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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水悄悄乱第4部分阅读


    刚才平地行走,还不觉得如何,可是此刻马上颠簸,后颈被刘瑾生掌劈的地方却立刻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关若月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微微往后仰靠,将头抵在雷拓的胸膛上,减少震动。

    他发现了她的举动,立刻关心地低头问道:“关姑娘,怎么了?”

    “我的脖子有点疼……”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手,摸了摸后脑勺。“被表舅打的地方,好像……好像肿起来了。”

    “我在附近的镇上投宿,离此不远。到客栈之后,我替姑娘看看。”雷拓的眼中闪过怒气,语调却十分温和,一手控制缰绳,稍稍放慢了速度,另一手牢牢地扣住她的纤腰。“受了这许多惊吓,姑娘一定累了,先靠著我休息一下吧。”

    “嗯,”关若月点了点头,依言闭起了眼睛,从雷拓身上传来的体温令她感到安心,倦意袭来,不禁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轻推她的肩膀,关若月动了动,睁开眼睛。

    “关姑娘?”雷拓低沉的嗓音传来。“到了。”

    “唔。”她含糊地答应一声,在雷拓的扶持下滑下马背。睡意朦胧间,步履显得有些蹒跚不稳。

    雷拓将坐骑牵人马厩拴好,随即拦腰抱起关若月,跨进客栈门槛,迳自朝楼上走去,一边低声说道:“夜已深,掌柜的也睡了。今晚就只能委屈姑娘在我房中过夜了。”

    “嗯。”关若月轻轻地点了点头,睡意正浓,也忘了去计较这样是否符合礼教,就让他抱著上了楼,来到他的客房中。

    小心地将她放在床榻上,雷拓点燃了烛火,在她身边蹲下。

    “关姑娘,翻个身好?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嗯。”关若月依言翻转身子趴在床上,伸手将头发撩拨一边,露出了后颈的肌肤。

    雷拓小心翼翼地拉低她的领子,只看了一眼,立刻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只见那欺霜胜雪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青紫印痕,略微肿胀。如果当时刘瑾生用力再重几分,只怕……这么脆弱的颈骨,会被他活生生劈断吧?

    压下心底对那卑鄙恶徒的愤怒,他伸手试探地触了触她的瘀青,关若月立刻畏缩了一下,痛得倒抽了一口气。

    “对不起。”雷拓立刻说道,转身朝桌旁走去。“姑娘颈后瘀青得颇为厉害,不过,应无大碍。我给姑娘上些药。”

    “嗯,多谢公子。”关若月低声道谢。

    几个时辰的担惊受怕,如今一旦真正放松,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乾了似的,眼皮也沉重起来。关若月困累地半合著眼,感觉到雷拓在她身边忙碌著。

    他先仔细地替她在瘀青的地方敷上药膏,随即看见她先前被锁在青枫楼时,迹近疯狂地拉动门锁勒出的伤口,又替她将双手洗净,上药包扎。那动作十分轻柔,和他粗犷的外表几乎有些格格不入。

    想起两人初相识时的情景,关若月不禁莞尔,轻轻地笑出声来。

    “怎么了?”雷拓侧头问道。

    “雷公子可还记得,你来到红香院的那个晚上?”她柔柔地抬眼,脸上的表情甚是温悦。“现在……几乎是位置互换呢!”

    雷拓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与她的目光相交片刻,沉稳地说道:“算是我对姑娘报恩吧。”

    替她将双手包扎妥当,他站直了身子,将床尾叠得整齐的被子摊开,盖在她身上,随即说道:

    “关姑娘,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在门外守著。”

    “雷公子……”

    他摆了摆手,打断她的张口欲言。

    “我说过,就当是我对姑娘报恩。”微微一笑,他转身吹灭了烛火,往门口走去,柔声道:“关姑娘,晚安。”

    “雷公子晚安。”

