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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天真第19部分阅读

了下来,费奕真是第一次看见人哭的时候能留下在这么多眼泪。叶名河原本幽黑漂亮的眼珠子仿佛变成了一双泉眼,眼泪并不是“流”出来,而是“涌”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开口说道:“我妈妈我妈妈要死了。”

    费奕真惊呆了,有点摸不清叶名河的意思,急忙说道:“怎么会?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姨出什么事情了?你好好说,不要哭好吗?”

    叶名河哽咽着,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清楚。

    叶妈妈是寡妇,丈夫死得很早,叶名河从小就是被她一个人一手抚养长大。为了能让叶名河学他最有天赋的绘画,叶妈妈常年兼着三份活。她白天在布艺厂做工,晚上自己去夜市上出摊,周末又做着两户人家的钟点清洁工。

    周五晚上,她练摊回来的路上,突然就昏了过去。叶名河惊慌失措地把她送到医院,结果医生告诉他叶妈妈必须要做手术才行。

    叶家的经济本来就拮据,叶名河翻遍了家里的存折也没有翻到一个手术的零头,他父母又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孤零零的几乎没有见过亲眷,所以叶名河几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昨天晚上,他几乎是挨家挨户找过了和他母亲还算是有点交情的每户人家。贫穷没有尊严,从小跟着母亲省吃俭用的叶名河也很懂这个道理,他几乎是挨家挨户跪过去的,但是即使如此,也是白白挨了许多次白眼和讽刺,就算有人有心抹不下面子多少愿意借点钱,但数目离叶妈妈的手术费用还是天差地别。

    叶名河也知道,绘画老师对他已经十分照顾,只象征性地收了他一点费用,教他时却是花了大心思。只是他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所以才想着过来厚着脸皮一试,不出意料地让对方也感觉到了为难。

    他想起过电视上说的卖血卖肾,绝望中只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筹到钱,可是却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卖,也不知道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去卖,对方会不会收。

    所以当费奕真主动问起能不能帮上忙的时候,叶名河忍不住就流出了眼泪。

    他哽咽着说:“手术加治疗大概需要二十万,我目前只有两万四千多”他也顾不上考虑欠费奕真的人情要怎么才能还得上的问题了,说道:“这笔钱我会打借条,欠下的哪怕休学去摆地摊我也会努力还上的。奕真你能帮帮我吗!?求求你!”

    费奕真皱着眉头,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你不要急。二十万”他也有点发愁,前几天他的银行存折里面的钱绝对不止二十万,可惜都被他一时冲动投资到了费执明投在《新百》社区的股份之中了。他现在基本上是两袖清风一身轻。

    他想了想,这笔钱只有向自己父母借,但是如果是三两千还好说,二十万这种数目,费执明却未必会给他。但是无论如何,他想要试一试。

    他对叶名河斩钉截铁地说道:“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准备安排阿姨做手术吧!”

    叶名河没想到费奕真会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神情还这么坚定,顿时愣住,说道:“十七万多你真的能借到吗?”

    费奕真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忘了?我出了两本书了,版税就够了。”

    叶名河终于忍不住又哭了出来,但是这一回却是喜极而泣,只觉得心头有一口气,猛然松了下来。

    费奕真要了叶名河家的电话住址和他妈妈住院的医院地址,就匆匆赶回了家。

    路上他给费执明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了借钱的事情和因由,费执明听了之后果然恼火,说道:“你现在钱太多了对吧!?什么事情都揽下来?你那同学没有亲戚朋友,需要你大包大揽地替他妈治病!?还要二十万?”

    费奕真也和他对吼,说道:“人家就是没有亲戚朋友才会走投无路!他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妈妈,阿姨可辛苦了,一个人干三份活,家里又没有什么亲戚。他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睡,求了十几户人家,后半夜又去医院陪床!爸,我和他好歹也算是同学,要是真的无能为力帮不上也就算了,既然明明是帮得上的,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费执明冷笑:“你知道什么死不死的?人家真死假死都未必分得清楚呢。如果她真的性命危在旦夕了,让你那个同学在学校发动社会捐款啊。到时候一千两千我绝不吝惜,而且不用他偿还。”

    费奕真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其实早就有点猜想到费执明会有的反应,但还是猛然觉得有些失望。最后他软声软语地哀求道:“爸,求你了。你借我钱,我可以打欠条,我一定会还上的。我真的想帮他。如果我见死不救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费执明声音仍旧很冷,嘲讽道:“你知道一辈子是多长吗?”

