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主任检察官室,低问:“怎么了?”
“进来说。”黄检手中一份资料,另一手搭着周师颐的肩。“早上接到报验,长阳桥那边发现一具男尸,我怀疑和你那件登山步道的命案是同一人犯案。”
周师颐微愕,停步看向同事。“犯案手法一样?”
李伟生胃里残留药物监定已有结果,确定是镇定剂。这个监定结果,让他们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尚有意识、但无反抗能力下惨遭杀害,凶嫌为女性的可能性大增;警方那边开始追查李伟生生前常消费的酒店,调查他与小姐间是否有情感纠葛;另一方面也至各大医院调阅镇定剂领取相关资料,以药追人。
案情办至此,好不容易有一丝破案曙光,现在却又发现男尸,与李伟生命案可能为同一凶手?
“死者全身除了一双袜子,全身赤裸,下半身性器官遭割除,整个胸口含|乳|头也被割走,脸上疑似有精/液,身分证件与财物整齐搁在尸体旁。”黄检描述他相验时所见情况。
“跟李伟生死法一模一样!”章孟藜凑近,讶声说。
周师颐偏首看她。“你办公室好像不在这里?”
她笑一下。“我知道。”是该回办公室,但听见命案,就自动跟进来了。
“没事做了?”
“有。我应该回去整卷,但是我想了解这个命案,让我在这边讨论一下可以吗?我等等会回去工作,一定把你交代的进度处理完才下班,我保证。”周师颐不说话,只接过检验报告书。死者吴宗奇,未婚,七十二年次,无病史,死因尚未确定,暂冰存,择期复验或解剖。胸口与下体疑似锐器所伤,肛门疑遭侵入……他盯着死者资料,忽侧首问:“你记不记得,李伟生哪一年出生?”
“七十一年次,未婚,胸前及下体均遭利刃割除。”毕竟是人生第一次的相验,章孟藜印象深刻。
他思索片刻,道:“如果真是同一人犯案,那么这个凶手似乎有特定对象。”
“都是年纪不大的未婚男人。”她也发现了,这会是新线索?
“刚刚和主任检察官报告此事,他依犯案手法和受害者共同特征,推测是同一个凶手。”黄检将几份家属的笔录资料交给他。“他说并案侦查,指派你负责这两个案子。”
并案侦查并不意外。周师颐接过黄检手头资料,瞄了几眼,道:“我去找主任检察官。”离开前,把资料全数塞给下属,说:“知道你有兴趣,好好研究。”
地检署紧邻县政府,县府旁即是县警局。从警局到地检署,几十步距离,往返容易。从警局返回办公室,早已过下班时间,办公室空无一人。
周师颐看了一会案卷,熄灯准备下班,展臂套上外套时,忽忆起方才进办公室前隐约听见隔壁有谈话声。还没下班?
他翻出一张名片,打了电话;背上公事包,步出办公室后,他在纪录科办公室前停步——只有小菜鸟一只。
他靠着门框,双手抱臂看着她。办公桌后,她微低着脸,执笔的右手不知在画什么。她模样认真,偶尔会咬住笔杆,皱眉思索,一会时间,忽然搁下笔,靠上椅背,吁口气,闭上眼睛了。
他看看腕表,八点十一分。他发现小菜鸟总是拖到很晚才离开地检署;工作虽多,但他交给她的进度她总能如期完成,不会拖延,就算留下来处理之前书记官留下的资料,也不必如此卖命吧,她不是在准备三年后的司法官考试,不回去读书,待在办公室做什么?
敲敲门板,他低声开口:“小侦探。”
听闻那有点懒洋洋的语调,章孟藜睁眸望过去,微讶的表情。“周检?”
“唔。”他爱应不应地哼一声,走近她,在她桌边停下。“你忙什么?”
