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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183部分阅读

异地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干咳了一声。

    “徐勋,朕真是觉得,你小子至少绝对不止比朕大一岁。”朱厚照歪着头想了一想,随即把两只手同时伸了出来,“朕觉得你至少比朕年长十岁!不,二十岁!”

    徐勋被朱厚照这一番话逗得大笑了起来,暗想朱厚照的猜测取个中间数,那却是真差不多。但笑过之后,他便一本正经地对朱厚照问道:“臣倒奇怪,皇上怎么想着问这个?”

    “这个嘛……”

    朱厚照犹豫片刻,随即耸了耸肩道:“朕昨儿个闲着没事出宫逛逛,结果竟是遇到了李伴伴。李伴伴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听说他从前那些干儿子干孙子几乎都和他断了往来,朕原本听了气得大发雷霆,他却说,共富贵易,共患难难,这是世上常情,让朕不必放在心上。还说他已经很幸运了,当年和陈宽等几个人共患难,后来在司礼监中身处高位,十几年都是相处得好,至少没尝过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当年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人如今彼此捅刀子的滋味。所以朕一时有感而发,就拿来问一问你们。”

    居然是李荣!

    包括徐勋在内,一众人竟是全都愣住了。对于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司礼监大佬,随着他和刘健谢迁等人同时退出历史舞台,他们早就把这么一个人忘在脑后了,还以为人已经去南京了。可如今再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徐勋便不由得想到,李荣毕竟是朱厚照小时候便在身旁带他的人,小皇帝对此人存着某种挥之不去的旧情,那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么一个人是真的凑巧遇上,还是李荣的设计,亦或是背后更有别的名堂?

    而夜色之下的朱厚照只顾着自己大发感慨,哪里注意到别人都是怎么个面面相觑的表情。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开口说道:“被他这么一说,朕就不由得想起了丘聚来。从前他跟着朕在东宫的时候,多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可一放出去做事倒是好,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根本就是在糊弄朕!”

    小皇帝这一怒之后,又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他人:“朕知道你们如今都把兄弟子侄接到了京城来享福,朕也体恤你们,一个个都封了官。可是,你们也得约束着他们。朕这封官是让他们不至于吃苦受穷,可不是让他们横行霸道。之前丘聚那些个家人便是横行霸道,在人前别人都当是朕给他们撑腰呢!这一点,你们得学学刘瑾和徐勋,刘瑾的那个侄儿刘二汉自打狠狠挨了一顿家法,现如今几乎不露面了,其他人也很少招摇过市。至于徐勋就更不用说了,外头有人敢打徐家招牌,从店家到百姓都知道,直接扭送顺天府就是一顿板子!”

    朱厚照突然把刘瑾和徐勋并排拿出来表扬,这顿时让一众太监们大眼瞪小眼。要知道他们多半是儿时净身入宫,吃了一辈子的苦,如今让家人享享福也是人之常情,这出一两个害群之马……哪怕前头最贤明的宣宗孝宗这几位皇帝,还不是禁绝不了,小皇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尤其是本来已经内定了两个兄长要封伯的张永,更是拿眼睛去偷瞥徐勋。

    “皇上,你再夸下去,臣就要无地自容了。”徐勋自打听到了李荣这个名字之后,心里就满是警惕。李荣比萧敬年龄还大一截,要真的知道急流勇退,就该趁着还捡了一条性命好好去养老,还在皇帝面前出没算怎么回事?于是,他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含笑说道,“臣是从前在南京吃过不少狗屁亲戚的亏,所以平生最讨厌那些富贵的时候巴结上来,贫贱的时候落井下石或者躲得远远的人。臣是睚眦必报的人,所以这势头宁可借给如亲信之人,也绝不会借给那些所谓亲戚。”

    “你果然老实。”

    朱厚照最喜欢的便是徐勋的有什么说什么,此刻毫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乐了一阵子,他突然摆手吩咐其他那些太监们离得远一些,招了招手示意徐勋和自己并肩而行,没走几步就突然石破天惊地低声说道:“徐勋,你知不知道,就在没几天前,朕令人杖杀了豹房的一个内侍?”

