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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29部分阅读

入席吧。”

    瀑声潺潺,篝火摇曳,葱茏谷径在焰光雪瀑中时而清晰闪现,时而更显通幽。远处松涛阵阵,清风袭人。我不得不承认,这比关在房子里吃饭有情致多了。

    孙思妙并没有入座,口气生硬地道:“夜流冰,你我殊无交情。你用一颗太清金液丹为礼,把我千里迢迢请来,不会只为了陪你吃顿饭吧?”

    “太清金液丹,是昔日清虚天丹鼎流所炼的第六品丹丸,久服有返老还童的奇效。昔日丹鼎流的掌教一夜白发复黑,鸡皮鹤颜转瞬变成红润童子,千万年来传为美谈。可惜丹鼎流亡派后,不但秘笈失传,炼的丹药也大多流失。本王费了几千年功夫,好不容易才……”

    “你不用唠唠叨叨,老夫自然晓得它的珍贵!说吧,你要老夫做什么?”孙思妙不客气地打断了夜流冰。我听得怦然心动,记得《霜雪转》末尾提及,丹鼎流第六品的秘笈叫《太清金液华》,但我要想找到它进一步修炼,等于大海捞针,希望比针尖还小。

    夜流冰面无表情,从头顶上空的深潭中,一只飞猴急速扑下,如花骑在猴背上,尖锐的猴爪上抓着一具黏糊糊的东西——夜流冰的第九十七个夫人,那个被倒吊着的女妖!

    第一百零五章 一回生二回熟(下)

    “砰!”猴爪松开,女妖重重摔在地上,打了半个滚,像昏死了一样。如花跳下猴背,犹豫了一下,半扶起女妖:“孙神医,大王请你诊治一下她的病情。”

    孙思妙走到女妖跟前,搭了一会脉,又翻开女妖眼皮看了看,微微摇头:“气血双亏,骨肤溃烂,她活不了几天了。”

    夜流冰突然道:“本王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我迷糊了,夜流冰难道狗改吃屎了?居然要救一个被他常年折磨的老婆?孙思妙眉头一皱,沉吟半天:“我只能试试。但她积疾过久,病入膏肓,即使能救活,不过比死人多几口气罢了。”

    “只要比死人多一口气就行了。”夜流冰的笑容纯洁得像一个婴儿,眼神却像一个疯狂的恶魔:“本王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她只有一直活着,才能尝尽世间最痛苦的折磨,也给所有的人、妖看看反抗本王的下场。”目光不经意地从我们脸上扫过。

    我听得不寒而栗,也清楚夜流冰就像猫玩弄耗子一样,借机恐吓我们。看到我脸上故意装出来的害怕表情,夜流冰就笑得更欢了。

    孙思妙解下背上的药筐,从里面挑出一株紫色三叶小草,用火石点燃。小草像火把一样烧了起来,光华透亮,照得女妖的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孙思妙仔细察看了她的内腑,一边摇头,一边从竹筐里拈出几只奇形药果,放进一个椭圆形的石臼。小白兔立刻蹦到石臼前,人立而起,毛茸茸的前肢捣药,时不时吐点口水,把药果搅拌成一团糊膏状,接着捧起药膏,塞进女妖嘴里,只是女妖一动不动,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光芒一闪,孙思妙忽然抽出一根金针,迅速刺入女妖咽喉,后者喉头咕咚一声,不自禁地张开嘴,吞下了药膏。金光连连闪动,孙思妙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左手飞舞,把一根根金针精准地扎进女妖各处岤位。同时右手从筐里拿出瓦罐,五指或挟或挑或捻,杂耍般飞速丢入几百种药草。小白兔机灵地捧起瓦罐,接了瀑布水,跑到篝火边上煮了起来。

    过了半晌,孙思妙暴喝一声,一掌猛拍女妖背心。“哇”的一声,女妖喷出一团紫黑色的血块,喉中发出低低的呻吟,身躯也开始颤动。孙思妙松了口气,伸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内腑的淤血块已经排出,命暂时保住了,现在可以服用汤药。”

    “不急,让这个贱人慢慢受点煎熬。”夜流冰淡淡地道:“孙神医先入席,尝尝本王精心准备的女体盛吧。”

    孙思妙神色不悦:“拖延无益。此时她体内气血通畅,是服汤药的最佳时机。”起身去拿瓦罐,药已经煎熟了,嘟嘟冒泡。

    如花一伸手,拦住了孙思妙,森然道:“大王说了,请神医先用膳。”

