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彼岸花(下) > 彼岸花(下)第2部分阅读

彼岸花(下)第2部分阅读

”他说。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太沉默的关系?”她歪着头问。

    “可能吧。”

    “你真是一个寡言的人。”她下了结论。

    他牵动了嘴角,教她一颗心,再次因他的笑而抽疼,但这一回,已经比前几次好上许多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开始习惯他那淡淡的、温柔的,却不知为何总教她想哭的笑……

    她每天都来。

    他每天都期待着她来。

    有时她只是匆匆来喝个饮料,就会赶去楚家;但是,不用练武的那一天,她就会在店里吃饭用餐,坐在吧台和他聊天。

    每一天,她都会和他描述她的家人、她的学校生活。

    慢慢的,他从她的言谈中,逐渐了解这个不一样的她。

    白绮丽,有些迷糊,常常发呆。

    她爱笑,爱说话,个性单纯,但心思却很细腻。

    对于自己拥有阴阳眼这件事,她感到有些困扰,却不会太过烦恼。

    她喜欢走路,喜欢甜食,喜欢和外公练武,喜欢音乐,喜欢四季的变换,即使常常被叫到教官室报到,她依然喜欢上学。

    她讨厌医院。

    她爱她的家人。

    还有……她很寂寞。

    一开始她来,是为了猫。

    后来,她会来,却是因为寂寞。

    因为不想给从小关爱她的家人再添麻烦,所以她常跑来这里,但他总是在她眼里看到寂寞,他认得那种表情和眼神,因为他常在镜子里看见同样的神情。

    钟声,轻轻响了二十一下。

    “九点了。”

    “嗯。”

    “很晚了。”

    “我知道。”

    “你该回家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双胞胎陪爷爷奶奶出国了,爸妈要留在公司处理紧急状况。”她透过玻璃杯,看着他说:“家里今天没人在。”

    “你不该和陌生人说这句话。”他提醒她。

    “你不是陌生人。”她说。

    她回答得是如此自然而顺口,他喉头紧缩着,一颗心,因她的话而暖热,而疼痛。

    “我是。”他强迫自己开口。“你该回去了。”

    “你不是。”她放下了杯子,乌黑的瞳眸,泛着可疑的亮光,但她粉嫩的唇,却还是扯出了笑。“不过我的确该回去了。”

    那抹笑,有些破碎,碎片飞散,直直剌中了他的心,教他心口为之疼痛。

    她没看到,她低下了头,翻找着钱包。

    “我送你回去。”未及细想,字句就脱口而出。

    “不用了。”她没有抬头,但语音透着难掩的哽咽,将钞票放到吧台上后,她转身就定。

    他看着她推开店门,门上的铃铛响起,她走了出去。

    她垂头丧气的背影,在庭院中的小径里,显得特别孤单。

    黑猫不爽的瞪着那王八蛋,简直不敢相信有人顽固成这样,它正要跟上,却见他突然走出了吧台,开门追了出去。

    夜,凉如水。

    门上的铃铛声,在静夜中,听来格外清脆。

    她闻声回头,看见他朝她走来。

    红花,随风摇曳着。

    “太晚了。”他来到她面前重申。

    “我知道。”她低下头,泪水随之滴落。

    “只是因为太晚了。”他语音沙哑的解释。

    “嗯。”她咬着唇点头。

    他可以看见,她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泥上上。

    不自觉地,他抬起手,想触碰她,却因醒觉而在半空中顿住,张开的手,缓缓的在空中,紧握成拳,收回了身侧。

    最终,他还是只能哑声开口。

    “我……送你回去。”

    这一回,她没再拒绝,只是点了点头。

    “好。”

    他开车载她回山上。

    一路上,她没开口,他也没再说话。

    车子里,只有偶尔会传来她吸鼻子的声音。

    他将车停在她家大门,虽然有些尴尬,她还是吸吸鼻子,擦掉泪水,在下车时,抬头看着他。

    “谢谢。”

    “不客气。”

    她开门下了车,打开大门,穿过庭院,来到门口。

    他车子的引擎声,依然未远离。

    她打开家门,回过头,看见他的车,仍旧待在原地,并未立刻驶离,她可以看见他坐在车子里的身影。

    她晓得,他是在等她进门。

    这男人,是一个温柔且细心的人。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她回身下楼,跑回他车旁,敲着他的车窗。

    “老板!”

    他降下了车窗。

    “什么事?”

    她弯腰从车窗外,看着他说:“我明年就满十八岁了。”

    他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她脸上泪痕未干,却笑了出来,“我只是突然想让你知道而已。你回去时,路上小心!明天见,byebye!”

