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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254部分阅读

耽误几个月,现在看来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了,三月份应该就能回京师看自己的儿子了,王夏,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可想起来却那么亲切,王通原以为自己能一心扑在政务上,却没想到夜里总是想念,或许这就是一个刚做父亲的人的心态。

    今日万历十五年的正月初八,宁夏镇城却比正月初一初二还要热闹,按照锦衣卫打听来的消息,很多富户商家都感觉到比初一初二还要轻松自在,所以要好好乐呵乐呵。

    这个也可以理解,大家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么久,就怕闹起兵祸,现在王通来到,短短功夫已经是将局势完全安定了下去,大家自然要补过这个年。

    天气很晴朗,西北这边在不刮风的时候,站在高处可以望到很远,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刘吉林不多时就已经回返,哱家父子和刘冬旸马上启程赶往东门,在这个局面下,他们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立场,甚至不敢拒绝,免得给王通什么理由,在刘吉林回来之后,去往马三标和陈大河那边的传令兵也回来了。

    外面牵来了马匹,王通翻身上马,百余名亲卫也都是上马,锦衣卫又有四百人,除却五十名骑马外,其余的人列队跟在马队之后。

    这个队伍大摇大摆的走在宁夏镇城的街道上,立刻引起了轰动,锦衣卫就算了,宁夏镇城的飞鱼服连新的都没有几件,谁也懒得理会,可王通的百余名亲卫,各个披着铠甲,武器闪着寒光,当真是威风无限。

    而且街上的人还知道,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大人的这一干亲卫那是有真本事的,在宁夏城横行了这么久的哱家亲卫,还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这不光是有本事,看看亲卫们的装备,这身甲胄恐怕在哱家也不过是十个人才有的穿。

    看到这个,大家更知道哱家掀不起什么风浪了,随着王通一干人去往东门,宁夏镇城更热闹了些。

    王通到东门的时候,哱家父子和刘冬旸以及十几名随从在那里恭敬等候,已经到了这样的局面,就算是拉出自己残存班底也是给自己招祸,还不如按照官场规矩来,这也在王通的判断之中,既然一切没有挑明,那么哱家也会以自己的核心利益为准,花马池那里不容有失,那里是哱家荣华富贵的根源之一,怎么也不能放弃,所以被调走了大部分的力量,等王通显露真实身份之后,势单力薄的哱家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下官(卑职)见过侯爷!”

    哱家父子行礼,刘冬旸则是要跪下磕头,他们也看到了王通身后那些武装到牙齿的亲卫,如今这个境地,倒也没什么可惊慌的。

    “随本侯上城楼吧!”

    王通点点头,淡然说道,这边三人恭敬的答应了声,就要跟随上来,才走了两步,就被韩刚等人不客气的拦住说道:

    “请各位大人解下兵刃。”

    三人一愣,哱拜随即叹了口气,点点头解下了自己的佩刀,哱承恩和刘冬旸也都是照做,三人还注意到带来的随从已经被隔开,三人刚要继续跟上,刘冬旸摇摇头还是从自己的马靴中抽出了一把匕首交给了对方,因为他注意到王通的亲卫接过他的佩刀后,一直是盯着他的两个马靴,这等小聪明不做也罢,免得招祸。

    城楼本来就是个要塞了望台和临时仓库的设置,几个人上来之后却发现这边已经用毛毡打起了个敞口的帐篷,里面炭火酒肉什么的都是齐全,王通直接坐在了首席,伸手摆了摆,开口说道:

    “都坐吧!”

    屋中甚至连伺候的亲卫年纪都比王通要大,哱拜更是白发苍苍,可王通这么做却显得自然无比,大家也都觉得理所应当,这等位高权重之人,就该有这等位高权重的气派。

    几个人恭敬做下,身后人过来倒酒,又有人在一旁烤着的肉切好送上,美酒美食,王通倒是吃了几口,哱家三人彼此交换眼色,哱拜干咳一声,刚要起身说话,王通伸手止住了他,却转头问道:

    “去看看还有多少时间到!”