把公事包卸了放她桌面,绕到她椅侧,他看见她电脑萤幕停留在租屋广告。她要租房子?目光一挪,看着她桌面上那张被她画得乱七八糟的用纸。上面写了李伟生、吴宗奇,又有同志、凶手等字……
“就在想这两个案子之间的关连性啊。”想了一下午,还是想不通。
他看她一眼,微倾身,盯着她的鬼画符。真没见过像她这种几乎比检警还认真查案的书记官,若非知晓她志向是检察官,他真要以为她吃饱太闲。
“想出什么没有?”。
“想了很久,想不出什么。都是男的,都被割掉下体和胸口,都有被性侵迹象,诡异的是脸上都有精/液……所以是同志情杀?”
他笑一声,“你很坚持是同志情杀。”弯身,拿了她的笔,在空白处写着。
“不是吗?他们……”她抬首,他放大的侧颜近在咫尺,一时间,她像被抽走说话能力,只盯着他干净的下巴。
“他们怎样?”等不到下文,他偏首,对上她直盯着他的视线时,微怔。
“他们……”她垂眼,说着自己的想法:“他们其中一个可能和凶手是情人关系,后来移情别恋,与另一人交往,凶手气不过,把两人都杀了。”
“一般情杀案来说,是有可能,不过这两人不是同志关系。”他指指自己
刚写下的姓名和数字。“看看,有什么关连?”搁下笔,直起身子垂眸看她。
章孟藜觑着他的字迹,微微蹙眉,“李伟生,71年9月;吴宗奇,72年2月……这个是他们出生年月?”
“还没发现吗?”他笑,指着数字。“两人虽不同年,但同一届。”
“同学?”她瞠眸,面露惊喜。
“高中同学。”他微微笑着。“苏队长调出两人资料,发现是同校同班同学,不过下午问过家属,都称彼此不熟。”
“不熟?”她想了想。“是有可能的。我高中时也有些同学直到毕业都没说过几句话。就很奇怪,也不是讨厌,就是没话聊。”
“这可以理解。虽然不能确定凶手是同一人,不过曾是同班同学的两个人相继被杀,这值得调查。”
“凶手是同学?”
“难说。侦查队那边会开始调查他们共同的友人或同学。”
“你下午在警局那么久,只有发现这个?”下午进他办公室,不见他人,问了黄检才知他见了主任检察官后,随即又到警局看相关采证资料。
周师颐看她一眼。现在情况好像她成了这案子的指挥官?他肚里一阵好笑,淡声说:“难道还不够?”
“也不是啦,就是……希望有多一点线索嘛。”
“相信我,大家都这么希望,但线索目前就这么多,或许等报告出来,会有新发现。”他拎起公事包,道:“晚了,还不走吗?要想回家也能想。”
“喔。”听见回家两字,她显得意兴阑珊,慢吞吞关电脑,收拾着。
“你……”觑见她表情古怪,周师颐忆起方才在她萤幕上看见的租屋广告,问:“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想回家?”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就……觉得麻烦了叔叔一家。”
即使是亲人,也未必融洽,何况是她住到人家家里。他大概能猜到是何情况,问:“你想搬出来住?”
“对啊,读书读到半夜不用担心吵到人,也比较自由。”
“没申请宿舍?还是排不到?”
“那时候想着要住叔叔那里,就没申请。”她穿上外套,拎了包包跟着他离开办公室。
第3章(2)
一路无话,到一楼大门,才听他问:“晚饭吃过没?”
“还没。等等可能去小七买个大亨堡。”
“大亨堡营养吗?”他略不屑的口吻,又问:“我要去吃火锅,你去吗?”
“上次吃的那家?”
“去不去?看你这么认真工作,请你吃晚餐。”
“这么好?”她走在他身侧,扬声问:“你对中发票吗?还是中乐透?”
