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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105部分阅读

时此刻徐勋在那些琐碎的问题之后突然单刀直入,他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慌。在那种犀利的目光下,想想李荣如今的老态龙钟,再想想徐勋当年初生牛犊就能在临清钞关让自己吃了个哑巴亏,如今更是声势一时无二,他不觉使劲吞了一口唾沫。

    “李公公是让我……李公公是让小的寻寿宁侯说,倘若能立一个心向张家的皇后,至少能保张家多二十年富贵。”

    原来李荣知道讨好朱厚照事不可为,于是便打起了这个主意!

    徐勋心中雪亮,旋即便和颜悦色地看着杜锦说道:“杜公公,李公公老了。你在他身边多看着些,千万别让他这位历事了好几朝的老祖宗没了下场。”

    第三百七十三章 圈套(上)

    尽管弘治皇帝已经过世,但紧挨着德胜门大街的张皇亲街却一如当年那般热闹。张太后当年还是皇后的时候便独霸后宫无人争锋,如今成了太后,张家自然更加炙手可热。哪怕小皇帝对张家人的恩典并不算太过分,可在巴结的人看来,朱厚照才只十五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对张太后又尚算孝顺,怎么也不至于亏待舅舅,因而这些天来,上门给寿宁侯府的张宗说和张婧璇兄妹二人提亲的人就已经踏破了门槛。

    文官清贵,再加上张家一门两侯只是外戚,自然不会有人寻上来联姻,可勋贵人家就不一样了。这一天,寿宁侯张鹤龄才从外头回来,一到二门口出了轿子就只见自家夫人正送了一位体态丰腴的夫人出来。他对于这些女眷上头的往来一向不怎么留意,因而只是颔首算是还了礼,等随着进门后,得知是冲着女儿的婚事来的,他那张脸一下子阴得比锅底灰还难看。

    寿宁侯夫人对丈夫的情绪心知肚明,把人迎进了正房,她就把丫头仆妇们都屏退了下去,旋即满脸期望地问道:“老爷,这趟进宫可见着太后和皇上了?”

    “当然见着了!”张鹤龄僵硬地回答了一句,喝了一口水就忍不住重重地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了小几上,“为了那个不争气的丫头,害得我被太后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紧跟着又在皇上面前挨了一顿好说!都是你,非得嫌那赵家不过是世袭指挥使,丫头嫁过去不体面,让我去求皇上,结果皇上一怒之下就骂我只看家世不看人,还说人是他给婧璇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嘛,我还想着那丫头等闲足不出户,怎么就和人私相授受上了,敢情这事儿皇上也有份!”

    一听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如此耸人听闻,寿宁侯夫人一下子就呆住了。一想到自己金枝玉叶的女儿,居然要嫁给一户除却世袭俸禄并没有其他出彩优点的人家去,她忍不住就带了哭腔道:“老爷,这事儿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婧璇毕竟还小,不知道这日子艰难,要不,您再去求一求太后,兴许太后不会看着皇上胡闹?”

    “皇上都已经撂下话了,他立时就让司礼监拟旨赐婚,太后又恼了婧璇不知轻重,说了不管这事,你自己好好预备这婚事才是正经!”张鹤龄恨得牙痒痒的,可想起今天得的另外一桩好处,他的心情总算是有些好转,“不过,皇上终究还念着我是他舅舅,之前十二团营和京营那边,武定侯曾经把军士今冬换棉衣的事情转手给了我,不知是谁把这事情捅到了皇上面前。嘿,皇上在这一点上和先帝爷却是差不离的,训斥归训斥,可还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把这事情正式交给了我做。”

    尽管寿宁侯夫人忧心女儿,可丈夫的前程自然是最要紧的,见张鹤龄面色和缓了下来,她连忙追问了几句,得知朱厚照果然是大方地将军需之事过了明路,她不禁双掌合十连连念了几声佛,随即笑着说道:“这事情上次老爷就说已经寻到了下家,如今只要谈妥了价钱,事情就能办得漂漂亮亮。有了这一次起头,以后老爷还不得有更多机会?”

