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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第10部分阅读

个要朗诵的女孩子由衷的赞叹着,“真好听啊,我都忘了念诗了!”大家一阵议论,放下长笛的徐治中安静的坐在谭央身后。年轻人们说着笑着,忘却了时间,总有电话打来找毕庆堂,他也不得安生,动不动就要回去接电话。

    十一点多的时候,章湘凝他们66续续的走了,毕庆堂安排车送两个女孩子走后,再回来,却看见谭央抱着膝坐在小藤凳上,徐治中蹲在她面前。谭央兴致勃勃的说着笑着,徐治中一声不吭的低头听着。末了,谭央伸出手来,徐治中抬头看着谭央的眼睛,愣了好久才伸出手去击她的掌。

    这时候,毕庆堂也走到他们跟前,徐治中站起来很有礼貌的冲着毕庆堂点了个头,“毕先生,打搅您了,我走了。”说罢,转过身黯然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毕庆堂努努嘴,“你就告诉他我姓毕,他就气馁成这个样子?”谭央拽着毕庆堂的手站起身来,“我没说你姓毕,我就只说我是毕太太而已!”

    毕庆堂眉头一挑,“噢?你让他为你在学校保密你已经结了婚,所以才击的掌,对吧?”谭央摇头,一步一步的向洋房走去,“他又不想叫我被学校开除,不用我说,他也会保密的吧?我是和他约定,若他不能以朋友的平常之心面对我,就不要再私下见面了吧。”毕庆堂一听,笑着摸了摸下巴,“这样好,这样好。”谭央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若是不弄明白这件事,大哥你今晚又要找由子发火了!”“你以为我就那么没肚量,没涵养,只会对太太发火?”“不,大哥不是对我发火,是对笛子发火!”谭央顽皮的回答。

    第二天再排练,徐治中推说家中有事没有来,他还对章湘凝说,他觉得不用排练他和谭央也会配合的很好。诗歌朗诵会的那天正是周末,毕庆堂也去看了,谭央他们的《雨巷》获得了一致的好评,校长还为他们颁了个一等奖。会后,在学校的礼堂里,徐治中不知怎么找来了相馆的师傅为他们拍照留念,徐治中抱着肩膀站在旁边看着章湘凝、谭央和那对情侣站好了,他才不紧不慢的来到谭央身后站定,这时候,“扑”的一声曝光了。

    这一刻,不知人间疾苦的校园和树绿花红的少年,永远的定格在了胶片上。

    诗歌朗诵会后,毕庆堂带着谭央坐车离开,正要走的时候,章湘凝跑过来敲起了汽车的车窗。摇下车窗,章湘凝将一本线状的书撇了进来,“谭央,这是徐治中送你的,叫你务必收下,因为放到他那里,他也用不上。哎呀,这个窝囊废,我叫他自己来送,他却死活也不肯!”说罢,章湘凝就转身跑开了,谭央喊她也没喊住。

    轻轻翻开深蓝色的书皮,扉页上娟秀的小楷写着——徐氏珏芬编纂整理。翻了翻后面,谭央顿时爱不释手,“这,是小阮的曲谱!大哥,我想抄下来后再还给徐治中好吧?”毕庆堂颇为大度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嘀咕着,那小子,竟还是不死心啊!

    日复一日的生活,平淡而幸福,闲暇时,毕庆堂躺在沙发上,眯着眼听着留声机里的广播,谭央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毯上看着书,和煦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谭央问,大哥,咱们怎么日子过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呢?毕庆堂轻笑,傻姑娘,这样多好,就好像这么安宁舒心的日子,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十月的一天,毕庆堂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抽着烟听着下属汇报情况,窗外,黄浦江上的船只往来,两岸秋景奔来眼底。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手下接了电话,继而捂着听筒对毕庆堂说,“老板,是敬业中学!”毕庆堂有些着急,连忙扔了烟去接电话,电话那头简洁明了的说,“请问是谭央的兄长吗?我姓李,是敬业中学的训导主任,令妹在我们学校出了些事,请您务必来一趟!”