    看著房门开了又合上,隔断了他高大的身影,关若月轻轻地翻了个身,抬起手来,望著那散发出淡淡药香的整洁白布条。片刻,她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十分柔和的微笑。

    拉紧了被子,她闭上眼睛,很快便疲惫地再度进入梦乡中。

    第六章

    关若月沉沉地睡了大半夜,拂晓将至的时候,却开始变得不安稳,作起恶梦来。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刘家,被锁在那阴森森的青枫楼里。只是这一次,苦等了许多时候,雷拓始终没有出现。最后回来的,是表舅刘瑾生。他一脸凶恶地将她拖回她的房中,手里长刀明晃晃地泛著寒光,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胸膛!天旋地转中,她的身子急速往下坠落……

    关若月浑身剧烈地一震,猛然惊醒,笔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急速地喘息著。她惊惶万分地环顾四周,直到认出这是客栈中的房间,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将手压在胸口,企图平定狂乱的心跳,她喘息著,虚软地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有些惊惶地抬眼望向窗外,只见天已经大亮,朝阳灿烂。

    掀开被子,她跨下床沿,站起身来。拉平了身上的衣裳,又快速地重新梳起发髻,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将门拉开一条缝。

    “关姑娘?”立刻,雷拓低沉的声音从另一端传了过来。“你醒了?”

    “嗯。”定了定神,关若月拉开房门,立刻看见雷拓双手抱胸,静静地倚著墙壁,站立在门边。

    “雷公子,”她微感诧异,随即是强烈的不安。难道他就一直枯守在这里,等著她起床?她垂下头,嗫嚅地问道:“你……你醒了多久了?”

    “没有很久,姑娘不必介意,”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雷拓轻描淡写地说道,微微一笑。“关姑娘,这么久没进食,一定饿了吧?”

    被他一提醒,关若月这才发现自己从被锁入青枫楼起,就没吃过任何东西,果然已经饥肠辘辘。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雷拓笑了笑,站直了身子。“那么,姑娘先漱洗一下,我到楼下去张罗吃的。”

    “麻烦了。”她轻声道谢,目送他走下楼之后,回到房中打水漱洗。

    望著那一盆清水倒映出自己的脸,关若月怔忡半天,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虽然逃过了一劫,可是……以后,她何去何从?

    默默地吃完早膳之后,已经在她脑海中反覆盘旋许久的疑问,由雷拓问了出来:“关姑娘,以后你如何打算?”

    “我……我不知道。”她迟疑半晌,叹息一声,垂下了目光。咬了咬嘴唇,她低声说道:“除了表舅,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如今……”

    天地虽大,却已经没有她可以投奔的人。但是,若要她再回到红香院去,过那种强颜欢笑的日子,却也是万万都不愿意的。

    她……也许只能试著独自活下去吧?已经没有退路……

    雷拓深深地望了她半晌,把她的茫然无措都看在眼里。他深邃的湛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挣扎著什么,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关姑娘,你……你可愿意跟著我?”

    关若月讶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跟著他……是的,说实话,她想过。早在青枫楼上,扑倒在他怀中痛哭的那一刻起,她就曾隐约地动过这个念头,他的相貌虽然粗陋了些,谈吐却十分温文谦和,为人亦正直,而且待她极好。

    这样的男子……能够成为终生倚靠,是幸运啊!她还挑什么?

    “雷某行走江湖,又大仇未报,若姑娘跟著我,将来也许四处飘零,难免有所委屈。”他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紧张,却十分坚定。“可是我保证,一定会全力保护姑娘平安,让姑娘衣食无忧。”

    低沉的嗓音是那样诚恳,由不得人不相信。

    垂下目光,关若月咬著嘴唇,点了点头。“如果……如果雷公子不嫌弃,若月愿意跟随公子。”

    主动在他面前报出闺名,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十分明显。

    雷拓深深地注视著她,犹豫了片刻,随即伸手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指节和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相触。

    关若月屏息坐著,一动都不敢动。在雷拓深幽的目光凝视下,整个人乱了分寸,脑海中亦纷纷乱乱,理不出个头绪。反覆地,只能清晰地辨认出一件事,就是自己从此跟著他了。

    两次与他相遇,都是那样极端的巧合。他……才是和她有缘的那个人吧!