    “那是,我可是皇上的嫡亲娘舅,又不像那些成天和皇上打擂台的大臣,我不向着他,难道还能去向着别人?只可惜,咱们大明朝的制度,这外戚是不能染指军权的,不然我就不信凭我这能耐,做个带兵的将军会比那些人差……”

    说到这里,张鹤龄冷不丁又想起了李荣派人对他说的话。张家再出一个皇后自然是不现实的,可是,若是让未来的皇后心向张家,至少能保张家再多上二十年富贵,这条件还真的是让人心动得很!他是得盘算盘算,如何说服他那位太后姐姐!

    当次日一大早,朱厚照给表妹张婧璇赐婚的旨意到来时,这夫妇俩面上欢天喜地,这心里却免不了仍有些纠结。寿宁侯夫人老大不情愿地开始给女儿预备嫁妆,又招来心腹的钱妈妈和其余几个妈妈,商讨着该让男方出多少聘礼。而张鹤龄作为男人,反倒是成了甩手掌柜,接旨过后把东西供奉好了,旋即就带着几个随从匆匆出了门。

    十五万件棉袍,若是这桩事情顺顺利利办好了,至少能落下十万八万进腰包,到那时候,别说一个女儿,就是嫁两三个女儿的嫁妆也全都有了!

    说是办军需的事,可张鹤龄堂堂侯爵,自然不会真的纡尊降贵去见那些商贾,这出门与其说是去办正事,不如说是一如既往的甩手掌柜,只让跟了他好些年的郑三在前头奔走联络,自己施施然地进了近来新发现的一处风流窝。和坊间那些寻常青楼楚馆姑娘们小意殷勤不同,这儿的头牌却不完全吃权势这一套,他下工夫哄了好些日子方才得了一夜温存,现如今正在如胶似漆的时候,相比之下什么正经事都是次要的了。

    因而,一进这一处销金窟的大门,他便头也不回地对郑三吩咐道:“那边的事情全都交给你,总而言之,咬死了就给五万两,多一分钱都没有。这事情办好了,你之前看中的那丫头老爷我立刻赏了给你,府里西边那个小院子也赏了给你。”

    “老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竭力。”

    点头哈腰地送了张鹤龄进门,郑三低垂着的头方才渐渐抬起。望着里头张鹤龄被人众星拱月地簇拥着那副得意样儿,他只觉得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在爬似的,说不出是疼是痒还是难受。这一笔生意做成了,张鹤龄这个寿宁侯连一个小指头都不用动,便能有十万两进账,可许给他的却只是区区一个丫头,还有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加在一块也不值一千两。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异色,等退到外头牵过了自己的马翻身上去,一路打马疾驰来到了鼓楼下大街东边专卖绸缎布匹的一条街,他直接就闯进了其中一家布庄的后院。

    “吴老板,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了侯爷,这十五万件棉袍的大买卖,就交给你了!”

    “哎呀,那就多谢郑老弟了!”那吴老板一时眉开眼笑,殷勤地请了郑三坐下,他又赶紧吩咐手下送了茶来,这才嘿然笑道,“我就说了,那事情放在寻常人头上,自然是怎么都要犹犹豫豫货比三家,可放在侯爷身上,他选定了,谁敢说一个不字。太后是侯爷的亲姐姐,皇上是侯爷的嫡亲外甥,胳膊肘儿还能往外拐?”

    “废话少说!我给你兜揽了这样一笔大生意,你之前答应我的好处却不够。一万两一分钱都不能少,否则这一条大街上有的是做布匹棉花生意的,我大不了找别人!”

    “这……”吴老板一时露出了满脸的为难,可见郑三跷足而坐气定神闲地喝茶,他犹豫再三,最后方才重重点头说道,“好,一万两就一万两!只不过,既然郑老弟要好处,我倒还有另外一件事相求,于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见郑三瞅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警惕,吴老板就赔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说道:“今年江南等地的年成很不好,这棉花比往年少了一半,就连棉布的价格也涨了三成。若是按照之前你说的那个价钱,再加上你这一万两好处……”

    不等他说完,郑三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上次说得好好的,眼下你想变卦?就五万两,多一分都没有,你要做不了,我就去找别家!”

