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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莫相逢第4部分阅读

    拐角后、假山后,偷偷张望。

    好几次,笨蛋的她被初阳发现,他听到初阳吼:“阁主不想见你,你来多少次也没用,走开!”

    她嗫嚅地问:“我、我,他今天是不是好多了?”

    “哼,只要你不在他面前晃,他会好得更快。”

    “那就好,那、那我走了。”

    看她扶着墙离开,那副虚弱的样子似乎风一吹就倒,心中又是一抽。这个笨蛋,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初阳进来时,不解地看着他问:“阁主,为什么赶她走?”

    实在是想不明白,阁主也想见她,每次她来,阁主都让他将他挪到靠窗的位置,怕她发现,他就用窗幔遮挡,每次看完,阁主都久久不说话,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她还好吧?”似没听到他的问话,阁主反问。

    “不太好。”沉默一会儿,初阳又补充:“像鬼一样。”

    她要是再像鬼一样飘过来,恐怕他会狠不下心再撵她走。

    听岁暮寒说,她已同意拿久儿的血当药引,为了不让久儿起疑,她骗久儿说那血是用来救她自己。

    那一日,他们的谈话他也听到一些,当岁暮寒问她为什么不让他们父子相认,她说:“再等等吧。如果他能好起来,再认。”

    岁暮寒当时问:“为什么?他是阁主唯一的骨肉,为什么不让他们相认?”

    “如果你想要久儿的血当药引,你必须答应我。”她很坚持。

    过了一会儿,她又悠悠地道:“我不想让久儿空欢喜,不想让他刚得知自己有了爹,却又立刻得知他爹活不了。没有就算了,一旦有了再失去,反而更伤心。别看久儿很懂事,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每次当他问我,娘你心口疼不疼,我就知道,在他心里,一直很害怕我死。我死了,他会很伤心,这种伤心,他只尝一次就够了。如果,如果风能活下来,再让他们相认吧。我走了,久儿交给他照顾,我也放心。如果,如果风也活不了,那就不要说了,到时候还请您和如烟大师帮我将久儿抚养成丨人,我就死而无憾了。”

    那一番话听得他久久无法回神。那个女人,笨笨的样子,没想到却能如此镇定谈论生死还能想得如此深远,倒是难为了她一番良苦用心。

    那,阁主呢?阁主眼下这番作为,可是也为了避免在他走后引她伤心?

    唉,情之一字,真是难解。

    第10章

    “初阳,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是。”

    “还有,有没有好好睡觉。”

    “是。”

    “明天可能要下雨,不要让她再来了。”

    “是。”

    唉,果然是个笨蛋啊,即便是阁主病着,还要阁主替她担心,唉!

    不知初阳用了什么法子,她果真是不再来了。

    她来,他担心。她不来,他还是担心。

    这个笨蛋啊,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他,却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有一天,岁暮寒满面喜色地过来,递给他一个瓷瓶,自信满满地说:“阁主,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这是我新配的药,一次两粒,一天三次,从今天开始吃。”

    红红的丸子,带着股甜腥味,吃下去,倒真是有效。

    好多天过去了,他已能下床,以前身体的凝重和滞闷,已日渐消散,一种好久没有体会过的轻松重新来临,手脚也逐渐有了力气。

    重生的希望和喜悦悄悄在心口萌芽,等他好了,等他完全好了,他就去找她。

    于是,他按时吃药,按时进补,天气好的时候,他也会到院子里拾起以前的武功,虽然没有内力,权当强身健体也好。

    好多次,他都幻想着,她会突然出现在清风岭上朝他张望,或者在他转身时能看到她躲在墙角后的衣衫一角,可是,没有,她再也没来。

    问初阳,初阳只说她很好,住在清风学院,饭照吃,觉照睡,不用替她担心。

    只要她好,那就好,不来看他也没关系,等他好了,他就去看她,把她曾偷偷来看他的次数加倍地看回去。

    可是,还是想念,一日甚似一日的想念,想得坐立不安,想得心里发痒,想得只觉时间漫长无涯,天亮得好慢,天黑得好慢,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都慢得好像凝固了般。

