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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294部分阅读

    参高丽纸,那地方我看不管也就不管了。”

    王锡爵在另外一边,他也不出轿子,有仆役伺候他喝了参汤后他就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不多时就有人凑过来低声说道:

    “阁老,有人说工部潘季驯露出口风,说王通适合为帅,想要在朝会上说……”

    听到这话,王锡爵双目微微睁开,又是合上,轻声说道:

    “真是荒唐,他眼皮子就这么浅,别人帮着刊印了本书,就什么都忘了,这等事那里是咱们做臣子能参与的,那是天子做主,让他谨慎些。”

    轿子外的人连忙答应,紧接着又是去了,王锡爵这才睁开了眼睛,冷声说了句:

    “糊涂!”

    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人都打定了一个主意,对谁人为帅的事情,不说话,等等看,但拿了好处,或者自己有了取舍判断,让下面的人去摇旗呐喊就是,自己没必要这么早跳出来。

    可这一天的朝会却有了很令人惊讶的变化,刑部和户部的两个侍郎都是上疏,认为正因为大明这些年开疆拓土,这局面就越发需要维持,不能有丝毫的轻忽大意,眼下朝鲜有倭寇大军,朝廷就算有把握,也要用雄狮博兔的态度去对待,不能有丝毫的轻忽。

    又有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上疏,说眼下大明能拿出来的精锐机动力量就是虎威军各部,虎威军各部谁来统辖最有把握,有过胜利的前例,只有王通,有归化城和建州的先例,朝鲜那边也不在话下。

    这几人未必懂得兵法军事,说的东西也是中规中矩的外行话,但他们在朝中可是被认为没什么派系,最起码和王通这个派系没什么往来,甚至在天津卫和松江都没有太多的生意产业。

    他们来说这个话,而且从奏折本身来说,也没什么偏向,就是举出一个个实例,就事论事而已。

    所以尽管说这个话的人数不多,却给人一种“出自公心”的感觉,对那些正在观望或者说也是有些公义在的官员来说颇有影响,原本朝野大多是李如松为帅的议论,现在突然间,变成了各有支持。

    但关键的问题是,天子还没有下决断,当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说话的这几位大人,内眷经常去逛珠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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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零七十四

    朝鲜平安道铁山洞(“洞”是个行政单位和大明这边的村镇类似)附近有条东西向的道路,通往大明,以往这个季节颇为忙碌,都是去鸭绿江那边做工和贩卖的人,也有附近的农户来道路上做点小生意。

    不过今年这条道路却冷清的很,道路两边的村落都没有了人烟,有的逃进了山里,有的则是被倭寇的大军掳去。

    铁山洞靠着铁山,本就是林木茂盛的丘陵山地,没了人烟,有的动物居然都大摇大摆的跑上了道路。

    尽管此时是九月下半,朝鲜很多地方都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路上还是能见到狍子之类的动物,这种很像是鹿的动物尽管被称为“傻狍子”,可实际上非常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逃走。

    有狍子刚要走过路,却听到前面马蹄声响,急忙的转头就跑,极为敏捷,路两边的草都是齐腰高,那狍子跑了几步,却又是转向,向着道路跑去,这狍子刚要跑过这道路,一声急响划过,那狍子脖颈处已经中箭,狍子也是栽倒。

    “好彩头,今晚可是有口肉吃了!”

    三名骑马的猎户在那狍子面前停住了,一人大笑着说道,另外一个人跟着笑道:

    “可惜没带着高粱烧,要不然有酒有肉的,这可是滋润的很啊!”

    这几个人身上斜披着皮袍,皮帽子扣在头上,挎着弓箭,在马鞍一侧还有刀斧,猎户那里有这样的装备,那弓箭分明是军弓,刀斧也不是百姓家的做活工具,这几个人口音都是辽东军话,如果有人熟悉些的话,就能够认出这就是所谓的“夜不收”,各家的精锐骑兵,用作哨探用的,往往能独立出击。

    那两个人大声谈笑,其余一人却皱眉说道:

    “你们小点声,再向前一天可是有万把倭寇在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倭寇的哨探……”

    “咱们过来都快三天了,连朝鲜人都没看到几个,那来的倭寇,没准都窝在城里烤火呢!”

