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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93部分阅读

南雁功力难复,不由满面憾意,待听得林霜月重病不愈,急需紫金芝时,更是双眉紧蹙,沉吟道:“此事却有些难处……”

    卓南雁的心咯噔一跳,他平素心高气傲,极少求人,这时不禁双膝一软,给赵瑗跪倒,道:“只求太子殿下援手,救救霜月。”

    太子忙将他搀起,沉沉一叹,道:“咱们是生死之交,老弟的事,我定去力争!”卓南雁见他满面果决,心底才有了些底气,忙又深深一揖。

    赵瑗笑道:“老弟曾独闯龙骧楼,大战完颜亨,在瑞莲舟会上更力挫群j,气壮河山,此刻却为那林姑娘软语相求,也当真是……性情中人。”他贵为太子,身边美女如云,只觉再美的女子也不过是一件可换可弃的美丽衣裳。眼见卓南雁如此豪士,却为了一个女子低三下四,他心底颇觉可笑之余,又深为惋惜。

    “殿下是笑我儿女情长吧?”卓南雁却扬眉一笑,“呵呵,便是十座龙骧楼,在我眼中,也抵不得一个小月儿。”赵瑗暗道:“这人号称卓狂生,果然有些痴狂之气,日后还须好好规劝于他。”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辩驳,微微一笑,反倒安慰卓南雁安下心来,既来参加棋会,不妨先把棋下好。

    卓南雁也笑道:“小弟定要在棋会上夺魁,先解一口胸中闷气。”赵瑗又跟他聊了几句话,便劝卓南雁早些休息,以备来日棋战,说着转身向外便行。卓南雁忙起身相送。

    “老弟,”赵瑗踱到门口,忽地顿住步子,“求药之事,我自会尽力。但近来我也见疑于父皇,颇有些难处……”卓南雁心中一沉,只得拱手道:“生死有命,我辈只求尽力而已。”赵瑗昂起头来,伸掌在他手上重重一握,道:“我自会尽力。”

    次日,太平棋会的棋官领着四大棋手重回风华殿外的御花园。赵构因要早朝,并未驾临,早传了话,让他们且行比试。

    这一局卓南雁执白先行。昨日补天弈初试大捷,他信心大增,更兼对楚仲秀的强悍棋风已了然于胸,这盘棋下得顺风顺水。此局再输,楚仲秀便会就此出局。他心底患得患失,更是心浮气躁,功力大减,竟以十七子惨败。

    楚仲秀两战皆北,黯然出局。路、郎两人的头一局却才收官,路吟风仗着棋路细密,算功过人,终以一子小胜。

    午膳后小憩片刻,路、郎二人便展开第二局激战,此局却是路吟风持白。卓南雁和楚仲秀都是无事一身轻,便也在旁观局。

    一局棋才布了几子,忽听内侍一声呼喝,汤思退笑吟吟地陪着赵构驾临。在赵构身旁,赫然伴着太子赵瑗。卓南雁等人忙上前给赵构和太子见礼。

    不知怎地,赵构今日兴致颇高,挥一挥手,将正待叩头接驾的众人拦住,笑道:“免礼!众卿今后见朕,不必拘此俗礼!”刚在蟠龙御椅上坐定,又想起什么,“对了,唤丹颜过来,一同观棋。”

    少时沈丹颜姗姗而来,飘飘然给赵构施了礼。赵构笑吟吟地将她拉起,让她跟自己并肩坐在长长的龙椅上观棋。沈丹颜玉靥羞红,却也只得挨着他坐了,无助的目光却向棋局对面的卓南雁望去。只在卓南雁脸上一扫,她的眼眶倏地红了,便即垂下头去。

    赵构见她眼眶发红,笑道:“丹颜,怎么了?”乘机在她粉光莹致的玉颊上摸了一下。沈丹颜笑道:“没什么,给风吹了眼角。”赵构道:“不妨事吧?朕还得听你讲棋呢。”沈丹颜只得强颜一笑。

    皇帝观战,路吟风和郎瞻民自是竭尽所能,使出浑身解数。卓南雁不时偷眼观瞧赵构,却看不出丝毫异样,斜眼看赵瑗时,却见他眉头紧锁。卓南雁不知太子是否向皇帝求过药,更不知赵构是否答允,心中不免七上八下。

    这一局事关重大,路、郎两人都是精思妙运,落子极慢。赵构兴致勃勃地直看到了掌灯之时,才命封盘,让众人先用御膳。他却带着沈丹颜和赵瑗,悠然起驾去了。

    四名棋待诏都是首次在丰华殿中用御膳,看着奢华无比的御膳,郎瞻民却忧心忡忡,不敢多吃;楚仲秀暗叹时运不济,借酒消愁;只有路吟风胃口大开,边吃边赞;卓南雁则食不甘味,浑不知眼前佳肴吃到口中是何滋味。

    过了多时,太子终于匆匆赶来,遣人将他唤了出来。两人走到一株梨树下,“怎么样?”卓南雁问出这句话来,声音已微微发抖。赵瑗却黑着脸摇了摇头,道:“不好办!”

