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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200部分阅读

    手掌握着他钱袋子的心腹商量过,因而对刘瑾这恐吓的话并没有多少心慌。不但如此,他更觉得刘瑾这番话正如徐边提醒过的那样,分外色厉内荏。于是,他顺势收起笑容,盯着刘瑾看了老半天,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刘公公,莫非你以为本藩是吓大的不成?这种骗寻常小孩子的话,你居然拿来哄骗本藩?就算那些个人确实是真的一心一意冲着本藩来,可本藩一个与世无争的藩王,他们何必费那么大的劲?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是因为当初本藩复护卫的时候,刘公公曾经出过大力说过好话?刘公公,本藩只要肯服软,身为宗室藩王,皇上也好群臣也好,都不会真的做什么大惩处,朝廷对亲藩一贯都是极其宽容的,倒是你……英庙年间的曹吉祥,成化年间的汪直,弘治年间的李广,一个个人可全都是榜样!”

    今夜因为是悄悄出来的,相谈的又是一等一的秘事,因而此时此刻的书房中,就只有刘瑾和朱宸濠两个人。于是,此时此刻刘瑾被朱宸濠这一番反唇相讥气得脸色都青了,却偏生找不出一个人来帮腔。他一直都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人,可这一年多身居高位颐指气使,不管什么事都有属下党羽冲杀在前,自己的这一重本领已经有些退化了。因而,面对早有预备的朱宸濠,他很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真是笑话,从永仁宣以后,这亲藩不过就是尊贵而已,朝中老大人们早就对只知道消耗钱粮,却还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亲藩和宗室们痛恨至极了,若不是咱家给你说两句好话,你能复得了护卫?别如今有了些兵马就以为了不得,只要咱家乐意,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自陈失察,顺带拿出你在江西横征暴敛杀人越货的证明来,你还想从轻,夺爵都是有份!宁王殿下,真人面前不说暗话,咱家也懒得和你啰嗦,一句话,你若是要爵位,那就听咱家的;你要是不要爵位,乐意断了宁王世系,咱家这就走!”

    两个人竟是彼此恶狠狠地对视着,互相撂狠话,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一时间,屋子里竟是陷入了难言的死寂。到最后,刘瑾自从出京后就屡屡受挫,第一个忍不下去,冷笑一声便拂袖而去。可紧跟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让他又惊又怒的话。

    “刘公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这宁王府是什么地方?”

    眼见近在咫尺的门瞬间打开,继而两个彪形大汉闯进门来,竟是手都按在刀柄上,仿佛接下来宁王一声令下便要对他动手,刘瑾顿时只觉得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哪怕是曾经韩文伏阙,刘健谢迁等人在宫外调动兵马将他困在宫中,可那种险境却只是环境和大局的巨大压力,不是这种直截了当的危机。面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形,他一时间心惊肉跳,随即立时转身色厉内荏地喝了一声。

    “朱宸濠,你想干什么!咱家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奉皇上旨意到南昌来的!”

    “就算你是奉旨,这南昌府说话做主的,却是本藩!刘公公你作威作福到本藩头上来了,你以为若是你在南昌发生点什么意外,京城那些老大人们,还有和你同行的徐勋还有那几位公公,是高兴还是会为你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朱宸濠见刘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知道自己这一步一步的紧逼终于见了效,这才神色缓和了下来,又笑眯眯地说道:“刘公公,本藩和你虽是初次相见,但咱们之间的往来已经是有段时日了,平心而论,本藩当然愿意和你打交道,而不是其他人。但是,刘公公刚刚有些话未免说得过了。就比如刘公公曾经提过的,让本藩派人除了徐勋,这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甚至就算刘公公要本藩再替你除了张永谷大用,除了魏彬马永成,也并不是不可商量。”

    眼见那两个彪形大汉在朱宸濠的一个手势下便躬身退出了屋子,两扇门又关得严丝合缝,刘瑾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而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之前确实是有些心急了。好歹朱宸濠总算是表了个态,他便决定暂时不计较先前那些交锋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同样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那宁王殿下想要怎么个商量?”

