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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缘书第7部分阅读

是假的,现在只有一件事是真的——她的心病,无药可医,而十美、十美……她该如何爱他?或者说,她要怎么做,才能保证他得到永远的幸福?

    “是谁说做好事就一定会有好报的?”任十美昨天离开天宝寺前,望了金佛最后一眼,当时,他心里就对那套行善积德、神佛庇佑、死后魂归西方极乐一说,感到无比讽刺。人还是只能靠自己,至于其他,就别妄想了。他已经不信仰任何东西,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凡事问心无愧,足矣,至于西方极乐或十八层地狱……或许有、或许没有,他不在乎。他的生命里只需要一件事,清醒时,焦俏总在身边,睡着后,她就在他的怀里,如此便是至高的幸福。“再说,即便天瞎了,我们人没有瞎,看见那么多灾民受苦受难,是人都有恻隐之心,我不信大家都如此心狠,能睁睁看着尸骸遍野而面不改色。况且,我们并不需要支持太久,只要撑到城主的告急文书送入京城,圣上便会下旨赈灾,那时我们得担子就轻了,大家的付出并不会太多,却可以活人无数,何乐而不为?”

    任父和焦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同意让任十美一一说服那些富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至于焦俏则与他分头行事,她去了天宝寺,那里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大殿倒塌,不知道多少人压在下头,如果救得快,或许还能多活几条性命呢。

    她在天宝寺门口看到一片焦黑,不用猜也知道,那正是刘老板自焚身亡的地方。她想起那个老好人,他来还愿时的快乐、发现母亲被救时的开心、得知妻死子亡的悲切……这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老人家啊!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心一阵一阵凄凉,若连刘老板那样的善心人都不得善终,她和十美的未来,又会落到何等田地呢?

    她忍不住为那老好人流下了眼泪。

    “刘老板……你死了又怎样?老天爷真会因为你的身亡,而睁开他那昏昧的双眼,重新还天下一个公道?还是,你根本就白死了?”焦俏看着那片焦黑,心底越来越绝望,对将来也益发感到黑暗。

    “少奶奶,过来。”突然,她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却是那个大魔星——古大夫。她看他附近围了一堆人,有伤患,也有一些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好货色的东西,应该是遇上麻烦了。

    自己人总不能置之不理吧?于是,她走了过去。“古大夫,发生什么事了?”

    “请少奶奶把那群垃圾有多远、扔多远。”古大夫指着那群流里流气的人说。

    “喂,别以为你们是任氏出来的就有多了不起,这里是城东,咱们陈家医馆的地盘,这些人有伤病,应该到陈家医馆就诊,你们怎么可以抢生意抢到人家的门口来?”其中一人说道。

    “咱们这是义诊,不收银子的,关生意什么事?”焦俏说。

    “你们不收银子,患者都跑这儿来了,让我们陈家医馆吃什么?”

    “你们不会也义诊,自然有患者上门。”

    “义诊个屁!免费看病、舍药,那我们还有钱赚吗?”

    “这些灾民已经如此可怜了,你们还想赚他们的钱?”

    “他们还把诊金和药钱都提高了三倍。”古大夫冷冷地插了一句。

    焦俏闻言,心里一把火起。这世上怎么有如此没心没肺的的人,看别人落难,不伸援手就算了,还趁火打劫?!“你们……很好……”他妈的,姑奶奶不打得他们连自家爹娘都人不出来,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于是,在焦俏的大发雌威下,那些人都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四周终于恢复平静。

    古大夫继续义诊,焦俏本来还要去其他地方巡视,却被古大夫硬留下来,名为帮忙、实则被指使得团团转,搞得她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可她看到患者们因为痛苦减轻而露出感激的笑容时,她又觉得特别开心。

    以至于后来的几天,她都来帮古大夫义诊,至于其他问题,则交由任父、焦父和任十美负责。

    任十美果然不负众望,说服了城里近百富户,一起加入赈灾行列,当然,趁火打劫的也是不少,很多不肖商人更因此赚得钵满湓溢,但好心人也很多,在众人齐心合力下,灾情终于控制得当,人员的伤亡也不再增加了。

    时光匆匆,八天过去,朝廷里的赈灾公文终于下来了,官府动作虽慢,但办起事来倒是有条有理,很快地,本来只有衣穿、有粥喝的灾民们又有了地方住。接着官府又重新计数人口、丈量土地,有些田地,因为地主全家罹难,那些土地就租给原先地可种的灾民们,最初三年,种子跟农具由官府负责供应,第四年起,官府开始收租金,二十年后,若无意外田地则归灾民所有。

    终于,灾民们总算回归正常生活,一切看似毫无异状,除了任十美与焦俏——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他们对彼此的爱意更加浓烈了——他们能为对方去死,谁能说他们心中无情?

    但有情又如何?他们还是分房而居,她还是无法接受他的亲近,尽管她爱死了他,恨不能日日携手、天天相随,可无法相拥就是无法相拥……心病,果真无药可医?