    徐勋虽是消息灵通的人,可也在于什么人什么事。对于朱厚照身边的事,他便一直谨慎地维持着一定的距离,更是严令瑞生不是十万火急,不得送出消息来。此时此刻,听到朱厚照提到这样在外头人命关天,在宫里却无足轻重的事,他忍不住愣了一愣。

    “这是宫中的事,臣不甚清楚。”

    朱厚照摩挲着自己如今已经隐约有些微茸的下巴,好一会儿才出口说道:“朕之所以会下令杖杀了那个人,是因为他竟然指斥你有异心,说什么你势通文武,交通边镇,而且在西苑掌有府军前卫,在左右官厅则有十二团营精锐,身边统共只有一父一妻一女,倘使有变密送其出京,便再无丁点后顾之忧。朕当时就气炸了肺,一脚踹倒了人之后,便吩咐堵了嘴拉出去杖杀。事后朕才觉得有些莽撞,应该严审逼问主谋的!”

    一个微不足道的内侍之死,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倒吸一口凉气的徐勋只觉得脑际一瞬间空白了下来,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辩白之类的话他在朱厚照面前说不出来,而轻松地置之一笑,他也没法子这样淡然。可以想见,换成别的皇帝,就算一时大怒杖杀了如此一个敢言大臣有逆心的内侍,也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皇上,臣……”

    见徐勋几乎隔了很久,这才斟酌着说出了这几个字,朱厚照突然摆手阻止了他,随即咧嘴一笑道:“不用说什么了,朕把人杀了,就是态度。朕要是不信你,这事儿就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对你说。既然说出来,那便是当成笑话,你听过就好。朕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想当初在顺天府衙第一次见着你就觉得你有意思,就在那一天,更是把对谁都没提过的话对你说了,便是因为朕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可信。只要是朕信赖的人,就会一直信赖到底。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呸,朕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皇帝!”

    见朱厚照真的呸呸连吐了两口唾沫在墙上,徐勋有些想笑,但那种触动却让他心中有些苦涩。而朱厚照在说完这些之后,却是又勾了勾手指把后头的那些大珰们和瑞生都一块叫了上来,扫了他们一眼就轻咳了一声。

    “朕今天说的话,自个好好记在心里,不许说出去一个字,否则看朕回头怎么收拾你们!”凶巴巴吩咐了一句后,朱厚照便斜睨了一眼徐勋道,“徐勋,你也是一样,那是朕和你两个人的秘密!”

    “是,皇上放心,此话绝不会入第三人之耳!”

    见朱厚照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待到出了巷子,早有预备好的马车徐徐驶过来接着,徐勋亲自送了朱厚照上车,等到瑞生跟了过去,他方才又关上了车门。然而,张永和谷大用却故意落在了后头,张永更是忍不住上前低声探问道:“皇上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徐勋嘴角一挑,旋即嘿然笑道,“只是有人算盘落空而已。没事了,你们快跟上去!”

    及至对谷大用也这么打了个手势,眼看一个个人上马护卫着小皇帝那一辆车渐渐远去,徐勋的眼神方才冷了下来。会这么来一招绝户计的,总脱不开嫌他碍眼碍事的人,只不过下这样的猛药却依旧没成功,还让朱厚照泄露了此事,还真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不过,由此看来,从前他拒绝杨一清的提议,事实证明并不是他太过拘泥纠结。朱厚照的信赖并不是对于他一个人,刘瑾也绝对不差毫分。倘若朱厚照会相信刘瑾有逆谋反心,将来再发生此次人进谗言说他有异心的情况,小皇帝的态度就绝不会这样鲜明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谋己谋人谋将来

    夜色之下的沙家胡同刘瑾私宅外头,停着一溜车马。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怕是白日车水马龙的沙家胡同,也很少呈现出今夜这般景象,只是这儿向来是北城兵马司巡行的禁地,倒也无人来管这闲事。而这一整条胡同的地皮都被刘瑾陆陆续续吃了下来,更加不虞被人窥伺偷听窥视。此时此刻,晚到的两个老者便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微笑颔首道了一声好。

    打过招呼之后,其中那个面容瘦削年纪稍大几岁的,侧目扫了一眼停在自己前头的马车,随即嘿然笑道:“焦守敬还真的是动作快,看来他十有八九是和刘公公一块回来的。”

    “以贞兄又不是刚知道焦阁老这人?别看他年纪比我们大,这腿素来比我们快。”刘宇语带讥诮地讽刺了一句,随即就含笑对曹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不过,这朝堂上头可不分什么先后,焦阁老终究是老了!”

