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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皇后(下)第2部分阅读

    “皇上,回去歇着吧。”见他脚步踉跄,上官凌赶紧上前一步扶着他。

    他迷茫的目光焦距缓缓落在他担忧的脸上。“凌,我是不是做错了?”

    “皇上?”

    “告诉我,小满儿真的是乘凤凰降世,乘凤凰而归?”

    上官凌垂敛长睫,推想是刚才村民的对话影响了他,正踌躇着该不该告诉他实情,他已径自做出推论。

    “你不说话,就代表当初你父亲骗我。”李彧炎轻轻推开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许是他为了隐瞒月环印,以为我会厌恶玄人,所以才编了个说辞骗我吧……就我傻,居然信了……”

    上回,因为小满儿的失踪对他的冲击太大,所以他不愿意追问凌当时的停顿,但事实上,他什么都知道。

    上官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就怕他心神不济的当头会出什么意外。

    “我以为凤凰庇佑不了小满儿,所以我要当她的凤凰,守护她一辈子,可为何我做的每件事都错了?”他喃着,直走向砂河的方向。

    看不见他的表情,上官凌干脆大胆地抢先横档在他面前,不准他再前进,就怕他一个想不开,掉进砂河里。

    “凌,是不是我赶走了凤凰,天谴却反应在小满儿的身上?”他问着,笑着,黑眸殷红,无比凄凉。

    “不是!”他凛目瞪他。“凤凰是祥兽,绝不会降灾,更不会招来天谴。”

    “……那么,为什么小满儿至今生死未卜?”

    抿紧唇,上官凌仍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赶走了凤凰,所以凤凰将小满儿带走了……是我的错。”李彧炎沉嗓呜咽破碎地走过他身旁,一步步往外走,一路上走走停停,若有所思,直到在村落外走了一圈,再回到营帐时,就见皇城禁卫到来,还捎来讯息。

    “启禀皇上,露峡水患殃及十数万百姓,宰相希望皇上尽早回朝。”禁卫兵单膝跪地。

    “露峡水患?”坐在锦榻上的李彧炎揽紧浓眉。

    在他还未登基之前,南来北往必定经过露峡,深知露峡江道极为蜿蜒,只要降下暴雨必定引发水患,正因为如此,他一登基便立刻决定要将露峡截弯取直,这个计划早在两个月前便交由青州州尹处理,如今……

    一样是水,一样夺取了无数的生命,那些痛它可以体会,  真的可以,因为他正深陷同样的苦。

    然而身为君王的他,有千万个法子整顿水患问题,可以开仓赈济流离失所的灾民,可他的小满儿呢?

    谁能救她?

    “皇上,既然百姓有难,皇上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上官凌始终跟随在他身边,他就怕彧炎心神涣散之际,会选择随小满而去。现在有了理由,他更急着要他远离砂河,想起己身的首要任务。

    “皇上,宰相要属下传令,泰漠太子来访。”禁卫兵见状,赶紧再道。

    他垂眼不语,好一会儿上官凌才出声要禁卫兵先退下。

    “皇上,先回宫一趟吧,总不能对泰漠太失礼。”

    半晌,李彧炎才冷声道:“也好,趁现在回宫,朕也好做些安排。”话落,他徐缓起身。

    “难道皇上要……退位?”上官凌心一惊。

    只见他黑眸布满血丝,瞅着他低笑。“凌,你知道吗?凤凰是不独活的。”

    上官凌神色一凛,又见他笑得云淡风轻,一时间竟分不清他说的话里,有几分癫狂,几分清醒。

    然而,他唇角的笑意,苍茫得教他胆战心惊。

    第12章(2)

    等到李彧炎摆驾回宫,又是十天后的事。抵达皇宫时,正是二更天,内务大总管和皇城总都统兵从戎早已等候多时。

    兵从戎一见到銮驾,随即一路护送到金雀宫前,待銮驾停下,他掀起纱帘迎接李彧炎,却被他消瘦的身影和憔悴的面容震住。

    察觉他的怔愣,李彧炎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着?”

