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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238部分阅读

    中派锦衣卫拿姚博下诏狱,下午,通政司门前已经是喧嚷之极,全是来这里上疏递折子的言官清流。

    京师内各处文会诗社,没有功名的士子纷纷聚会议论,联名上书,请求同乡亲友代为转呈,局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民间如何反应,有司会通报给各处,奏折上说的是什么,通政司也会有所统计。

    “京师的百姓平民倒是没什么,前段时间的戏文的确有些用处,但他们说话如何想,又有谁会理会。”

    在万历皇帝的御书房中,张诚、邹义和赵金亮都是在这里候命,邹义低头禀报着,万历皇帝皱着眉头,邹义又是继续说道:

    “通政司的奏折全都是赞同立长的,并且请陛下今早立储君。”

    万历皇帝嘴里嘟囔了一句,不知道说些什么,赵金亮距离近些,倒是听出来是句骂娘的话,这个倒是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学的。

    “朕的女人,朕的儿子,朕的家事,居然要让别人来指手划脚,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朕,朕……”

    吭哧了几声,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从法理上来说,他宠爱那个儿子是他自己的事情,可要是立谁为储君,那却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要外朝承认,内廷外朝达成一致才能下旨册立,要不然没有任何的效力。

    万历皇帝双手扶在桌面上,脸色尽管没什么变化,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皇帝这个时候正在变得越来越焦躁,屋中安静了一会,万历皇帝突然开口说道:

    “张伴伴,锦衣卫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万岁爷的话,锦衣卫各处搜集上来的消息,说是士子清流纷纷串连,都在写奏疏又或者是联系声援,都是准备在上疏谏言,他们的意思恐怕都是和这姚博……”

    说到这里停顿迟疑了下,张诚又是说道:

    “……内阁六部都察院那边还有不少四品五品上的官员准备上疏援救姚博,说仗义直言之人无罪云云……”

    万历皇帝的脸色更阴,张诚声音放低了些,不过还是说道:

    “万岁爷,按照锦衣卫这边报上来的消息,搞不好京内京外也有串联,今日通政司的奏疏已经有不少是外省送入的了,如果事先没有约定,姚博这边上疏才不过两天,其他各处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碰!”的一声,万历皇帝在桌子上拍了下,他抬头看了看御书房中的三个宦官,张诚是司礼监掌印、邹义是御马监的提督,赵金亮是司礼监六科郎掌司,尽管都是位高权重,可他们才是三个人。

    比起内廷二十四衙门的总体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万历皇帝突然感觉自己很势单力孤,一遇到这样的大事,就觉得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太少。

    有了这个突然的感觉,万历皇帝又感觉自己很奇怪,好像在几个月之前,自己好像还无所不能,驱使手下建立了不世出的功业,内廷的母后和外朝的百官都是彻底的服从,谈笑间,敲打了王通,让他自我放逐。

    明明已经有了那样的局面,为什么到现在是这样的势单力孤,朝中大臣中立的中立,反对的反对,官场和士林更是一面倒的意见。

    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更喜欢郑贵妃生的儿子,想立郑贵妃为皇后,立朱常洵为太子,为什么大家都是不许,而且这么肆无忌惮的顶撞。

    一年不到的时间,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不同,万历皇帝越想越是恼火,深吸了口气,咬牙说道:

    “朕要做的事情,他们这样的呱噪,朕这个天子说话还管用不管用,朕要下旨,谁要封还,谁就不要做这个官了。”

    听他说的严刻,张诚却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万岁爷,司礼监和内阁那边就算出了旨意,也会被给事中封驳回来,礼部和其他各处也不会遵从,万岁爷不让他们做官,反倒是给他们扬名,万岁爷你看如今的局面,言潮汹涌,谁若是拟旨遵旨,立刻成了天下士人的眼中钉,就算是万岁爷升他的官,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做不长。”

    “朕让他做尚书,让他做首辅……”

    万历皇帝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血丝在迅速的布满,他硬声说道,张诚只是在那里叹了口气,跪下说道:

    “万岁爷,奴婢说句该死的话,为何要廷推,为何要会推,还不是因为朝臣们自己选出来的那些人能做的长久些,有自己的朋党用户,若是万岁爷选的,下面人故意唱反调弄权使坏,他这个位置未必做长,没准给自己招来罪过,甚至有杀身之祸,奴婢都知道这个,外面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谁还敢啊!”

