍不住用手用力地一拍额头,“爹,你是打算让我今天被人灌醉?”

    “一醉解千愁,你这小子自打回来就一直鬼鬼祟祟,也该放纵放纵!在你这点年纪的时候,你老子我还在街头巷尾四处找人打架呢!”说到这里,徐良陡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只得干咳一声把这一茬自个截断了,这才说道,“总之你先准备准备,回头客人就该陆续到了。对了,西院的徐经带了一个客人回来,说是你要见的,你不妨先去看看。”

    “哦?那我先去一趟,倘若英国公定国公他们过来,劳烦爹先接待一二。”

    见徐勋迅疾无比地闪出了门去,徐良愣了一愣之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骂道:“这臭小子!”

    骂归骂,他心里却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舒畅和惘然来。他打小开始就被无数人瞧不起,纵使发狠练武,到头来也只不过让他有一副壮健的身体,却不想半辈子蹉跎,在认回了这么一个儿子之后,人生却迎来了这样匪夷所思的转机。更难得的是,即便是真正的儿子,也恐怕不可能像徐勋那样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我知道,你之前冒那么大风险非得去打那一仗,一定是觉得你之前那老子对不起我……傻小子,我又不是傻瓜,有些事情揭开不如不揭,糊涂未必不是福……”

    徐勋自然不知道徐良那番喃喃自语,到了西院之后,他就看到伺候徐经的那老仆松伯正站在檐下,一见着他来就扯开嗓门通报了一声。

    下一刻,门口的湘妃竹帘就被人高高打了起来,先出来的男子乍一看去收拾得整整齐齐,容貌俊逸眉眼有神,举手投足之间从骨子里往外透着一股风流倜傥,若不是鬓角微霜,说二十出头也决计有人信,那一身寻常的青色直裰穿在身上,硬是有一种不同的精气神。相比之下,病养得差不多的徐经则显得内敛的多,出了屋子之后就快走两步抢在了那人前头。

    “徐大人,这便是我常和您说起的姑苏唐伯虎。”

    “早就听说过唐伯虎大名,今日方才总算是相见了。”

    唐寅今天跟着徐经回来,这才得知徐勋封爵的消息。他从前高中解元入京的时候,也曾经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名声赫赫,那时候人人对他热络恭维,书画更是每每提笔一蹴而就,旋即便被人都抢空了去,似徐勋这样的勋贵子弟也不知道见过多少。然而如今时过境迁,他的名字在姑苏一带兴许还能管些用,可在这京城却是早已不值一提,因而,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徐勋对他竟一丝架子也没有,他心里的那最后一丝患得患失终于是放下了。

    “徐大人过奖,不过是微薄名声,不值一提!”

    “什么不值一提?书画独树一帜,诗词信手拈来,比单单八股做得好强多了。更何况,你当年要是八股做得不好,怎能在文华最盛的南直隶一举夺下解元?过往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当初没个说法,今后未必就一直没个说法。”

    唐解元三个字曾经是唐寅最引以为豪的,但自打背了个作弊的名声回乡,这三个字就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隐痛。此时此刻,徐勋先是盛赞了他的诗词才艺,接着又首肯了他当年一举乡试夺魁,最后更是点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那一条上,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际,差点便要失态地问此话当真。然而,他总算是一咬舌尖忍住了,在徐府一住就是将近两月,和徐勋已经极其熟络的徐经就忍不住了。

    “徐大人,您这话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善恶到头终有报,仅此而已。”

    尽管徐勋并没有说清楚,可徐经知道这位是最大胆的,心里一时又激动又不安。等到把徐勋请进了屋子,他又拉着唐寅一块先恭贺了其获封爵位,旋即便把桌子上的一沓纸双手捧到了徐勋的面前:“徐大人,这是伯虎兄此番进京之后写的一出小戏,请您赏鉴一二。”

    “哦?”

    徐勋饶有兴致地接过来,先是一目十行随手一翻,但很快就认认真真看了起来。作为来自后世被无数影视剧轰炸过的人,赫赫有名的唐伯虎的那些词句自然没有他挑毛病的份,可在才子佳人这种最通俗的剧情上头,他的眼光就高多了。仅仅看了几张,他就已经挑出了一堆的诸如高嘲不够狗血,节奏不够跌宕等等问题。于是,在通篇看完之后,他就把稿子交还给了唐寅,饶有兴致地和人探讨了起来。