    毕庆堂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敬业中学想知道谭央到底怎么了,却被李主任请到了他的办公室。毕庆堂想去看谭央,李主任却拉住了他,苦口婆心的说起了敬业中学的历史以及外界对学校的称誉,毕庆堂耐着性子听了十来分钟终于忍无可忍的说,“李主任,您究竟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了,不用绕弯子!”李主任清了清喉咙,为难地说,“谭先生,您知道我们是男女同校的,这当然是开明的、进步的,但是有时候真的不怎么好管理,这要看学生们的品质和自爱,同时也需要家长的教育与督促,当然,我这么说不是推卸学校的责任,发生了这么不光彩的事情,我们学校也是有一定的责任的!”

    毕庆堂皱着眉,“不光彩的事?李主任,你指的是什么?”李主任叹了口气,犹豫半天,“男男女女在一起的不光彩的事,谭先生,您想会是什么?”毕庆堂略一思量,顿时暴跳如雷,指着李主任,“你不要胡说,我家小妹不是那种人!你这样信口雌黄毁我家小妹的名誉,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主任无奈的将手一摊,“谭先生,你以为我愿意信口胡说吗?这样的事作为学校的管理者,我是最不愿意看到发生的,若不是抓了个正着,我又怎么会打电话给您呢?已经是事实了,我就是想编也编不出啊!”听了他的话,毕庆堂顿时没了气焰,铁青着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谁,是和谁?”李主任干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毕庆堂就气急败坏的冲口而出,“是不是和徐治中?定是他哄骗了小妹!妈的,老子一枪蹦了这小兔崽子!”说着,毕庆堂从腰间掏出枪,打开了保险。

    李主任见了,惊慌失措的拉住毕庆堂,语无伦次的说,“谭先生,你不要冲动,你妹妹肚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还说不好,你不要乱找人家算账!”毕庆堂听了李主任的话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问,“李主任,你说的不光彩的事,就是小妹有了身孕?”李主任无奈的点了点头。毕庆堂抓住李主任的手臂,激动的问,“你不会搞错了吧?”李主任叹气,“不会,她上课时晕倒了,校医说像是怀孕,我们不信,请了个老中医来看,也说是害喜。”

    由怒而喜,毕庆堂一时喜难自胜,他摇着李主任亟不可待的问,“小妹呢?我家小妹现在在哪里?”李主任看着他的神色,很是不解,却也怕了他手中上了膛的枪,便乖乖的回答,“在楼上西头的校医室里。”毕庆堂不管不顾的冲门而出。

    打开校医室的门,谭央乖巧的躺在浅蓝色绸布屏风后面的小床上,她看着站在门口的毕庆堂,腼腆而甜蜜的笑着。毕庆堂来到床前,拉着谭央的手,想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笑着亲热的唤着谭央,“我的好姑娘。”谭央攥着他的拇指,轻声问,“你都知道了?”毕庆堂开心的点头。“觉得欢喜吗?”“欢喜!”“那你拿着枪做什么?”谭央看着毕庆堂另一只手上的枪问道。毕庆堂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有人以为孩子不是我的,我打算同他拼命呢!”

    谭央看着毕庆堂,吃吃的笑。毕庆堂解下风衣披在谭央的身上,“走,咱们回家!”说着在床前背对着谭央蹲下身,“大哥背你走,你们学校的木头梯子也太陡了吧?刚才我往上跑的时候,好玄没摔个好歹的!”谭央伏在他肩头嗔怪道,“你不说你跑得急,倒是怨起梯子来了!”

    33(31)老周

    回家后,毕庆堂将谭央扶到床上躺好后,便坐到床头,两个人对望笑着。“不太敢相信是真的,就要有个孩子了吗?”谭央轻轻捂着肚子,幸福的小声嘀咕。“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你应该盼了很久才对,那才算是合格的母亲。”毕庆堂笑着说。“我,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快。”毕庆堂闻言一皱眉头,揽着谭央的肩无可奈何的说,“这样还算快?我们都做夫妇做了一年多了,再没有,我们就该着急了。”

    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谭央枕着毕庆堂的臂弯笑着叫他,“大哥。” “怎么了?”“我看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女主人公怀孕的时候,都要问男主人公是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哦?那男主人公都怎么回答呀?”毕庆堂很有耐心的刨根问底。“男主人公总是会说,你同我的孩子,儿女都喜欢。”“你也要问我?”“我同你讲这个,就是告诉你我不会问,绫姐说了,女人家生孩子那么辛苦,哪里轮的着你们男人来挑三拣四?”谭央得意洋洋的回答。“你就和她在一起不学好,女人这么问,男人会很开心的,”略顿顿,他又说,“不过你不问,我也照样要说!我才不说什么儿子女儿都喜欢呢!我偏要讲出一种来!”