“不要浪费时间。要不要吃,快点决定。”他淡声说话,唇角有模糊笑意。
“要要要!老板都说要请客了,我哪有不要的道理。”她笑咪咪应声,随即看了看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不知道还让不让人点餐。”
“有吧,上次有留意一下,最晚点餐时间是八点半。”
“都八点二十了。”她指指表面。
“走过去不用十分钟。”他步伐沉稳,不躁不急。“而且我电话订位了。”
“你订位了?”她扬声,眉开眼笑。“还好你有想到。”
“嗯。”沉默几秒,道:“我只订一位。”
“……”她张了张嘴,怔怔看他。这人真是……
她微变的神色似是取悦了他,他笑着说:“都过晚餐时间了,理论上来说不会客满。”
想了想,她耸肩。“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回去吃小七的大亨堡就好,然后你欠我一顿。”
“我欠你?”他觑了她一眼,含笑道:“你真敢说。”
“你自己说要请我的,而且那对兄妹的餐满合我口味。想不到人长得好看,还做得一手好菜。”“你会做菜吗?”
“简单的还可以。”她看看他。“周检会吗?”
“你想吃?”
章孟藜睁圆了眼,黑眸透着光彩。“好啊。”
他只是闷声笑,然后说:“不好意思,我不会做菜。”
“……”这人有病啊。
她怒不敢言,胀红了脸的表情很有趣,周师颐清咳一声,转了话题:“你房子找得怎么样?”
“还没找到合适的。在这里我没交通工具,都是搭公车,如果可以,希望就是在地检署附近就好,这样我可以步行上班,很方便。”
果然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时间,她已恢复正常神色。“我记得我宿舍附近还有套房出租,帮你留意看看?”
“你要帮我留意?”他有这么热心?她忽然一脸戒备,问:“周检,你说的那个房子,不会是什么发生过命案的鬼屋吧?”
他畅笑两声。“为什么我介绍的就是鬼屋?哪那么多鬼屋。”
“有啦,传出有灵异现象的房子还不少欸”
“捕风捉影罢了。”
“是吗?但如果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有灵异现象传出?我听说连检察官和警察都遇到。”
“例如?”
“未破的两大悬案啊,彰化五口自焚命案还有这里的五子命案。”说到“这里”时,她刻意压低嗓音,像忌讳着什么。
还真被她说中。这事在同仁间传过。他摸摸鼻,问:“你听谁说过?”
“新闻媒体啊。不是说彰化那个案子,监识人员要验男主人的三部车子,调查是否沾有海沙。结果验第一部时,车库门自己下降三十公分,后来男主人弟弟拜拜,跟男主人说动车是为了查案。然后验第二部车,监识人员进入车里,车库门又自动上上下下,也是男主人弟弟再次焚香拜拜,车库门才安静下来。”
“还有还有。”她压低声音说:“这里发生的五子命案,不是说有邻居夜班下班回家时看到小女儿回来,还拿钥匙开门吗?我看新闻说那屋子的屋主是警察,命案发生后,警察的太太一天下午倒垃圾时,有个穿卡其制服的平头少年站在门口瞪她,她本来要跟那个少年说话,却先看见有落叶飘下,穿过那少年的身体掉到地面。然后那警察拿五子命案全家福照片给太太看,太太毫不犹豫就指着其中一个是她看到的少年。”
这事他听一位侦查佐提过,那间屋子至今空在那,据说命案后在那住过的房客皆是几个月时间就搬离,似是真不平静。
鬼神之说他宁可信其有,但不迷信;笃信科学的同时,他亦相信世上存在难以解释的情形;只不过,为了不造成压力与不安,这类的事他一向听听就过,不再转述出去。
他不说话,只低头往前走,她出声问:“这些,周检应该也听过吧?”
周师颐笑一下,反问:“那你知不知道,警局局长为了破除那些灵异传说,曾经在凶宅住过一星期?”
“知道。听说他每天在命案现场读资治通监,还关灯睡觉,结果什么都没遇到。”
“所以我才说,捕风捉影。”
“但是局长住了一星期后,不是生了场病?听说还是大病,几乎要了他的命呢。”她研究着他的表情。
这她也知道?他微微一笑,道:“局长不是已澄清,他是运动过量吗?”
