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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山第147部分阅读

    道:“也没多难懂,就是一时没绕过弯来。”

    天嬉笑着实松了口气,又继续道。“另外照我估计,鲁前辈留在中土不肯回来,应该还有另一重原因……”

    鲁执现有中土还有天劫,自然要去追究真相,凭着他的修为、见识,不难现自己那一番作为之后,造成的真正后果是什么。

    那些被自己坑害的修士,虽然变成了副鬼模样,但也都拥有了漫长的寿命和一重天道,实力突飞猛进。有资格成为神仙相的,都是心智纵横之人,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现真相,也说不定会利用某种契机穿越混沌之海,重返中土摧毁假大眼,还中土于本来面目以求真正飞仙。

    到那时,又会有新一番的灵元震荡,大劫再至山崩地裂……且不论‘我看不惯’或者‘心性执拗’,鲁执回中土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还仙界一个清静,但现在事情却变成了:他救了一个世界,但却很可能因此而摧毁另一个世界。而且要被摧毁的世界,还是他的老家。

    这样一来,鲁执更不肯一走了之,就此留在中土,穷尽心思,想要修正自己的错误。

    直到梁辛现的他的尸骨时,在鲁执的手中,还捏着记录了中土所有灵犀福地的长娟

    可以说,鲁执对中土的改造,并未真正完成,而曾经屠灭仙魔的十一名绝顶高手,也尽数丧身于此……

    靠听的,靠猜的,有关骸骨老兄的事情,总算弄清楚了。

    有关飞仙,有关神魔,有关十个世界

    自从入世以来,梁辛或听说,或结识了数不清的厉害人物,论起惊采绝艳,以先祖梁一二、干爹将岸和大师兄谢甲儿三人为最,可这三个绝顶人物与骸骨鲁执一比,真就成了‘小巫见大巫’。

    梁辛觉得心里有些慌,一半是被鲁执的生平震慑,另一半则是因为……飞舟不再,自己回不去中土了。

    楚慈悲语气里,有些古怪:“到了仙界,还想着回去?”

    梁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不料楚慈悲突然把话锋一转:“当年,差不多就在鲁二等人驾驭飞舟赶赴中土的同时,此间出了件小事……又有一头坤蝶,穿越虚空、咬破壁垒,进入了仙界。”

    九界‘仙魔’飞升,到了仙界就会化身恶鬼,但‘坤蝶’却并非如此,它们臣服于仙界的厚土之威,越界后并不滋扰一草一木,只逍遥飞舞,享受着最后的三百年生命。

    “将坤蝶炼化成飞舟的法术,鲁二给我讲过。他们一去不回头,我越等越心慌,自然也就生出了去找他们的心思,在那头坤蝶死后不久,我就按照鲁二的法子,开始炼化新的飞舟。”

    梁辛的目光又复明亮起来,谢甲儿却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给师弟泼冷水:“光知道法子有什么用,楚三没有鲁二的力气,没有此间恶土的支持,要是真能炼成这件宝贝才见鬼了”

    楚慈悲却摇了摇头:“我虽然没有老2的力气,可你们别忘了,我有的是时间……积年累月、水磨工夫,一点一点的来,总会有成功的时候”

    法术事看重的是‘力、术’两道,与时间没太多关系,可是这一重‘没关系’,并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比如,一个玄机境的法术,在五步修士而言,只需要稍作准备即可成形;可一个四步修士要想施展同样的法术,就得经过一个漫长的准备,也许憋足一百年、一千年,也有成功释放的可能……法术的筹备功夫,比着修士的命还长,这事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楚慈悲的时间实在太充裕了,一千年?一万年?十万年?或者更长

    楚慈悲能活到‘十界第一长命’,与鲁执送给他的那件‘玲珑慈悲’有着极大的关系,这件宝贝不仅于攻战时有莫大威力,而且只要主人内心清净,就能从面具中得到滋养。

    谢甲儿忽略了楚慈悲‘很能活’这件事,略略一愕,梁辛则又惊又喜,从地上一跃而起:“这么说,你炼成了飞舟?”