    “朕要调兵,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朕就不信他们不怕!”

    万历皇帝猛拍了下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他暴怒样子,邹义和赵金亮也都是跪下。

    张诚却是伏地不肯再说,邹义迟疑了下,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

    “万岁爷,调京营兵需要兵部下文,调禁军……奴婢,奴婢这边知道说这话万岁爷可能怪罪,若是调禁军去做这等事,恐怕,恐怕会激起乱子,到时候……”

    邹义的话说了一半,万历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后面却失手将桌上一个玉笔架碰在了地上,愕然喝道:

    “禁军会出乱子,邹义你胡言乱语什么,那是朕的心腹兵马,他们怎么会……你要是做不了那个提督,朕换人……”

    “万岁爷息怒,若有j邪作乱,若有外族入寇,禁军定当死战,可这等事,对朝臣们动刀逼迫,禁军将领有六成是天下各军调来,和宫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禁军的监军、监枪、坐营和掌司各处的内官,也都是各样的关系,别的事,奴婢不敢揣测,可这立储之事,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讲出来!”

    邹义的吞吞吐吐让万历皇帝更怒,在那里大声的喝道,外面听到脚步声响,万历皇帝又是大喝道:

    “滚远些,朕不叫你们不许过来!”

    外面的护卫和宦官散去,邹义抬头犹豫了下,只是跪下磕头,张诚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万历皇帝绕过书院,抬脚就踹,邹义被踹翻在那里,依旧恢复跪姿磕头,万历刚要继续发作,却听到赵金亮在那里轻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想,御马监上下张诚张公公的人更多些,立储一件事上,慈宁宫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到时候,万岁爷恐怕使唤不动不说,恐怕会被心怀叵测之辈钻了空子。”

    “多话!”

    张诚转身呵斥一句,万历皇帝脸色阴沉之极,这次却没有发怒,只是冷声说道:

    “那朕下旨给虎头,调虎威军入京!”

    八百八十六

    听到万历皇帝要调虎威军入京的这句话,本来已经沉默下来的张诚摇摇头,却肃声说道:

    “万岁爷,虎威军虽是禁军,但调动兵马也需要旨意,陛下这边下中旨给虎威军,虎威军若动,蓟镇兵马、京营兵马,甚至山东、河南的兵马都会被人调动起来,围攻虎威军,只说中旨是乱命,只说中旨是奴婢们矫诏,等虎威军被阻住,万岁爷又能如何!”

    万历皇帝在那里呆了半响,抓起砚台想要砸下,但看着跪在那里的三名宦官,还是将砚台丢在了地上,摇头呆了会,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到底是朕的奴婢,还是他们的协从,怎么不管朕想要做什么,在你们嘴里总是不成。”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语气中全是无奈,邹义磕了个头说道:

    “万岁爷,奴婢几人自然是万岁爷的奴婢,都是忠心耿耿,方才奴婢所说,赵金亮所说,张公公所说,都是为万岁爷着想啊,朝中议立储,做的说的都在法度之内,万岁爷没有动兵动手的理由,而且这等时候凶险异常,一定要步步小心,万一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万岁爷,那时候奴婢们可就百死莫赎了!”

    邹义说的恳切,万历皇帝用手揉着额头,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闷声说道:

    “都起来吧!”