“局长当然这样讲,就算见了鬼他也不能说,不然会引起附近居民不安吧?而且警察怕鬼传出去也会有点打击形象。”
“不做坏事,真遇上了也不必怕。”
“那……你遇过吗?”
周师颐忽然侧首看她,直勾勾看着,把她看得相当不自在。“怎么了吗?”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遇过?”他依然打量着她,忽然将目光挪向她身后。
“你、你……”她转转眼珠,试图看身后,当然是看不见。但见他目光依然落在她身后,她颈部一阵冷寒,一个箭步冲上前,站到他身侧,两手下意识抓住他西服衣袖。
“你做什么?”他瞄瞄她动作,好笑地看着她双手紧抓自己衣袖。
“你一直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她低着眼。
“你的有什么是指什么?想清楚再说。”
“我刚问你有没有遇过灵异事件,你一直看那边……”她低眼,手指过去。
“花啊,我看那户人家门口的花开得很漂亮。”他睨她一眼。
她顺他目光缓缓挪动视线,果然什么也没,只有住户门前几盆玫瑰开得正艳……她又被耍了吧?她松开手,怨怪的表情盯着他,她这样子还比较像鬼。
他失笑,“不是带着平安符在身上?”
“没带了。你不是说那像在挑衅?我想想也有道理,平安符后来放在办公室抽屉了。”
“尸体都敢看了,还怕那种看不见的?”他迈步,朝火锅店前进。
她快步跟上他,一双手不自觉地去抓他衣袖。“就是看不见才让人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显现出来。再说相验那个,我那天在车上很紧张,不过到现场一看,其实也没有想像中可怕,也许是还没有什么味道,也或许是还没有腐烂……”
“你阿姨既然在宫庙工作,你怎么还会怕?”他瞄一眼她抓着自己的举动。
“她接触的都是神,又不是阿飘。”
闷哼一声。“志气满满,要报考司法官,结果这么胆小。”
“唉呀,相验是一回事,怕鬼是另一回事。”她抓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
他无声笑,走进餐厅庭园。
“这家火锅店是新开的吗?我看它里头装潢满新的。”上回想问,但忘了。
“一年多了吧。我刚调过来时还在装潢而已,听说中午时间很多县府员工会过来用餐。”说话间,恰好有人从里头走出,他抬眼一看,是老板的妹妹。
“你们来用餐吗?”温雅琦手里一个半透明保鲜盒。
“还能点餐吧?我大概二十分钟前有电话订位。”
“喔。”她恍悟。“我哥有说,原来是你们,请进请进。我哥今天刚发明新菜色,正需要客人帮忙试吃呢,你们今天有口福了。”她侧身,让出通道。
章孟藜觑见她手里的保鲜盒,里头盛装的……五花肉?排骨?这里不是只卖素食火锅吗?“你们有卖荤的?”该不会和一些黑心业者一样,打着素食名义,其实食材里添加了荤食吧?
温雅琦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保鲜盒里,笑了笑。“我们没卖荤的,保证食材和汤头全是素食。这个我要拿去喂狗。”
“喂狗?”至此,才后觉发现这个大美女长得很高,她得微仰下巴才能对上她视线。
“后面那边空地会有野狗聚集,我之前拿一些蔬食喂食,不大愿意吃,所以现在有时会煮点肉块,拿去喂他们。”温雅琦笑容可掏,五官依然黯美。
“你本身吃素吗?”周师颐忽然冒了句。
“嗯。”温雅琦笑了笑。“我哥吃素,我只好跟着他吃。但是狗又不吃素,只能特别为他们煮肉啦。”
“你真有爱心,我以为美女都很难亲近一。”章孟藜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
“虽然同为女人,不过被你这样夸,我也是会不好意思。”温雅琦笑一下,晃晃手中保鲜盒。“我先去喂狗啦,你们快进去用餐,别饿坏了。”
在位子坐下时,章孟藜还回首看了窗外一眼,那背影真曼妙。“名副其实的大美女,从里美到外,而且她身上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