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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台第15部分阅读

再做房地产,像以前一样和我携手经营模特,她愿意吗?我们的青春才算刚刚开始,谁都不愿意为对方牺牲自己的追求,这就注定了分手的命运。我坐在怀河边淋了一夜的雨,天亮时,我把那张每月递增的储蓄卡,扔进河水中。

    “喂,喂,快点出牌,不认识那几个字呀,要不要我再教你?”

    老洪在催我出牌,他以我的麻将师傅自居,不过,我照赢他不误,他以前借我的钱,也讨回了大半。我笑说:“不用出牌了,我自摸。”

    提起打麻将,这餐饭吃得特别快,酒也不喝了,收拾好碗筷马上开打。我的手气还是惊人的好,一开始就连糊了三次。只是技术不大熟练,每次糊牌,都要认真验证,才敢亮出。

    吕大嘴又骂起来:“他妈的,真是邪门了,在哪他都是赢家。”江媚眼也不高兴:“以后不许出牌那么慢,妈的,生孩子呀,半天出不来?”两人骂归骂,给钱十分爽快,不像老洪,东拼西凑才够数。

    正当我得意洋洋收钱的时候,大门被踢开了,马脸团长带领两个警察闯了进来。

    “都不要动!雷山,把你手上的赌资放下。”马脸团长比警察还像警察。我可没那么傻,很自然地把钱收进裤兜里,两个警察也不干涉。吕大嘴笑嘻嘻地跟其中一个打招呼:“喂,钱所长,好久不见,来,抽根烟。”他大哥是公安局长,两个警察看见他,早就不自在了。那位钱所长,接了他的烟,转头对马脸团长说:“团长,我看他们属于自娱自乐性质,又是同一个单位的,像家里人闹做玩一样,你是家长,还是交给你处理吧。”说完,转身走人。

    只剩下马脸团长一个人了,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看他,等他悻悻出门,四人一起哈哈大笑。这件事,最后倒霉的是我,因为是在我的宿舍打牌,马脸团长行使他的“家长”权利,以聚众赌博为名,给我记了一次大过处分。我一笑置之,只要不把我押送派出所,这种处分我无所谓。然而,许琴却不这么看。

    “这算什么事呀?”许琴十分愤慨,“警察既然认为是自娱自乐,单位就不该追究了,即使追究,最多写个检讨。”我笑道:“写检讨?那还是记大过省事,从小到大,我没写过检讨。”她还是很认真:“你怎么能这样呢?这件事关系到你今后的前途,你知道吗,你们团长这么做,很明显是有意整你的。”我说:“没那么复杂,他惹不起吕大嘴,拿我当替罪羊,我活该倒霉。”她急了:“你这人真糊涂,你想想,近两年,剧团的变化有目共睹,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你的功劳?人家感觉受到威胁,怕你夺权篡位,所以,不失时机打压你!”

    我静静看了许琴几分钟,越看她越像肖露露。比我大两岁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我可以接受,比我小两岁的女人也说出这种话,我自惭形秽,半响才说:“我真的没有野心呀?我只不过是想多干点事,这样也得罪人?唉!”许琴也望我,像有点失望地摇头说:“你还是不明白,你没野心,又能干,正是人家忌恨的地方。唉,做饭去,我饿了。”

    许琴是我回来第二年分配到怀城一所中学的,她有机会留在省城,甚至有机会当白领。她优异的成绩,招聘单位无可挑剔,加上她漂亮的脸蛋,被一家合资企业看中,不足为奇。面试过后,人家就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了。问题是,她不是一般的出类拔萃,招聘人员不知道怎么安排她的工作,直接把她推到企业老总的办公室。谁知弄巧成拙,她出了老总办公室,毅然放弃当白领,返回怀城教书。她跟我说,那老总心怀不轨,她的理由是:一、只有老总一个人在办公室;二、眼睛老是盯在她身上;三、开口就问她是否愿意当秘书;四、测试打字时,站得离她太近,还几次故意碰她的手。我她听说完,想笑不敢笑。因为,她下决心离开省城时,给我打了电话,我给她背了一句名言:“全身心投入工作,会给你发现自己的机会。”

    “还记得你给我背的名言吗?你几乎做到了,你自己竟然没发觉?”