    楚慈悲哈地大笑了一声:“炼成了但是却用不上,否则我早他的回去找鲁二了”说着,翻手掐了个指诀,摇摇向着远方一指。

    下一刻,只见一道黑色长虹裹挟风雷,从天角尽头如电而至,梁辛目力精强,远远就看清楚,疾飞而来的,正是一头黑色的巨大飞蛾。

    轰的一声,飞蛾摔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溅起无尽沙石,遮天蔽日

    第三四四章 最后一人

    黑蝶是死物,摔落在地一动也不不动。不用问,此物就是楚慈悲炼化的‘飞舟’。

    只不过,楚慈悲并未化去它的形状,看上去,它还是只蝶子模样。其实不止这一只,当初鲁执炼化的‘飞舟’,也保留了坤蝶的原状。鲁执曾受坤蝶大恩,舍不得毁了这位老友的身形。

    不远处的坤蝶,除了体型有三里之巨,与普通的蝴蝶也没太多区别。

    这么大的蝴蝶,又是最顶尖的神兽,本应威风凛凛,气势煌煌,可眼前的这头蝶子,却显得很……狼狈。

    巨蝶通体都是黑色,但是黑得很不匀称,颜色有地方深有地方浅,越看越显得斑驳、恶心,由此全没了神兽的威风,气质上倒像极了长赖皮的猫,从水坑里爬上来的狗,刚被烧掉尾巴的乌鸦。

    楚慈悲的语气里,多出了几分尴尬,呵呵笑道:“蝶子本色是纯纯洁白,脱俗清丽,不过我的法术么,有些、有些不够得心应手,炼化时难免出些岔子,总之……弄成这幅样子,对不住它了。”

    梁辛对飞舟的样子不太关心,一笑了之,直接把话题拉了回来:“飞舟炼成,但却用不上…您老刚才的话,我不明白。”

    楚慈悲靠着时间来磨,才炼化好这只坤蝶飞舟,虽然也勉强算是‘成功’,但比起鲁二的那只天差地远,其中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要催动这件法宝,光靠口诀远远不够,还需要一股巨大的外力推动。

    虽然法术、道理不一样,但是在途经上,倒与‘谢甲儿受五金奴才自毁之力’有几分相似。

    楚慈悲花了不知多少心思,却始终也未能解决‘外力推动’这个问题,所以他走不了……放眼仙界,在梁辛等人到来前,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有这个能力,去‘推’坤蝶一把

    飞舟近在眼前,此间也不缺高手,回家的希望陡然高涨,小活佛霍然大喜,咧开大嘴刚笑了两声,转头一看,同伴们个个锁起了眉头……

    包括楚老头在内,人人都想回去,谁留下来去推飞舟一把?抓阄么?

    天嬉笑丑脸煞白,论地位、论身份,要留下来的那个肯定是自己……回不去中土倒也罢了,要命的是四个月后就会有恶鬼飞升而来,到时候麻烦大了。

    “动飞舟的口诀,我随时可以传给你们,不过你们要依我两件事至于去哪里找一股大力来推它,你们自己去想办法,我不管,也管不了。”

    老头子的话听起来古怪的很,梁辛愣了一下,谢甲儿却仿佛早就料到事情会如此,大手一挥:“说吧,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简单得很,你们要是有机会返回中土,把我的尸体带回中土,也不用入土立碑,就摆在鲁二身边即可。第二件事就稍稍麻烦些了,我想,”楚慈悲望向了谢甲儿:“你能留下来,帮我照顾这里,不用太久,一、一百年可以么?”

    说完,楚慈悲低低地叹了口气,抬起目光远远眺望着这一方天地,呢喃道:“身死之后,再送你们百年平安,我能做的仅止于此了。但愿吧……”

    梁辛皱起了眉头,楚慈悲的话听了来,仿佛他就快撒手人寰。

    谢甲儿明白梁辛的疑惑,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楚慈悲的寿数到头了,生机已断,活不过一天半日了。你道他为啥突然说话流利了?临死之前回光返照。”

    楚慈悲刚来的时候,曾被谢甲儿捉住了腕子,当时大魔君以真元劲力攻入对方体内,本意是想教训老头,不料一探下,觉对方已经没有了生机,再联想到楚慈悲说话突然流利、本来除了冲天戾气都无法唤醒却突然醒来,谢甲儿又哪能想不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字。