    大明朝的上层人士对于副业并没有太大的排斥,就连达官贵人也喜欢没事写两出小戏来,让家里班子演了给大家看,更不要说唐伯虎这等才子了,书画曲艺等等原本就是生计之一。然而,所有这些大部分都是面向上层人士,哪里像徐勋这样力求打动俗人的路子,唐寅原本听着徐勋的评判还觉得不以为然,可等到前头来人叫徐勋赴宴,徐勋匆匆离开之后,他坐在那儿慢慢咀嚼,不知不觉就品出了几分滋味来。

    “伯虎,徐大人就是这习惯,想当初我那几出也给他改得体无完肤……”

    “没事,我只是想,怪倒是他敢冒这样的险,只看他改动的几处地方,就只觉奇峰突起,银瓶乍破,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唐寅轻叹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了松伯的声音,他立时住口不言。须臾,松伯就引着一个小厮进了门来,却是阿宝。阿宝一进屋子就对唐寅和徐经各深深行了一揖,直起腰之后就恭敬地说道:“徐先生,唐先生,少爷说,原本要请你们去前头赴宴的,但今天来得人太多,未免乱糟糟的,到时候让你们出面反而引人瞩目,有人揭旧事反而不好。少爷还让我转一句话给徐先生,当初在永福寺惊吓过你的人,现如今已经落网。”

    要是搁在从前,对于豪门饮宴宾客云集的场合,唐寅最是拿手,可现如今却真心不愿意强打笑脸去凑这种热闹,听了前头半截话不禁如释重负。然而,当发现徐经听了后半截话先是呆若木鸡,旋即就是欣喜若狂地连声答应,他不禁大为纳罕,等阿宝一走他就连忙问道:“衡父,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恐吓过你的人?”

    “天机不可泄露。”徐经好容易才忍住对唐寅吐露实情的冲动,却是站起来在屋子里又急又快地踱了几步,这才停下步子看着唐寅说道,“总而言之,咱们盼望多年的那一天,兴许真的要来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封爵(下)

    虽说是徐家早已人丁单薄,而徐良袭爵最初也受到宗族不少旁支背后嘀咕,可如今眼看徐勋的势头如日中天,竟然自己也封了伯爵,这一天夜晚,兴安伯府摆开了大宴,竟也有不少徐良或听说过或没听说过的徐氏族人来道贺。

    在这种喜庆的日子,他也懒得计较这么多,礼照收就吩咐下头引人入席。而由于定国公徐光祚英国公张懋等等都是带着不少子侄辈来,须臾前头十桌就都满了。而紧跟着来的府军前卫大大小小各色军官则须臾凑满了七八桌,就连原本只是留作不时之需的最后两桌,也随着一群文官士子的前来而占了一桌。

    先来的是徐祯卿和文征明祝枝山,紧跟着则是刚刚从居庸关赶回来的王守仁和湛若水,更让徐勋有些意料之外的是,张彩竟然也亲自来了,贺礼是一幅他自己手书的唐朝王昌龄那首传唱千古的《出塞》。在那许多名贵礼物中,徐勋亲自展开了这一幅书卷,欣赏了一会那龙飞凤舞淋漓尽致的词句,就突然笑着把金六叫了过来。

    “把这幅字挂到正堂去!”

    兴安伯府纵使曾经沉寂过好一阵子,可终究是靖难勋贵,这偌大的府邸中,名人字画比比皆是,其中正堂的牌匾便是永乐皇帝朱棣的御笔,至于诸如三杨亲笔之类的名家墨宝更是很有不少。张彩如今不过是区区吏部文选司郎中,徐勋竟吩咐把他送来的字挂到正堂,这话顿时让张彩面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先坐下的王守仁轻轻吟诵这着这四句慷慨激昂的七绝,最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是朝中老大人们也都这么想,那就好了。”

    湛若水见王守仁又犯了呆脾气,笑了笑也没有开口劝他,而是看着和自己同为翰林庶吉士的徐祯卿说道:“今天翰林院可是不得空,不知道昌谷找的是什么借口请假?”

    翰林庶吉士需得在翰林院由专人教导三年,期间每月给假三天,不得私自外出,纵使是湛若水在外讲学,也得事先按照假期排定时间,不得自由。这当口徐祯卿听湛若水这么问,不由得苦笑道:“找什么借口都没用……徐大人对我有大恩,所以我直接对掌院刘学士说了,我和友人一块来给徐大人道贺!”

    “哈哈,你倒是老实!”湛若水不禁莞尔,旋即笑道,“说实话,我原本是有些犹豫的,正好去接了接王伯安,他说来,我想想也就不回翰林院销假,先斩后奏直接来了!不论怎么说,徐大人因为正儿八经的大胜而封爵,这都是可喜可贺的事。”

    “什么先斩后奏?”随着这个突兀的声音,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湛若水身后。王守仁愕然回头,见是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人,他不禁开口问道,“这位仁兄是……”

    “原来是严惟中,想不到你也来了!”