    许琴做好饭菜了,每逢周末,她都在我的宿舍开伙。她做的饭菜比不上老洪,但比肖露露好上百倍,就是量太少,一荤一素一汤,我一个人吃也嫌少。我边吃边笑说:“我背那句话,是想告诉你听天由命。”

    “哇,你这么消极呀?”许琴像是赌气,放下碗筷,“哼,我以为是鼓励我呢!难怪受了处分也无所谓。”我给她夹菜说:“吃吧,别生气了,其实,怪我不好,授人以柄,后悔也没有用,以后注意就是了。”她这才拿起碗筷,吃了几口又说:“你也别灰心,听我姐夫讲,上级早就注意到你,管文化的市长对你非常欣赏,对你们团长颇有微词,尤其是小小一个剧团居然买轿车,影响很不好。你最好打个报告,向上级说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取消处分不是没有可能,甚至能让你们团长玩火自焚。”

    我明白了,她关心的是我的政治前途,想让我走政界当团长。我吃饭不喜欢说话,不得不回了一句:“这不是等于夺权篡位了吗?”

    “那有什么?”许琴对我的政治前途兴趣级大,“是人家逼你的,处分你只是个开始,你愿意整天穿小鞋?这叫一不做,二不休,你本来就有当团长的能力嘛。”我摇头道:“怎么可能?我才毕业两年,哪有这么年轻当团长?”她说:“怎么不可能?我姐夫不过二十八,照样当局长了,现在提倡重用年轻人,这是个机会。”我厌倦这个话题了,嬉笑说:“也许等到我结婚后,也会像你姐夫那样,冲进官场打拼,说不定比他还厉害。”她很不配合我转移话题,继续说:“是啊,你的能力和条件比我姐夫好多了,他只会说大话拍马屁。”

    说大话拍马屁的人才有前途,我缺的就是这个,不过,我不愿意再讨论下去。和许琴一起开伙这么久,我第一次感觉吃得很饱。

    我开始憎恨马脸团长了,他不让我联系演出、取消我的编导权利、吹毛求疵地处分我,我都恨不起他。我恨他是因为他的无能、平庸,让许琴对我的期望一天比一天高。许琴巴不得我立即当上团长,最好来年也像她姐夫一样当局长,接着,再往更高的官位爬。这是我不喜欢做的事,可是,许琴需要的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在怀城,当官或当有钱的老板,是男人成功的标志。后者我没什么希望,许琴也不喜欢恶俗的有钱老板,我想成功,当官是惟一之路。也就意味着,我想得到许琴,非当官不可。

    我和许琴的关系,到了一种相当微妙的阶段,照说,她如此关心我的工作,和一个妻子没什么两样,我应该高兴才对。老洪、吕大嘴等人,也已经把她当我的老婆看待,我却有苦说不出。我和她顶多算一对情侣,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情侣,区别只是我们不用别人介绍。我有许多限制,不能去学校找她,不能去她家找她,上班时间不许打她的手机等等,白天,我们不会成双成对出现,晚上,她从不在我的宿舍过夜。两人单独在一起时,我最多能摸摸她的手,拢一拢她的头发,每次想抱抱她,她总是借故闪开,更亲呢的事,想都别想。最难以忍受的,是我们的交谈内容,基本上离不开工作,我的工作或她的工作。我还不得不迁就她,常常强颜作笑,装成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之所以能够忍受下来,是我喜欢她做我的女朋友,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又到了一个周末,我和吕大嘴盘腿在舞台上下象棋,已经半个月没有演出了,大家闲得麻将也打腻了,换花样消磨时间。

    “将军!”吕大嘴棋琴书画皆通,下棋我不是他的对手,“哦,差点忘记了,马脸要我通知你,市里抽调人下乡,他说让你去,叫你准备行李,可能去两个月,下星期走。”

    我恼火地跳起,一脚踢乱棋盘:“他妈的,有完没完了?老子又不惹他,这不是整人吗?”吕大嘴才不关心我是否被整,叫道:“我靠,想赖账呀?老子将军了,算你输,烟拿来。”我又是一脚,把几颗棋子踢下台,摸出仅剩的半包烟,全部扔给他。

    “哈哈,明天不用买烟了。”吕大嘴心满意足站起,“下乡也蛮好玩的,吃农坑农,每天还有补助,我想去也没机会。命苦啊,只好老老实实拿死工资,哈哈……哟,六点了,下班、下班!”