    夜里,时常会念她的名儿,小五,小五,笨蛋小五,被他如此念叨,不知她的耳朵红不红烫不烫,不知她是否能感应他想见她的心。

    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初阳睡下后,他悄悄起了身。

    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就像那晚她偷钻进他被窝那一次,才过去一个月啊,却像已是前尘往事般久远。

    以月为灯,下了清风岭,来到清风学院,不知她住哪一间,他呆立了很久。

    然后,他来到如烟大师的房外,大师还没睡,屋里亮着灯。

    万籁俱静的夜里,大师的“哈哈”大笑分外洪亮。

    “哈哈,我就说,第一次见到小小子儿,我就觉得他面熟又亲切,果然,阁主有后啦,贫僧真是甚感欣慰。”

    原本想走近的他,脚下一转,潜意识就想躲。

    稍顷,只见大师的房门“吱呀”一声响,岁暮寒的头探了出来,左右张望一番后,复又关上了门。

    稍后,屋内的交谈声就再也听不见。

    他的后?

    久儿?!

    除了他,还能有谁?小五是他唯一的女人,小五有个让他感觉似曾相识的儿子,那个儿子,就是他的儿子,没错,久儿就是他的儿子!

    呵,他真愚啊。对那孩子,总是不愿亲近,不想让他霸占小五,所以总是刻意忽视,以至于盲了心。

    小五,笨蛋小五,为什么连如烟和岁暮寒都知道的事,她却不告诉他?

    是不是她原本打算想慢慢告诉他,而他却将她赶走,所以,她失了机会?

    小五,小五,你这个笨蛋!

    在夜风中站了很久,他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

    他也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为了他们,他更要好好保重自己快点养好身子。

    心里很快乐,快乐满满的似要溢出来,同时,又有点酸楚。不知道,这些年,瘦瘦小小的她,独自带着孩子,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受人欺负?受了欺负是不是谁也不告诉,一个人吧嗒吧嗒落泪连个声音也没有?

    重新上到清风岭,俯看低处的清风学院,除了如烟大师的屋子仍亮着灯外,还有一处,也亮着。

    那抹光亮,吸引着他又下了清风岭,慢慢挪了过去。

    离得近了,她的声音隐隐被夜风送来,低低的,似在哼着曲儿。

    轻轻浅浅的声音,久违的声音,终于听到了,这才发现,累积的思念有多么深多么重。

    贴着墙,透过敞开的窗户,他偷偷往里望。

    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坐在小板凳上,趴在床沿,手拍抚着躺在床上的久儿,“嗯嗯嗯”哼着不知名儿的小曲。

    “娘,你也上来睡吧,久儿好多了。”

    “乖,久儿睡,娘白天睡得太多,现在不困。久儿,你告诉娘,你想吃什么,娘明天给你做。”

    “娘,我什么也不想吃,只要娘好好的就行。”

    “傻瓜,你一定要多吃多补,你身体好了,娘的病才能好,娘还要你来救呢。明天,给你炖乌鸡汤好不好?”

    “那娘也吃。”

    “好,娘陪你一起吃。”

    “娘,你心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多亏了久儿,娘感觉越来越好了,头不晕了,腰不酸了,连腿脚都比以前更有劲了。久儿,娘拖累你了。”

    “娘,不准你说这种话。只要能治好娘的病,就是让久儿把血都流光,久儿也愿意。”

    “傻孩子,你今天可把娘吓坏了。刚失了血,怎么能跑到太阳底下扎马步?听说你晕了,娘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以后不要这样吓娘,好不好?这几天就不要练武了,嗯?”

    “可是,不练武,就不能快快长大,就不能保护娘。”

    “乖,娘会保护自己,久儿不要担心。闭上眼,别说话,快点睡。”

    小曲儿声又响,在静谧的夜里,轻轻柔柔地飞扬。

    风荷举后背紧贴着墙,听着屋内的对话,心里百味杂陈。

    这个笨蛋,是因为病了,所以才没去看他?