    一群飞猴立刻将孙思妙围了起来,龇牙咧嘴,作势欲扑。孙思妙眉毛一轩,像要发作,但最终还是一拂袖子,气哼哼地坐下。

    “小公主请用,牡丹,你也尝尝。”夜流冰的目光盯得我心里发虚,只好拿起牙筷。筷尖点在雪蚕滑腻的酥胸上,忍不住微颤。十几片鲜红的脍呈圆形围绕住高耸的|乳|峰,犹如花瓣绽放,白的更白,红的更艳,紫红色的|乳|头恰似一点花心,实在妖艳滛靡。我咽了口唾沫,挟起一片脍送进嘴,滋味鲜甜极了,入口即化,余香久久留在齿颊,徘徊不去。我忍不住叫好。

    “这是冰海捕来的人鱼肉。”夜流冰一句话逼得我想吐,哇靠!这种肉也吃,夜流冰你个北境超级大变态!

    “品赏如此风味绝佳的女体盛,再看看地上这个贱人苟延残喘,丑陋不堪的样子,美与丑的对比刺激,令人开怀。”夜流冰不动声色地盯着我,似在观察我的表情。我只好羞羞答答,袖子遮脸一笑,嘴里骂娘不停。

    一顿饭吃了许久,知道是人鱼肉,甘柠真她们都没动筷,鼠公公倒是大吃特吃,可能对妖怪来说,吃同类的肉实属家常便饭。篝火一堆接着一堆熄灭了,幽谷里一片漆黑,只有翠石坪散发着碧光,映得每个人脸上绿油油的。

    孙思妙给女妖灌下汤药,道:“病人还需要一段时间调理服药,必须日夜看护,以免突变。”

    夜流冰点头应允:“这次请神医来,一是为了给这个贱人治病,二来嘛……”特意停了片刻,才一字一顿地道:“是传达魔主的意思。”

    “魔主?”孙思妙神色一变,手里的药罐禁不住一抖,差点掉地。

    我急忙竖起耳朵,听夜流冰往下说:“如今,魔刹天的妖怪入主红尘天,免不了和那里的人、妖冲突伤亡,所以魔主希望神医为他效力。”

    我和甘柠真、海姬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了几分。魔刹天要在北境开战的话,必然会有妖怪损伤,随队的军医是少不了的。夜流冰请来孙思妙,应该是出于这个目的。

    孙思妙脸色苍白:“老夫这点微薄的能力,哪能帮得上魔主?”踌躇半天,道:“如果……如果老夫不答应呢?”

    夜流冰目光一寒:“在魔主面前,没有如果!他是魔刹天天命所定,谁能抗拒天命?孙思妙,你仔细想清楚了,再回复本王!”冰花倏地消失了,我看了看天色,一算时辰,刚好是亥时!

    “从亥时到寅时这几个时辰,是夜流冰的入眠期。”蓦地,我耳边回响起面具妖怪的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动。

    如花让飞猴背起女妖,领着孙思妙匆匆离开。狗尾巴、小公主、甘柠真她们也相继返回绣楼,只有我站在原地,仰头望着空中的深潭,绞尽脑汁。入眠期,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时辰内的夜流冰,会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回去睡觉吧,牡丹。”鼠公公倒还没走,拉拉我的裙尾,嘴里嘟囔:“除非夜流冰自己招认,否则上天入地,恐怕也找不到鸠丹媚了。”

    “上天入地。”我苦笑一声,转身向谷外走去,突然猛地停步,脱口惊呼:“上天入地!我们入了地,可还没上天啊!”

    鼠公公一头雾水地瞧着我,我兴奋地抬起头,一颗心激动得如同打鼓,咚咚狂跳。整个葬花渊,只有一个地方,是我们没有搜索过的!

    那是唯一可能关押鸠丹媚的地方!

    那就是头顶上空的深潭!