    “不……”兵从戎攒起眉。“禀告皇上,泰漠太子已经进入迎宾馆。”

    放眼朝堂和皇城,谁都知道皇上为了寻找皇后而长驻在砂河村落,现在仅有皇上一人独回,教他更不敢问皇后的下落也不敢说出锦上添花的安慰。

    “是吗?”李彧炎淡道,踏上丹墀,直入金雀宫。“从戎,早朝时,宣泰漠太子进永雀殿。”

    “臣遵旨。”

    踏上金雀宫的长廊,经正殿永雀殿踏上街廊,他直往寝殿而去,身后的内务大总管薛格顺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欲推开殿门时才曲身低问。

    “皇上,不知皇后娘娘的下落……”

    “不明。”李彧炎自行推开殿门,里头一如他离宫前的摆设,唯一特别的是,在四柱大床边多了一张小木床,走进一瞧,里头早已铺好裘被软枕,而一旁的矮柜上头则放了小衣裳和小毛帽。

    “皇上,那是皇后临行前要奴才们先备妥的。”薛格顺虽是前朝宫人,但对明小满却相当尊敬,只因她没有架子,更不具傲气,对待宫人心慈人善,所以只要是她的吩咐,宫人们皆甘心臣服。

    “……是吗?”看着那些为数不少的孩子用品,李彧炎的心隐隐撼动。

    “皇上……可要发国丧?”薛格顺大着胆问。

    他顿时一震,高大的身形看似摇摇欲坠,好一会儿才哑声回答,“……不。”

    “皇上可要先沐浴?”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再问。

    “朕累了,你退下吧,早朝前再进寝殿伺候。”

    “可要奴才为皇上更衣?”

    李彧炎摆了摆手。

    “奴才遵旨。”薛格顺随即领着大小太监退出寝殿外,只留下两人值夜。

    他疲惫地躺上床,鼻端却下意识地嗅闻着寝殿内残留的火炉香气,以及床上遗留的妻子气息,闭上眼,她仿佛还在身旁,在他耳边叨叨絮絮地念着——

    “哥哥,火炉要摆在四个角落,尤其是门口一定要摆两个,这样才会暖。”

    “哥哥,都是你啦,我变成青蛙了!”

    “哥哥,不要在掐我的脸,我真的要变成月亮了!”

    甜软的抱怨犹在耳边,但张开眼就是不见她,教他躺在床上犹如置身棺底,绝望得快要葬入土里。

    闭着眼,泪水烧烫,张开眼,满室熟悉,逼得他落下泪。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喊,还是孤身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眸子由剧痛反转为麻木,直到热意褪尽,守殿太监轻唤,他才起身沐浴更衣,戴上朝天冠,身着金黄团龙袍,腰束革带。

    来到永雀殿,百官跪迎,他木然地坐上宝座,抚着身旁属于她的位置,朝外看去,未亮的天色正飘着雪。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的声响唤回他迷离的目光。

    李彧炎微颔首。“众卿平身。”尽管嗓音沙哑,但他清冷的眸仍散发出不怒而威的霸气,直睇着站在首位的段询。“众卿可有事上奏?

    “启禀皇上,露峡水患祸延中州、青州,数千亩良田皆被水淹,百姓流离失所,至于白州近来……”段询上前一步禀奏近月来几个最严重的灾祸。

    他细忖一会,道:“开国库,安置所有灾民。”

    “皇上,但国库……”段询顿了顿。“前朝几乎耗损所有国库,就算如今要开国库,恐怕亦于事无补。”

    “垂阳。”李彧炎低唤。

    身为户部尚书的李垂阳向旁走出一步。“启禀皇上,皇上先前要截直露峡的工程和除砂河淤泥,已消耗不少国银,如今国库现有的白银约有三百万两,黄金一百万两,就算全部倾尽,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再加上今年的粮收不佳,粮库所剩预计只能应付宫中约半年的吃食。更重要的是,水患冲毁了煤矿,加上今年盛雪,火上势必不足。”

    李彧炎面色不变。“垂阳,传朕旨意,李氏凤凰门全力赈灾。”

    “臣遵旨。”

    “皇上,何不将凤凰门纳入国有?”