    谭央没好气儿的瞪着他,他便搂着她笑啊笑,笑啊笑,末了,才低声下气的说,“不过我可不敢现在讲,九个月后再讲吧!”谭央笑着推了他一下,“总是你比小说里的男主人公高明。”“所以你比那些女主人公们,要过得幸福、省心啊!”毕庆堂意味深长的说。

    毕庆堂在谭央学业的问题上,一味的妥协,没有原则。因为他们相识相恋的整个过程中,他总是打着支持她学业的幌子,他不是出尔反尔的男人,总不好结了婚就马上变了态度吧。毕庆堂的意思是,书读到这一步已经够用了,她像别的富太太一样留在家里,打打牌带带孩子就行了,谭央听了不高兴,他就改口说要为她办一年的休学,生了孩子再去上学也行。

    谭央也没马上回答,可第二天又和他商量,能不能再上两个月,上完这个学期,下学期请假在家自学,孩子五月出生,之后参加七月的大学入学考试,什么都不耽误。毕庆堂嘴上说觉得这样太累,没那个必要,可谭央一再坚持他也没办法。后来他还买来了一辆||乳|白色的美国产小汽车专门接谭央上下学,小汽车刚开到毕公馆,赵绫就荐了司机来,李赫的远房表哥,老周。

    毕庆堂在用老周这件事上明显的有顾虑,他还嘱咐谭央,老周要是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马上告诉他!第二天一大早,毕庆堂把谭央送到了车上,吴妈抱着谭央的书包也坐了进去,毕庆堂递给老周一支烟,老周笑着接了过去,没有丝毫的诚惶诚恐,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太太有了身孕,劳驾车开慢些,诸事小心吧。”老周低头一笑,拍了拍方向盘,“谢谢毕老板给的这份工作,不会给您添麻烦。”

    见老周的第一面,谭央就对他很有好感,三四十岁,黑黝的皮肤,精瘦,一笑一脸的皱纹,话不多,人却很和气。后来谭央从和他的闲聊中渐渐整理出了个头绪,湖南人,一直在长沙的工厂里做工,几年前去江西淘金,后来遇见土匪中了流弹来上海的医院疗伤,由于身上的弹片没一次性取尽,一年后还要在上海再做一次手术,所以老周前些日子学会了开车,打算用这一年的时间做司机这份轻松的工作挣些钱,然后做完手术再回江西。

    老周没上过学,字都是成年后在长沙工厂做工时在扫盲班上学的,可他读的书每每令谭央咋舌,有时候是德国的哲学书籍,有时是中国古代的兵书战策,还有一战时著名军官的回忆录。老周看得很吃力,但是态度却是近乎于虔诚的认真,他抽冷子问谭央个问题,一语中的又刁钻,谭央总要谨慎想过才敢开口作答。

    老周和谭央相处的很融洽,一次老周看似无心的说,在老家我有个妹妹,很懂事,她死的时候就你这么大!吴妈听他这么说直撇嘴,觉得晦气,谭央却安慰道,生老病死总难免的,你要想开些。老周长舒了口气,不是得病死的,被县长的小舅子糟蹋了,上吊寻短见了。

    在这片处处疾苦、哀鸿遍野的国土上,有几个人能真的拥有幸福,能长久安康?谭央不胜唏嘘,那天晚间她躺在毕庆堂的怀中,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其实除了肚里的孩子和身后搂着她的男人,她也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快到期末,好在天渐渐冷了,穿的厚了,谭央又瘦,所以四个月的身孕也不是很明显,但是上了一天学还是觉得疲乏。拥着驼绒大衣坐在汽车里打盹儿,忽然一个急刹车,谭央惊醒,就见十来个穿着黑呢子制服的警察拦在街口,挨个小汽车的检查,一个背着枪的警察来到车窗前冲着谭央行了个礼,“小姐,我们收到消息,匪共的重要文件就在某辆私人汽车上,我们奉命检查通过这条街道的所有小汽车。”

