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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178部分阅读

    夜宴的经过,更是经不少人有意无意地口耳相传,到第二天一大早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事。千步廊两侧的五府六部衙门官员在到衙门点卯的时候,彼此甚至都会交流一个会意的眼神。

    “到底还是年轻后生,也是会冲动到做这种过头事的!”这是老臣们如释重负的感慨。

    “这下子有好戏看了,且看他们狗咬狗!”这是对阉党们咬牙切齿的清流。

    “世贞这是想把丘聚拉下马?”

    这是吏部尚书林瀚大清早到衙门后听说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作为曾经江南清流中的中流砥柱,尽管如今已经放弃了作为喉舌的本能,但一针见血的犀利却还在。对着即将成为自己下属的张彩如此问了一句,见人不答话,算是默认了,他若有所思地沉吟良久,突然又开口问道:“叶广是不是拖不了几日?”

    张彩暗自钦服林瀚的洞察力,点了点头后说道:“大人虽不曾开口说,但据我所知,叶广应该熬不过今年。丘聚之所以在叶府旁边那么明目张胆,一来是因为此前大人不在,二来他这东厂一直打不开局面,所以不免动了锦衣卫的主意。毕竟,锦衣卫哪怕如今暂且落了颓势,但多年积攒的家底和眼线班底都非同小可,自然引人眼馋。”

    “可世贞早就把锦衣卫笼络在手,当然不容得他犯了逆鳞?”林瀚接了这么一句,见张彩再次微微颔首,他这才又问道,“那刘瑾昨夜却表现得比世贞更加主动,甚至有何丘聚针锋相对的意思,这又是为何……莫非他和丘聚起了内讧!”

    “林部堂高明!”

    “什么高明,事情都已经如此明显了,我若是再瞧不出来,岂不是睁眼瞎?既是他们起内讧,这事情我们不掺和,由得他们去闹。你回去对张都宪知会一声,让他对他那些最看好的都察院好苗子说,由得别人狗咬狗,咱们隔岸观火省省力!”

    张彩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防止林瀚这个老牌清流冲动之下让门生故旧弟子等等落井下石,给丘聚砸上重重一棒子,由此坏了全盘谋划。因而,在吏部盘桓了不一会儿,他就又回到了都察院,却是径直去见了张敷华。待到把这位左都御史也给安抚住了,他又马不停蹄去翰林院找来康海面授机宜了一番,最后方才径直赶到了徐府,却得知徐勋人上闲园去了。虽然眼下正是衙门办公时间,他已经算是跷班,但他仍然撇下兴许会有的公务,立时打马出了宣武门。

    他素来是做起事来全力以赴,而闲暇之时便风花雪月享受生活的人,因而却是闲园附近那一亩三分地的常客。此时尚未到闲园,听四周围叫卖声不断,几条巷子里二三层的小楼中传来了歌姬练嗓子的声音,乐姬拨拉琴弦的声音,种种市井喧嚣扑面而来,让他那原本千头万绪的心中一时平静了不少。等远远看见闲园的时候,他方才陡然之间发现四周围有不少身材魁梧的大汉若即若离地在那儿游走,分明不是寻常大户人家的护卫,而是宫中的禁卫。

    徐勋竟是一回来就拐了小皇帝出宫?

    张彩暗自担心徐勋因为昨日的事,今日趁机一状告倒丘聚,心头顿生担忧,一时拍马加快了速度。待到闲园门口下马,早有熟识他的小厮上来牵马,一面把他往里头领一面低声说道:“大人和朱公子正在戏园子的天字第一号包厢听戏,张大人可直接去那边找人!”

    听到这个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张彩随手打赏了一个银角子,立时快步往戏园子的方向走去。还没到地头,里头的丝竹管弦声声就传了出来,紧跟着又是一段优美的唱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张彩一听便知道竟是自己并未听过的一出戏,脚下一停便立时快步入内。他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熟客了,虽则是一身便装径直往二楼走,但却并无一人阻拦,如是径直寻到了正对着舞台的天子第一号包厢,和守在外头的曹谦和瑞生一点头,立时弯腰钻了进去。然而,和他想象中君臣正在密商不同,朱厚照正在那合着外头的曲调眼睛半开半闭地轻轻打拍子,甚至连他进来都没注意。而徐勋却对他点了点头,又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西麓你倒是腿快,居然正好跑到了这儿来。”徐勋微微一笑,冲着朱厚照努了努嘴,便低声问道,“今日这戏你应该不曾听过吧?”