    人走光了,空荡荡的礼堂只剩下我一个人。

    “王八蛋,我操你妈!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我在舞台上放声大骂,回音扭曲了粗口话内容,外面的人就算听到,也不知道我在骂什么?骂累了,我把所有的棋子全部踢下台,怒火渐渐熄灭。

    下班了,该给许琴打电话了,我拨通手机说:“我妈叫回去吃饭?”许琴沉默了一会,轻松地说:“那你回去呗!”我说:“还有你。”她说:“你在剧团门口等我。”我高兴得忘记下乡的事,跳下舞台,像冲刺一样跑出礼堂。

    我家搬到怀城后,许琴从没去过。不是我没邀请,是她不敢去。我们共同开伙有一年多了,期间她屡次推托,今天突然爽快答应,对她这种保守的姑娘而言,等于正式公开我们的关系。这两年,我家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坏事是,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好事是,我大哥和姐姐,凭自己的努力,分别调离怀城,在附近的地级市安了家。家里人少了,我是物以稀为贵。老爹虽然黑脸如故,但不再强迫我剪掉长发,有一次,我宿舍的电源线路出问题,他还亲自去帮我修好,我受宠若惊。只要不是周末,我每天回家吃饭,白吃,不交伙食费。老爹开的修理铺子生意不错,哥姐们在外地买房子,还得到他的大力赞助。供我吃饭,对家里是小事,对我则是大事。我那点可怜的工资,不够买一件名牌t恤。这是我在省城的众多奢侈恶习中,仅存的一个。

    “雷叔叔好,阿姨好!”许琴跟我老爹老娘早就熟悉,不过,进门脸还是红了。跟我老爹打个招呼,马上进厨房协助老娘做菜。她也怕我老爹,厂里的子弟没有不怕我老爹的。读小学时,厂子弟学校有个体育老师喜欢体罚学生,我也不得幸免。有天,老爹在操场找到他,学生们以为他们要打架,老爹却跟他掰手腕,一只手对两只手。最后,老爹大吼一声,把那位老师摔了个跟斗,一言不发走了。

    “喂,老爹,你穿我的衣服吧。”我把身上的t恤脱下。老爹光上身坐在堂屋里,白眼道:“大热天的,穿什么衣服,我又不发冷。”发现我神情不对,愣了一下,朝厨房望了望又说:“臭小子,怕我丢人是吧?一边去,我穿我自己的。”起身进房间去了。

    我偶尔敢于跟老爹开开玩笑,他也不生气。每次我回家吃饭,老娘埋怨他的话特别多,像汇报工作一样,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地讲起修理铺一天的生意。老爹可能是老了,说话开始罗嗦,这样也好,显得他有点人情味。

    一餐饭下来,许琴轻松征服了老爹老娘。我一点不奇怪,老娘从小就喜欢她乖巧懂事,人又长得漂亮,而老爹则看中她勤快能干,饭前饭后都是厨房里的好帮手。找许琴做女朋友,恐怕是我有生以来,惟一让他们同时满意的一件事。

    “你打算怎么办?”

    “除了服从还有什么办法,反正下乡也死不了人。”

    “你真潇洒,知道有个人叫阿q吗?他比你更潇洒。”

    “阿q不认识,我认识一个家伙叫堂吉柯德,跑到乡下去找风车打架。哈哈,我也准备向他学习。”

    “好吧,你慢慢学,我不打扰了,以后你的事与我无关。”

    回到宿舍,许琴却对我不满意。和她讨论过我的政治前途后,我并没有采纳她的意见,主动给上级打报告。她认为,这是马脸团长敢于发配我下乡的原因。我同意,不过,我对打报告还是提不起兴趣,故意把下乡说得轻描淡写。她非常失望,拂袖而去。我希望她和我争吵,或大骂我一顿,那样我会好受些,可惜她没有。离开时的眼神,像是为一块糊不上墙的烂泥,枉费了心机。