    后面一名亲卫答应了声,匆忙跑出去了,王通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将烤肉切开,然后在边上的碎腌菜中沾了沾放入口中,这吃法古怪,不过却不那么油腻,王通很喜欢。

    这种坐在一席,却根本不理睬旁人的局面很是古怪,哱家三人都有点坐立不安,但看着自顾自的王通和披甲肃立的亲卫,也只得是闷坐在那里了。

    “侯爷,还有一炷香左右的功夫!”

    亲卫回返,用不怎么低的声音禀报道,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诸位随我来吧!”

    西北正月,站在城头这等风大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受,不过大家也都是经历过的,倒也熬得住,只是不知道等什么。

    一炷香的功夫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慢慢的就看到东边的方向有骑兵和大队向这边靠近过来,城头守军已经有些慌乱,城下的百姓也都是匆忙向城内跑,但也有军将在城头大喊维持秩序,却是不让关闭城门,说来得是自己人。

    渐渐的慌乱停歇,远处的骑兵和大队人马也已经到了城下,这些队伍也不进城,只是在城下开始停驻扎营。

    差不多有两千骑兵,还有二百余辆大车,步卒也将近两千人,宁夏对草原上的风吹草动知道的很快,看到这大车还有身边手持兵器的武人,他们也知道下面这武装十有八九是归化城的商团武装了。

    “哱大人,小哱大人,本侯在花马池那边还有比现在多三成的兵马,想来哱家的亲兵家丁是不怕的。”

    怎么可能不怕,来自归化城的骑兵装备上比哱家胜出,在战斗经验上并不次于,而且看到这些汉人骑兵,哱拜就知道,花马池那边的十有八九是城傍骑兵,那是各部的精选之士,这个比哱家的家兵就要强了。

    哱拜长叹了口气,却是不作声的跪了下去,哱承恩也是跪下,还没等他们说话,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心中那些打算,现在还要做吗?”

    “侯爷,属下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哱拜颓然说了一句,和哱承恩一起磕头在地,刘冬旸脸色有些慌乱,因为有两名亲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王通盯着他说道:

    “你去联系火落赤部,说你做了总兵之后,就要请他们进来,说什么汉家的财货女子,听任取之?”

    刘冬旸浑身一颤,哱家父子却都是抬头看了过来,刘冬旸愣过之后,连忙跪在那里磕头不停,王通脸上带着厌恶神色,看着刘冬旸说道:

    “哱家还是蒙人,尚且没有作出这等事,你个汉人,居然这般丧心病狂……”

    “侯爷,他们血口喷人,他们要污蔑,哱家鞑子才是要造反……”

    “闭嘴你的长随亲自来首告,什么污蔑,无耻小人,连你的亲信都不忠心,倒是上行下效,绞了!”

    刘冬旸刚要继续说话,站在他身后的王通亲卫已经用绳子套住了他的脖颈,狠狠勒紧。

    九百四十六

    被绳子勒住脖颈的刘冬旸也就是挣扎了几下,他虽然也是军将,但这般受制于人,而且还是被两名王通亲卫制住,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很快的,刘冬旸的身子软了下来,一股恶臭弥漫在城头上,被勒死的人失禁了,尸体很快就被拖下了城头。

    哱家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惧,这位定北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杀人,接下来自家的命运如何,实在是没办法向好处想。

    “哱承恩,你家私兵在宁夏镇城内折腾了这么久,居然一条人命也没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哱承恩根本不知道王通问这句话的意思,想要看看自己父亲的意见,可哱拜此时怎么能开口,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回侯爷的话,下官……卑职……小的想,本乡本土的人,总不好祸害的太深,以后还要和这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

    王通笑着摇了摇头,却又问哱拜说道:

    “你的志向只要做个总兵?”