    自李彧炎登基后,数十人封地授爵,六部几乎大搬风,唯有李家产业仍独握在他手中,并未纳入国有,而是改设为凤凰门。

    除了李彧炎和他手中的火凤令和水凰令之外,谁都不能调动李氏旗下商队。

    “何必?”他淡问。

    不将凤凰门纳为国有,是因为他另有打算,那是他有朝一日的退路,但那条退路因为小满儿的失踪,恐怕已变得无路可退。

    “要是皇上不在宫中,臣才能及时替皇上分忧解劳。”段询沉声道。“要不,皇上若能够留下水凰印,臣便可以早点调度,让百姓快些脱离灾祸。”

    李彧炎闻言,没来由地笑了。

    这一笑,教百官愕然,就连上官凌也难解。

    他先是扬唇,而后低低笑开,直到最后化为难以遏制的大笑,教百官面面相觑,可才刚转开眼,便见他倏地敛笑,拿起挂在宝座边的手炉朝段询砸去。

    段询一时没有防备,额头遭击,惊得他瞪大眼,还未开口,便见李彧炎眸色冷鹜如魅,声薄如刀地质问。

    “为何你要带皇后前往砂河搭船?”

    他惊愕地说不出话,没料到皇上竟会在百官面前令他难堪,更没想到他会在回朝的第一个早朝上质问他这件事。

    “你明知道皇后即将临盆,亦知道砂河河底积泥,在秋风正起之际要是搭浅底船,船身容易被风打翻,为何还挑选了浅底船?”李彧炎目眦尽裂,像是恨不得将他拆卸入腹。

    “……臣,臣只是因为皇后想要迎接圣驾,所以臣……”

    “你到底有何居心?”

    段询双膝立跪。“皇上,臣无任何居心,只是应皇后要求而行,翻船事件,臣亦倍感愧疚,还请皇上降罪。”

    “降罪?”李彧炎冷面带邪。“好,来人,将段询推出西门,斩立决!”

    他顿时瞠目结舌,上官凌见状,赶紧上前一步保人。

    “皇上还请息怒,宰相并无蓄意之心,况且皇后只是下落不明,此举恐怕会殃及皇后的福泽,还请皇上三思。”

    段询惊魂未定,傻看着挡在身前之人,一时之间,不知该痛恨自己竟落得需要玄人救援的难堪,抑或是该感谢上官凌的宽宏大量。

    李彧炎微眯的黑眸迸现快要失控的危险光芒。“来人,摘下他的冠帽,扒下他的绫袍,押入大牢。”

    “皇上,要是因此而免去宰相官职,天下百姓将不服。”亦属段氏家族的礼部尚书出面谏言。

    “谁敢不服……就埋了谁。”冷哑话音,残酷的令人心头发麻。

    此话一出,朝上官员莫不倒抽口气,难以置信向来仁厚待人的皇上,竟在失去皇后之后变得如此骇人。

    一时间永雀殿上鸦雀无声。

    “启禀皇上,泰漠太子穆纳岳求见。”

    幸亏殿外侍卫及时走进殿内禀报,化解了殿内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凝滞感。

    “皇上,泰漠太子到来,不宜在这当头革去宰相一职。”上官凌淡声提醒。

    他闭了闭眼,沉默半晌,才冷声道:“宣。”

    殿外侍卫接旨,随即走到殿外高喊:“传皇上旨意,宣,泰漠太子觐见。”

    外头一声声地唱吟而去,而殿内,段询狼狈地站起身,已是一身冷汗,始终低垂着眼,不敢再对上李彧炎的目光。

    一会儿,穆纳岳来到殿外,身后还跟着一名带着垂帘帷帽的女眷。

    “泰漠太子穆纳岳,拜见金雀凤皇。”他一身立领胡服,掀袍单膝跪下。

    虽说他与李彧炎有几分兄弟情谊,然而在朝堂上还是得恪守礼仪,必须尊称他一声凤皇。

    “殿下平身。”李彧炎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本殿下算算时间,皇子该已诞生,虽说凤皇没有广发帖子,但本殿下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他笑得飒爽,摆了摆手,身后女眷随即向前一步,递出一只木盒。

    “本殿下听凤皇提过皇后向来怕冷,所以这件阴貂斗篷是要送给皇后的,里头还有一件娃儿可穿戴的小斗篷,还请凤皇转交给皇后。”

    他双手呈上,殿旁的薛格顺随即向前接过,再呈到凤皇面前。

    李彧炎恍惚地打开木盒,里头一大一小的斗篷更让他眸色涣散,仿佛身在,魂却已追入黄泉。

    百官见状莫不皱拧眉头,就怕穆纳岳会让皇上更加失控。

    “对了,这位是本殿下的宠妃,今日特地带她前来,就是等着喝皇子的满月酒呢。”穆纳岳热情挽着身旁女眷,大手拿下她遮住面貌的帷帽,催促道:“月盈,还不赶紧向凤皇请安。”

    只见那女子袅袅婷婷福了福身,羞涩抬眼,软声请安,“月盈拜见金雀凤皇安康。”

    熟悉的软嗓和熟悉的娇柔语调,使李彧炎像被什么无形力量定住,好半晌,才缓缓望向站在殿上的女人,下一瞬间,心猛地一震。

    “……小满儿?”