    我站到镜子前顾影自怜,又想起了肖露露说的“胸无大志”。

    过完周末,我没有一句怨言,扛起行李下乡去。如果以那些站得高望得远的精英的眼光看来,我这种长在大山深处的三线子弟,生下来就具备下乡的天赋,这个范围或许还能扩展到整个怀城地区,再也没有比我们更适合下乡的人了。知青算什么?他们最多呆几年,完了拍屁股回大城市去,还能有资本写小说诉苦,当作家赚钱。我们则一辈子都离不开,反正城里是山,乡下也是山。

    有意思的是,我只在乡下过了一晚。因为,下乡工作组的组长不喜欢我,尤其不喜欢我那头四十公分的长发。他特意找我做思想工作,动员我剪短头发。我问他是不是我老爹?他当然不是,所以,对我无可奈何。然而,堂堂市里工作组,怎么能允许一个像流氓的人破坏形象?第二天,便打发我回剧团。为此,马脸团长恼羞成怒,几乎每一次演出都让我扮演流氓,我成了流氓专业户,成了怀城最著名的“流氓”。

    “你比真流氓还像流氓!”这是许琴的评价。我说:“如果我有勇气对你耍一次流氓,就算当真流氓也愿意。”她面红耳赤,不敢看我,我居然也不敢看她。和她分手后,我非常懊悔,如果在我们最热烈的时候真的对她耍一次“流氓”,或许就不会有分手了。

    这次下乡风波,许琴似乎想通了。她不再要求我打报告,也不再为我设计将来的前途。我们每个周末继续同吃,不是周末也和从前一样,有空就到怀河边散步。不过,我发现她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她喜欢做老师,中学老师不能给她成就感,她想做大学老师。实际上,我可以肯定,那一段时间,她不单为将来的工作打算,也为我们的将来打算了。她没有立即跟我分手,我想,大概我是她在怀城惟一的朋友。也就是说,我们的关系已经变质了。

    29

    我一只脚落下出租车,以为司机走错地方,正想回头找他算账,却看见了符波。

    半年的变化真大,不仅仅是我。我是回到美食城了,只不过没有发现而已。美食城那栋十层的大楼,笼罩在崭新的玻璃里,像换了一件新装,与我的记忆相去甚远。其实,它不但是换了新装,也换了脸,换了名字,和我面对面的,赫然是一个陌生的星级酒店。

    符波不知道是认不出,还是无暇看我一眼,他不再像那个停车场管理员了,身穿白色衬衫,系一条蓝色领带,头发梳得溜光整齐,正在向几个穿制服的人指手划脚。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我不敢肯定是他。今天回来,我不是找谁叙旧的,没有打扰他,像一个普通的客人,从他身边经过,走进大门。

    “您的发票和找钱。非常感谢,我们酒店重新开业,这个月八折酬宾,欢迎您下次再来!”江媚眼站在总台里,迎来送去过往的客人,欢快的嗓音像百灵鸟在唱歌。我也差点认不出她了,那双千娇百媚的眼睛,被一付无框眼镜挡住,头发优雅地卷在脑后,配上剪裁得非常合身的职业套装,晃眼看去,以为是电影里的白领丽人。

    我靠到总台边说:“小姐,订两间包厢。”江媚眼头也不抬,便去敲击电脑键盘查寻:“实在不好意思,包厢……啊,是你,他妈的……”她肯定很久没讲脏话了,看清是我破口而出,又赶紧捂嘴,还左顾右盼,像是害怕客人听见。总台里的另一个服务员抿嘴发笑,我没心思开玩笑,点燃一支烟看她。

    “你死哪去了,失踪这么久,电话又不通,害得我和老洪天天操心,觉都睡不好。你……啊,您好!”江媚眼数落人像机关枪扫射,幸好来了客人,她才住嘴。正值午饭时间,客人络绎不绝,我也不是回来找她数落的,没必要等待她空闲下来,提起旅行包独自走上楼梯。

    “你找谁?”三楼似乎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