    另外一人满不在乎的说道,其他两人都跟着摇头笑,突然间刮起一阵风,路两边的草都被吹动,实际上说是路,现在路上也都是枯黄的草,只不过比不上路两边的茂盛而已。

    眼下也是深秋,风起本来平常,先前大咧咧说笑的那个人却是转身张弓搭箭,怒喝一声:

    “那草里有人!”

    “嗖!”的一声响,利箭直接射入草丛,其他两人也都是准备,草丛中果然发出一声惨叫,却有三个人慌不迭的站了起来,看他们三个的打扮赫然都是朝鲜本地农户的装束,在那里惊慌的摆手大喊。

    辽宁进入朝鲜的夜不收多少也懂几句朝鲜话,能听懂那边喊的是什么“我们是百姓良民”之类的,这几个农户神色惊慌恐惧,可其余两名大明的探马根本没有理会,手中弓箭已经是射了过去。

    又有两名朝鲜农户惨叫着倒地,另外一名农户愕然,马上却反应了过来,在怀中一抹,有什么东西向着这边甩来。

    最先射箭那人惨叫一声,一只手臂却是垂下,怒骂道:

    “是飞镖,果然是倭寇的探子,快去抓他,这混账藏在草里跑了!”

    那边人已经是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藏身在草丛之中,这边刚说了没多久,却听到正对路边的草丛有响动,那个方才的“朝鲜农民”手持一把直刀猫着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那胳膊上中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被这把直刀直接刺入小腹,大喊一声翻倒在地上。

    可临死的时候,手紧紧抓住了对方,他的两名同伴怒吼着抽出刀斧,将那个探子砍翻在地上。

    小腹中刀,人未必立刻死,可送回鸭绿江畔的营地,人却未必能支撑了,中刀的那人发狂一样的大吼,他的同伴也明白怎么做,索性给了他一个痛快。

    搜索那几名“朝鲜农民”的身上,果然发现了武器和暗器,这就是那些倭寇的密探,变装成朝鲜人的模样在各处伏击大明的探马,刺探军情,这些人以为伪装成朝鲜的百姓,最起码大明的兵马不会滥杀,可辽宁那些夜不收什么时候在乎过百姓怎么想,在大明的时候或许还有些估计,在朝鲜更是放纵,直接就动手了。

    何况光天化日之下,几个人隐藏在路边草丛之中,这样的朝鲜农民本身就充满了这样那样的可疑。

    这样的场景,在平壤和鸭绿江之间的区域每天都有发生,大明的探马和倭寇的细作彼此之间伏击搏杀,互相遮蔽,战斗虽然无声,可每天都有血淋淋的死伤。

    祖承训的那次失败,让大明和倭寇双方都是变得谨慎了起来,到了现在,对倭寇这场战斗的指挥权已经完全在大明手里了,朝鲜最多也就是起个领路的作用,当然,他们也可以通过朝鲜境内打探些消息过来。

    但提供的消息也让大明这边不太容易相信,比如说,按照朝鲜那边的线报,说是倭寇在平壤区域的军力不但没有增加,反倒是有所减少。

    双方相持的这个阶段,大明一直不断的向边境汇聚人马,为什么倭寇反倒是在前线的重镇减兵,朝鲜那边提供的情报让大明的疑心更重,后来才由大明的探子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倭寇的确在平壤减少兵丁了。

    因为平壤这边最晚被攻占,恢复耕种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没有多少粮食的产出,没有办法就地取得补给供给倭寇大军的第一军团,所以要有几千的士兵去往汉城一带就食,而且还要征发朝鲜民夫修路和修缮港口,为了能从朝鲜南部输送更多的粮食来到北方。