    在不知道第几次试图亲密失败之后,焦俏终于领悟一件事——哪怕她再坚强,依然有克服不了的难关,于是,她下了个决心。

    “十美,我想去学医。”一日,她这么告诉他。

    “学医?”任十美很讶异。“你要拜古大夫做师傅?”他以为她很怕古大夫的。

    “谁要拜他做师傅了?”焦俏每回想到他,心都会抖一下。可她现在还想不到,她日后拜的师傅,比古大夫要可怕一百倍。“我是说,我要离开烟城……”

    “你要走?!”他震惊无比,抽口道:“为什么?你无法接受鱼水之欢,我可以忍,或者我做错了什么,我改,但是……”

    “十美、十美、任十美!”她看他太激动了,忍不住喝止他。“你听我说完好吗?”

    他脸孔胀得通红。心爱的人要离开他,要他如何冷静?

    “十美,”她尽量放缓语调说:“我爱你,我真心期望你能幸福,可这样子的我,根本无法给你带来任何的快乐……”

    “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感到无比幸福了。”

    “可你会担心、你会忧伤、也会难过,为什么相爱相惜的两人,却一生无法相拥,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我承认自己很在乎这件事,但比起你离开我,根本微不足道。我情愿做一辈子童男,也不要你离开我。焦俏,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立刻随你入黄泉,倘使是我先走,我绝不过奈何桥,哪怕三年、五载,甚至是十年、百年,我也要等到你,和你再一次携手。”他性子本就有些偏激,在对她的执着上,更是强烈无比。

    “那你就等等我。”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他。“上天不会因为我们真心相爱,就让我的心病自然痊愈,但一直困在这里,我想我根本克服不了心里的障碍,我需要一些时间,或者换个地方生活,再从中找出治愈心病的方法,所以十美……这是封离缘书,倘使有一天,你等不下去了,你就再找一个喜欢的人,和她一起,快快乐乐过一生,或者……”

    “我知道了。”他咬紧牙根,不让眼泪流下来。“我说过了,我爱你,永远只有你一个。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不会再娶,因此根本不需要这封离缘书,我任十美一辈子只认定你焦俏是我的妻——”

    “不!留着它。”看他要把离缘书撕掉,她赶紧阻止他。“我这次出门访师,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或是能不能平安归来?所以……留着它可能有用呢……”

    “可以,你要我留我就留,但焦俏,倘使有万一,我要你记住,不管谁先走,奈何桥边,务必相侯,莫失莫忘。”

    “我会的,我保证。”

    她终于离开了,踏上寻找心药的路程。

    她没有回头,因此她没发现,在她身后,任十美目送着她离开,双眼缓缓落下泪水……

    尾声

    四年后,焦俏终于从她那个比古大夫可怕百倍、疯狂千倍、癫狂一万倍、绰号“赛医圣”的师父手中出师了。

    她迫不及待地离开槐树村。妈的,这年头是不是做大夫的都要如此疯狂,否则就不算名医?

    后来,她在江湖上混了几年,才知原来赛医圣就是昔年鼎鼎有名的鬼谷五子之一,“医圣”卓不凡,传奇中的传奇。

    好啦!她认可这样的师傅可怕是有道理的,谁教人家厉害呢?这个世界,拳头大的人作主,她一尾小可怜,只能乖乖被欺负。

    她四处流浪,有时去义诊,厌了,便背起长剑,做个快意恩仇的女侠,乱管闲事,把江湖搅得乌烟瘴气。

    但其实她最想做的事是回烟城,回到有任十美的地方,可她不敢。这么多年了,她每天都想着十美,几乎没有一晚能够好好入睡,总是思念他,哭着睡着,又莫名其妙落了一枕头眼泪地清醒,然后独坐到天明。

    相思像张网,将她捆得密密麻麻,几乎透不过气。她好几次都走到烟城城门口了,又慌慌张张地逃了,因为她怕,怕万一自己的心病至今未愈,她拿什么脸去见十美?

    直到她参加小师弟的婚礼,偶然与弟媳妇谈了几句,那时,方笑颜笑着对她说:“师姐若当场将那两人狠狠揍上一顿,消了心口怨气,兴许那结早就解了,又怎会自苦多年?”

    “可……那又不是十美的错……”她无法相信,多年来困扰她的心病居然是因为愤怒,难道她的妒忌竟如此深浓?

    “错不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姐乃直率之人,心里有疙瘩不发泄便不痛快,那为何要忍着?苦了自己、也苦了对方。”

    对啊!焦俏突然发现自己真蠢,那年,当她看见惜春使计欺侮十美时,她真恨不能杀了惜春,但看在她已卖身入任家,大夫人又十分宠信她,因此,她只是轻轻教训了她一顿,便饶了她。至于十美……她气死这个笨蛋了,都跟他说过几百遍,惜春对他别有所图,他也不知道警惕,弄到差点被人……总之,当时若非在任家,得留点颜面,她就直接拆房子泄愤了。

    不过,后来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因为舍不得。她太爱十美了,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她平时凶狠,却是那种一头栽进情海,哪怕灭顶也在所不惜的人。