    曹元莞尔一笑,旋即便和刘宇联袂入内。等到了刘宇往日见他们的厅堂时,一进屋子,果然就只见里头灯火通明,除却刘瑾及其最亲近的张文冕和孙聪之外,焦芳和儿子焦黄中一坐一立正在刘瑾身侧,曹元和刘宇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

    “刘公公。”

    尽管刘宇官居兵部尚书,曹元如今从甘肃巡抚调任回京,在都察院任右副都御史,说起来都是二品三品的高官,但两人这位子都是靠巴结刘瑾得来的,因而不免毕恭毕敬,反倒是和焦芳这位阁老次辅厮见的时候带着几许敷衍。待到他们两人一一落座,刘瑾便干咳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咱家今夜找你们来,这意思很简单,把杨廷和撸下去!”

    刘瑾是什么性子,在场人人皆知,因而一听这言简意赅的意思,几个人对视一眼,知道这会儿不是要劝刘瑾怎生收回这意思,而是怎么帮刘瑾达成目的。毕竟,无论是已经在内阁的焦芳也好,巴望着入阁的刘宇和曹元也罢,杨廷和这样一个看似官位不高,但却极得人望的士林中坚人物,原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这原本该一个阴毒的点子接一个的场合,却一时之间停滞住了。在刘瑾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下,曹元方才轻咳一声道:“刘公公,杨廷和这个人不但曾经为皇上教授过多年经史,而且他这个人沉静稳重,鲜少……不,或者说几乎不曾做错过什么事。”

    对于曹元的这个回答,刘瑾自然异常恼火,而刘宇虽知道这是表现自己的机会,可思来想去,他也只得苦笑道:“以贞兄所言不差,杨廷和这人油盐不入,士林之中和他交好的人多,倘若再有皇上信赖,要把人赶出京城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见刘瑾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看向了自己,焦芳方才镇定自若地笑道:“杨廷和此人虽是极难下手,但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先帝爷在世的最后一科,便是他的副主考,按这道理,他也是桃李满天下的人了。他不好下手,他的门生却未见得人人清白。况且,我令人查过,杨慎之所以会妄言宁王是非,在于江西士子蛊惑。江西向来士名极盛,其实却名不副实!我朝自从开科取士以来,一直都是南人多,北人少,而南人尤其江西士子多滑胥,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而杨廷和主考的这一科,江西人中进士的有多少?”

    刘瑾也好,曹元刘宇也罢,全都是北人,因而对焦芳这番话顿时全都起了共鸣,曹元更是一巴掌拍着扶手说道:“焦阁老此言极是,此前刘健身为首辅,用人却偏向南人,也不知道多多提拔北人之中的杰出人才,简直是本末倒置!”

    “那老家伙还说什么!”刘瑾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要说他和咱家既是同姓,和老焦也算是同宗,可偏偏就是死硬得很!不说他了,老焦你继续往下说!”

    尽管刘瑾一口一个老焦,态度甚是颐指气使,但焦芳知道刘瑾如今位子牢固之后就是这个做派,因而也不以为忤,斜睨了一眼面有不豫之色的焦黄中,令其不可急躁,他方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折子,笑吟吟地递到了刘瑾手中。而刘瑾狐疑地看了一眼焦芳,当即不耐烦地说道:“别给咱家卖关子打哑谜,直接说!”