    卓南雁陡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不禁一阵虚软。“那紫金芝是父皇的爱物,父皇一直把它摆在御书房,”赵瑗的声音映入卓南雁耳中,显得空空旷旷的,“他早将紫金芝当成了祥瑞之物。我才一开口,便遭到了父皇的一顿斥责,呵呵……”

    过了片晌,卓南雁才透了口气,又深深一揖,道:“多谢殿下。”他已深知,赵瑗在如此困窘境地下,仍甘冒天威去为他求药,诚属难能。

    太子见他神色萎顿,忙握住了他的手,道:“若论补益之功,天下百草,无过于人参。我府内存有一本十二两重的野参,据说参龄已有二百年,曾有御医瞧过,呼之为地精神参。我这便遣人送往医谷。”卓南雁心底微热,再次称谢。赵瑗却黯然摇头,叹道:“老弟,你好自为之。”说罢怅然转身。

    卓南雁心底空洞洞的,怔怔地立在梨树下,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逝。

    “怎样,终究见到太子了?”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娇唤。卓南雁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来,才见到沈丹颜已立在了身后。他一声苦笑,摇头道:“见到了也没甚用处,太子殿下也要不来那紫金芝。”

    沈丹颜蹙眉道:“太子确实有些难处。”卓南雁忽道:“姐姐,你可去过皇帝的书房?”沈丹颜叹道:“去过!那盘棋……便是在他的御书房下的……”她眼中倏地燃起一抹痛楚之色,玉颊也火烧火燎地红起来。

    沉沉的夜色中,卓南雁却没留意她的神色,却道:“那御书房要怎么走?”沈丹颜道:“由此向东,绕过那池塘,再顺着长廊西行片刻,便是他的御书房紫芝堂啦。”

    “紫芝堂?”卓南雁脸耀喜色,喃喃道,“太子说那紫金芝便在御书房,看来果然如此。他连书房的名字都改作了‘紫芝’!”沈丹颜“嗯”了一声,随即一凛,低呼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你可千万莫要去做傻事。”她忽地攥住了卓南雁的手,似乎怕他这就冒险去那紫芝堂一样。卓南雁嘿嘿一笑,却也不说什么。

    沈丹颜道:“你且忍耐几日,姐姐去给你求药。”卓南雁道:“赵构对那灵芝视为祥瑞,连太子都求不来,姐姐怎能求得?”沈丹颜却黯然一笑:“你放心,姐姐定要得宠!你的紫金芝,姐姐自会设法替你去求。”

    卓南雁愣住了。他想说不,却再难张口。望着她在夜色里淡淡的笑,一股深切的无奈和歉疚,却如浓浓的夜色般在他心底弥漫开来。

    少时棋局重开,路吟风苦战多时,终于棋高一着,以五子之优大胜。卓南雁临局观棋,心思却全没在棋上,直到路吟风伸出大手,狠拍在他的肩头上,他才知最后的对手竟又是这位嗜棋如狂的棋痴。

    “老弟!”路吟风哈哈大笑,“老弟,咱们可终于再碰面啦!这三番棋,老哥我说什么也要胜你。”卓南雁望着那张孩子般的笑脸,却惟有呵呵苦笑。

    转天午后,路吟风和卓南雁早早地就到了御花园,但因皇帝尚未驾临,二人还得僵立苦候。稍时汤思退也到了,却也不敢进殿,只毕恭毕敬地在风华殿外恭候。

    其实卓南雁早就听出赵构便在风华殿内,太子赵瑗也侍奉在他身侧。父子二人的话声极遥极细,但卓南雁耳根灵敏,仍是听个满耳。

    只听赵构慢悠悠地道:“你这悔过奏疏辞意恳切,是史浩的手笔吗?”其时史浩为建王府直讲,也就是太子的老师,素来老谋深算。赵瑗惶然道:“万事都在父皇睿智烛照之中。此疏乃儿臣写就,史先生曾略加润色。”

    赵构呵呵一笑,似乎很满意赵瑗的老实对答,又道:“你总是这个杯弓蛇影的性子。秦桧才死,金人正在犯疑,看咱们是否坚守和议,你这么急急请缨,岂不正是授人口实?”赵瑗忙道:“儿臣知错啦!”赵构又问:“还记得朕当日在选德殿内对你说过的话吗?”赵瑷道:“记得!父皇赐给儿臣的百忍图,儿臣时常手追心摩!”