    语毕,她才转身跑了回去,进门时,还不忘回头和他挥手。

    她灿烂如花的笑容,消失在门后,留下错愕不已的他。

    我明年就满十八岁了。

    秦无明愣愣的坐在车子里,看着她家的灯亮起,一颗心充满了矛盾的情绪。

    很苦,很甜。

    很痛,也很暖。

    半晌后,他将车开下山,然后在店里坐了一整夜,将那苦痛甜暖细细重温回味,再好好收藏于心。

    因为他晓得,关于她,他能拥有的,只有这些……

    那个女孩,趴在菩提树粗大的枝干上。

    店外的菩提老树在深秋,依然茂密不已,满树的绿叶几乎遮蔽了她的身影,若非绮丽眼尖,一定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那棵菩提树的树龄,一定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高大的菩提树。

    当然她更没见过有人会那么喜欢躺在树上,她已经连续好几天,看见那女孩趴在树干上了。

    她不是鬼,绮丽晓得,她虽然苍白,却一点也不透明。

    况且,她之前便见过她了,在她初次来到这问店的那天,她是那位跑出来提醒秦,水快烧干的女孩。

    忍不住好奇,她终于在今天走到树下,仰望那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

    “哈啰。”

    女孩睁开了眼,眨也没眨一下的看着她,乌黑的大眼,闪过一丝惊慌,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喊她,或是没想到她会过来。

    绮丽很确定她是人,虽然这女孩的反应有点像鬼,一副不该有人看见她的模样。

    或许她是妖精。

    老实说,有秦这种气质特异的老板,这间店真要有妖精出没,她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毕竟,世界上无奇不有,她自己还看得见鬼呢。

    不过这女孩一定不是菩提树精,她很美,但那美丽的容颜之中,却透着一抹艳丽。

    说她是树精,她更像花妖。

    阳光从林叶中穿过,轻轻洒落在女孩身上。

    她沉默地,从树上俯视着她,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上,缠绕在她洁白的藕臂上,几缕黑发散落,因风而飘荡飞扬着。

    从绮丽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那张脸的上半部,特别是她那双乌黑神秘的大眼。

    “抱歉,我吵到你了吗?”绮丽微笑开口。

    缓缓的,女孩摇了摇头。

    她想也是,这阵子,她常发现这女孩在看她,偷偷地,观察着她。

    “我可以上去吗?”她问。

    女孩迟疑着,有一瞬间,绮丽以为她会拒绝,但她最后遣是点了点头。

    她爬上树,女孩坐起来,让了一半的位子给她。

    她在树干上坐好,菩提树如一把巨大的伞,仰天开展着,护着她们。

    这地方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栋的咖啡店,和开满红花的庭院,还有附近巷弄中的景象。

    星期天的早晨,靠近办公大楼的巷弄里,反而没什么人。

    倒是大街上,人车还是熙来攘往,但那些喧嚣在这儿几乎都听不太到了。

    风吹来,树叶因风而沙沙作响。

    透过摇晃的绿叶看去,阳光,如缤纷星子一般闪动着。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享受微风与阳光拂面的感觉。

    身旁的人依然沉默着,绮丽睁开眼,歪着头看她。女孩垂首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微凉的秋日,她依然穿得很凉快,黑色细肩带背心加黑色牛仔短裤,她身上最保暖的,大概就是她那头长发了。

    “你不冷吗?”绮丽问。

    她摇头,那头乌黑的长发也随之晃荡。

    这女孩真的漂亮得不太像人类。

    绮丽瞧着她精致如陶瓷娃娃的面容,如果不是之前曾看过她冲出来和秦说话,她一定会以为这女孩是哑巴。若非她并未拒绝让她上来,绮丽还真以为自己很讨人厌。

    那天她明明看起来挺泼辣的,实在下像现在这安静沉默的模样。

    虽然她安静得像朵花,绮丽还是再接再厉的开口。

    “你好,我叫白绮丽,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女孩终于抬起头,瞧着她。

    绮丽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

    她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看了好久,绮丽没有催她,只是等着,半晌后,女孩才迟疑的握住她的手,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澪。”

    “怎么写?”

    “三点水,雨令澪。”

    “好漂亮的名字。”

    当年,云梦初见她时,也这么说过。

    澪看着她,心口紧缩着。

    这名字。是一个诅咒。

    在那个年代,旱时总比雨时多。因为她承继的血,因为她拥有的天分,她被送进了白塔,赐与了这个名字,成为祈雨祭祀的巫女。

    记忆太久远,应该要褪色,其它的,都褪了色,只有她,依然鲜明。

    她和她,拥有几乎相同的条件,同样的血源,同样的身分,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能力比云梦强大。

    当事情发生时,她曾经恨过,好恨、好恨,恨到想毁灭一切。她恨那个国家,恨龚齐,恨蝶舞,恨她,也恨自己的天分。

    所以她毁了一切,将她所有曾经存在过、祈佑过的王国,烧毁、淹没——

    黑暗苦涩的记忆上涌,几乎再次淹没了她。

    蓦地,她抽回了手。

    见澪仿佛被她烫了手似的,迅速抽回,绮丽有些尴尬。

    “呃,抱歉。”绮丽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故意要握这么久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以前好像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你知道就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越说到后面,绮丽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怪,可是她方才真的有这种感觉,只能看着表情有些诡异的泽,干笑着说:“很像男生把妹的老套招数吧?幸好我不是男生,不然多糗……呃,是说……现在也很糗就是了……不过我不是奇怪的人喔,真的,呃,秦可以保证的,你可以问他……”