    “郑三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吴老板慌忙拦住了郑三,把人按着坐下,又殷勤地去取了一个满是点心的捧盒过来,这才赔笑道,“我没说不做。我的意思是,之前让你和侯爷说的那成色,只怕是难以维持。这不,我手里有些几年前的货色,就是老旧了些,布却是一等一结实的。要是郑三爷肯在侯爷面前美言美言,让侯爷担待一二,这不就成了?”

    郑三微微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心里却暗自盘算了起来。他之所以找到这吴老板,就是因为此人心黑胆大,开的价能够让张鹤龄赚得最多,如此才能显出他的能耐。可张鹤龄一口气昧下了三分之二,十五万件棉袍只肯给区区五万两,本来就没得什么好货色,那吴老板怎肯做赔本买卖?他也不用去费工夫游说自家那位侯爷,只说侯爷点头,把一万两好处弄到手再说,然后立刻逃出京城。就算事情败露,那也是张鹤龄和吴老板的事,只要他能成功逃到粤地去,那边天高皇帝远,他在那里当个富家翁,总比给人当一辈子家奴下人强!

    想到这里,他便故作为难地斟酌了许久,这才勉强说道:“也罢,我去把这事儿跟侯爷说说。不过,若是侯爷答应,刚刚那一万两,你得一文不少先与了我!”

    见郑三那猴急样子,吴老板暗自松了一口大气,忙笑道:“这事好说,只要能成,我立刻给钱,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了你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圈套(下)

    自打跟着王守仁来了三四次闲园,李梦阳就爱上了这个满是野趣的地方。毕竟,什刹海边的那几个园子虽然也是风景优美适合开诗社,可都是权贵的私邸,要想借倒是不难,可怎么也有一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不爽,所以,这闲园主人打开大门任由人进出,而那些闲汉村夫却都把着不让进来,久而久之,他就把这地方当成了诗社的大本营,但使有闲暇,他就把何景明徐祯卿康海等人一个不落全都召集到了一块。

    这一日诗社事毕,他看着那几张誊满了整整齐齐字迹的诗稿,心里正盘算着该到哪儿去拉人投一注钱财,也好把这诗集付印成书,他就冷不丁听到墙后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你说的是真的?朝廷军需这样的大事,寿宁侯不过是外戚,怎会有染指的资格?”

    “外戚?如今他从国舅爷升格成了皇上的舅舅,别人看在这份上谁会不巴结?只可怜朝廷数十万将士,便要穿上那黑心棉的衣裳在寒风里头瑟瑟发抖过冬!”

    李梦阳和寿宁侯张鹤龄之间可以说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因而乍听得这两句对话,他便撂下正在整理诗稿的康海,气咻咻地径直从围墙后边转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极重,还没转到那边两个说话的人面前,他们就都惊动了,齐齐转过头来。其中一个脱口叫了一声李空同,而另一个则是见机更快拔腿就走。然而,李梦阳可不是文弱书生,哪怕不如王守仁文武双全,却仍是身手敏捷,否则也不能当街打落过张鹤龄的牙齿。他一个箭步上去敏捷地抓住了那叫出自己名号的家伙那肩膀,随即厉声喝道:“你刚刚说的那什么……什么黑心棉,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挣扎了两下,见没能拧过李梦阳的大力,他犹豫老半天,这才把心一横似的仰起头说道:“什么黑心棉?不就是寿宁侯揽下了京营和十二团营今冬换棉衣的事情,也不知道上哪儿从一个j商那里倒腾出了十几万件破棉袄,打算拿这个去敷衍下头的将士!这事情上上下下心照不宣,入库的时候还有户部书吏瞧见,李空同你身为户部员外郎,还来问我?”

    说完这话,趁着李梦阳一愣神之间,他奋力甩脱了李梦阳的手,就这么气咻咻地拂袖而去。而李梦阳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恼火地扭头就走,到了前头草亭处和留下的康海会合之后,他不等康海出口劝说什么,他就斩钉截铁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听说了,就不能当成不知道!这次要不是扳不倒那位国舅爷,我这李字就倒过来写!对山,这些诗稿你先整理整理,我去见韩尚书!”