    第一百零六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上)

    吹出吹气风,我孤注一掷,向上方的深潭飞去。

    鼠公公被我打发走了,他的妖力不仅帮不上我,反倒是累赘。如果寅时见不到我回去,甘柠真、海姬自然会来一出“美女救英雄”。

    深潭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么黑,那么幽邃,吞噬了一切光亮,如同夜流冰冷酷的目光。我不禁一阵紧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样做十分冒险,但我相信那个面具妖怪的话,在这几个时辰内,深潭会失去效用。

    运转璇玑秘道术,气圈护住了全身,我猛地一个前冲。深潭在眼前不断扩大,像一袭张开的无边无际的黑袍,将我裹了进去。

    刹那间,我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仿佛有另一个自己突然出窍,在深潭外,俯视深潭内的自己。前尘往事,犹如惊鸿的影子掠过水波,偶尔一闪后,又消失在心灵的最深处。

    真够邪门的,我用力掐了掐大腿,定定神。深潭里黑蒙蒙一片,看不清有多广阔,也弄不清方向,连脚下是什么也瞧不出来。只觉得踩在上面有时轻软如羽毛,稍一用力,便会一脚陷空掉下去;有时却像坚固的岩石,硬生生凸起。

    最让我诧异的,是四周居然没有一滴水,可我记得当初跃入深潭时,明明见到了漆黑的潭水!

    所幸这次我没有睡着做梦,只是身子有点发麻。面具妖怪的话果然没错,我不由增强了几分信心,运起镜瞳秘道术,要以清澈如镜的目光,穿透四周迷幻般的黑色。

    “轰!”犹如一竿子捅穿了马蜂窝,沉寂的潭内猛地炸开了,卷起狂涛骇浪,深潭感应到了我的镜瞳秘道术,像一头被从梦中惊醒的庞然凶兽,咆哮探出爪牙。四周响起尖利的呼啸声,以我为中心,一重重暴烈阴寒之气排山倒海,汹涌扑来。一霎时,我仿佛被卷入了一个龙卷风暴,无坚不摧的巨力从四面八方冲至,要把我碾个粉身碎骨!

    糟糕!我急中生智,立刻停止施展镜瞳秘道术。风暴狂浪扑到身前,倏地消失,像海啸一下子退潮。深潭在同一刻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窜动的气流,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镜瞳秘道术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吓得我再也不敢用了。幸亏没被人发现,我四处望望,除了茫茫黑色覆盖整片视野,一无所见,我只好盲目地飞来飞去,碰碰运气。

    渐渐地,我接近了深潭中心,附近的空气变得有些发粘,缠手缠脚的。我再往里飞,四面越来越粘稠,像是厚厚搅拌的泥浆,给飞行带来极大的阻力。

    我驾驭吹气风,强行向内穿越,忽然听到奇异的“呼呼”声,仿佛有节奏的呼吸。在潭的最深处,一圈圈黑色的波纹从内绽出,飞速荡漾开来,等到扩散成一个巨大的圆时,又倏地回缩,收成一个小波纹,再凝聚成一点,消失在深处。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尽。

    我小心翼翼地飞过去,波纹忽地荡开,把我连同吹气风一起,推向远处。与此同时,我听见潭深处有细微的声音,随着波纹扩散传了出来,竟然像是有人在说话!

    我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飞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再一次被波纹荡开,难以靠近。略一沉吟,我收回吹气风,施展渡术,沿着波纹轻飘飘地滑去。眼看接近中心,一圈波纹又倏地荡开。

    我早已做好准备,运转璇玑秘道术,体内自然形成一个圆,顺着波纹,巧妙转了个圈,足尖犹如蜻蜓点水,轻盈一滑,趁势进入了波纹中心。

    一股怪异的吸力骤然从波纹中心的底下传来,将我吸入潭深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摇摇晃晃,喝醉酒般地打转。

    “砰!”我的额头撞在了一排坚硬的东西上,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伸手摸摸,像是一根根圆柱,又粗又长,冰冷刺骨。

    “妈的,鸠蝎妖还真难伺候!”一句话模模糊糊飘进耳朵,我心头猛地一震,声音是从圆柱后面传来的,但我什么也看不见。想绕道飞过去,那排圆柱似乎连成了广阔一片,完全堵住了通路。

    “大王到底要把她关到什么时候?干脆一刀杀掉算了,省得我们成天提心吊胆!”

    “嘿嘿,我看你是受不了她的马蚤劲,天天提裤吊枪吧。”

    “谁能受得了?你还不是天天对着墙角手动泄火?这浪货老是摆出一副媚态勾引我们,偏偏浑身是刺碰不得,他妈的,把我折磨得火烧似的。”

    “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前天她朝我一个劲地抛媚眼,弄得我心里一阵迷糊,差点开门把她放出来。”

    一个嘶哑、一个大嗓门的交谈声陆续传来,我听得浑身发热,又激动又焦急。日他奶奶的,鸠丹媚果然被关在这里!我恨不得一下子冲过去,击毁圆柱,救出鸠丹媚。现在怎么办?我心急如焚,虽然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偏偏瞧不见人,深潭到底是个什么怪地方?