    想到那天被他赶走时她脸上惨白的颜色以及她扶着墙连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他的心口顿时又痛起来。她身体不舒服,从来不说,这个笨蛋,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就算痛得再厉害也会笑着说“不痛不痛,一点儿不痛”?

    上次帮她把脉,没把出什么异样,再听她说心口疼是因为睡觉扭了筋,所以他就没怎么太在意。到了现在,他才知,久儿挂在嘴上的“娘,你心口疼不疼”定是她常犯的老毛病。这个笨蛋,为什么要瞒他?到底,她病到什么程度了需要撒谎来瞒他,甚至需要用久儿的血才能治?这个笨蛋,为什么总不好好照顾自己,让他这么这么心疼?

    缓缓地,小曲儿停了,夜,变得更加宁静。

    悄悄再朝窗内看一眼,只见她侧过身,手在脖子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玉坠,上好的羊脂白玉,荷花的花骨朵造型。

    痴痴地看着玉,看了好久,她叹了口气,不知口中喃了句什么,然后站了起来。

    他忙缩回头,敛了呼吸紧贴着墙,只觉她离得好近,好似只有一臂的距离,轻轻一抬手就能够着。

    然后,她的声音隔着窗悠悠地响:“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裾。闲居清风亭,左右清风来。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大风起兮云飞扬。秋风起兮白云飞。楼台小,风味佳,动新愁雨初风乍。知不知对春思念他,倚栏杆海棠花下?”

    “娘?”

    “哦,起风了,睡吧。”

    窗拢,风,被关在了外。

    第11章

    第二天,岁暮寒又送来了新药。

    接过小瓷瓶,风荷举却不急着吃,瓷瓶在手心里把玩,若有所思,“这个药是不是能治疗所有心口痛?”

    不知他的意图,岁暮寒答得很谨慎:“对症下药才能见效,此药专为阁主配制。”

    “一次只配六粒?”

    “此药的药引极为难得,并且配制过程复杂又耗时,目前一次只能制出六粒。”

    正说着话,阁外突然响起如烟大师洪亮的叫声:“岁暮寒——岁暮寒——”

    他叫得很急,未等初阳通报,人已飞了进来。

    “阁主,贫僧冒犯了,实在是有要紧事找岁暮寒,请阁主允许贫僧带岁暮寒先行离去。”

    觑了眼如烟额上的汗,风荷举抬起温润的眸子,“出了什么事?”

    如烟“哈哈”一笑,“没事没事,纯粹是贫僧的私事,一时心急闯了进来,阁主不必担心。”

    嘴上说“没事”,他的表情却是掩都掩不住的焦急。

    风荷举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岁暮寒,“那,你就随大师去吧。”

    如烟一听,匆忙谢过阁主,拉着岁暮寒就往外走。

    这时,风荷举转向初阳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初阳面色一僵,“阁主,您该休息了。”

    “初阳,你们是不是在瞒着我做什么事?”定定地盯着初阳,风荷举眸中的温润已被犀利取代,“他们这么着急离开,定是有什么事和我有关!如果你还当我是阁主,就和我一起去。”

    “阁主?!”

    风荷举率先走出去,直觉地,他就朝昨晚的方向走,直觉地,他知道,不是小五就是久儿出了事。

    果然,远远的,他看到如烟和岁暮寒飘进了小五和久儿住的院子,心下一急,立刻提步去追。

    紧随其后的初阳叹了口气,暗自祈祷如烟和岁暮寒能在阁主抵达之前做好准备,否则今天恐怕会瞒不过去。

    唉,对自己的病症,阁主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不难为他们,可一涉及那个笨蛋,阁主就变得咄咄逼人。

    进了院子,就听到小五的哭声。

    “药师,药师,你保证过的,你明明保证过的,你说不会伤及久儿的性命,为什么久儿会这样?久儿,久儿,你不要吓娘,久儿,对不起,对不起,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久儿……”

    “夫人,你让开,让我先看看。”

    “不,不,你走开,你是不是又想取久儿的血?不,我不干了,我后悔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取久儿的血了,我求你,我求你,我给你跪下了,好不好,好不好?”