    “这才是打商量的态度,刘公公请坐。”

    朱宸濠笑容可掬地请了刘瑾坐下,随即以亲王之尊亲自斟茶,哪里还有半点此前步步紧逼毫不相让的凌厉?直到刘瑾接了过去,却只捧在手中不敢饮用,他方才自己又斟了,这才看着刘瑾的眼睛说道:“刘公公这一年多虽是得意非常,独掌司礼监,麾下又是众多人投效,一时声势烜赫,可非但不是无人能及,反而还是处处被人掣肘。而这个人便是同样平步青云的平北侯徐勋。有一句话说得好,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更何况如今公公已经是年过五十,而徐勋却年仅弱冠?”

    说到这里,见刘瑾脸色阴沉,只是强忍着方才没反驳自己,他便更加循循善诱地说道:“刘公公可不要说,你不曾察觉到皇上的偏向!徐勋虽说是麾下张彩倒戈了你,紧跟着林瀚又告老致仕,以至于吏部拱手让了给你,现如今你是内阁有刘宇曹元,吏部有张彩,兵部有韩福,但这些优势归根结底却建立在一个前提上,便是你依旧简在帝心!可现如今这一点上,你显然已经失分不少,否则你若不情愿,皇上会硬是让你和徐勋等人同行?不是本藩危言耸听,这一趟回去,不论他们是不是抓到本藩的短处,你刘公公决计讨不得好!”

    “不要说了!”刘瑾终于禁不住勃然色变,当即气咻咻地看着宁王道,“你不是说能除掉徐勋易如反掌,甚至可以捎带上那几个,现如今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你以为咱家是吓大的?”

    见刘瑾竟是把自己先头的话都拿来用了,朱宸濠哪里不知道刘瑾方寸已乱,他当下便站起身来走到刘瑾身前,居高临下用极其蛊惑的语调说道:“刘公公,圣心圣眷既然已经有变,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头?只要你愿意,本藩可以给你的东西远过于如今你能有的。你不是一直为了你的那些侄儿,你的那些兄弟们操心吗?只要你和本藩合作,他们何止王侯有望!”

    对于张彩两个兄弟因其封爵,刘瑾明面上虽装作不以为意,甚至是表现过不屑,但心底终究还是不无殷羡的。因而,朱宸濠那王侯两个字着实挑动了他的神经。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确信朱宸濠并不是在有意调侃,他这才挑眉试探道:“什么合作?”

    “刘公公可听说过一句话?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见刘瑾一瞬间勃然色变,朱宸濠竟是一下子紧紧抓住了刘瑾的手腕:“刘公公辛辛苦苦陪着皇上登基称帝君临天下,如今皇上坐稳了江山,你却是老了,甚至被徐勋一个毛头小子挤对到了如今这地步,你心里就真的不怨?本藩可以承诺给你,事成之后,本藩在南京即位,这长江以北的大片疆土,便让给了刘公公,凭你愿意立自己的兄弟还是侄儿!若是你不信,咱们可以歃血为盟定下契约,本藩决不食言!”

    第六百二十一章 势若骑虎!

    自从朱厚照登基之后,外头的镇守太监最初仍是照原样不变,但随着刘健谢迁等人的黯然致仕,刘瑾把持大权,渐渐的就换过一拨。然而,江西镇守太监万锐却是弘治年间的老人,一来宁王出手大方,对他异常热络,他自然和宁王一向走得近,得的好处多;二来则是他小意善媚,给刘瑾的书信无不是毕恭毕敬,礼物又是慷宁王之慨,自然而然就保住了位子,此番刘瑾也想都不想直接住到了他府上。

    供着这么一位大珰,镇守太监府上下自然是忙得无以复加,洒扫除尘之外,就是连在刘瑾面前服侍的人都是千挑万选,门上亦是万锐亲自派了几个跟着自己最为得用的机灵人。哪怕这天入夜后刘瑾悄悄出发去了宁王府,门上的人被折腾得没法睡觉,却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直到深更半夜马车驶进了门,他们才松了一口大气,少不得张罗着关门以及夜间巡守事宜。

    晚上本是到宁王府去商量着如何对付徐勋一行人,结果却本末倒置被宁王那一番话说得心中起伏不定,更让刘瑾纠结的是,宁王果然不是白白吐露逆谋,而是逼着他与其歃血为盟。一想起那盟书上头自己的指印,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该死,真该死!早知道宁王朱宸濠竟是这样野心勃勃的角色,想当初他绝不会贪图那么一丁点钱财,促成朝廷还了其护卫!现如今被其挟持着上了贼船,再想要下来那就难了……不,这还不是难,而是根本不可能!要说他今天晚上就不该这样毫无防备地去见朱宸濠!