    “哎呦,两位英俊威武的兄弟,别背对着我嘛,莫非我很难看吗?”鸠丹媚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身躯一震,眼前仿佛浮现出她妖艳性感的笑容。

    “人家渴了,给口水行吗?你们瞧,我的嘴唇都干了。”鸠丹媚似乎在发嗲,我不用看,也猜得到她正撅起丰厚惹火的红唇,摆出诱人姿态。

    大嗓门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大王说了,让我们别理你。”另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妈了个巴子,再啰嗦我干死你!”

    “你来干呀,我乐意奉陪。”鸠丹媚的回答像是从喉头深处呻吟出来的,连我都觉得心痒痒的。接着,就听到两个妖怪不由自主的喘息声。

    我暗地里好笑,鸠丹媚诱惑男人的本事恐怕在北境数一数二了。正想不顾一切,再次运转镜瞳秘道术找到她,四周猛地一阵震荡,气流波动,整个深潭仿佛抖了一下。

    一点光亮倏地透出,一点、两点、三点……如同一只只紧闭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五光十色的光点在四周不断亮起,像一盏盏彩色琉璃灯,照得深潭熠熠生辉,光华流丽。凭直觉,我预感大事不好,再也顾不上救人,急忙掉头,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飞逃。

    就在我后退时,四周的景象在五彩缤纷的光点照耀下,一一清晰浮现,犹如一袭神秘的黑幕飞速揭开。

    视野中是一根根黑色的冰柱,粗长高耸,仿佛一片崇山险壁,横亘在前。冰柱和冰柱之间留下极细的缝隙,透过缝隙望去,里面寒光闪耀,晶莹剔透,是一座座四方形的冰窟。冰非常厚,冒着一缕缕寒气,每座冰窟完全封闭,相互隔开几丈远,外面都有妖怪巡视看守。最朝外的一座冰窟里,我明明白白望见了鸠丹媚!

    即使被关在牢房,她还是那么妖艳迷人,半仰躺在地,丰满修长的大腿交叠,懒洋洋地扭动。美目瞟来瞟去,碧色的发辫犹如丝丝绿萝,垂落在深深凹陷的|乳|沟里。冰窟外,两个头长独角的妖怪贪婪地盯着她,口水滴滴答答。

    在我看见她的一刹那,鸠丹媚像是心有所感,扭头向外看。我和她的目光骤然相遇,她似乎看不见我,重新偏过头去。随着我身形不断飞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冰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我心里一酸,扭头冲出了波纹,一路向外疯狂飞逃。脑海中浮现小木屋的画面:鸠丹媚醉倒在床,丰胸起伏打呼噜。我躺在地上,默默地笑。

    窗外夜雨潺潺。

    你在哪里?我躺在像家一样的屋子里。不再是一个人?不是。雨丝灰绵绵,淋漓漓,轻轻细细密密敲打屋顶,仿佛从那晚一直下到现在。

    一个被雨声湿润的夜晚,一个没有家的寂寞少年,一间回荡着嘹亮呼噜的小木屋……

    每个人心中,总会有无法忘记的画面,任凭时间如炉,世情似火,任凭那个画面里的其他人,也许已经不再记起。

    独有你无法忘记。

    那是只属于你的画面,永不褪色。

    整个深潭越来越明亮,无数光点璀璨闪烁,一个接一个膨胀,变成了彩色的透明气泡,从我四周悠悠浮起。在一个个气泡里,我骇然看见了我自己、甘柠真、海姬……以及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每个人犹如幻影,在各自的气泡里活动,演戏一般,从小到大,一幕幕往事的画面飞快闪过。

    我心神震荡,紧紧盯着自己所在的那个气泡,猛地醒悟,那是梦的气泡!我初入深潭时做过的梦,在气泡里清楚地映现出来!与此同时,四下骤然一暗,夜风簌簌扑面,我冲出了深潭,落在地上。

    风吹过,篝火的白色灰烬四处飘散,雪蚕宁静地躺在翠石坪上,胴体上晃动着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