    她如何忍心伤害他,所以她拚命忍着、忍着,忍到最后,便成了她心底一个结,并且随着时光日久,那个结越打越深、越打越乱,最终,她作茧自缚了。

    “事情原来竟是如此简单,哈哈哈……”她大笑良久,那日的喜酒,她痛饮了近三十斤女儿红,大醉三日。第四日清醒,也不与主人告辞,便快马加鞭赶回烟城了,性子果真如方笑颜所说的直率。

    焦俏没回自己的家,也没梳洗,一身狼狈便去敲任府大门。她相信十美对自己的爱,他必定未再成亲,所以她这正牌少奶奶也直接找上门了。

    谁知这么巧,她才敲一下门,那门板便打开了。

    任十美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她。他其实始终暗中注意着她,当然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也回望着他,多少年了,他依然如当年初见般光华灿烂,不过眉宇间添了一点硬朗,更增魅力。

    她的心怦咚、怦咚跳了起来,浓烈的爱意盈满胸口,几乎要冲出来了。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怎么舍得离开他如此之久,她是这般恋着他……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相思,她是一天想他三百回也不厌倦的。

    她抿了抿唇,几度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是他打破了僵局。“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仿佛她根本不是离家数年,只是出去散个步,很快便返抵家门。

    “累了吧?你想先洗个澡,再吃饭?还是先吃饭再洗澡?”他说。其实他真的不觉得她离开很久,因为这几年,他一直派人暗中跟着她,偶尔自己也会偷偷相随,只是不让她知道罢了。他看见她学医的辛苦,看见她行医时的快乐,看见她行侠仗义的豪气,看见无数不同于在任府、在烟城时的焦俏。

    他发现她不管是什么模样,都是如此美丽,深深吸引着他,他庆幸自己放她飞出去,不仅开阔了她的眼界,也让自己更爱她。

    浓情就在两人不得相见,只能暗地偷望、相思时,不停地增加,直到他们再也承受不住,焦俏终于回来了。

    任十美的身体微微发颤。他太兴奋了,好想高声吹呼,他的妻子终于回来了。

    但那样会吓着她吧?所以他忍着。

    焦俏看他故作镇定的样子,禁不住想笑。这家伙,还是这么闷马蚤。

    可他忍得住,她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她缓缓地走向他,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她来到他面前。

    “我回来了,十美。”她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他。

    他整个人都呆了,直到怀中柔软娇躯彻底温暖了他的心窝,他终于反应过来——焦俏,他最心爱的妻子,那让他恋入心底的女子,她主动亲近他了!

    “焦俏、焦俏、焦俏……”她开心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大声欢呼。“我的娘子……你总算回来了!焦俏……”他不在乎她一身尘灰,把她抱起来,不停地转圈圈。

    几个门房从没见过主子如此失态,想来他们夫妻恩爱,只是……爱过了头,不免令人害羞,他们不约而同转过身子,只留下那方旖旎天地给两位主子。

    焦俏嗅着他的气味、感受着他的温暖,心里感动,但喉头还是有些不对劲,好像什么东西滚呀滚的,想要冲出来似的。

    看来她的心病只好了一半。

    这时,她想起了方笑颜的话。一开始揍人一顿,发泄光毕就好,何必自苦那么久?

    于是,她屈肘给了他狠狠一拐子,心里大声喝骂:你个白痴,跟你说几百遍了,那个惜春对你不怀好意,你不听,还大意到让人占尽便宜,你真是……

    “啊!”她大叫一声,又给了他一拳。

    任十美先挨一拐,已经疼得腰快直不起来,再被揍一拳,胸口仿佛被铁锤撞了一下,他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焦俏……你……咳咳咳……”他嘴角溢出一丝血。他做错了什么,她下手这样狠?

    焦俏见他吐血,心疼得都揪成一团了。

    她重新抱住他。“十美、十美……对不起,可是……这是你应得的,你当年怎么能够如此大意呢?以后再也不许了,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一个人,若是再有下回,我……”她不会再揍他,因为看他受伤,她更痛,但是她会永远离开他,就算她会因此饱受相思折磨、痛苦至死,她也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他沉默了一下,轻轻地拥住她。“我知道了,我保证永不再犯。”

    他们紧紧相拥,她倾听他的心跳声,和着她的心,化成一曲优美的旋律,真好听。这是自成亲以来,她亲近他最开心的一刻。

    她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涌出,最后充斥全身,令她感到无比幸福,却没有丝毫不适,于是她知道,那困扰她多年的心结终于解了。

    从今而后,他们可以做一对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全书完

    番外之〈那个洞啊那个房〉

    焦俏回来后,任十美便想把那封离缘书还给她,她却将它贴在卧房内室的墙上,说是警惕他,莫再重蹈覆辙。

    他啼笑皆非。一个惜春已经让他吃尽苦头了,他哪敢再有下回?

    不过她怎么说、就怎么做,横竖离缘书是贴在内室里,也不会有多少人看见。

    然后焦俏就去洗澡、睡觉,直睡了两个日夜,才彻底清醒。

    其实也不能怪她,任谁喝到醉死再醒来,一定会有些宿醉,得休息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但她醉后清醒,便立刻跨马直奔烟城,与任十美团聚,那之后有些不适,也属正常。

    可她这种大梦不醒的样子却把十美吓坏了,每