    还有,楚慈悲闻听鲁二死讯,只见唏嘘之情,却不见太多悲伤之意。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也时日无多,不久阎罗殿中,就有一番好相聚了……但愿幽冥之中,是一个太平世界,满天神佛都要保佑着,那一间中千万别有再让他们兄弟‘我看不惯’之事,否则兄弟重逢后,又哪怕再闹他个天翻地覆

    梁辛情不自禁,啊的惊呼了一声继而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打从骨子里升起的难过,染得眼前的天色都黯淡了。

    与干爹去世时那份撕心裂肺不同,眼前这份哀伤,更像一蓬晨雾,清淡却弥漫,挥之不去。

    谢甲儿并没急着应承楚慈悲,而是饶有兴趣的笑问他:“我不明白,你想我们替你守护仙界,又何必提什么劳什子条件,就把坤蝶飞舟事情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中便是了。我们都被困于此,回不去中土,有恶鬼越界,不打也得打。”

    楚慈悲也笑了下,应道:“你的性子。”

    谢甲儿是霸王相、霸王心,豪迈骄傲,但杀性也奇重,几百年的辛苦经营一败涂地,本就恨极了此间的一切,要是被困得久了,非得大开杀戒不可。对付越界恶鬼,他会出力,可屠戮这里的凡人泄愤,他也不会手软。

    楚慈悲活了数不清的年头,平时笑呵呵的老好人一个,但看人极准,困住霸王只会给仙界多添个恶魔,反不如求他一诺,凭着霸王性子,只要答应了,便是仙界的百年平安

    任谁被别人猜透了性子,心里都不怎么舒服,谢甲儿眯了下眼睛,转过了话题:“仙界对你就那么重要?活着时苦守了一辈子,死后还要再送它一百年的平安?”

    “本来也不觉得它有什么重要,可当年那些恶战一场一场打下来、看着鲁二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去掐断祸根、再之后我一年一年的守住、等着,”楚慈悲的声音平静,缓缓说道:“数不清杀了多少凶魔、数不清救了多少凡人、数不清留守了多少年……这么多的数不清,又哪能不爱它。”

    “早在你们来之前,我心里就明白鲁执早就死了。飞舟始终不能用,可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是它真的能带我返回中土,我到底会不会走……中土就像我娘,但我不在她仍活得安康;仙界却像我的儿子,离得稍远,他就会被人欺负、就活不下去了。呵呵,我守不住了,最后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求你一诺。”

    谢甲儿扬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老头的尸体,你负责带回去。”说完,他又望向楚慈悲:“第二件事,我应你,你死之后,我帮你守足仙界百年……去你母亲的百年,若我在此,仙界太平;若我离开,先去恶鬼世界,掐断祸根,你放心死吧”

    包括梁辛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楚慈悲的那份狂喜更是溢于言表,从地上一跃而起,随即又双脚一软跌回了原地:“当真?为、为何?”

    谢甲儿上身微微前倾,目光炯炯,甚至有些凶狠地盯住了楚慈悲:“我问你,是谁定下的天地方圆?是谁划出了重重天道?是谁写了第一本佛卷道经?又是谁把此间与九个世界相连?老汉,你说这里就是终点,开始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可再仔细想想,要是没有真正的神仙,这些劳什子都从哪来?我不信你的鬼话,此间绝不会是终点,充其量不过是场‘途中劫’”

    说到这里,谢甲儿霍然大笑,笑声嘹亮滚滚播散:“楚慈悲,你明白了?”

    楚慈悲愣愣的看了谢甲儿一阵,终于点了点头:“明白了。”

    谢甲儿立志登仙,即便亲眼见到了真相,他还是要继续去找‘更进一步’的办法这里是‘仙界’,至少从级别上论,比着中土人间或者虚空裂隙都要更高,谢甲儿要把这里做一个全新的,再去寻求突破……现在就是能回中土,谢甲儿也不肯回去

    在有所突破之前,他都要留在这里,遇到恶鬼越界,自然杀掉了事;如果真能有突破,或许他就能真的‘封神登仙’,那时要掐掉恶鬼世界这最后一只‘祸根’,简直易如反掌。

    楚慈悲也露出了一个笑容:“疯也好,傻也好,总之,都是要谢谢你。”

    谢甲儿毫不客气:“你谢我是应该,你说我疯傻,却迟早要后悔”