    张彩想起刚刚听到那唱词时的惊讶和欣赏,不禁笑问道:“看大人这架势,应该是新戏?我这一阵子真是没工夫到闲园来,所以确实不曾听过。这是什么戏,是唐解元还是康状元的手笔,今天上演到第几出了?”

    “是《牡丹亭》。”徐勋暗叹汤显祖日后恐怕得看着这出戏长大,随即就按下了这种没必要的感慨,微微一笑道,“是我对伯虎大约提过这么一个设想,又找来了《杜丽娘慕色还魂》这么一个话本,他夫妻两个琢磨了许久,这才开始写这么一本戏。今日只是试演,把其中几个成熟的唱段拿出来演一演,日后也好招揽观众,所以算不得第几出。我把大略剧情对皇上透露了一点,皇上兴趣很高,再加上唱词优美,虽说不是整剧,但还是在那看住了。”

    牡丹亭徐勋也就记得个大概剧情,唱词便只有这一段脍炙人口的能背诵出来,再加上那个话本,唐寅的文笔经历,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再次掀起一回狂潮。等到这边闲园一折一折演罢,其他的地方上下跟演,那剧本卖出去多少钱倒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能够领导大众文化潮流。

    “唱词是不错,相比之前河朔悲歌那种慷慨激昂的豪情,别有一种婉约别致。”朱厚照却已经是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张彩,你这种时候怎么能抽出空到这儿来,莫不是在公然摸鱼?张敷华是最顶真的人,不怕有人在他面前告你一状闲游,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张彩却也不是那些方正的清流,小皇帝既然打趣,他便嘿然笑道:“皇上,若是张大人真的责问下来,微臣自然会正色说,体察民意也是我辈该做的,所以微臣今日是在市井之中游历了一回,正巧遇到皇上也在微服私访体察民心。”

    “哈哈哈,你倒是敢说!”朱厚照却也不以为忤,见外头声音已经停歇了下来,他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看着徐勋说道,“改明儿这一本戏全都写完了,能不能放到宫里去演一趟?朕让太皇太后和母后一块看看。”

    “皇上,这一本戏若是开始上演,您和未来的娘娘是肯定爱看的,只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嘛……恕臣说一句实话,她们只怕必然要说伤风败俗的。”想当初林黛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都能让薛宝钗大费唇舌好一番教训,更何况朱厚照这个皇帝?于是,见朱厚照顿时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徐勋便笑道,“皇上将来便辛苦些,做个传声筒吧。”

    张彩今天特意跑过来,自然不是为了谈这些戏文话本的。然而,别的大臣平素见皇帝一面甚为难得,总免不了表现表现自个儿,可他托徐勋的福,再加上常常出没闲园,却是常常见皇帝的,此时恨不得朱厚照赶紧走,他也好和徐勋说话。可下头其他人都意犹未尽地渐渐散了,朱厚照却半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勾勾手指对徐勋说道:“徐勋,你之前在廷议的时候说发行债券,那是什么意思?”

    发行债券这种金融手段,对君主集权的国家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就好比当年朱元璋硬是推行宝钞,到最后宝钞几乎变成了草纸,因而徐勋抛出了那个概念后,便是在等待李东阳为首的那些中间派的反应,并不是真打算这么蛮干。所以此时此刻,他当然不会对朱厚照去描绘什么美好的前景,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这事情且容臣和几位阁老和尚书们商议商议再行禀报。皇上也不想惊喜成了失望不是?”