    无论吴妈和老周怎么说,警察都坚持要公事公办,吴妈拉出毕庆堂的名号来压制警察队长,可警察队长说,在上海滩上能坐得了小汽车的人都是人物,他既然领了命令就有这个准备。谭央见搪塞不了就叫老周和吴妈先下车让他们查。老周下意识的擦了擦鼻子上的汗,下车前将他驾驶座椅上的坐垫摆了摆正。谭央坐在车上看两个警察搜了老周和吴妈的身。之后队长来到车窗外对谭央说,“麻烦毕太太下车一下,我们搜车。”

    谭央将身上的驼绒大衣裹了裹紧,低头出了汽车。四个警察打开车门将小汽车细细的检查,谭央站在老周的身旁,她能看见当警察拉开驾驶座椅的垫子时老周的喉结动了几动。五六分钟后,四个警察向队长汇报,说小汽车里什么都没有。队长点了点头,随即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落到谭央厚实的驼绒大衣上。谭央冷哼一声,竟对吴妈发起了脾气,“你这老不中用的!都说今天不冷,今天不冷,你还叫我穿这件破衣服,厚的要死不说,还叫人以为我是窝赃的匪共。”谭央说罢没好气儿的转过头对警察队长说,“警察先生,要么我脱衣服,你们来搜我?”

    警察队长看着谭央,很是为难的摆了摆手,“我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毕太太。”老周插科打诨的笑道,“毕老板的太太有了身孕还要在大街上脱了大衣叫你们搜查,这么配合警察局的工作,明天都能上报纸的头条了!也不知这是不是往鼎鼎大名的毕老板的脸上贴金?”警察队长歉然一笑,将车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毕太太快上车走吧,您身体娇贵,着凉了就不好了!”

    到了家之后,谭央叫吴妈先下了车。老周从前面转过头郑重的说,“谭小姐,真是谢谢您。”谭央将一个册子从大衣袖口里抽出递给他,低声说,“您不是来上海养伤的吗?还冒这个险做什么?”老周拄着方向盘,“谭小姐,我死不足惜,但我希望千万个我妹妹那样的姑娘都能无忧无虑的读书生活,就像您一样。而这样的生活不是由于毕庆堂、李庆堂,是来源于这个社会的变迁!”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谭央对毕庆堂说,“大哥,考完期末试我就呆在家里了!”“那是自然,你就是再想去学校,我也不依!”“呆在家里的话,出门就不像上学这么定时了,现找老周来也不方便,大哥,要么来让老周搬来咱们家住吧,反正家里房间多。”毕庆堂将清蒸鱼往谭央的碗里夹,笑着说,“小心刺啊,卡到嗓子里可不许和我哭鼻子!”“大哥,我和你商量事儿呢!”毕庆堂小心剥着那块鱼肉里的刺,“不好吧?麻烦得很。”谭央抓着他的手腕,笑着要挟他说,“你不同意,我就不吃这块鱼了?”毕庆堂苦着脸说,“你这狠心的女人,竟拿孩子的晚餐来威胁我,好吧,为了这块鱼,我且忍了吧!”

    一九三零年的春节,毕庆堂依旧讲究的放了仆人们几天假,这一年的除夕夜是老周同他们夫妇在毕公馆过的。在饭馆里叫来了酒菜,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温酒聊天,一家人似的。后来两天老周还下厨做了湖南风味的家常菜,老大哥似的和他们絮絮叨叨的讲着他家乡的事,不知不觉中三个人的关系更为亲密了。

    这年的二月,刚过了春节,人们还都带着节日里拖沓出来的惰性,潮湿阴冷的上海依稀可以闻到鞭炮的火药味道。谭央在上个学期结束后就开始在家中休息,一面百~万\小!说温习功课,一面安胎待产。毕庆堂对谭央更是百般爱重,千般呵护,他们一同满怀幸福的忐忑守候着小生命的降临。

    早晨,谭央倚在床头看着一本书,收拾完要出门的毕庆堂又返回楼上的卧房,抽走了谭央手中的书,“我走了你就再睡会儿。书是看不完的,想上什么大学你告诉我就是了,我给你办,还考什么试啊!”“那怎么一样呢,大哥,别的都靠你,上学这事我可要自己来,你再说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