    “记得便好!”赵构的语声缓和了许多,“还是那个‘忍’字,千福万顺,全由这忍字而来!看你近来还知仁孝诚敬之道,过两日便回建王府吧。”赵瑗忙叩头应承。

    赵构又道:“你雅好弹琴围棋,那是很好的,但有人说你闲时常打马球,那是穷兵黩武之辈玩的,今后便免了吧。”赵瑗跨马击球,本是以尚武之风自励,听得父皇此话,顿时冷汗直冒,只得诺诺连声。赵构忽又想起什么,叮咛道,“还有,张浚此人,言过其实,刚愎自用,用他只能误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启用。”赵瑷唯唯称是。

    卓南雁怅立门外,听个满耳,心中大不是滋味:“赵构老儿却原来是这么一副德性,但他跟太子冰释前嫌,放太子回府。倒也不是坏事。”

    正寻思间,赵构已带着赵瑗踱出殿来。汤思退瞧见,忙摇头摆尾地迎上前去。赵构摆手笑道:“诸位爱卿久候啦,唤丹颜过来,一同赏棋!”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十节:深宵闻乱 终局呕血

    皇帝一声令下,太平棋会的大决战便在风华殿前的御花园内落子开战了。

    赵构在龙椅上端坐观棋,赵瑗和汤思退分在左右相陪。沈丹颜却仍得皇帝吩咐,跟他并肩而坐。看来入宫的美女棋手虽有三人,到底还是名气最大、棋力最高、姿容最俏的沈丹颜最得赵构青睐。

    分先之后,路吟风猜得先手。他扬起黑脸,嘿嘿地笑起来:“老弟,本次棋会我执白还未曾输棋,看来你可是形势不妙啊!”虽然天子在旁,但路吟风满脑子只有棋,照旧嬉笑自若,不改其棋痴本色。

    卓南雁也淡淡一笑:“小弟我无论持黑持白,都未曾输棋。”路吟风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正色道:“那也说得是!”手拈白子,沉吟片刻,才稳稳下了个大飞挂。

    卓南雁对路吟风的棋揣摩已久,本应是有备而来,但沉吟落子之间,林霜月的娇弱倩影和那求之不得的紫金芝却总在脑中闪动飘荡。反观路吟风在棋枰前一坐,便心无旁骛,全神应对。

    弈至中盘,路吟风的白棋已是实空占优。

    沈丹颜在旁看得心焦,秀眉紧蹙之际,忽听身旁的赵构笑道:“丹颜,你瞧这棋,谁的胜算大些?”沈丹颜心中一动,娇笑道:“白棋稳占先手之利,其厚实质朴的棋风已使得淋漓尽致,而黑棋却有些瞻前顾后,这位卓棋士莫非存心要让路棋士一局?”

    赵构哈哈大笑:“丹颜会说笑话,这是太平棋会的决战,谁敢让棋?”沈丹颜也赔笑道:“高者在腹,白棋接连尖、跳、飞,由边角强攻中腹。黑棋若不将棋势搅乱,难有胜机。这位卓棋士再如此心不在焉,中腹有失,必输无疑!”

    卓南雁闻言一震,抬眼看了一眼沈丹颜,却见她斜倚在赵构身旁,巧笑嫣然,似乎眼内浑然没有自己。

    “不错,我如此患得患失,必输无疑!”卓南雁心中一动,忙凝心定气。他虽不能调运内气,但静心入定的禅宗心法幻空诀却能施展,一时间气息绵绵,心空如洗,万事万物浑如波中倒影,不留痕迹。

    心思一定,头脑便异乎寻常地灵敏起来,他审时度势,知道此时只能如沈丹颜所言,将棋局搅乱。拈子沉吟良久,卓南雁终于向中腹单跳,与中腹的两枚黑子相互呼应,莹莹闪亮,成拥抱天元之势。

    路吟风紧蹙双眉,落子时更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卓南雁自此静气凝神,落子从容不迫,棋风却杀气陡现,且招法变幻,多不依常理。路吟风则频频陷入长考。局势果如沈丹颜点拨的,渐渐胶着在一处,黑白双方短兵相接,犹如在悬崖上的肉搏,形势几经反复。

    旁观的汤思退也还罢了,赵构和赵瑗父子却都是奕棋行家,全看得心神如醉,沈丹颜更是娇靥雪白。她知卓南雁性子争强好胜,不敢再行出言提醒,但一颗芳心却跟着棋势翻江倒海。

    这一盘棋直下到掌灯时分,双方居然平分秋色。

    卓南雁抬起汗淋淋的一张脸,和路吟风相对一笑。棋仙弟子和棋痴的头盘决战,居然是和棋!