    “这是刑部刚送到内阁的一份折子。”焦芳并没有理会刘宇和曹元的异色,笑眯眯地说,“屠勋是缘何上书的,咱们暂且不说,只说这其中的要旨。这上头说,年前不是来了一波满刺加的使臣么?其中有一个叫亚刘的,原本是江西万安人,叫萧明举,因罪逃国,叛了去满刺加,摇身一变成了使臣回来。可他谋了我朝的赏赐还贪心不足,想入浡泥国索宝,又杀了此前和他同来的满刺加国人端亚智等,如今事发被抓,人正拘在刑部。”

    这一番话若是当成酒后闲谈还不要紧,这正儿八经的说出来,曹元和刘宇便都是不解其意,刘瑾更是皱眉问道:“这事和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关系?”

    “公公,江西这地方尽出此等人,远的不说,而在朝堂的也多半都是名不副实的,近的就有彭华、尹直、徐琼、李孜省、黄景等人。公公不是一直想让士林服膺么?如今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将江西一省的解额削减五十名,就算通籍取中进士的,也不许选京职,从今往后以此为永制!杨廷和门下走动的江西门生甚多,这一棒子打下去是最狠的!”

    曹元也好,刘宇也罢,往日都自信自己做事手段够狠辣的,但此时此刻和焦芳的建议比起来,他们却不得不打心眼里自叹不如。就连在对南人的态度上和焦芳如出一辙的刘瑾,此时此刻也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才认认真真地思量起了焦芳这提议。

    “唔,倒是立威的法子……只是怎么让皇上答应,却得容咱家再思量思量。”

    刘瑾这一说,本待开口劝说一二的刘宇顿时偃旗息鼓。警惕地看了一眼焦芳后,他少不得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徐勋要在畿南用兵剿匪,以及十二团营兵发陕西的消息,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刘瑾只是眉头一挑。

    “剿匪的事情就是动用府军前卫那些幼军,皇上不心疼,你管徐勋想怎么折腾?再说了,今天咱家也听见了,徐勋竟然想任由那三个纨绔子弟去折腾,分明是想拉拢他们的父辈想疯了,出了事也是他兜着,和你这兵部尚书又无干!”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嘿然笑了一声,“至于陕西那边,他在朝堂上把复套两个字叫得震天响,李东阳他们全都被说得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你想拦……拦得住吗!再说了,有这么一件事挡着,杨一清才回不来,否则你这兵部尚书的位子能不能坐稳还未必可知!”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纵使刘宇已经被徐勋这般呵斥如皂隶的态度给折腾惯了,此时此刻仍不免脸皮紫涨。而曹元虽和刘宇交情不过寻常,但也还是谨慎地开口说道:“公公,刘大人所言之事,也确实并非小事。徐勋如今声势大涨,若再有进益……”

    “再有进益那就是国公了,咱家还巴不得他是国公呢,到时候发动了舆论让他养老去!”

    刘瑾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的,旋即就懒懒地说道:“好了,今天就商议到这儿。你们两个回去,咱家留着老焦再说一会儿话。”

    这才没坐多久,就因为焦芳前前后后的那些话,刘瑾竟是就赶开了他们,要留下焦芳一个人密谈,一时刘宇和曹元不免都憋着一肚子的火。然而,眼见焦芳跷足而坐老神在在,一旁的焦黄中亦是面露得意,两人虽咬碎了银牙,却也不敢当面发作,当即站起身告退了出来。而焦芳虽知道两人必然恨上了自己,但他虱子多了不怕咬,待两人一走,他便欠了欠身低声说道:“好教刘公公得知,我前几日见了李荣李公公……”

    刘府之中刘瑾召了几个官高位显的得力人密商之际,兴安侯府的书房中,亦是灯火通明。陶泓和阿宝把金弘哄了去睡觉,两人便坐在台阶上亲自守着,听着里头间或能隐隐约约听到的字眼,两人全都是警惕地眼睛滴溜溜直转,不停地留意有没有戏文中那些高来高去的家伙来刺探情报,直到注意到附近围墙上赫然站着曹谦的身影,这才放下了心来。

    书房中除了徐勋早早知会的康海和唐寅,再有便是张彩。康海和唐寅对于徐勋拿出来的那些个当今宁王已故那位祖父的林林总总诸多罪状,虽是觉得令人发指,可不免有些犹疑。毕竟,朝廷对于亲藩总是极近优容的,除却不许擅离封地,其他的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