    辽宁本身还有治安要维持,目前三总兵汇集在鸭绿江畔的兵马用作守御还是可以维持的,发动进攻实在是有点冒险,更不要说对方兵力对大明这边还有优势,所以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还是这样保持着相持。

    朝鲜从国王到下面的臣子现在都是发了急,但大明朝廷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一天冷过一天,原本还能去用哭秦庭的态度去各处哭诉告急,现在对方连面都不见了,完全将他们摒除在外,这就让大家无计可施了。

    以朝鲜对大明内政的了解,也知道现在的局限在那里,知道目前之所以没有进一步的军事行动,是因为主帅的人选还没有决定。

    朝鲜国王李昖召集了手下的文武官员商议,辽镇李家他们是知道什么样的人,飞扬跋扈到了极点,虽然这李家据说也是朝鲜人出身,可从来没什么同胞的态度,如果让他们担任入朝的主帅,恐怕对朝鲜祸害不会小,今后李家对朝鲜也会继续盘剥,这样的人来到好处不大,最关键的是,祖承训的那个失败让朝鲜上下都是心凉了,原本盼星星盼月亮,指望大明的天兵一到,立刻摧枯拉朽的将倭寇赶出去,可几千骑兵就那么干脆利索的丢在了平壤城,而且还给朝鲜身上载了种种罪名,谁知道今后会有什么。

    这王通的名声朝鲜上下自然也知道,他们和白山黑水的女真部落打过很多交道,自然知道王通的那次东征,对所谓的大明禁军战斗力也有一定的认识,更关键的是,朝鲜上下都知道王通颇为讲理,做事有章法,并不是那种蛮横的角色。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君臣也有了一个判断,如果能尽快推动大明主帅确定为王通,那么明军就可以尽快的入朝驱赶倭寇。

    朝鲜君臣也是开始运作,他们身为这件事的关联一方,有这样的选择还是有说服力的,而且朝鲜在京师也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手里的财货虽然不多,可有的放矢的话,效果还是有的。

    在万历二十年十月左右,王通为帅的呼声越发的高涨起来,已经不光是出身天津卫的清流文官,还有一些素来的中立派,甚至一些自以为明白局势的官员都认为王通更加合适,而且宫内的动向也在变化。

    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不喜欢王通,这个是天下皆知的,可司礼监提督太监邹义以及乾清宫管事太监赵金亮和王通的关系这个也是天下皆知,宫内的倾向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也是正常。

    事态到了这个局面,不管是外朝还是内廷,争论反倒是不那么激烈了,因为大家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万历皇帝做决定了。

    在乾清宫的御书房中,万历皇帝和内阁首辅王锡爵对坐,万历皇帝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王爱卿,现在入朝大军主帅人选有两人,一是王通,一是李如松,李如松已经是上表请战,可王通这边却不知道是什么态度,若是他不想,强让他去,也是不妥。”

    王锡爵微笑着摇摇头,缓声说道:

    “陛下,若是王通不想,恐怕现在朝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言论,李家能找人托关系说话,难道王通就不会?”

    万历皇帝不会想不到这个,也是摇头轻笑。

    一千零七十五

    “朕还以为王通是那个至诚少年啊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也会做官了?”

    万历皇帝悠然说道,他身侧的几名司礼监太监都是低着头,王锡爵也是欠身致意,却不说话。

    “陛下也不是个至诚少年了!”

    这话的确是没有办法接,王通如今已经是国公的位置,如何不会做官,就算是再怎么至诚质朴的性格,这么多年被万历皇帝揉搓摔打,多少也学聪明了,当年从辽宁直下松江,为的是什么,不过这些话心里有数就可以,说出来却是不懂得做了。

    “王爱卿觉得谁人可以为帅?”