    费奕真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一辈子多长,但我知道如果名河的妈妈死了我会难过,会做噩梦,这就够了。”

    结果费执明直接告诉他:“二十万就免谈了。你要是真不忍心,回头拿个千给他,也不用他还了,就当是施舍给他的。”

    费奕真听得心都凉了。

    在费奕真的印象之中,叶名河一直是个挺要强的人。他觉得或许是受了叶妈妈的教育和影响的原因,叶名河虽然零花不宽裕,但是却很要自尊,几乎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

    他平日特别好强,费执明的话要是传到对方的耳朵里,那不是帮人家的忙,那是要结仇的节奏。

    叶名河也许会因为受了恩惠而忍了所有的嘲讽和蔑视,但是以后肯定会和自己疏远。

    而且,费奕真也不是因为要他感激才想帮他。

    他是真的把叶名河当做朋友的。

    他放下了画具,换了背包,就跑出了家门,坐上了前往费执明公司的车。

    费奕真来公司的次数不多,不过认得他的人倒是不少,主要是费执明的办公桌上就放了这位小爷的照片,所以整个公司都知道他们的小老板就是燕鹤王,费奕真在这里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

    他一进了公司,前台就有不认识的姑娘对他笑问道:“来找你爸爸啊?”

    费奕真不认识对方,所以只是腼腆地笑笑,“嗯”了一声。

    他身上自然是有专用电梯的卡的,虽然平日不常来。

    费奕真快速地开了专用电梯走了进去,也不管后面姑娘们的窃窃私语:“那个就是小老板啊?”

    “长得好俊啊,比电视上看上去还可爱啊。好想带回家去养啊。”

    费奕真催眠自己: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到了费执明的办公室前面,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费执明说了一声“进来”,结果一抬头看见是自己的儿子,顿时就愣住了。

    费执明皱了皱眉,说道:“为你那同学来的?”

    费奕真讨好地笑:“爸你真是神机妙算。”

    费执明冷冷道:“拍我马屁也没用。说是不行就是不行。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中学生拿二十万出来——我管你那是什么同学,不行!”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跑到费执明前面的办公桌上坐好,然后说道:“爸。你听我说完。这钱是我主动说我有的,也是我主动说要借的。因为我相信叶名河的人品,也把他当做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所以我希望能伸出援手,这跟多少钱没有关系。我若是有十块钱我就会给十块钱,一千块就会给一千块。现在的问题是我确实有能力拿出这二十万,所以我就会给。”

    费执明严厉地看着他:“你现在哪来的二十万!?”

    “我用estr的股份抵押,爸爸你借我二十万。”

    费执明顿时愣住,而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道:“我以为你很重视《新百》的股份?”

    费奕真笑说道:“是,非常重视。但是,比不上一个重要的朋友,也比不上一条人命。”

    费执明怒道:“你怎么不去非洲拯救受难儿童!?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你拯救呢!”

    “因为我看不到,也接触不到。爸爸,如果是其他什么样的人要在我面前死掉了,我肯定也不可能见死不救。爸爸,我不能说我是一个很高尚,很无私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摔倒了,然后你伸出手去扶一下,应该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吧?”

    “伸手扶一下和借人二十万,是一样的事情吗?”

    费奕真认真地说道:“是一样的。这两样都是我能做到的,不会伤害到我自己,但是能够帮人一把的事情。”

    费执明怒极,完全没想到自家儿子会这么顽固又能言善辩,说道:“费奕真!我从小到大没打过你你是不是很想我开个先例!?”

    费奕真说道:“爸,我认识叶名河的时候,是九岁那年,你们第一次送我去学油画的时候。”

    费执明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愣住。

    “当时他穿一身老土的校服,和整个教室的气氛都格格不入。你想,都周末了谁还会穿老土的校服啊?当然都要换上自己好看的衣服了。”

    费奕真笑了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身校服就已经是他最光鲜的衣服了。他的便服很多都是别人的旧衣服改过来的,偏偏他妈妈的手艺还不是很好,所以他的便服看上去总有些简陋和古怪。”

    费执明不甚有同情心地说道:“你是想告诉我他们家有多么困难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想说的是,就算因为许多原因,很多同学都不喜欢和他往来,他依旧是我们画室最出色的学生。他家里拮据,他只有妈妈而没有爸爸,他筹不出二十万的医药费这些都不会影响,他的画里面有灵魂,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这件事。”

    费执明怒极而笑:“你们才几岁!?就敢自称画家?”

    “那我换一种说法——叶名河他年纪虽然小,但是他从来不因为经济拮据而贪图别人的东西,也不会因为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同学里面穿着旧校服而自卑,暴躁,自卫——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令我觉得自豪的朋友你就当是人才的先期投资不行吗?”

    费执明看着费奕真充满恳求神态的脸,终于忍不住退了一步,说道:“奕真,你还小,看人未必有你自以为的准确”

    “如果我看错了,就当我花了二十万买了个教训。我会吸取教训,但是绝不会后悔。”费奕真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坚定说道。

    “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也不反对了,省得枉做了恶人。”费执明伸手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说道:“但是我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拿出钱来。你回头让你那个同学把户口本,母亲的身份证和病历表都拿来,我要看过了才会给钱。钱也会直接交给医院,不会经他的手。答应了这些条件,我才会给钱。”

    费奕真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些条件还是属于合理范围以内的,这才点了点头。

    停顿了一下,他又对费执明问道:“你到时候不会对他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吧?”