    湛若水一下子就认出了和自己徐祯卿同为翰林庶吉士的严嵩来,当即起身含笑打了个招呼,而徐祯卿也一块起身见礼不迭。这么一堆人团团相见之后,还不等他们坐下,徐勋就端着一个宣德窑霁红小酒盏上了前来,一时间众人少不得又是好一阵齐齐道贺,诸如王守仁这般和徐勋熟络的,立时二话不说就要灌他的酒。

    “都是你这一回冒险,害得我在居庸关那一番布置费尽苦心却一个鞑子没瞧见,让上下好大一阵埋怨。你说你该不该罚?”

    “好好好,该罚该罚,我自罚三杯成了吧?”

    满座都是文官士子,自然不比刚刚那几桌凶残,徐勋自然干脆光棍地认罚。果然,三杯下肚,果然没人再来起哄劝酒,他便趁机笑着和众人一一寒暄了几句。尽管料到今日徐祯卿等人有可能会来,但他还真没想到王守仁这么巧今日回京,还捎带来了一个湛若水。而张彩的到来更是意料之外,可想想人那股牛脾气,那就很好解释了,不外乎是和那些鼓噪的声音顶着干。然而,严嵩竟也跑来凑这种热闹,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士人风骨本就不是人云亦云,我不过是一个来凑热闹的!”严嵩大大方方站起身敬了徐勋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就说道,“谨以这一杯,敬徐大人的胆量!”

    “好,那我就受了分宜这一番好意!”

    只有那些官居一二品的,方才会以籍贯为号,而严嵩如今声名未显,还远不到能够用籍贯分宜来指代自己的地步。听徐勋带着醉意竟是如此称自己,只喝了一杯的严嵩忍不住面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红色,但思来想去,还是不好交浅言深地继续攀谈,欠了欠身就坐下了。而徐勋看见不远处金六正对着自己招手,于是又歉然说不能久陪,可才走出去没多远,他就听到后头一阵脚步声,再一看,却是王守仁追了上来。

    “伯安兄?”

    “定贞,有件事我憋在心里不吐不快。你既然胸怀大志,又是有胆子做大事的人,和那些阉宦就不要太近了,小心因为他们而败坏了你的名声!这些人就知道逢迎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敢做,朝中正直敢言之士无不是切齿痛恨,你何必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不是我想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而是在有些人眼中,我天生便和他们是一类人。”尽管知道王守仁是好意,但徐勋仍是不得不点醒他道,“况且,阉宦中不是没有胆大能干的杰出之士,而文人当中也不尽然是胸怀坦荡的真君子,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唉,我就知道你这人固执起来比我还难说服!”王守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迟疑了再迟疑,他才低声说道,“今日湛元明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到家,但已经被我爹叫去耳提面命了一通,若是他知道我又跑了这来,恐怕又是一通训斥……你小心一些,照我爹的意思,司礼监掌印李公公等人,已经和老大人们联手了。”

    这消息不用王守仁通风报信,徐勋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更何况随便猜都能猜到。可王守仁的这一番好意毕竟不比平常,他连忙诚恳地谢过。等到人又回了席,那边七八个人谈笑风生,他甚至一度想去叫上徐经和唐寅出来,可想想此举唐突招摇,于是又按下了心思,只转身大步到了那道角门处,而金六早已等不及窜上了前来。

    “少爷,您怎的这么久!王公子来了,同来的还有国子监的谢大司成!”

    徐勋本还恼火金六这埋怨口气,可听说和王世坤一块来的还有国子监祭酒谢铎,他愣了一愣之后立时拔腿就往外冲。待到了大门外头,见王世坤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门口,他赶紧快走几步上得前去,却是恭恭敬敬称了一声谢先生。

    虽是在门口小等片刻,可徐勋亲自前来,到了面前又不叙爵不叙官,而且又称呼了自己一声先生,谢铎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笑容来。见徐勋伸手请他入内,他就随和地说道:“论理之前接到德懋兄的信,我就应该见你一见,只那会儿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就思量着等一等看一看,结果倒好,你非但不曾有一时半会消停下来,反而一桩桩一件件捅出来的都是大事。德懋兄说你人品纯良,我看他终究还了解得不够,你这个人实在是胆大包天。”

    见王世坤听了这话冲着自己嘿然一笑,徐勋少不得冲对方瞪了一眼,这才含笑对谢铎说道:“谢先生这话说的是,我自己也觉得自个有时候做事实在是莽撞。奈何有时候这一时兴起便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