    回到宿处,卓南雁草草用了膳,便瘫倒在床上。

    独自静下来,那念头却又不可遏制地翻了上来:紫金芝,紫芝堂内的紫金芝!他说什么也要去试一试。

    夜静更深,窗外却起了风。那风呼呼地拍打在窗棂上,捅得窗纸忽翕忽张地乱叫。卓南雁勉力捱到了二更天,便整理好衣裳,悄然出了屋门。

    “嘿嘿,若是我武功未失,便是一百个紫金芝也盗了出来了。”卓南雁心下一阵黯然,却见满院的老树都被夜风吹得摇枝嘶叫,一股股潮湿的雨气随着风扑面打来,他又暗自一喜,“盗雨不盗雪,夜黑风高,这莫不是天助我也?”迈步直往风华殿方位奔去。他退出风华殿时已暗自留神了路径,知道殿外西首有一处矮墙,借着深夜悄寂,顺顺当当地便翻入矮墙。

    御花园内倒有几个护卫巡视。但卓南雁武功虽失,当年龙骧士的诸般夜行妙技还在,蹑足潜踪,在杂茂幽黯的林木间曲折前行,一时也没人发觉。照着沈丹颜所说的路径,他先绕过那弯池塘,摸到长廊之下,再沿着长廊方位向西疾行。

    奔行片刻,忽听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卓南雁心头一凛,忙侧身伏倒在一团假山的黯影下。

    黑暗之中,只听两个侍卫已大步奔来。卓南雁暗自叫苦:“当真出师不利,这两个混账离着我好远,怎地看到了老子踪迹?”

    却听一个侍卫大大咧咧地道:“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老张,你他妈的疑神疑鬼,莫非昨晚在小玉宝儿那丢了魂?”那老张道:“你爹才丢魂呢。我适才似是看到了两个影子……”说话间两人已从卓南雁身侧跨过,卓南雁才暗自松了口气。

    只见那老张抽出腰刀,在假山下的黑影中乱挥乱捅,口中唠唠叨叨:“他娘的,最近手气不好,烦!哪天发了横财,去千金堂耍个痛快……哎哟!”他蓦地一声闷哼,身子栽倒。另一侍卫大吃一惊,不及惊呼,斜刺里一只手已戳中他肋下要岤,身子软软跌倒。

    卓南雁大吃一惊:“这里果然伏着高手!”蹙眉屏气观去,却见丈外的假山下闪出两道暗影,却是一男一女。那男子道:“妙使何必出手,我出来喝退他们便是了!”声音颇有几分耳熟。卓南雁凝神一望,居然便是在临安城外随长发太岁追杀自己的百毒太岁常百草。

    那女子“咯咯”娇笑:“谁让你早不出口!那明晃晃的刀子都要扫到人家了,怎么,你怪人家了吗?”声音妖媚万状。沉沉夜色中也看不清她容貌,只依稀瞧见是个宫女打扮的窈窕女子。常百草陪笑道:“怎敢责怪!韩姑娘好俊的指法,三才妙使果然名不虚传。”

    “三才妙使?”卓南雁疑惑顿起,“原来这女子竟是太阴教主巫魔萧抱珍手下弟子。这常百草原是格天社铁卫,这时该是随赵祥鹤、万秀峰一起转为了禁宫侍卫,怎地却将巫魔弟子引入宫中?”

    那宫女斜睨了常百草一眼,道:“我韩娇娇最妙的功夫不在指上,而在腿上,你想不想尝尝?”声音柔腻,说的话更是让人心动神摇。常百草望着她艳光四射的眸子,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忍不住就去拉她的柔荑。韩娇娇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低声道:“这时可还不行!那魅斟峰到底在什么地方?”

    常百草苦笑道:“剥极坤始七夕月,魅斟峰旁影独明!萧教主传来的这口诀太过古怪,谁能参悟得透?这大宋禁宫内奇峰假山不少,有祈福峰、登云山、紫狮岩、栖真嶝,还有一个字的毓峰、蟠岩等等各色诸峰,却独没有这魅斟峰!这名字也太过稀奇古怪,莫非是南宫家的后人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