    下面三人这才起身,站起后自然也都看到万历皇帝的脸色阴沉,在那里苦苦思索,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

    赵金亮方才因为突然开口,被张诚训斥多嘴,还在那里有点忐忑不安,偷眼去看身边的张诚,却没想到张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颇有嘉许的神色,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朕失态了……”

    沉默了好久,直到皇城中钟楼的声音响起,万历皇帝才开口说话,这次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狂躁,但声音也是发闷,三人都是躬身,万历皇帝坐在那里低着头,语速放得很慢,开口说道:

    “贵妃那边生子是喜事,不过要说朕现在就想立储,那也是假话,常洛和常洵一个三岁不到,一个连周岁都未满,能看出什么来,按照朕原来想的,等他们长大些再看看……”

    说到这里,又是沉默了会,万历皇帝是不是一开始就想立郑贵妃的儿子做太子,种种迹象实在是太明显了,不过话由人说,现在张诚三人也不会出来反驳。

    “……真是有趣,列祖列宗这么多代传下来,只要牵扯到立储,朝中总是有人跳出来折腾,这次朕还没有说话,他们倒先出来了,也罢,由他们闹去,朕不理会就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的脸上甚至还有了笑容,张诚跟着他久了,自然明白这不过是万历皇帝被逼到无奈处的故作洒脱。

    只是眼下到了这个局面,不是说充耳不闻就能过去的了,张诚迟疑了下,躬身开口说道:

    “万岁爷,如今这个局面如果没有结果的话,恐怕百官们会纠缠不休。”

    “纠缠不休,纠缠不休,这些人眼中除了拥立的好处之外,还顾不顾得国事,随他们,随他们,朕不用外朝,用你们一样治理天下。”

    万历皇帝又是低声咆哮了句,到这样的局面,张诚在那里顿了顿,却对一边的邹义和赵金亮用了个眼色,开口说道:

    “时候这么晚了,小亮先去睡吧,邹义你去吩咐御膳房送些吃的过来。”

    虽说在万历皇帝面前没有张诚发号施令的余地,不过这个时候大家也都知道,邹义和赵金亮都是离开了御书房。

    等房门关上,张诚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躬身走近几步,沉声说道:

    “万岁爷,言潮既起,想要不理会已经是不能,这次储君一定要定下来是谁,如果拖的久了,天下间沸沸扬扬,就会给人过问的借口,到时候就真的不妙了。”

    万历皇帝抬起头盯着张诚,张诚在那里恳切的说道:

    “慈圣太后娘娘的身体虽然最近一直不好,可太后娘娘始终心忧国事,如果这边闹的太厉害,太后娘娘担心万岁爷的话,恐怕就要过来问问了,到时候……”

    所谓“身体不好”“忧心国事”不过是托词,大家都明白究竟如何,上次万历皇帝已经将慈圣太后李氏给挡了出去,自己抓权,但慈圣太后也不过四十多岁的人,李家和许多依附李家的势力仍在,让慈圣太后完全和政治隔绝,李太后肯定是不甘心的。

    万历皇帝的脸色阴的不能再阴,已经是黑了下来,张诚又是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恭妃可是太后娘娘的宫女出身,王恭妃无依无靠,也只有太后娘娘那边可以指望,如果皇长子殿下为储君,王恭妃娘娘水涨船高,到那时候,太后娘娘说话的份量又是重了许多。”

    “母后那边还想伸手?”

    万历皇帝反问了一句,又是沉默了会,拿起茶杯把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咬牙涩声说道:

    “张伴伴,有些事朕也能想到,但怕想的不够详细,你说说,这局面到最后,到最坏那种程度会是怎样,言者无罪,你尽管说,朕不怪你!”

    张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既然万岁爷这么讲,奴婢就说了,京营万岁爷调不动,禁军那边也只有邓普和胡奇的龙骧左卫可以动,虎威军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是说到了最后,太后娘娘会出来过问此事,会拜宗庙告社稷,让万岁爷答应。”

    万历皇帝点点头,犹豫了下,张诚又是说道:

    “如果……如果,太后娘娘将卫辉府的潞王……到时候万岁爷这边恐怕……”

    “这边要讲个长幼之分,到了朱翊镠那边就不讲了吗?”