    楚慈悲笑着摇头:“奄奄一息,后悔的事情多了,也不少你这一桩”说着,伸手扶住身旁的梁辛,很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不久前他赶来时还能施法疾飞,而现在他已经到了灯枯油尽之际,连站起来都要有人扶着才行。

    楚慈悲起身后,抬起手对着始终关注着自己的小将和铁甲众将,飞快地比划了几下。

    小将见老汉对他‘说话’,本来面带微笑神情尊敬,可看过对方的手势,神情猛就是一愣,眼泪毫无征兆间涌出,随即咕咚一声,直挺挺地摔到在地,昏厥了过去。

    他身后的那些将官也好不到哪去,这群把赤涅罗刹罗刹都不放在眼里、把死干脆当做快乐归宿的铁甲,人人瘫软成一团,涕泪横流,无声大哭

    突然,一阵轻柔禅唱,从梁辛身后响起。诵声虽低,却轻灵远逸,转眼飘散而去,笼罩整座大军营地。

    聋哑的铁甲听不到诵经,但却能感受到禅音中的清静平和,就如一抹清风拂身而过,平添一份恬宁,满心悲苦仍在,但胸臆之中却少了那份撕裂剧痛……

    梁辛回头一看,低声诵经的正是小活佛。

    小活佛出身大慈悲寺,什么经都会念,但他是妖身,一旦动用这些佛家咒就会剧痛加身,他用妖力托请佛家清宁力,疼得自己满头大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一字一字,念得不曾有丝毫马虎。

    小将和身边的将官再度站起,而此刻,十万雄兵也得知了真相,尽数聚拢而至,列队在主官身后……遍野大军之前,楚慈悲面带微笑,时而指一指自己,时而指一指霸王卸甲,又把没‘说完的话’,继续比划了下去。

    不久之后,楚慈悲把事情交代完毕,对着铁甲大军最后打出的手势是:散去吧。

    十万铁甲,人人身形绷得笔直,满是血色,腮上挂着泪,却不肯就此散去……直到突然间,有一个老兵咕咚一声摔倒在地,身体蜷缩着、扭曲着,双手死死死死抓住自己的胸襟,张大嘴巴,想咳却咳不出来,想哭却哭不出声。

    大军顷刻散乱,不知多少人扑到在地,以头抢地,用拳头打自己,脸上的筋肉抽搐到扭曲……可仍不闻嚎啕,此间只有一个寂静天地

    梁辛动容,真想替他们大放悲声,但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困难,又哪哭得出一声半响……谢甲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对铁甲、对梁辛还是对他自己,冷声说道:“天下人间,生老病死,难过个屁”说完,转头望向楚慈悲:“老汉,还有多长时间?”

    楚慈悲一笑:“三四个时辰的样子吧。”

    谢甲儿点点头,挥手卷起一道浓稠的白色飓风,托住了楚慈悲和几个同伴:“临死前,我再带你转转去吧……不过,你守在这里无数年头,早该看腻了。”

    楚慈悲笑着摇头:“看不腻,总也看不腻,说来也奇怪呢。”

    大笑声中,霸王催动法术,飓风扶摇而起,托着众人不徐不疾,向着远方飞去……

    半空里,楚慈悲目光贪婪,仔细看着他的清宁世界,口中却忙个不停,先把催动飞舟的口诀传下。除了口诀催动、外力相推,想要返回中土,另外还有一个关键:对飞舟的驾驭、操纵。

    仙界一共与九个世界相连,操纵之间稍有不慎,说不定梁辛等人就会掉入中土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到那时可没人能再‘推’他们一把。

    楚慈悲传过口诀,又把操纵飞舟的法子交代下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各种细节,梁辛听得头大无比,大小活佛更指望不上,也幸亏这次梁辛‘飞仙’带过来了个‘副帮主’。

    天嬉笑不敢有丝毫怠慢,神情认真,用上全副心思,与楚慈悲处认真学着……

    几个时辰弹指而逝,就在日落西山之际,楚慈悲已经站不住了,躺在众人身边,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了,气若游丝,目光涣散……忽然,楚慈悲抬起了手,颤抖着,探索着,老汉想说什么,却只从喉咙间出咔咔的轻响,看他的口型,像是在唤‘谢甲儿’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