    缘分啊……

    蓦然,脑海中突然浮现少王爷那张斯文俊美的脸。在那个月华如霜的夜晚,西湖画舫上,他神采奕奕的眸中略带忧伤,浅啜清茶,听著她那一曲道别的“陌上桑”……

    她一惊,连忙压下了这瞬间闪过的回忆,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子早就僵硬,眼中也极快地闪过一抹失落。虽然没有回避或排斥雷拓的接触,可是到底,水光滟潋的眸中流露出了一丝慌乱和矛盾?

    而这一切,她尚未发现,雷拓却已经如数看在眼底,他的动作一顿,像是被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了手。

    “雷公子?”她心头一惊,回过神来,怯怯地唤道。

    用力地闭了闭眼,他迎上她询问的目光,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勉强压下胸口沉重而紧绷的感觉。是自卑,亦是黯然……

    雷拓淡淡地一笑,低声道:“以后,你别叫我雷公子了。叫我大哥吧。”

    也许,早在红香院初见面时,就对这美丽温婉,善良体贴的女子动了心。是不是?他不知道。可是却在这瞬间恍然明白,自己的确是爱著她的。

    所以,想要成全她。愿意成全她。

    “自从父母遇害之后,我便没有了亲人。”一双手搭著她纤瘦的肩膀,他沉声说道,望著她的黑眸深邃,让人读不出其中的情绪。“以后,我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子好生照顾。”

    关若月楞楞地看著他,错愕当场。

    亲妹子?原来……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只是要收她当义妹?

    “雷公子?”她不确定地唤道,眼中满是疑惑。

    雷拓笑了笑,低声道:“不是说了吗,叫我大哥就好。怎么?难道不愿做我的妹妹?”

    “怎么会呢!”她连忙摇头,顿了顿,红著脸轻轻唤道:“……大哥。”

    这一声唤出,心底突然感到踏实了,一阵轻松。她望著雷拓和煦的眼神,心头是多少感激,不由地红了眼眶。

    “大哥,谢谢你!”

    “谢什么呢?”雷拓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却似乎掺入了一丝淡淡的喟叹。然而她还来不及捕捉到任何异常,他却已经转身离开,语气也恢复正常。“我到楼下备马。等一会儿我们就起程,我先带你去我的居所看看。”

    “好。”她微笑著答应了一声,先前眼神中的悒郁已经一扫而空。

    望著她安心的样子,雷拓的眼中又出现一抹柔色,点了点头。

    他默默地走出房门,直到来到楼下,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让神情中流露出怅然和深深的黯然。

    早该知道的啊!她再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又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淑静,自然该配个风度翩翮的王孙公子,才相得益彰了。

    而他这一介布衣莽汉,容貌粗丑,也的确是和她十分不相衬的、难怪她心中挣扎……

    可是,无妨。刚才他对她说的话,虽有隐藏,却是真心。她这一生已经经历过太多磨难,所以,他会尽力保护她,只要她往后的日子能够过得平安、自在。

    如果一个亲人是她渴望需要的,那么,就让他以兄长的身分来守护她吧!