    “你就爱卖关子!”朱厚照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失望地撇了撇嘴。他歪着脑袋正思量该用什么从徐勋嘴里把话套出来,就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了瑞生的声音。

    “皇上,宫中刘公公派了人来,说请皇上尽快回宫,他有要紧事面见皇上。”说完这话,瑞生还顿了一顿,随即又补充道,“刘公公还说,倘若平北伯有空,也请一块过去一趟。”

    朱厚照不禁扭头去看徐勋,而徐勋却仿佛早知道这一茬似的,笑眯眯地说:“臣原本也想跟着皇上回宫的,奈何今天本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会儿西麓过来应该就有事情要商量,下午还要去十二团营一趟,晚上也得宿在那儿,实在抽不出空来。还请皇上对刘公公说一声,请他见谅一二。”

    “得了得了,你去忙,朕先走了!”

    眼见小皇帝一拂袖悻悻而去,徐勋方才看着张彩道:“西麓此来是为了丘聚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才不会这样告人刁状,刘公公这人做事素来比我性急,这么心急火燎把皇上请回去,多半就是要发难了。我既然已经被钱宁借了一回刀,接下来这一趟就让给刘公公出风头好了!倒是你之前抱回的那个美人,恐怕有人惦记着呢。”

    听徐勋这么说,张彩顿时笑了起来:“美人是美人,正事是正事,若是人认为我会公私不分伸出笼络之手来,岂不是正中大人下怀?”

    第五百六十一章 狠辣手段,杀鸡儆猴

    西安门券洞东边,一身蟒袍的刘瑾在那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步子虽然不快,神情也并不显得有多焦急,但他心中却并不平静。对于那些个和他一块崛起,然后只顾着捞钱提拔家人甚至于抢权的同僚,他早就有些瞧不惯了。这其中,最初和他走得近,可在东厂大刀阔斧清洗过一回,渐渐就流露出异心的丘聚自然是最理想的下手对象!

    更何况据钱宁查下来的迹象显示,他本以为是那些大臣捣鼓出来的御道留书告状,竟是丘聚策划的伎俩,为的就是赶他下台。这种事情倘若姑息了,日后就会有一次两次三四次,可若是他这次能把丘聚拿下,那么谷大用张永也好,马永成魏彬罗祥也罢,杀鸡儆猴的效用是不言而喻的!

    “公公,皇上来了!”

    听到这一声,刘瑾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身便服的朱厚照在前后十几个禁卫的簇拥下疾驰而来,就这么径直穿过了宫门券洞,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他也不顾自己如今已经是内监中的第一人,殷勤地亲自伸手把朱厚照扶了下来,随即往后头一看,见连徐勋的影子都没有,他不禁有些纳闷地问道:“皇上,平北伯不曾跟您一块回来?”

    “别提了,他就是一个字,忙!说是神英和他有什么事情要商量,而且如今正在调动兵马之际,这会儿已经去西山营地了。”朱厚照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继而就看着刘瑾道,“倒是你,什么事心急火燎地叫了朕回来?要不是你,朕原本还准备去寿宁侯府瞧瞧,母后都唠叨好多回了,让朕好歹给表弟做个面子,给人升升官。可张宗说那小子竟然硬气了一把,不要虚名,宁可手下兵马少些也要实权,内阁王鏊却一个劲说不可,朕正头疼呢!”

    刘瑾知道小皇帝对这点小事只是头疼,此刻抱怨也只是发发小脾气,因而只是赔笑也不辩解。待到肩舆来了,他奉了朱厚照上了肩舆,一路上又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待到了太液池北岸的太素殿,把小皇帝送了进去,他才屏退了众人,却唯独留下了一个瑞生,一五一十地将此前徐勋和丘聚起了纷争的事讲了一遍。果然正如他所料,当他说完了这件事,小皇帝的脸色一下子黑得和锅底似的。

    “丘聚这算什么,叶广这人还是有些功劳的,更何况都病得七死八活了,他居然还让人在隔壁吹拉弹唱闹腾?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朕就立时训诫他了!”

    见事情和徐勋有涉,朱厚照立时露出了偏向来,刘瑾便少不得有些尴尬地说道:“皇上,这种下头的纷争若是都要闹到您面前,奴婢这些人岂不是太无能了?其实这事情老谷便是知道的,他还特意和老丘分说了一下,奈何老丘根本不听,老谷气了个倒仰,本打算让叶广挪个地方安养,可叶广那也是个倔脾气,根本不肯。奴婢掌着司礼监,之前又病了一趟,直到昨儿个方才知道,借着昨晚上宴请平北伯,想着和丘聚好好说一说,可他理争不过,丢下人就扬长而去,在场其他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了!”