    哱拜愣了愣,事到如今,倒也顾不上那么多,叹气抬头说道:

    “侯爷,卑职在宁夏镇三十年,军功无数,直到告老才递补了副将,卑职的儿子也有功勋,可这辈子也就是停在这副将上了,那些懦弱无能之辈却能做总兵大帅,卑职的确不甘心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做这个总兵吗?”

    “侯爷莫要取笑了,从前自恃勇力,又有些得用的儿郎,总觉得天下自家第一,听侯爷那些功绩也觉得是虚谈,这些日子见到,才知道原来是坐井观天,从前所谓的韬略勇力,好像是儿戏一样。”

    哱拜好像是个年纪大了,什么都看开的老人,说到这里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

    “卑职胡作非为,自己知道罪过,这些事全是小人自己所为,刘冬旸煽风点火,哱承恩和哱云他们都不知情,还望侯爷看在小人这些年的功绩上放过小人家小,小人甘愿伏罪!”

    “爹……”

    边上的哱承恩大急,刚说了一句,就被哱拜给瞪了回去,王通摆摆手,有亲卫搬来椅子,王通就在他们面前大马金刀的坐着,更有居高临下之感,事情到这般,已经是解决了大半,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哱拜你胡作非为?哱承恩既然是朝廷封的副将,为何也跟着胡作非为,哱拜你自己将罪责担了,他们就能无事,就能继续做官?”

    哱拜在那里咚咚磕了几个头,抬头时能看到额头已经青紫,哱承恩刚要说话,却被哱拜怒骂一声:

    “孽畜,还不求饶,难道全家人都要被你我连累吗?”

    “侯爷,小人不求什么继续做官,只求大人留下小老儿一家性命。”

    哱拜开始想自己担下罪责,听到王通的反问后又想着加上哱承恩这条命,换取全家人的平安,王通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但这种平淡的笑容,让哱家父子更是没有了底气,城头风大,刘冬旸死时的难闻气味已经消散,但濒死时的那种绝望和怨毒,却好像依旧在哱家父子眼前,这让他们更加的惊惧。

    沉默了一会,对哱家父子来说好像是许久,天气寒冷,他们身上却已经全是冷汗,王通缓声说道:

    “你们心里有什么打算我不理会,你们在城内折腾了这么久,却没有闹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来,这是你们的造化现在里外的人,都说你们只不过想要做总兵,这个算是奢望,不算是罪过。”

    听到王通这么说,哱拜却睁大了眼睛,这么说的话,他家的罪过已经被减轻了许多,难道王大人不想穷究,但此时此刻,也实在是惊喜不起来,刚要说话,却听王通开口问道:

    “哱承恩,你会说蒙语吗?”

    这个问题和此时的审问更是不搭调,可如今这个状况,哱家父子也只能把纳闷装在肚子里,哱承恩开口说道:

    “小人也就懂得几句话,别的也是不知。”

    哱承恩说这些话脸上没什么不自然的地方,王通又是望向哱拜问道:

    “怎么,你草原上的出身,却不教给后代家乡的言语?”

    很随意的一项询问,一直是恭恭敬敬的哱拜却涨红了脸,在那里瓮声瓮气的说道:

    “侯爷,小人是汉人,只不过小时被人掳掠到草原上,又怎么会教自己的儿孙这等蛮夷的话语,就是这孽畜学的几句话也是他不知道好歹去和下人学的,当初被小人抽了一顿鞭子。”

    在这个时代,汉人和草原上各族的相貌还是区别很大的,即便是王通这等见识,也能看出来哱拜和哱承恩是标准的蒙人,但哱拜方才的这个说法却很有意思,而且和王通听到的消息很符合。

    王通点了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做汉人好?还是做蒙人好?”