    听到这话的王锡爵恭谨的站起,躬身回答说道:

    “陛下,此乃国战,当由陛下圣裁,臣不敢妄言。”

    万历皇帝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是说道:

    “王阁老既然是首辅,总领天下政务,没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朕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拿不定主意,阁老多少说个看法,也是参赞。”

    这天子自从在武馆混过,又被王通支持着打败一个个政敌,在京师大权在握,独裁天下之后,说话做事也是越发的强势和随性,他不讲究什么体统规矩,可你不得不听从。

    王锡爵干咳一声,不敢坐下,就在那里回话说道:

    “陛下,这入朝大军的主帅之所以难以抉择,就是因为其中的凶险,不知道臣说的对不对?”

    “凶险?自然有凶险,兵事凶险,胜败无常啊!”

    “陛下所说是一个方面,但倭寇如此大军,又是在朝鲜境内作战,大明也当倾尽全力,起码调天下精锐的半数甚至大半入朝,这样的兵马交付在一人手中,若这人心思有些什么不对,那京师和陛下就是有凶险了,陛下,不知道是不是臣说的道理?”

    万历皇帝脸上收了笑容,用手指轻敲着桌上的一本奏折,淡然说道:

    “文臣统制,内官监军,这种种制约,又怎么会有什么不对的心思,王阁老多虑了!”

    王锡爵抬眼看看端坐在那里的万历皇帝,心中忍不住苦笑,从张居正到如今,一代代首辅下来,这位置越来越越难做了,可话说到这里,却不能说下去,毕竟天子权威也是内阁的权威,维护了这边就是维护了自己。

    “陛下,臣说句获罪的话,自从辽国公领兵出战起,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这文臣统制、内官监军未必是什么好事,管的严了,武将事事掣肘,打不好仗,管得不严,那要这个规矩又有何用,而且臣这些年也曾亲往军中,也是明白其中道理,那大军中的官兵都是听那主帅的,文臣和内官去了又能如何,到了那不可言的时候,又有何用?”

    万历皇帝声音有些冷,不过脸上却有了笑容,在那里说道:

    “那爱卿觉得何人当为帅呢?”

    王锡爵越说越严肃,从坐着到站起,说起来这个的时候却郑重其事的跪下,肃然说道:

    “陛下,臣先前所说陛下都是认可,那臣就大胆说一句,王通当为大帅,他最是忠心。”

    万历皇帝沉默着没有出声,御书房内能够咨询的人一个是王锡爵,邹义这边明显立场是偏的,赵金亮更是如此,万历皇帝侧头问田义说道:

    “田义,你觉得谁合适?”

    “万岁爷,这等事阁老大人都如此谨慎,奴婢又怎么敢妄言,不过,奴婢觉得,辽国公现在已经是人臣之极,赏无可赏,李总兵这边则是还有向上勤勉之心,而且辽国公操练禁军和禁军几个镇将都是亲如兄弟,这个……”

    万历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田义立刻是低下了头,万历皇帝目光在邹义脸上扫过,到最后却是落在赵金亮这边,开口问道:

    “小亮,你怎么看?”

    赵金亮在宫中被叫做“小亮”,但能这么叫的也就是四五人而已,有些监的太监见了面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为“赵公公”,说是小,如今也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听到万历皇帝的问话,赵金亮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现在万岁爷和各位大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确定能打胜这一点上,万岁爷方才也说了兵家无常事,胜败无定论,奴婢觉得,现在应该想的是,何人来才能确保大胜不出闪失,而不是大胜之后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御书房中很是安静,田义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万历皇帝也是愣在那里,愣了会才是拍了拍额头,笑了出来,开口说道:

    “小亮说的好,这才是出自公心啊!”

    田义的苦笑,大家自然是只做未见,赵金亮这番话公心也好私心也好,却是和田义的话有些顶了。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这么贸然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之首,接下来恐怕会有大祸患了,可放在赵金亮身上却是无妨,赵金亮是万历皇帝如今的伴当,又是乾清宫的管事,每日里和万历皇帝在一起的时间还超过了田义和邹义。

    如今宫中私下里都有个分析,说是如今宫中分为三股势力,田义是一边,邹义是一边,赵金亮别看年纪小资历浅,可也是一边。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