    费执明再次被他气笑,怒道:“费小真,你爸在你心里是这么不会做人的人吗!?既然要帮,除非确认你那个同学是骗子,你爸也不至于就那样上杆子帮了人还要让人怀恨在心吧?”

    费奕真这才放下心来。

    离开公司之后,费奕真就开始给叶名河打电话。

    打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但不知道为什么叶名河的电话听上去特别嘈,两人几乎不能正常地听清对方的话。

    说到最后,费奕真也没把费执明的意思说出来——他要说的内容比较复杂,他打之前还花了一段时间思考措辞,避免传达了不友好的讯息给叶名河,他觉得这个电话的清晰度会很影响他的表达。

    叶名河顿时感到很抱歉——他家的电话是叶妈妈同事家里淘汰下来的旧电话,年岁偏高,质量也不怎么样,难免有点杂音。

    最后费奕真索性挂掉了电话,决定直接跑到叶名河的家里。

    第51章

    叶名河的家,是一栋很老旧的楼房里的一套商品房。

    斑驳的墙壁一看就历史久远。

    费奕真敲开门的时候,叶名河正在洗衣服,开门的时候围着小围裙走出来,若是再大几岁看上去就是实实在在的家庭主夫。

    费奕真抿嘴就想笑,不过马上忍住了。

    开门之前叶名河已经擦掉了手上大部分的泡沫,所以费奕真最后只看见他手上留下的些许白色残留。

    他看见费奕真,也有些紧张,问道:“怎么样了?”

    费奕真说道:“别担心,钱很快就可以到位,就是我爸对你不了解,所以想要看一看你的户口表,你妈妈的身份证和病历单。”

    他大喘气的时候,叶名河还以为会有什么样的大转折,听说是这件事,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非常正常。

    他很爽快地说道:“好,我马上就可以收拾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对于叶名河来说,他其实远没有费奕真想象得那么脆弱。从小跟着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他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白眼没有见过?比这难听一百倍的奚落和难听话他都听得已经心头无波,何况费执明这个要求确实是合情合理的。

    只有费奕真一辈子顺风顺水,没见过什么人世艰苦,才觉得这样的话就让人自尊受创。

    费奕真没想到叶名河这样轻易地答应了,让他做的所以心理准备都无处用武。

    在他发愣的时间里,叶名河看他没有立刻回答,就已经先走进房间去收拾东西了,没多久就拿了一个黑色塑料带出来。

    看袋子的形状,里面应该是装着一些证件。

    叶名河问道:“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费奕真急忙摇了摇头:“不,我爸现在还在公司呢,这事儿还是等他晚上回家你再跟我过去说吧。”

    叶名河听了,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就应了一句:“好!”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还有衣服要洗,你介意在这里坐一会儿吗?我待会儿再来陪你。”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立刻提起了自己的包,说道:“没事儿,我带了笔记本过来,玩会儿游戏就好,你去忙吧。”

    虽然这样说,当叶名河走进一侧的洗衣房时,费奕真还是忍不住跟了过去,看着站在破旧的洗衣机旁边,艰难地手洗着一满盆旧衣的叶名河。

    他站在石台前面,纤细修长但却十分坚韧有力的手指一遍一遍绞动衣物,一次一次搓过色彩浮白的旧衣服,熟练到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费奕真看他洗得辛苦,说道:“洗衣机不能用吗?”

    叶名河回过头,看了费奕真一眼,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道:“夏天的衣服换洗得快,数量也少,用洗衣机太浪费水了。”

    费奕真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嘴不再发表意见。

    叶名河的手指一遍一遍地爬过沾满泡沫的衣服,费奕真竟有一种错觉,觉得少年那双揉过旧衣的手,纤瘦有力,竟然隐隐显露出一种风骨。

    以前,费奕真和叶名河并不熟悉的时候,根本不能想象,他那双手会握住除了画笔以外的任何东西——曾经叶名河对于费奕真来说是那样地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不管他怎么嫉恨厌恶,对方都从来不缓不急,彷如不曾看见。

    就连这一世,叶名河在费奕真的眼中,也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哪怕意识到了叶名河家境困难,知道了他其实只是强撑着骄傲不肯低头,但是那从容的态度却依旧带给费奕真一种错觉,仿佛他始终高傲自矜,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漫过他手指间的肥皂泡沫,却慢慢给这双天才的手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人间烟火,终于渗透肌肤,浸入骨骼,让这双手变成了一双普通人的手,一双平凡,普通,却镶嵌着一截傲骨的手。

    天才,重回地面。

    叶名河洗完了衣服,把它们在狭j□j仄的阳台上一一晒好,然后又在灶台上煲上了粥,做了两个小菜,准备之后给住院的妈妈送过去,然后才有了时间和费奕真沟通。

    他意识到费奕真还在的时候,顿时有点懊恼,说道:“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费奕真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然后开口问道:“你每天都做这么多事情吗?”

    “也不是每天。周末时间多,就多做一些。我妈妈一直都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