    任何她想要的、愿意接受的,他会给。甘之如饴。

    离开客栈后,骑马约行了一个半时辰,雷拓带著关若月来到远离城镇的山林中,一处清雅的竹屋。他推开矮矮的篱笆门,在院中拴了马,将关若月引入屋中。

    关若月环顾四周,只见摆设简单而整齐,只是到处都有厚厚的一层积灰,墙角也结了蛛网。

    “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过这里了。”彷佛看见她眼中的疑问,雷拓主动解释道,在桌上放下包袱,朝她微微一笑。“你先坐一下,我去烧水煮茶。”

    “大哥,我来帮你。”

    “不用了。一路上颠簸,辛苦你了,就先歇口气吧。”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以后……这屋子也是你的了,不必有什么顾忌,随你想要四处走动,都没关系。”

    “嗯,谢谢大哥。”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心中因他的体贴而感到温暖,一双翦水水秋眸更显得波光盈盈。

    雷拓温和地一笑,到院中打水去了。

    关若月在前厅逗留了一会儿,拉著衣袖,轻轻拂去桌椅上的灰尘,略微擦拭。环顾四周,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掀起竹帘,往后面走去,来到书房中。

    那房间和前厅一样,虽然蒙尘,却宽大而整齐,墙角有满满一柜子古书,桌案上搁著文房四宝,显得主人极具涵养。

    这地方,看起来是十分清雅的。只是……

    关若月在书桌前停下,纤纤五指滑过光滑蒙尘的桌面,在灰尘中留下一道浅印,若有所思地盯著看了片刻,她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从一进屋开始,就隐隐地感觉有些怪异了。

    虽然雷拓是那样温雅细心的男子,可是……他的住所,却完全没有半分“家”的味道。

    最简单的家具,最必要的摆设,墙上没有字画,架上没有收藏……一切都是那么冷冷清清,几乎就和客栈一样,没有任何属于个人的痕迹,看不出主人的喜好。

    他……不是很经常待在这里吧?

    不经意地,心里突然为他感到一阵失落。关若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离开书房,碎步往外走去。

    来到厨房,她倚在门上,默默地望著雷拓忙碌的魁梧身影。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问道:“怎么了?”

    “大哥……”她犹豫了一下,咬著嘴唇,轻轻问道:“你不常回来这里,是不是?”

    雷拓唇边的笑意消失了。停顿片刻后,他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是经常回来这里。孤身一人,有时……还是住客栈方便些。”

    “大哥……”关若月又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此刻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疑问,显得有些……嗜血。若在以往,光是想到自己竟产生这样的想法,已经足够她惶恐半天。可是,雷拓一直对她是那么温和体恤,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对他说任何事。

    她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大哥,你为什么到现在……一直没有杀了表舅?”

    她有预感,凭他的身手,那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如果那样……大仇得报,他也不必再一直行走江湖了,不是?

    雷拓显然不认为她问得残忍,反而微微笑了。

    “你并不了解你表舅到底有多少势力,对不对?”不等关若月回答,他迳自说了下去:“刘瑾生手下设立了大大小小二十来处据点,爪牙有数百人,遍布豫州各地。若是我现在去杀他,也许可以成功,但是如此一来,他手下的这些人就成了乱头苍蝇,难以追查。若是因此变本加厉地为害乡里,岂不是我的罪过?”

    关若月立刻明白了,点了点头。“所以,你要一一瓦解他手下的那些……那些据点,然后才找他算帐,是不是?”

    雷拓蹲下生火,一边回答道:“嗯,否则,若是他手下的爪牙成为流寇,继续作恶而无人制止,我良心难安。”

    他缓缓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关若月,柔声道:

    “以后,我仍然时常需要外出,而且,这里有可能会被刘瑾生的爪牙发现,随时有可能要你随我搬迁。”

    “没关系。”她摇了摇头,望著他的眼神十分柔和,充满了信任。“我明白大哥必须这么做的苦心。我……有你在,我不怕表舅。”

    最后那句话说得细若蚊蚋,却明明白白。雷拓心中一暖,微笑起来,走到她身边。

    “谢谢你能体谅。放心,我绝不会让刘瑾生伤到你分毫。”他在她瘦弱的肩上轻轻地按了一下,接著说道:“走,趁水还没煮沸,我先帮你把房间安顿好。以后,寝室是你的了,我这就把东西都搬去书房。”

    “大哥……”

    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