    眼看李梦阳拂袖而去,康海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只能摇头叹息着收拾东西,这心里却是担忧的很。上一次李梦阳弹劾张鹤龄,就直接把自己给弹劾进了大牢,现如今又打算这么强硬地直接上,这岂不是鸡蛋碰石头?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在心里把自己熟悉的一个个人全数在心里过了一遍,最后想到却是同样和李梦阳交好的王守仁。

    不管怎样,王守仁都传说和当今皇帝有些师生情分,且去知会他一声再说!

    而这边厢七子诗社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对面戴着斗笠垂钓的两个人方才站起身来。尽管在那儿坐了许久,可两人的竹篓全都是内中空空,竟一条鱼都没钓到。等到收拾了钓具出了闲园一块上车,两人摘下了斗笠,这才露出了那两张脸来。

    “我说徐大人,你好算计啊,一句黑心棉,直接把李梦阳这块爆炭给挑动了。费那么大劲安排了那个吴老板,这次你真打算借着此事把那位寿宁侯拉下马来?”

    “那好歹是皇上的舅舅,只要太后在一日,他就倒不了台。”徐勋没有正面回答,顿了一顿才说道,“我只是要让寿宁侯吃些苦头,顺便让他看看清楚,真正靠得住的是宫中那些大珰,还是另有其人!当然,那些始作俑者,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尽管自己心气不顺,可见备嫁的女儿一直都是欢天喜地的,寿宁侯夫人渐渐心情才刚刚好转了一些,可这天傍晚,张鹤龄却是脸色灰败地回到了家里,一落座就气咻咻地摔了帽子。

    张家昔日又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张鹤龄自小就是暴躁惯了,当了多少年的国舅爷也没练出什么城府来,因而寿宁侯夫人也见惯了丈夫动不动大发雷霆的习气。可这会儿她敏锐地瞧出丈夫在发脾气之外,脸上还有几分旁人难以察觉的惊惧惶恐,她不免心中忐忑了起来,慌忙打了个手势让人退下,旋即亲自捧了茶奉过去,见张鹤龄看也不看,她自然更紧张了。

    “老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终日打雁,这回竟遭了雁啄!”张鹤龄气咻咻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直到妻子又反反复复追问,他方才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我一时不小心,把置办军需棉衣的事情全都交给了郑三奔前走后去办,谁知道他竟是伙同他人来蒙骗我!现如今刚入库的那一批棉衣全都是极不像样,布面发霉不说,内衬的棉花都是黑乎乎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好容易才让人把这事儿暂且隐瞒几天。今后要查验这批东西的户部尚书韩文素来和我不对付,又和那个李梦阳交好,更何况到了京营将士手里还有的是麻烦!这事情要是闹开了,我就只能舍下这张脸去跪坤宁宫了!”

    寿宁侯夫人被丈夫这番话说得心惊肉跳,当即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能等事情闹开了,要不然,我这会儿就去求见太后?”

    “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你通籍宫中,这会儿也休想能见着太后的面,况且你这么冒失一去,谁都知道出事了!”张鹤龄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见寿宁侯夫人颓然坐下了,他这才气恼地捏紧了扶手说,“大不了我拼着丢了面子赔钱,也要把那几个敢骗了我的狗东西给揪出来!总而言之,你一个女人管不了这事情,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我就不信这些人真能这么快就全部躲出去,就算躲出去了,我让东厂出面,总不至于让他逍遥法外!”

    他刚答应了李荣择日去见张太后,让这位长姐答应选一个向着张家的皇后,谁知道自己难得拦下的一宗事情就出了这么大纰漏!现如今他也只能再去见一见李荣,让东厂的王岳出面给他收拾了首尾!

    尽管张鹤龄说得托大,可寿宁侯夫人哪里敢真的不上心,一连数日连着打发了好几位妈妈去几处出名的佛寺道观上香,香油钱撒出去小一两千,可才只到了第四日,她就等到了一个最最糟糕的消息——户部尚书韩文弹劾张鹤龄在军需事上以次充好,贪贿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