    万历皇帝冷笑了声,张诚话都说到了这般,也没什么保留,继续说道:

    “此次长幼争论,立储之议,固然是要争那立储定策的大功,可恐怕也有和万岁爷这边较力的意思,自从张居正病死,万岁爷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朝臣和那些官儿都觉得万岁爷只应垂拱,不该争权,所以弄出这件事来让万岁爷服软,就算是这次不闹,下次也要找个理由闹起来,只是这次时机选得好。”

    说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苦笑,万历皇帝在那里又是沉默了良久,等开口的时候,脸上也只剩下了苦笑,坐在那里摇头说道:

    “本以为大权独揽,全局在握,却没想到居然连身下这个位置都未必能保住,天子天子,居然这般无能无力,张伴伴,封了太子到时候寻个理由废了太子就是,可是朕这次实在是不甘心啊,这次言潮汹涌朕就要答应,那下次呢,这次的退让,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朕不甘心啊!”

    张诚在一旁躬身低头,只是说道:

    “万岁爷也不要焦急,免得伤了龙体,事情不在这几日,万岁爷沉下心,奴婢几个也沉下心,没准就能想出主意来。”

    这话不过是个安慰,这时候外面却有人通报说道:

    “万岁爷,御膳房那边送点心过来了。”

    万历皇帝长吐了一口气,挥手对张诚说道:

    “下去吧,时候不早,你去好好歇着,明日再议,这些人无非就是嘴皮子笔杆子的功夫,还是能跟他们耗一段时间。”

    郑贵妃自从生了皇子之后,就常住在乾清宫的寝殿之中,这个已经是皇后的地位了,实际上在皇宫之中,真正的皇后王氏,第一个有孩子的李德妃,又或者是生了皇长子的王恭妃,都不算什么,郑贵妃才是皇后的地位。

    后宫没什么真情,不过万历皇帝和郑贵妃之间,却有些小夫妻的意思了,万历皇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洗漱之后坐在床边,郑贵妃在那里给他揉捏按摩,万历皇帝在那里沙哑着声音说道:

    “朕答应你的始终作数,不过,这几年恐怕不成了。”

    郑贵妃的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却温柔的笑着说道:

    “臣妾母子两个没什么的,皇上却要保重身体,不要为外面的风波着急,那些人不过是为了私利鼓噪而已。”

    “爱妃,朕有些不明白,一切都尽在掌握,朕自登基以来到现在,从未有这几个月一样最是天子,为什么突然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呢?”

    “皇上莫要多虑了,些许小事很快就会过去……”

    “为什么呢?”

    四月底的京师,通政司已经被各处涌来的奏本堆满,锦衣卫这边却有些纷乱,各司虽然各有规矩,可以自行运转,但这个局面之下,就需要有人统筹指挥,抓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在宫内忙碌,一时间照应不上,实际上,在王通不在的大多时候,具体的事情都是在杨思尘这边过一下,由他做出指派。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那个司的人过来问,杨思尘都苦笑着回答:

    “这么大的事情,学生一个幕客怎么能决断,还是让张公公拿主意吧!”

    五月京师乱纷纷……

    八百八十七

    锦衣卫巡捕司、军法司、治安司、整训司、算上原来的南北镇抚司和经历司,各个机构各有各的规矩和差事,最上面的两位指挥佥事,两位指挥同知所做的就是分管一片,然后将信息和差事综合起来,彼此沟通,锦衣卫都指挥使则是最后的决定人和更上面的对口人。

    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这些人都在的时候,下面搜集上来的信息,各自办的差事都会综合起来,彼此沟通顺畅。

    比如说巡捕司在街上的兵卒听到了什么消息,治安司的暗探打听到了什么内幕,都层层上报,到了各自管司的千户那里,都是交上来,镇抚司、经历司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