    澪瞪着她,蓦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本来尴尬到无以复加的绮丽,不好意思的也笑了出来。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林叶之间。

    不敢说的是,看着她的笑,绮丽又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就像她每次看见秦时,会有的那种……

    她在笑。

    当他看见她爬上树,和澪一起坐在上头时,他真的很想出去。

    在久远之前,澪曾经恨过她,恨饱受疼爱的她,恨拥有一切的她。

    明知澪不会再伤害她,明知澪已改变,但害怕她受伤害的心,还是让他忍不住想出去,将她护在怀里,远离所有可能的伤害。

    当她朝浮伸出手,当澪握住她的手时,他几乎要推开门。

    然后,澪笑了,她也笑了。

    刹那间,菩提、阳光、风,似乎都在同时笑了起来。

    花儿们,静静的看着她俩,如他一般。

    他见过这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龚齐的记忆中。

    那时,她们的发一样长,她们的眼一样黑,她们唱着同一首歌谣,歌声清亮如光、似风,在山林间、在原野上。

    所有看见、听见她们的,都会微笑。

    那是一种纯粹的、温柔的声音。

    蓦地,泽抬眼,看见他。

    他知道,她并未真的完全忘记,但愤怒和憎恨早已平息。

    不过,看见他在看,看见他站在门边,她的笑在瞬间变了质,几乎是自嘲地,几近讽刺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可以看见她眼里那隐隐蠢动的黑暗情绪。

    然后,当着他的面,她抬起了手。

    他不敢相信。

    但她真的动了手。

    几乎在同时,他推门冲了过去。

    澪将她推下了树。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绮丽。

    她惊呼出声,落在他怀里,脸上有着吃惊和诧异。

    “哇,吓我一跳!”她抚着心口,俏脸红润,眨巴着大眼,“你怎么刚好在这里?澪呢?她还好吧?我刚在树上一个不稳,差点伸手把她一起拉下来!”

    她边说,边张望着,怕刚交的朋友没她那么幸运。

    “我在这里。”

    她循声看去,澪依然在树上,只是重新趴躺下来,乌黑的发,如丝般垂落,飘荡着。

    “你还好吗?”绮丽关心的询问,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拥着她的手,似乎收紧了些。

    “我很好。”澪扬起了嘴角,然后看着那紧拥着绮丽,神色惨白的男人,笑著称赞道:“接得好。”

    闻言,绮丽这才惊觉自己人还在人家怀里,不禁脸一红,忙道:“对啊,幸好你刚好经过这里。谢谢,我没事了,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虽然万般不愿意,他还是松开了手。让她下地。

    “我要是你,接到了,就绝不会再放手。”

    树上那可恶得令人发指的女人,低声批评。

    声音虽小,却难逃他耳,他抬眼瞪去,她却没有闪避他凶狠冰冷的视线,反而直视着他,几近指责的开口重申。

    “绝不。”

    他脸色为之一白。

    这一回,那声音大到绮丽都能听见,她好奇抬头,“你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

    不等那女人再开口,他握住绮丽的手,牵着她就往店里走。

    “咦?可是……那个……”绮丽有些迷糊,但她喜欢他的大手牵握着她小手的感觉,所以走了两步,她就放弃了要留下来的念头,只回头扬声叫唤树上的新朋友。

    “澪,你要不要一起进来喝鸡汤?是我老爸炖的,很好喝喔——”

    听到她的话,另外两个人都为之一愣。

    下一秒,巫女的笑声再次响起,回荡在庭院里。

    “好啊,我马上就来。”

    她边笑边说,只见被拉着往店里走的绮丽,高兴的露出微笑,拾起没被绑架的小手,开心的和她招手。

    “快点喔,不然冷了就不好喝了。”

    虽然看不到秦的脸,但泽知道,他此刻脸色一定很难看,而且只要绮丽在,就算他再火大,他也绝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活该,谁教他不信她。

    话说回来,这世间,除了那人,还有谁会信她?

    心,紧缩着。

    “澪?”

    听到绮丽的叫唤,她猛然回神,那小笨蛋已经被秦无明那顽固的家伙带到了门边,但原本开心的脸上,却浮现着担忧。

    经过了那么多年,轮回了那么多世,她却始终没变。

    对那善良到有剩的笨蛋露出微笑,澪深吸口气,暂时忘却一切烦闷,跳下了树,朝着那被恶魔绑架的天使走去。

    第十二章

    她作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飞翔,飞过了大海,飞过了高山。

    她感觉自己像风。

    醒时,在光里翻飞穿梭:累了,在云里沉睡优游。

    她很快乐。

    但,不知怎地,她的身体突然变重,她开始往下坠落,不断坠落。

    她睁开眼,看到灰黑色的云雾迅速经过,不同的人影闪过,不同的话语如雷声般轰隆,她的身体万般疼痛。

    她继续往下坠落。

    害怕、惊恐充塞心头。

    人们不断出现,她可以感受到那些人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情感和痛苦如雷、如电、如狂风。

    风撕扯着她,闪电穿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