    这些问题和目前的审案,和宁夏城这大半年来的乱局没有一文钱的干系,不过哱家父子愣了愣还是要回答,哱承恩闷声说道:

    “那些鞑子有什么好处,就算是部落里的贵人,连个烧刀子都喝不起,女人身上都是腥臭味道,夏天到处走,冬天窝在帐篷里,这样的日子莫说是陕西里面的府县,就是宁夏的堡子也比他们强。”

    哱拜又是叹了口气,王通的问话却是勾起他的往事回忆,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一时间也忘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侯爷不知道啊,草原上的日子太苦,连牛马粪便都不能丢,还要用来烧火,贵人们吃肉,下面的人只能吃野菜和那些奶做的东西,就连这个都未必吃的饱,小人还在草原上的时候,给那些酋长养马养牛,那才叫苦,有时候天冷些,一阵大风雪过去,第二天帐篷里就能冻死人,人死了还要用来喂贵人的狗,头盖骨还要镶银边做酒碗,这还是大部落,那些小的,往往是一阵大风雪,甚至是得了什么疫病,整个部落说没就没了……”

    王通摆摆手,哱拜也知趣的不再说话,哱拜是蒙人,但哱承恩恐怕就是汉化的非常多了,而且他们明显是把蒙人的身份看成是污点,这样的人,做事还算有分寸,也有军功苦劳,王通沉吟了会,开口说道:

    “哱拜、哱承恩,哱云还有掌兵做官的你们哱家这两代人,官都不要做了!”

    哱拜父子加上哱拜的义子哱云,还有哱家几个子侄都在当军将,王通这一句话之后,他们就没有官身了,哱家父子在大明官场也是这么多年的熬炼,自然明白,王通这一句话之后,哱家就是平民百姓了。

    官和民差距有多大,牧奴出身又做到副总兵的哱拜自然明白,可王通的这个处置和他前面的那些话,让哱拜知道这是难得的恩典了。

    尽管哱家父子脸上都有凄然之色,可还是同时磕头谢道:

    “多谢侯爷的大恩,小人在这里叩谢了!”

    头磕得咚咚作响,王通却在那里沉吟了起来,顿了顿又是说道:

    “哱家今后不能在宁夏呆了,哱家子侄孙辈,包括联姻的大族,都要迁走,你们要避嫌!”

    “是!”

    下面又是磕头答应,不过神色更加难看,哱家在本地是首屈一指的土豪,任何一个哱家子侄在这里,都有极大的号召力,也是官府的大麻烦,既然王通决定宽宏,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后患,尽管王通没有说出一句宽宏的话。

    “哱拜,你孙辈男丁有几人啊?”

    问出这句话,哱家父子在那里愕然,哱拜想要隐瞒,可想了想还是说道:

    “小人若没有记错,孙辈一共十六人,六女十男。”

    这个数字王通开始觉得多,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个在大明这等身份的人家中,实际上算少了。

    “除了离不开父母的,就送到天津卫去投军吧!”

    王通这句话让等待处置的哱家父子都是愕然,哱承恩随即膝行一步,却听到了身后有抽刀的声音,连忙在那里跪着哭喊说道:

    “侯爷,小人的子侄们都还小,请侯爷可……”

    “你们不作官了,就不想自己的孩子做官?”

    王通笑着反问了一句,哱家父子又是愕然,这对话中他们愕然的次数也太多了些,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全家都搬去归化,你们的家丁允许你们保留一千,你们在宁夏的资产都要发卖,钱财牲畜什么的,你们拿去归化城用,哱家要开个商行,要在天津卫有分号,哱承恩或者哱云去分号做事!”

    归化城虽说在宁夏东北的方向,但却在河套的最富庶地方,又是草原上的大城,比起宁夏来要好出太多,而且让哱家去归化城做生意,没了官身,但富贵不会减少,反倒是更强了,至于哱家孙辈在天津卫从军,哱家在天津卫开设分号什么的,这其实是莫大的恩典,原本以为是杀头灭族的罪过,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处置。

    哱拜和哱承恩愣了半响,都是泪流满面的磕头下去,泣不成声的说道:

    “谢侯爷恩典……”

    九百四十七

    哱家的确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处置,按照大明的惯例,王通即便是宽宏大量,也要哱拜自尽,哱家家产被抄没,全家为民。

    可如今官职虽然去了,却给了哱家的第三代以希望,还能继续从军求富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