    尽管徐勋没跟来,刘瑾只能一个人唱独角戏,但证据确凿,他倒也有九成把握。此时此刻,见朱厚照果然恼怒地捏着扶手,皱眉仿佛在斟酌该如何处置,他便又顺势屈膝跪了下来,又开口说道:“皇上,其实奴婢早就想禀报,老丘掌东厂期间,不少事情都做得有些过头。就好比去年皇上遇到的玉堂春那档子事……其实便是老丘在那楼子中有些不干不净。”

    刘瑾顺嘴把赃往丘聚身上一栽,见朱厚照一时更怒,他便把钱宁送给自己的那些案卷上,挑了一些最容易让朱厚照发火恼怒的罪状数落了一些,直到小皇帝忍耐不住站起身来,他方才火上浇油地说道:“皇上对奴婢等人信赖有加,一直都竭尽全力委以重任,如今老丘却罔顾圣恩,做下这么一些容易授人以柄的事情,实在是让人痛心!朝臣们原本就对厂卫颇有微词,倘若依旧让他这么折腾下去,恐怕……”

    “混账,真是混账,他以为朕封了他的兄弟子侄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他安心做事!”

    朱厚照满脸愠怒地骂了一句,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斩钉截铁地说道:“既如此,不能再让他掌东厂了!这样要紧的地方不能出半点纰漏,得换个人!随便找个地方让他安安分分呆着去,好好反省是正经!”

    “皇上隆恩,但奴婢不得不说,人心不足,若是就这样让他调个闲衙门,恐怕心中未必会服气。”刘瑾见朱厚照面色一沉,他这才赔着笑脸建议道,“奴婢倒是有个想法,南京守备太监傅容不是已经请辞了么?不如把老丘调去守备南京,这职司又悠闲,油水也不少,外人看起来也是皇上优容旧人,给老丘也算留一个脸面。”

    朱厚照本就对丘聚恼到了极点,此时此刻刘瑾这么一说,他几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也好,就这么着,省得他再做出什么让朕难堪的事情来。瑞生,你去拿纸笔来,朕现在就拟一道手谕,否则夜长梦多!刘瑾,回头你去传旨,朕不想见他,省得他又找朕诉苦!”

    果然事涉徐勋,再加上自己的这一状,小皇帝连听丘聚辩解的兴趣都没了!

    刘瑾见瑞生答应一声便去磨墨铺纸,当即便不再火上浇油地说些什么,只是摇头叹息做黯然状。等到伺候朱厚照写完了那一道简简单单的手谕,他小心翼翼等墨迹干了袖在手中,临走之际瑞生送出来时,他便似笑非笑地看着瑞生道:“话说回来,瑞生你过了年,便已经十七了吧?你还正是大好年纪,可整日跟着皇上,要读书识字却是没空。不如回头在内书房挑两个好苗子带在身边,一来有些事可以帮你的忙,二来也栽培两个臂膀。”

    “多谢刘公公提醒。”瑞生恭恭敬敬应了一声,等刘瑾意气风发地登了凳杌离去,他才伸手招来了一个年方十一二的小火者,低声嘱咐道,“你去灵济胡同西厂,对谷公公说,皇上要把提督东厂的丘公公赶去南京任守备太监。把信送好了,回头我调了你在御前伺候。”

    等到那小火者兴高采烈答应着去了,瑞生想着刘瑾的提议,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进宫的时候年岁大了,虽跟着沈悦认了几个字,却没工夫再去内书堂,但随萧敬那一年半载却不是白搭的,言传身教自不必说。如今刘瑾看着虽不重视内书堂,可天知道那些内书堂的人有没有靠过去,他何必弄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呆着。真要用人,萧敬在宫中那么多年,如今的班底一朝靠边站,再加上这些年少的小火者,他的选择多了去了!

    火道半边街和东厂胡同交界处的东厂,自从永乐十八年设立至今,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历任督公一直都是大珰中的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