    刘瑾正后悔着,外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他不耐烦地问了一声,紧跟着,却是一个小太监闪了进来,行过礼后便低声说道:“公公,您之前才走没多久,平北侯他们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说是今天晚上一块玩叶子牌,请您一块去。小的就含含糊糊地说您一路鞍马劳顿,为您推了。”

    “这事儿怎么不早说!”刘瑾恼怒地瞪了人一眼,见其俯伏了身子不敢分辩,他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不过这事儿你回得好,咱家别说出了门,就是不出门,也懒得去应奉他们几个!对了,镇守太监万锐呢,去叫了他来见咱家!”

    这大半夜的,万锐却是随叫随到,不过一盏茶工夫便衣衫整齐地出现在了刘瑾面前,分明是此前根本没睡,以备刘瑾传唤。见他如此识相知趣,刘瑾心里那堵得慌的郁气总算稍稍消解了几分,当即就看着万锐说道:“你在南昌府也好些年了,咱家上任后一直没动你,也是因为你老成。可你对咱家奏报江西情形的时候,从来都是说宁王的好话,你这是何居心!”

    今天晚上刘瑾去了宁王府之后,万锐便一直没合过眼睛,就连那些平素用来去火的女人也没有碰过,因而刘瑾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一番表情神色,他都打探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刘瑾果然一找了他来便找宁王的茬,早就从宁王朱宸濠那里得到过暗示的他立时就明白了,脸上的恭敬就变成了高深莫测的笑意。

    “公公是伺候过皇上多年的老人,劳苦功高,这经验阅历都远胜过我这样在外头多年的苦哈哈,论理有些话用不着我提醒。”万锐见刘瑾瞳孔猛地一缩,他便满脸堆笑地继续说道,“宁王礼贤下士,待人和气,无论文采气度,在江西这儿都是出了名的。单单看李梦阳这样眼高于顶的才子,却还是宁王府的座上嘉宾,就知道他的容人之量。倒是当今皇上即位以来,如马文升刘大夏这样的全都纷纷告老退职,朝堂中都是些夸夸其谈的人物……当然,司礼监有刘公公这样的人物坐镇,是天下幸事,可刘公公难道不觉得,别人容不下你?”

    见刘瑾一时脸色晦暗不说话了,万锐便巧舌如簧地劝解道:“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这话也就是说说。刘公公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倘若皇上金口玉言,夺了您的权柄,到时候无数人落井下石,不但要把您踩在脚底下,而且要赶尽杀绝方才罢休,您甘心否?刘公公,事到如今,这此消彼长已经很明白了,您看看住在平北侯那儿的有几个人?可您却是孤零零一个人住到了我这儿来。等到回京之后,您一张嘴比得上他们那么多张嘴?他们也都和皇上有情分,到了那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了!”

    本想抓来万锐喝问怒斥一番消解一下心头火气,可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话,刘瑾只觉仿佛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让他整个人从脚心到头顶都凉透了。他又不是傻瓜,这会儿怎会还不明白万锐不但和宁王交往密切,而且根本已经是穿一条裤子了?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没和徐勋等人住在一处,可再一想解决这一切的唯一契机,就是他最初根本就不下江南来!

    老半晌,刘瑾才迸出了一句话:“好,很好,想不到你拿着皇上的俸禄,却给外人说话!”

    “公公这话就错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自然是有德者居之。”尽管刘瑾乃是司礼监掌印,中官之首,但万锐如今知道宁王谋划已成,自然没有丝毫害怕的,笑眯眯说了一句话后,为了坚定刘瑾的决心,他少不得又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好教公公得知,此前钱大人奉旨来查宁王事,亦是为宁王折服,甘愿效命。听说他如今掌了内厂和东厂,只要有您刘公公和他麾下那些人手在,何愁大事不成?”