    “如烟,把她点晕。”

    “不,久……”

    风荷举一急,胸口热气上涌,一股腥甜就冲入鼻端。他咬牙咽下,快步进屋一看,只见如烟将软倒的小五放上床,而在床上,还躺着一脸是血的久儿。

    岁暮寒在久儿身上点了几处岤位,可血仍不休不止地从他眼、耳、口、鼻流出,小小的身子僵直地躺着,小小的脸惨白惨白,模样说不出地令人揪心。

    慢慢地走近,嗅到空气中浮动的甜腥味,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

    闻声转身的如烟和岁暮寒看到他,神情一僵,不敢直视他的眼而是径直望向他身后的初阳,只听初阳咳了一声,道:“先救久儿要紧,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风荷举抿着唇,周遭尽是肃杀之气,冰冷的眸子射向如烟和岁暮寒,一字一顿如同寒刺:“初阳,去把药院乙级以上的药师全都请来!”

    一通忙乱后,久儿的血总算是止住了,可小五的泪,却一直没停。即使是被如烟点晕处于昏睡中,她的眼泪仍汩汩地顺着眼角流。

    醒来后对上他温柔的双眸,她的泪流得更汹涌。

    温柔地抹去她颊上的泪,风荷举哑声安慰:“没事了,久儿已经没事了。”

    “呜”一声,她爬到久儿身边,抱着他的小脸亲了又亲,亲了又亲,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在久儿脸上。

    “久儿,久儿,久儿……”

    对不起,是娘不好,是娘没有设想周全,是娘害久儿受苦,是娘太自私,娘只想着救风的命,却忘了久儿你才这么这么小。为了取血,你的身上每天都会添一道新伤口,旧伤口还没愈合,新伤口又来,小小的你从来不在娘面前叫疼,可娘知道,一到晚上你就疼得睡不着。娘好心疼好心疼,可是娘又好狠心,仍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取你的血,从来不去阻止。是娘枉辜了久儿心疼娘的心,娘不该见到了风就忘了久儿,娘不该让你受这种疼遭这种罪,娘好坏好狠毒,娘连个后妈都不如。久儿,久儿,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千万不要有事,你要是出什么差错,娘也活不下了。久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好不好?你是不是在怪娘不疼你了?是不是怪娘连你的生日过了都还没拿出生日礼物?是不是不想再看到娘?相信娘,如果知道会出这种事,娘绝对不会拿你冒险。娘就算是要了自己的命,也不舍得要你的命。你知道吗,娘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他是你爹,他是你除了娘之外另一个最亲的亲人,娘想着,如果有一天娘死了,你在这世上还有个爹,虽然不能父母双全,但好歹不至于孤苦伶仃,所以如果有一线机会可以让他活着,娘怎么能不去试?可是,娘不知道这一试竟差点要了你的命,是娘太笨,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说你长大以后要保护娘,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久儿,久儿,久儿……

    千言万语不能述说,全化成了一声声呼唤和一串串眼泪。

    风荷举别开脸,眼眶热热的,喉间涩涩的,窗外站着如烟、岁暮寒和初阳,接触到他的视线,他们不约而同垂下了头。

    走出屋,立在院中,他开始发问:“谁先说?”

    如烟先“哈哈”笑起来,“阁主,久儿已经没事了,阁主先回清风阁休息,这里的事交给贫僧来处理即可……”

    风荷举不吭声,抬起温温的眸子定定地望过去,如烟的声音立刻在这无声的注视中变得越来越小,终至讷讷地住了口。

    岁暮寒清了清喉咙想说点什么,这时,小五走了出来,扶着门框道:“不要责怪他们,一切是我不好。”

    风荷举抿了抿唇,转身望向她时,清水般的眸子似在瞬间,“你到底有什么不好?”

    她咬着唇,凝望着他,语声低哑而轻柔:“是我不好拖累了大家,如果不是为我治病,他们也不会出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