    第13章(1)

    穆纳岳的宠妃月盈,秀眉美目,艳而不俗,娇而不妖,巴掌大的小脸上,正扬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那样瘦削的面容和纤秀的身形,与身怀六甲的明小满大相迳庭。

    然而,她额面的团凤刺青,及那抹恬柔的笑,又和她一模一样。

    “真有这般像?”

    是夜,李彧炎设宴永雀殿,招待远道而来的穆纳岳。为了可以更清楚地看着月盈,李彧炎特地下了宝座,与穆纳岳同席。

    此刻,他的目光眨也不眨地定在月盈脸上,目光灼热得教她羞红了粉颊,不知所措地垂下脸。

    穆纳岳倒是不恼,只是适时出声打断他的注视。

    “像极。”李彧炎沉哑的嗓裹着浓浓思念。

    一直以来,小满儿的身形都是柔美圆润,但他见过她瘦时的模样,那时的她,几乎和眼前的月盈一模一样。

    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人,更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刺青,尤其那凤凰还衔着月环印……

    是她!他笃定是她,但如果是,她又怎会是穆纳岳的宠妃?

    “该不会是额面的刺青吧?”穆纳岳指着月盈额面的团凤刺青,“上回我在金雀皇城待了一段时日,发现皇城姑娘的额面刺青非常特别,所以回泰漠之后便如法炮制,让我的几名宠妃全都刺上了刺青,确实是赏心悦目极了。”

    “不,不只是因为刺青。”要真如穆纳岳所言,他岂不是要以为满城的姑娘都是小满儿了?

    “既然如此,何不让皇后到殿上来比较看看?”穆纳岳一脸兴味。眼下已不是正式场合,他便不再拘礼,直接和李彧炎称兄道弟起来。“虽说你登基时我曾在场观礼,然而离得太远,压根不晓得皇后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她……”

    “皇后产后身体虚弱,又特别怕冷,不宜到前殿吹冷风。”上官凌蓦地出声。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了。”穆纳岳不怎么在意,又贴向李彧炎一些,问:“对了,是皇子还是皇女?满月了吗?”

    李彧炎见上官凌又要截话,随即抬手制止,缓声道:“小满儿下落不明,就连孩子在哪,我也不知道。”状似漫不经心,黑眸却直锁定他每个表情。

    “怎会这样?”穆纳岳重叹口气。“难怪我觉得你气色不佳,瘦了不少。”

    他简单地解释那天发生的事后又移开目光,重新落在穆纳岳身边始终没开口,只是不断浅啜热茶的女子。

    是他的错觉吗?是他思念过头,误将月盈错认为小满儿吗?

    然而,她喝茶的动作、拉拢身上裘帔的动作,都如此熟悉,怎么可能不是她?

    收不回目光,李彧炎痴迷地看着温顺的月盈,直到穆纳岳感觉到她不断蠢动而侧眼问她一句,才让他如梦初醒。

    “怎么了?月盈。”

    月盈随即抬眼,软声道:“殿下,那个火炉应该要摆在殿口,这样冷风才不会吹进殿内。”

    “喔?”

    “如果可以,最好摆两个。”她说时,还伸出两根玉润指头,笑得腼腆。

    李彧炎看得失神,胸口立即窜起激动。

    是她,肯定是她!

    “……太子,泰漠百姓向来都不怕冷,但月盈妃子似乎挺怕冷的?”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自己压抑。

    “可不是?虽说咱们泰漠百姓早已经习惯寒冷的气候,但总有几个例外,好比她。”穆纳岳低笑着,一把将月盈搂进怀里。“要不是她打小在泰漠长大,我还真要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泰漠人了。”

    月盈羞涩地垂下脸。“有什么法子?冷就是冷啊。”

    这一幕让李彧炎难以自遏地嫉妒不已,更对穆纳岳的说词持疑,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