    钱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个三姓家奴!刘瑾险些没气炸了肺,可偏偏还得按捺着不能立时三刻表露出来,这顿时险些没憋成内伤。他忍了又忍,最终好容易顺过了气,却是无力地冲着万锐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些咱家都知道了,你先出去,让咱家想一想。”

    万锐自然不担心刘瑾会愚蠢到把宁王的图谋泄露出去,只要那盟书上刘瑾的签名和血指印还在,宁王捏着这样的大杀器,就足以让刘瑾不得不应命。于是,他很是恭敬地行过礼后,随即才悄然退出了屋子。待到从甬道出了刘瑾这一重院子,他到外头一上肩舆,立时就召来一个小厮,低声说道:“去报个信,就说咱家这儿又给刘公公上过猛药了!”

    刘瑾正面临平生之中最大抉择的时候,徐勋借的那处富商宅子中,徐勋和朱厚照两个人正对坐炭盆边烤着火,紧跟着,朱厚照才抱怨道:“都说南方天气好,朕看这大冷天一点都不好过,阴冷阴冷,连被子都是潮的,这几天晚上都至少得灌两个脚婆子才能睡!哪里像北方,家里通上地龙,烧着火炕,再冷的天也大可过得……冻死朕了,说起来这大冷天的晚上,刘瑾刚到就去找宁王干嘛?”

    朱厚照不是定得下心的性子,心里装着宁王的事,此前那几天无论是吃喝玩乐都心不在焉,这天刘瑾一到,徐勋巧妙地撩动了他的心思,当即竟是使其生出了晚上去宁王府那儿蹲守的主意来。而徐勋不但答应了,而且还亲自奉陪了一趟。即便是有南京锦衣卫的人在一旁打掩护,可这等大冷天监视王府却很不好过。所幸刘瑾并没有让徐勋失望,果然急不可耐地到宁王府走了一趟。于是,面对朱厚照那有些阴霾的脸色,他便若无其事地伸出拨火棍拨了拨那炭盆中烧红的炭。

    “刘公公大概也是心中不安,所以想先去宁王那儿看一看问一问吧。”见朱厚照先是摆着皇帝的态度,徐勋便顺口答了一句,发现小皇帝倏然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以往听到这种开脱的如释重负,反而流露出几分疑忌,徐勋便笑着说道,“皇上也说了,刘公公曾经自陈收过宁王的好处,既然如此,他难免心里有些疙瘩。再加上本来就是为了这事来,去求证一下并不奇怪。”

    “希望如此……”朱厚照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老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他跟了朕这么多年,朕绝不希望他在这种事情上还要藏着掖着!”

    次日一大清早,当徐勋等人用过早饭出门之际,刘瑾的车马已经早早等在了宅子门外。尽管一整个晚上都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可以说是连日赶路之后还没睡一个好觉,但刘瑾早上特意吩咐了人给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倒是看不见眼下的那层层青黑。照旧和平常一样和徐勋等人打过招呼,刘瑾正以为徐勋还要和在南京一样当甩手掌柜装清高,谁料徐勋突然丢出了一个提议来。

    “既然都到齐了,今日便一路去都司衙门,一路去布政司衙门,一路去按察司衙门,顺便巡抚巡按都一一见一见,把宁王府的这点破事早日料理完了,咱们好回去不是?”

    这么快!

    刘瑾心头咯噔一下,可眼见张永谷大用带头应是,马永成三个也是毫不犹豫跟着附和,他立时意识到,今次出来,他早就不可避免地被孤立了!就如同宁王朱宸濠说的,在小皇帝对他信赖不如从前的情况下,倘若不想办法自救,回京之后必然没什么好结局!

    第六百二十二章 当堂发难

    尽管刘瑾异常不情愿,然而正如徐勋在朱宸濠面前所说的那样,少数服从多数,在六打一的情况下,刘瑾自然而然便处于劣势。于是,张永自告奋勇和谷大用一块去了都司衙门,马永成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